第6章 遙遙別動
遙遙別動
溫時玉撿起猴子掉落的菜刀,端量片刻後,将刀放在被砍翻的供桌上。
“殿下,怎麽了?”沈路遙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恐怕,我們已經是甕中的鼈了。”
溫時玉将正堂的大門打開,此時正值破曉,東方的天空翻起魚肚白,他見四下無人,便将門關上,重新拿起那把菜刀。
“這銅刀不簡單,刀柄上沒有半點油漬,不是庖屋所用,刀柄與刀頭連接處的縫隙裏,卻有少許幹涸的血漬。”溫時玉沉着臉說道。
“方才我見猴子直接拿刀砍人,莫非.....這刀殺過人?”
沈路遙忽然覺得脖子發涼,現在連猴子都成精了,不好好在林子裏待着,居然跑到外面來殺人,實在可怖。
“尋常人家都是一戶一刀,方才可是一下出現十幾把,附近沒有村落,這些刀具又是從何而來?必定是有人暗中使詐,将猴子訓練成幫兇,殺人斂財。恐怕,昨夜從山坡上滾落的巨石,也是有人刻意為之。”
“這太過分了!怎麽盡幹些損陰德的事!殿下,我們一定要把他們全都抓起來,好好教訓一頓,還要再把他們都送進牢房,給他們來個午時三刻問斬!”沈路遙義憤填膺地揮揮拳。
“恐怕不行。”溫時玉凝眸看着越來越清晰的佛像說道,“天快要大亮了,西平告急,我們能等,西平的百姓卻等不得,下山後,我們将此事告知就近的府衙,讓他們來辦即可。”
“好吧。”沈路遙失落地低下頭,心中燃起的火焰霎時随着火盆裏的火一并熄滅了。
一行人重新回到馬車旁,臨川立刻安排其他侍衛修理車轱辘。
溫時玉看着地上的猴毛,猜想昨夜守馬車的侍衛定是也被偷襲了,幸好馬車上沒有重要的東西,不然他得在這座山裏耽誤更多的時間。
就在不遠處,沈路遙意興闌珊地坐在一塊巨石上,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數着前方成群結隊的燕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突然,她激動地指着天空喊道:“殿下,那不是鴿子嗎?那個燕群裏竟然混進了一只鴿子,燕子加鴿子,這可是個好兆頭,我們接下來肯定會順風順水的!”
溫時玉朝着她指示的方向看去,一只白鴿正圍着一棵樹盤旋,遲遲不肯離去。
他走上前伸出手臂,那鴿子毫無俱意,直接落在了他的胳膊上,溫時玉打開綁在鴿子腿上的小竹筒,将裏面的信件取出,可信上的內容卻讓他大驚失色。
“殿下?”沈路遙小聲試探道。
溫時玉将紙條攥緊,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們怕是走不了了。”
“我們不是要去西平赈災嗎?”
“若是運糧隊伍就在這山中呢?”
沈路遙聞言,不明所以,疑惑地皺起眉頭。
溫時玉沒有繼續解釋,他心中仿佛有千層海浪,一陣一陣地擊打在胸前,悶得他喘不上氣來。
那信上的內容是他親手所寫,這信鴿是他放出去尋運糧隊伍的,按照他們的腳程,現在應該到了涼城附近才對。
如果他們收到信,必定會給他回複,可這小竹筒卻連蠟封都沒拆,若他所料不錯,運糧隊伍恐怕就在這山中,而且兇多吉少......
*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雲。
在林子和破廟之間,一匹汗血寶馬打了個響鼻,焦躁不安地揚着馬蹄,它想去更遠的地方,可拴在樹幹上的缰繩卻将它套得死死的。
在它身後是一輛馬車,車轱辘邊放了一個小桌,小桌上有一個傾倒的錢袋,裏面的銀子在月下泛着白光。
“殿下,這樣真的行嗎?”沈路遙蹲在破壁後問道。
溫時玉握緊手中的弓,聚精會神地盯着馬車。
“這些猴子雖然機敏,卻沒有人的謀略,昨夜會偷銀子,必然是養猴子的人給了它們好處。敵暗我明,幕後的人想甕中捉鼈,那我們便引蛇出洞,用銀子誘使猴子出來,再通過猴子将那些人一網打盡。”
沈路遙看着溫時玉的側臉,看着他有條不紊地做出測算,看着他運籌帷幄、指揮若定......
好像有什麽東西煽動了她的心,她不知道北霄的皇親國戚是否都這般驚才豔豔,但她篤定,溫時玉絕對是最耀眼的那個。
“來了。”
沈路遙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回過神來,而後緊張地盯着遠處竄動的黑影。
一只猴子從樹幹後探出頭,見沒人看守,便縱身躍到車蓋上,它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又縱身躍到馬背上,抓着馬鬃毛唧唧亂叫。
馬兒受到驚吓,它後腿蹬地,想仰起上半身将猴子抖落,奈何缰繩栓得太緊,根本無法起身,只能發出強烈的嘶吼聲來恐吓猴子,可猴子越玩越盡興,竟直接拽起了馬耳朵。
這些動靜吸引了更多的猴子,它們紛紛從樹後探出腦袋,然後蜂擁到馬車前,場面頓時炸成一鍋粥。
沈路遙聽見馬兒的嘶鳴聲,苦着臉閉上眼睛,她真的很後悔,方才她應該将馬兒牽走的,而不是讓馬兒像現在這般,屈辱地被這麽多猴子戲弄。
溫時玉抿了抿唇,撿起腳邊的石子扔向一只猴子,那猴子被砸中後發出一聲痛呼,憤憤地朝溫時玉的方向望去。
今夜的猴子手中并未拿刀,它們發現溫時玉後,集體向他發出刺耳的叫聲,溫時玉拿起弓從破壁後走出來,将箭搭在弦上,那些猴子突然間發出更加尖銳的叫聲,在混亂中帶着錢袋四散開來。
溫時玉本想放箭,當他看見猴子一哄而散的時候,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測,若是沒見過弓箭的威力,又為何要怕這弓箭?
“追!”
那些猴子在樹林裏逃竄,溫時玉等人追着一道熒光狂奔,沒有半分偏差。
錢袋的布料和裏面的銀子上被撒了夜光粉,那本是用來裝點車廂的,此時正好合用!
拿着錢袋的猴子漸漸放慢了速度,它帶着他們不斷向密林深處前行,身邊的樹變得越發枝繁葉茂,将月光遮了一大半,也讓錢袋上的熒光更為顯眼。
就在這時,溫時玉聽見弓弦被拉動的聲音,一支箭風馳霆擊地從他們頭頂掠過,射中猴子的腹部,那猴子從樹上掉下來,磕得頭破血流。
溫時玉迅速轉身看着箭射出的方向,偷襲的人還未來得及躲藏,便被溫時玉抓了個正着。溫時玉從背後連抽三支羽箭,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地全部搭在弦上,他一松手,那三支箭齊刷刷地飛出,正中那人的左腿、右腿和胸口。
臨川等人這才反應過來,嗖得抽出劍擋在溫時玉身前。
突然,又一支飛箭從側面襲來,直擊溫時玉的命門。
方才他展現的驚人箭法讓人不得不為之忌憚,他又是這一行人的主心骨,若是能将他除去,勢必會掃除一些障礙。
偷襲者仔細思索了一番,又朝溫時玉補了幾箭。
臨川閃到溫時玉身前,将飛來的箭全部打落,其他人也迅速調整陣型,将溫時玉和沈路遙護在中間。
不知是誰吹響了什麽東西,那群消失的猴子迅速朝“戰場”靠近,數量之多,遠超他們的想象,當那種聲音第二次響起時,猴群突然向溫沈一行人發動攻擊。
它們有的拿着昨夜的菜刀,有的拿着拳頭大的石塊,甚至還有拿着樹枝的,當它們同時發動攻擊候,讓人難以招架。
臨川剛用劍擋下前面飛來的石塊,側面又飛來一把菜刀,趁他彎腰躲閃之時,一只猴子拿着樹枝來刺他的眼睛,他殺死一只猴子,又有別的猴子頂上來,鬧得他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藏在暗中的人很會利用時機,總在他們千鈞一發之際放出飛箭,那飛箭擦着臨川的肩膀而過,将他驚出一身冷汗。
溫時玉抽出三只羽箭,猛地射出,将三只猴子擊倒在地,他見臨川無應付不過來,又不假思索地抽出三只羽箭,朝一棵樹射去,那樹上的人痛呼着跌落下來。
“遙遙別動。”
沈路遙聽見溫時玉的聲音後,毫不猶豫地在原地站定,溫時玉抽出三支羽箭對準她的頭,迅速放開繃緊的弓弦。
她緊張地閉上眼,身子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當她聽着那三支羽箭分別擦着她的的左耳、右耳和頭頂而過時,她甚至忘記了呼吸。
在她身後,三只朝她撲來的猴子應聲倒地。
“保護好自己。”
溫時玉拍拍她的肩膀,繼續射擊暴動的猴群,他每一擊都是三連發,每一發都能精準命中,沈路遙在旁邊看得有些出神。
這片區域到處都是猴子的屍體,有被溫時玉射中的,也有被臨川等人殺死的,幾十只猴子躺在地上,血流成河,堪稱人間災難。
一只倒在血泊裏的猴子突然從地上坐起來,直接将手裏的刀朝沈路遙扔去,沈路遙背對着猴子,并不知道能要她命的東西馬上就快落在她身上了。
“小心!”
溫時玉将手摸向背上的箭筒,卻一支羽箭也沒摸着,總共二十支羽箭,全部被他用光了,他握緊拳頭,直接撲到沈路遙背後,一把将她推開。
“殿下!”臨川等人恐懼地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