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卷:(4)
驀然間風止,冰兒于半空睜眼,瞧見渾身通玉的青龍于黑雲叢中浮現,穿梭細石塵埃而至,白駒過隙間連綿龍驅已貫穿了她的心口……還好,她沒有心的……龍吟穿背遠去,帶走了一顆晶瑩剔透的血珠,自白衣裙角直直滑落,散向地面……
呼吸急促了起來,一切宛如窒息前兆,變得靜谧而緩慢。冰兒看見龍之途徑的地方,顆顆細石被彈射至一邊,清出了冗長而筆直的路,一絲絲光線從厚厚雲層中散射下來,照亮了路中飄渺的塵埃。如此美景,來得觸不及防……
太陽跳了出來,整個大地驟然锃亮,刺眼異常。
玉青龍驟然一縮,狠狠砸了下來,渾身焦灼。玉璃全身往外滲血,卻強撐着胳膊用衣袖遮陽,笑着看冰兒被猛然沖帶去遠方,再無掙紮的跡象。
“你輸在,試圖同我說理了!”
冰兒急急地飄至數十米遠處,遮住了豔陽……光影中,她脖頸上的吊墜滑落,在四散飛揚的白帶間蹦噠,最終頭也不回地去了。
一冰青色的龍騰飛去,纏住了冰兒,流年于上空現身,抱住冰兒疾旋而下,純白交錯的衣裙,鋪就了一地。
冰兒微皺青眉,仰視流年,“玉璃還不可死,用我的血珠……”
“不行!你的體質失一兩滴血便是要命!”
“沒事,”冰兒臉色慘白,淡淡勾起嘴角,“最多……再沉睡個幾千年、幾萬年。”
話未落,冰兒緩緩閉了眼,疲倦至極。
紅光一閃而逝,之前滾落至沙塵間的血珠跳印入玉璃額間,猛得玉璃仰後栽了跟頭。繼而天變了色,一條冰龍自冰兒身上剛一探身,四周萬物皆結了冰,悄然間玉璃已被冰凍住了。
“冰兒!”流年的淚一落,結成冰粒,“答應我……不要死!”
冰龍回身,四周還霜層漫天,無法消融。冰兒渾身癱軟倒在流年懷中,再無半點生機。
冰雪大地之上,茫茫雪影,兩人純白的身影再也不得窺見……
雨水拍打着畫面,寒冷刺痛襲來,畫面變得模糊……玉璃醒了過來,睜開眼還是那片森林。
小雨還在下着,澆洗着他的眼睛,如今身子孱弱得要命,已經沉重地動不了,他不知道他會不會死在這裏。
有幾只魔經過此地,打起了玉璃的主意:“是生吞還是活扒?”
他們幾只按住了玉璃的腦袋,有一只使勁嗅了嗅道:“他身上有不敗戰神的味道,适合帶回去嚴刑拷打盤問線索。”
其中一只魔大笑:“還需要帶回去麽?一介凡人而已,我現在就讓他哭爹喊娘地求招供!”
他狠狠地将玉璃的手臂扭到背後,卻瞧見玉璃慘白着臉一聲不吭。他倒奇了,瓣彎他的另一只手試試,只聽得“嘎達”一聲,手給折了,再瞧瞧玉璃還是一聲不吭,滿頭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
其他魔都開始笑話他了。他漲紅了臉,抽出匕首往玉璃的大腿狠狠地紮了一刀,血液随着刀的抽出噴湧了出來。
笑聲戛然而止,其他魔都未料到他這麽快就有下招了,一時間都去看看效果如何。
只見玉璃冷冷地瞧着他們,還是一聲不吭。忽然間,他擡起未受傷的一腿迅速而狠厲地踢過來,踢得一魔人仰馬翻。
其餘魔哄堂大笑!
下一秒,他們皆止住了笑聲,圍着玉璃一個勁地拳打腳踢,還不住地嘲笑着玉璃。
打了好半會,他們還在郁悶玉璃為何不求饒的時候,頭上的樹枝忽地噼裏啪啦地抽過來,皆抽打他們翻滾在地。
有一人立在他們的面前,修長挺拔,俊朗異常。他的帝王裝束純白威嚴,纖塵不染,幾只魔一下子認出了他的身份,皆瑟瑟發抖,跪地求饒。
“滾!”玉帝居高臨下地瞧着,冷冷開口。
屁颠屁颠地,那幾只魔已滾得老遠。
玉帝蹲在玉璃面前,溫柔地關切:“怎麽樣?死不了吧?”
“放心!”玉璃偏過頭,不屑地開口。
流年笑了,用靈力幫他愈合後才懶懶道:“你好像還高燒不止啊!要不要去綠袖那兒……”
“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沒有心情!”
“那好,我現在跟你說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一千年前,因為我心裏藏着的一個小秘密,導致局面變得不可控制,你大肆屠殺被冰封,龍葵又差點魂飛魄散……可以說,是我和冰兒對不起你們!”
“挑重點講!什麽時候你要做這麽多鋪墊了?”
“其實一千年前,你繼任帝位的事是假的,我騙了你,因為我的私心。當初你為龍陽時,錯過了繼位,你爹死了,玉帝的血脈也斷了,玉帝職位從此改為舉薦制。冰兒的父皇被舉薦當上了玉帝,但日後他卻要将帝位傳于我困我一生姻緣,所以我為你聚魄重生,騙你回去繼位,衆人沒有理由反對,我也可重獲自由。”
“冰封的事……你們也沒讨到便宜,”玉璃閉了閉眼,懶懶道:“我們扯平了。”
“你是認真的?”
玉璃盯着流年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是認真的!”
然而,流年的緊張神色絲毫沒有得到舒緩,眉頭緊皺得毫無縫隙,“還有……”
“龍葵殺了冰兒的事……也是假的。當初你們交戰她已經昏死過去了,她的父皇用盡半生靈力救活的她,一怒之下找人造謠此事,只為能名正言順地讨伐龍葵……沒想到過了千年之久,粼風會因此事修煉禁術,折了你的形體……算下來,我們欠你的實在太多。”
“我該将冰兒的話奉還給你——于我而言,往事如煙,早已忘得幹淨,冰封為何不過是可憐之人的可恨之處罷了。”玉璃懶懶發笑,不,是苦笑,“至于造謠,那也是我跟前任玉帝的恩怨,不關你跟冰兒的事。還有,冰兒的事……我很抱歉,我當時确實很想她死!”
“好了,”玉璃輕松地笑笑,伸出手給流年:“都這麽久了,也該扶我一把了吧?”
流年一把拽起他,拍了拍他的肩頭,眼裏閃着光芒:“我想冰兒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的……她已經很久沒笑過了。”
玉璃嫌棄地拂去他的手,轉頭走開:“我說過,太過深情的人都不能活得逍遙自在,叫我瞧不起!”
流年笑道:“那如今,你這話還是不改麽?你不也是……”
“所以我讓自己瞧不起!我現在這樣子完全是自找的!”
“看開一點吧老兄,至少我不會趕你走的……”
“你倒趕一個試試!”
……
☆、襲吻
活火山內,弈好不容易回穴一次,趕緊到岩漿洗洗澡,噼裏啪啦地上了岸,似乎忘了還有女客在,光着膀子到處瞎晃悠。
紅葵推門出來,到底什麽東西勒這麽晃眼?
待看清了狀況,二話不說,直接一腳将弈踢回了岩漿裏。可憐他那條新褲子,瞬息燒成了虛無……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還以為是澤呢!”
“你就這麽對我弟弟的?出手可真狠!”
“誰讓他每天只想着偷襲我?你該好好管教你這個弟弟,天天只想着男歡女愛!”
弈“噗嗤”一聲笑了:“一個女孩子,說這些竟不害臊?”
“那都是在你們兩個厚臉皮熏陶下的結果!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弟,兩個都是暴露狂。我警告你,不穿好衣服別上來!”
弈卻不管不顧地上岸,道:“你也可以回避的麽!反正在下面是穿不了衣服的。”
“混蛋——!”紅葵捂着眼睛趕緊進屋。
她坐在床上正氣惱着,察覺到背後有一人斂了氣息偷偷地靠近她。
她不爽地問:“衣服穿好了嗎?”
然回答她的是‘撲倒’。
來人迅速将紅葵撲倒在床上,在她的唇上迅速地親了好幾下,像是個偷吃的孩子。
他胡亂地壓着紅葵,将她兩手緊緊地抵在被單上。看得出來,他很緊張,很怕紅葵一躍而起,将他踢出門外。
“你最好想清楚後果!”紅葵話語僵硬。
澤卻是拼命地搖搖頭,笑得甜甜:“不聽不聽……好不容易得手了,怎麽也不能讓你跑了!”說話間,還不安分地親親紅葵的額頭與臉頰。
“你哥來了!”
“這話你說過一百遍了,我才不信你呢!”
“你哥真的來了……唔。”澤索性堵上她的嘴,他不聽!
“咳咳。”一聲幹咳,澤條件反射性地彈起,看到身後的弈一臉嚴肅。
“沒想到,在我的面前還這麽放蕩不羁,澤你的家教去哪了?”
“還給你了呗!”
澤像被抓包的孩子,羞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紅葵便替他回了一句。
“小丫頭,你的膽子越發大了?”弈面色陰沉下來,他緊逼着紅葵笑:“你敢不敢拿龍葵的性命跟我賭?”
“哥,是外邊出事了麽?”
“龍葵破封了,如今孑然一身我不放心。不過,我不逼你們,”弈望向紅葵緩緩道,“你們為我去一趟,至于要不要回去紅葵你自己抉擇。”
“太好了,謝謝哥!”澤活回去了,竟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抱住了弈。
弈滿臉驚吓,紅葵習以為常,在一旁淡淡地解釋——“這孩子被寵壞了!”
她開口,一本正經:“你放心,我不比你少在乎她!”
出火山島,他們在雪山停留了片刻又出發了,在茫茫世界裏尋找龍葵。
“小精靈,先休息一下吧!”
“唔。”紅葵應了一聲才反應過來,沉着嗓子,“你叫我什麽?澤小孩子!”
“你看看我老大不小的,叫孩子多不合适啊。”澤走到紅葵身邊坐下,親昵地摟着紅葵道,“而你麽,小精靈多好聽呀,可愛又機靈!”
“我也老大不小了!”紅葵就着澤摟過來的手狠狠地一彈,疼得澤哇哇直叫,“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你我都命連一線了,你打得這麽狠,是要與為夫一同殉情麽?”
“放心,只要你不死,我感受不到的痛的。”紅葵笑得妩媚,“說起來,我身上的血火蓮什麽時候能取出來?我才不想跟你一起死,我可要活得比你長。”
“其實吧,你身上沒有血火蓮。”澤狡黠的眼一閃一閃,“你沒有靈魂根本就用不到它,它只存在龍葵體內用于串聯穩固她的三魂七魄。我想我哥其實已經想到了……”
“一千年前在深谷裏,龍葵墜崖奄奄一息,三魂七魄都散了。我這些年為找你一直游蕩在外,恰巧路過此地以為她就是你,便将自己一半的血火蓮種在她身上為她聚魄鎖魂。
只是想不到半個月後她醒過來竟能變成紅色,待我冷漠至極。我後來才知道我要找的竟是那個冷冷豔紅的她,而不是溫柔冰藍的她。
只可惜那時,我執着癡情于追求你,你卻執着癡迷于殺人。你恨這天下人,奪你王兄不說還處處懸賞殺你,污蔑你殺了什麽公主,只為對你趕盡殺絕。
你選擇冷冷殺戮來謀求最快的生路……神擋殺神,魔擋殺魔……從沒手軟過!我很怕,很怕你墜入魔道下至煉獄。
你跟我說,你活了三千年就沒見老天開過眼。
你跟我說,我再阻你,你便殺我為你的王兄殉葬。
你還跟我說,你不相信真情,對于我這種癡情浪子你更玩不起。
你扔我在雪山,我熾熱的心被雪澆了一整夜,我卻還是厚顏無恥地追去了。我追你到了火山,你已經被天地丢棄了,成了陰魂。
天下衆生要你魂飛魄散,若不是我将剩下的一半血火蓮都給你,或許你已經……”
澤說這話時,澄澈的眼睛撲閃撲閃地,淚水便滑了下來。
紅葵沉默地坐在他身邊,傾聽着,最後扯開了話題,“你哥既然知道你騙他為何還要成全我們?”
澤用他那迷魂般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瞧着她,細碎的眼淚還粘在長長的睫毛上,似乎在說‘你還不來安慰我!’
紅葵嘆了一口氣,實在受不了他每次的可憐樣兒,翻着白眼湊到他嘴邊輕輕一吻。
澤眼裏的淚水瞬息被笑意代替,嘴角微揚,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天闕上,玉璃捏着黑子細細揣摩,冷不防開口:“我想,你還欠我個交代吧!”
“什麽?”玉帝看他黑子落地的地方,捏着白子心一疼,唉,又要輸了!
“你知道的。”玉璃長袖一揮,正襟危坐地看他。
“好吧好吧,你贏了,我說!”玉帝扔下棋子,“一千年前,龍葵被異炎龍族澤所救。你被冰封後她堕落為陰魂,被衆人合力封印,送去了地府。”
玉璃不語,神色已經陰沉了下來。
“看樣子你還不知道?成為陰魂雖不死不滅,但傷痛承受之大,非常人可以想象……不知你有沒有觀察到她一旦受傷就會痛暈過去?……‘生不如死’也不過如此!”
“為什麽不早說!”玉璃揪着心刷地站了起來,“我要去找她……”
“你找不到她的,她現在可以随意穿越兩個世界,她若不想見你,你是找不到她的。”
“不找怎麽知道?”玉璃冷笑而去。
玉帝不禁扶額,喃喃道:“冰兒,怎麽我們要保護這兩人這麽難呢?真是前世欠他們的!龍葵麽,去雪山接她的時候撿了半條命回來,不知道玉璃……會不會要了我這剩下的半條老命?“
……
璀璨地看不見天的顏地的色,那是一片楓林,大片的橙紅色交織着綻放着。
像是掉進了染缸裏,朱紅赤橙間竟夾雜着亮黃色、淺綠色;又像是畫筆拂過卷紙,将各種顏色層層鋪開,交相輝映間此起彼伏。
那是一種怎樣的意境呢?沉寂?落寞?還是安适?暖意?
這是小楓走在幕天席地的楓葉毯上的疑惑。她知道她在做一個夢,太過美妙又太過想要,她希望能一直這樣走下去,将這楓葉林如數收攬進她的眼底。
緩緩而入,楓樹高大林立,錯落地長在路旁。不!或許是沒有路,繁密的楓樹掩蓋住了遠處的一切,不知路之何起,将之何往?
只望見不遠處,又是灑落了一地的赤紅橙黃。
陽光瀉進了楓林,卻不見了蹤影。似乎陽光也是赤紅的,隐沒在了林子裏。
她卻望見了他,那個一身墨色的男子,立在橙色系上顯得格格不入。他背對着她,閃亮而光滑的平頭在古香古色的畫卷上顯得太過耀眼。
她忍不住地嘴間微揚,不知是太過喜悅還是太過搞笑。
但她知道,她很想很想看清他,認得他,因為他已不知一次地出現在她的夢裏,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
或許他是很重要的人,被自己不小心遺忘了。她要做的應該是走近他,走到他的眼前,瞧一瞧他的真容。
她悄悄地走近他,又怕驚吵到他,小楓脫了鞋子踮腳走在厚厚的楓葉道上。
幹燥枯紅的楓葉被踩得稀疏作響,但都淹沒在了周圍的蟲聲唧唧中!
然小楓卻是小心地舉步維艱,糾着心似要斷氣了般苦不堪言,腳邊的細碎聲在耳邊在心底不知放大了多少倍,叫她謹慎再謹慎……她不敢破了這個夢!
“小楓,怎麽又調皮了?”
一擡頭,吓了一跳。是什麽時候男子已立在了自己的面前,對自己笑得那般純淨。
他雖剪了平頭,但衣着卻是古怪,低調奢華地有如古代皇室貴族的衣物,還多了一股缥缈的仙氣。
她看向他,他笑意更深了:“雖然楓葉夠厚夠軟,但也會有不小心咯疼腳的時候,還是趕快穿上吧!”
他抱她坐到一旁的岩石上,它已被楓葉遮住了真容。
他為她穿鞋,一系列的動作行雲如水,她也用不着害羞太久。
他攬她入懷,輕聲低昵:“小楓,我不能再弄丢你了!”
他就着她的額頭輕輕一吻,她的身上便幻化出了蝶戲水仙裙衫,紅白相接,融入這墨色的懷裏……
☆、婚宴
聲音太過模糊,她聽不真切,但被她盯久的他的臉漸漸清晰了。
她本以為她會驚喜,會疑惑,她卻恍惚了。
為什麽是冥王的臉?俊朗異常卻讓她別扭恐慌,她竟然夢見了他?難道她移情別戀了?竟做這樣的春夢,若是河述在這兒,倒也顯得正常。可偏偏是他,心裏的感覺又是如此的親切,像是久別重逢,像是……
“于小楓!”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傳來,在這漫天赤紅橙黃的畫卷上劃了一道。地塌陷了,她淪落了,一地的楓葉撲簌簌地灑在她身上。
她下意識地撲騰,終于抓住了冥王伸過來的手,迅速地緊緊纏上他的手臂,然而,又是那個聲音徒然響起——
“可以放手了麽!”
一夢驚魂,她睜開眼——
“啊!”一張放大的臉映入眼前,怎麽又是冥王?
她的一聲尖叫首先驚吓了自己,夢中的無聲世界竄到現實的噪音世界還真讓她有些不适應。冥王的話語還在敲擊着耳膜,連其中冷清淡泊的語氣都清晰得可怕——
“你要抱着我到什麽時候?”
“啊!”于小楓望了一眼自己緊抱着冥王的狗姿,發出了第二聲刺耳的尖叫!
冥王實在聽不下去了,直接拿她自己的衣袖塞住了她的嘴巴。
小楓随之“撲通”一聲掉落在床,感謝這厚厚的棉花被,讓她不至于把腦袋摔壞。
然下一秒,她精神恍惚地看到冥王在笑。她還從未見過他笑得如此絢爛,一掃之前憂郁的氣質,整個人是如此的飄飄欲仙,與世獨立!
他道:“你夢到我了?”
小楓恐懼萬分,一直往後挪,嘴裏的衣袖都來不及吐出。
冥王俯身靠近,眼裏的神情意味不明:“小楓!”
“別別別,冥王請自重!我……我還是比較習慣你咬牙切齒地叫我于小楓!”小楓一把掏出衣袖後,就縮到牆角不再說話,她身側向內緊閉着眼睛,心裏默默祈求着誰來救她出獄啊!
天殺的,誰把她跟冥王關在一起的?雖說牢獄很大,又是豪華套餐版的,但這般神經質的冥王她實在不敢與之共事啊,要知道不久前他就為冰兒瘋過一回了。
……
小楓就一直窩在牆角處不敢睜眼,不知不覺又睡過去了。她不會知道冥王曾為她蓋上被子,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身世麽小楓?如今真實的我反倒吓壞你了!
我真不該給你造這夢時掩蓋了你現實的記憶,但我又不得不這樣做。如果你是清醒的,你又要舍我而去了,我已經等你三千年了冰兒,我只求你給我一個夢的長度讓我好好地陪在你身邊。
夢醒以後,你若要選擇回到流年的身邊,我絕對不再糾纏。
只求,這個夢可以美好一點,你能留戀得久一點……”
她聽不到了,她醒來的時候冥王已經被“請”走了,迎親,娶藍琳,該來的還是要來。
若不是坤雪王母使小人詭計,将冥王的魂魄用捆仙索鎖在體內,他也進不來這三年前自己的肉身。或許他可以附身到任何人身上,但就是不敢附身到自己身上。因為走錯一步,他或許會害死以前的自己,又如何會有如今的他?
只是這一次,他願意冒險嘗試。
如果出意外了,就當是他給夕瑤和河述償命吧!
小楓見不到冥王的時候還在慶幸,終于可以安下心來等河述救她出獄。她預見不了她所愛的“河述”是冥王,就是那個為情執着的玉粼風!
等她三千年,為她築夢,守她在身旁,小楓還是會忘了的,就如冰兒始終看不到他對她的好!
……
魔劍迅速飛入牢房,停在小楓面前,它劍柄上的吊墜蕩漾得厲害,摩擦着劍身“铿铿”地響。
外面在辦喜事,裏面的守衛便松懈了下來。墨離闖到這裏已是氣喘籲籲,他将吊墜放到小楓手上:“河述已經死了,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河述已經死了?”
小楓恍如遭了雷擊,耳朵鳴得厲害,再也聽不進去墨離下面的話了。
她看着吊墜,心痛得要撕裂了……呼吸急促,熟悉的疲憊感襲上了腦袋——
小楓暈了過去!
這次的夢已不再美好,是個徹頭徹尾的噩夢。她明明知道的,但她驚醒不過來,困在夢裏一遍遍地痛着——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四周漆黑一片。
小楓撐着傘瘋狂地奔跑在高中的校園內,她很着急也很害怕。
她一直憑着感覺和閃電的照明跑到了校園的籃球場上,它的背後是碩大的操場,一覽無餘的平地,顯得那坐在籃球架下的他如此地渺小。
閃電交織着劈下,映着滿天一亮一暗。她卻絲毫未聽到震耳欲聾的雷鳴聲,因為她看見從籃球架下密密麻麻流淌過來的是血水,那就像一群群蛇一樣蜿蜒扭曲着爬來,拉得老長老長。
她幾乎瘋了,雨水不斷地沖刷着她的臉和眼,卻仍舊無法抹去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場面和那交相輝映的暴風閃電。令她幾近暈厥!
她強撐着身子,即便撐着傘,身子已被澆透,笨重的傘反倒讓她握不住了,一瞬息掉落在地。
震耳欲聾的雨聲随之沖擊着耳膜,嘩啦啦地,她聽不見遠處的他在說些什麽。
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她跑了過去,只想隔絕外間的一切和他呆在一起,清清靜靜地回到從前!
她只想告訴他,她只要他!那些回憶,那些前世乃至那個世界都見鬼去吧,她不在乎,她不要他再為自己受罪了……
“粼風,你不要吓我!”她帶着哭腔撲進了他的懷裏,才聽清了他一直重複的話語。
“快走!快……走!”
狂風呼嘯間,四周的草木都熊熊燃起,閃電在它們之間躊躇徘徊。一個巨大的影子投射下來,她擡頭,看見粼風的背後立着一條巨蛇,正張着血盆大口——
“粼風!”
一聲疾呼,讓坐在床頭的人很是擔憂,不住地安慰着小楓,“沒事了,沒事了,醒過來就沒事了!”
“真的?”小楓緩緩地醒來,已是大汗淋漓,單薄的衣服都黏在了身上。
她有氣無力地躺着,一遍遍地複述着:“我想起來了,是他先找到的我。
是他陪我三年有餘,寸步不離。是他為我受盡傷痛,不吭一聲。是他費盡心血為我築夢,償還所欠。是他……”
“噓!我知道了。沒事的沒事的,”流年扶起小楓軟弱的身子抱在懷裏,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耐心地哄,“沒事了,都過去了,只是我們的冰兒做了一場噩夢而已。是我沒照顧好你,好好地睡一覺,睡醒了我便帶你回家!”
“我想見粼風!”
“睡醒了我就帶你去見他。”
小楓閉上了眼,眉頭緊蹙睡得很不安分。流年坐在床頭為她擦汗,一直到小楓入睡才抽身離開。
門外他吩咐下人為小楓換身幹衣服,另一侍從從遠處而來,附在流年的耳邊告知:“查出來了,是王母!”
玉帝的臉色瞬時變得難看,但他沒有發作,只是淡淡道:“安排一下,我要密送冰兒回人類世界!”
“喏!”
冥王的婚禮推遲了一天,卻不影響它舉辦地矚目、隆重。
因着粼風封印地府和阻止惡魂時受了傷,掩蓋小楓現實記憶的印記削弱了,倒讓小楓憶起了一些重要片段,足以讓她深信不疑她心底重要的人是粼風!
只可惜,她認識到時已經太晚了。站在人群的角落裏,親眼看他身穿降紅喜服,扶着新娘。
花開花落,他曾對她承諾過,一千年也好,一萬年也罷,他都會等她,即使她記不得,憶不起!
因為他說過——荼靡花開,那不是盡頭!
可為何……?
禮前設宴,天闕歡鬧着喝喜酒。小楓扮成侍女,鬼使神差地潛入冥王與六公主的婚房。
她明知,這是一場涼夢!
她明知,河述已死,真的他已不在夢裏。
她明知,三年前的他與她,不可能會有交集。
可她還是固執地想着,在回人類世界前,瞧一瞧他……
就遠遠地瞧一眼。
婚房,望着床邊呆呆的冥王無神地瞧着自己,藍琳紅了眼眶。
“我知道若不是母後,你不可能娶我。”
“我也知道你心底喜歡的人一直是她。可……粼風哥哥,如果你不開心,藍琳也不會開心的。”
“我會去求母後,讓她放了你。希望你去了人界……不要再回來了!”
一滴淚劃過,濺落在嫁衣上。
藍琳走後,粼風在心裏嘆息。
藍琳是個好女孩,本不該承受這些的,是自己……對不起她!
燭光晃動,粼風一皺眉,将窗外偷聽的人揪進了屋內。
小楓摔了個五體投地,吓得大呼小叫了一路。
“小楓?”
粼風瞬時舒展了眉頭,他的眼睛在笑。
盯着他過于深情的眼,小楓有一刻恍惚——似乎是他回來了!
“粼風?”
她似乎看到綠藤之下有一少年,眉眼如畫,他托着一朵荼靡花在笑。
“冰兒,我找到忘憂水的解藥了,你再也不用承受失卻之苦了。”
“冰兒,我會為你種一大片荼靡花,只要你來,你會記起所有……也包括我啊。”
“冰兒,你看……”
一聲聲的“冰兒”敲在心頭,原來她曾夢過的都是真的,原來粼風便是那個少年。
然——
“對不起,我走錯地了!”小楓爬起來就往門外走。
三年前的他終歸只是冥王。
因為粼風,不會娶別的女人。
“站住!”
粼風瞬移至小楓面前,将她禁锢在就近的牆頭。
☆、番外吊墜
房內,小楓一身青白羅裙,站在鏡前,望着憔悴的自己。
記憶總是給一點藏一點,她記不起所有。
但那個夢,她印象深刻,因為那條蛇……是她的母親。她曾為粼風,傷過自己的母親……她的頭在痛,很不安……她想她應該是非常愛他的,能如此“見色忘義”……
她拿出“河述”留給她的吊墜,記憶展開了一小角……那吊墜,本就屬于她!
一片大千世界,銀裝素裹,萬千溫泉以冰橋搭連,遠處的宮殿晶瑩剔透,宛如用冰晶建築而成。
冰潔的橋面上,一對伊人相對而立,男的一身玄袍,女的一襲白衣。
他們都還小,都已有了傾世的容顏,卻唯獨忘了展露傾世的笑顏。
她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哭着,簌簌而下的眼淚頃刻間化為細細的冰珠子,随風而去。他看着心痛,卻始終不敢騰出手來幫她擦掉眼角的淚澤,雙手緊緊握着的鐵扇扭曲得厲害。
半晌他才弱弱地說了一句:“冰兒,你若願意,我娶你可好?”
她止住哭泣,擡頭困惑地看着他,紅腫的眼睛裏滿滿都是委屈。
少年的話她聽得不真切,更不知從何作答。
少年急了,他紅着耳根鼓足了勇氣說下去,“我父王最疼我了,我可以讓他現在就向玉帝提親。”
女孩沒有回答,他更急了,腮幫子都鼓紅了,“我一定會讓你快樂一輩子的,我對你是矢,矢志不渝!”
他打着結巴說完剛學會的成語,把自己的臉都逼紅了。
女孩看着他真誠的眼睛,更是哭泣不止,“我不要,我只要流年哥哥!”
“可,可他不要你了呀。他也配不上你!”少年咬着牙說道。
“不許你胡說!”女孩哭得更大聲了。少年舉足無措,卻不肯認輸,“我沒有胡說,你我都看見了,玉帝已經把你姐姐許給他了,日後他便是你的姐夫!”
可少年‘姐夫’二字還沒吐全,女孩就撲上去拳腳相加,想堵住他的嘴。兩人都還稚氣,互不相讓,推搡了幾下就從橋上摔了下去,‘撲通’一聲,濺起的聲響足足在各橋洞下回蕩了好幾圈。
好在是溫泉,兩人又會水性,以至于沒在寒冬臘月裏淹死。但這事卻驚動了他們各自的父王——天帝與玉帝。
天帝本是來玉帝這兒參加下一屆王母的繼任儀式,不想事情順利結束了,他的小兒子卻給他捅了個簍子出來。
他把小兒子叫來,當着衆人的面好一陣劈頭蓋臉地罵,要他向女孩道歉,少年咬着牙不肯開口。天帝好面,氣急之下要打少年。
女孩在玉帝懷裏看得一陣啰嗦,害怕地懇求天帝不要打他,玉帝也在一旁勸解,才讓天帝停了手。
天帝笑盈盈地對玉帝說:“看令嫒對犬子關懷有加,不如将令嫒許配于我家犬子,兩家結為通家之好,豈不親上加親!”
少年的眼睛‘蹭’地變亮了。
“我不要!”女孩立馬反駁。“不得無禮!”玉帝出聲阻止。“爹——”“好了,別鬧了,你跟小風先進去換身衣裳。”玉帝打發女兒離開。
“爹爹,你知道我心思的,你絕不能把女兒嫁給他!”女孩囑咐着匆匆跑去換衣裳。
玉帝面色猶豫,沒有直接答應天帝的請求。
女孩本以為自己的速度夠快的話還能回來決定這場婚事。
可誰知,她一回來便看見流年哥哥跪在地上挨訓,玉帝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那樁婚事也就這麽輕意地被應允了。
女孩又哭又鬧,死也不從,氣急之下把少年又推入了池裏。這回少年也不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