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卷:(2)
眼。
這些天,龍葵被灌了許多荼靡花茶來解忘川毒,解封之事也因此變得刻不容緩。
不等明日,兩個大男人就出了地府到就近的集市去定制廣袖流仙裙,需要三套,藍□□。
說是就近,其實這幻想世界地廣人稀,最近的城邑離地府有三四百裏地。
河述在紙上畫的廣袖流仙裙栩栩如生,引得玉璃與他閑聊了幾句。得知兩人的造夢術皆師承青拂門,這繪畫是造夢術的基本功,自然如火純青。
玉璃倒是疑惑了:“我這二十年來皆在青拂門修煉,對你聞所未聞,更未曾見過你!”
河述笑:“我去的比較早,時日也不長。”
玉璃:“你今年剛好一千歲,過去的八百年裏從未出過地府,而這最近的兩百年青拂門只收過我一個弟子,我倒想知道師兄你是什麽時候拜的師?”
河述的笑僵在臉上:“果然是了如指掌,只是我這造夢術也不假。”
玉璃:“這就是我奇怪的原因了——你的形體是冥王獨有的碧青龍,身上有宇修家的丹藥,又會青拂門的造夢術……文獻倒有記載一千年前冥王來過青拂門,難不成——你才是冥王?”
河述:“……”
玉璃:“如果我沒猜錯,那個假冥王還從未亮過真身吧,他的形體自然不是碧青龍。”
河述:“只是你的猜測而已。我倒要問,師弟對我的身世為何如此上心?”
玉璃笑得奸詐:“你這是……欲蓋彌彰!”
“……”
地府,長菱邀約龍葵出去走走,散散心。
龍葵自然不好意思推辭,畢竟長菱的眼睛看不見,她不放心得陪她左右。
地府幽暗,背後長菱的眼睛可是雪亮着,她看龍葵分神想着其它事,從背後一刀捅入!血液噴湧而出,長菱趕緊用手接過啜飲,貪婪得像一頭狼。
龍葵蒼白了臉坐在草地上,聽長菱一遍遍地說着瘋狂的話——
“快把血給我!長老說過,你的血能解百毒,我的臉有救了!有救了!”
“你的眼睛……?”龍葵的汗珠從額頭彙聚成股流下。
“我不裝瞎能這麽容易得手麽?”長菱闵笑不已,像個瘋子。
她迅速地在龍葵手腕上劃了一刀,拉過手拼命吮吸。
龍葵使勁甩她不掉,長菱就像狗皮膏藥似的,喪失了理智拼了命地喝血。
忽然,她耳朵一動,有人過來了,瞬息竄到龍葵背後的小樹林中隐匿了蹤跡。
夕瑤聞着濃重的血腥味而來,被眼前的景象給吓住了。
她趕緊封穴,撕下自己的衣物給龍葵包紮。然血液還是浸了一層又一層,一會兒也弄得自己滿手是血。
玉璃因一直擔心着龍葵早走一步,留河述一個人等衣裙趕制好。
結果,回地府看到的一幕便是夕瑤滿手鮮血,滿身血漬地跪在龍葵面前,龍葵則血汗淋漓,面色蒼白。而這周圍再無他人,玉璃自然而然把氣撒在夕瑤頭上,怪夕瑤沒照顧好小葵!
夕瑤倒也不反駁,玉璃關心則亂,她理解。
“王兄不要怪夕瑤姐姐,若不是她幫小葵及時止血,小葵怕撐不到王兄回來了。”
“不要胡說。”玉璃輕斥,緊皺着眉猛然轉身,神色駭然大變,“出來!”
本是幽黑寂靜的林子,倏忽間振翅聲大作,一群密密麻麻的吸血蝙蝠飛了出來,朝着衆人蜂擁沖撞。玉璃大驚之下趕緊将渾身血漬的龍葵護在懷裏,不想蝙蝠群從旁直沖橫撞地掠過,已散得幹淨。
再擡頭時,一條渾身血紅的龍橫卧在樹林上空,虎視眈眈地瞧着他們,威嚴之氣如咧咧風聲霎時逼迫而來——有一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清水眉眼笑着,秀山唇角勾着,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出現了。
“一個個都送上門了!”
赤紅的眼眸張開,帶着控制不住的嘲弄,一圈圈地包裹了衆人。
“冥……王?”玉璃瞳孔緊縮,神色萬分恐懼,體內的玉青龍已在翻騰不息,本能地要破出保護人形。然玉青龍本就脆弱,需要休養生息。他不想它在靈力恢複前遭此一劫,保不好難逃厄運灰飛煙滅。
“玉璃,”冥王淡淡開口,威嚴的氣息無形地壓迫着玉璃的胸口,“碧青龍面前,為何你的玉青龍不出來臣服?”
“我看不出來……”
“放肆!”一股血□□沖雲霄,直劈玉璃而去。逼近玉璃的剎那間猛一拐彎,只邊緣輕輕擦過他,玉璃便已嘔出一大口鮮血,“連碧青龍都敢蔑視!誰給你的膽子?”
“王兄!”龍葵的心糾了起來,她有很不好的預感。冥王下手比那次對自己更加狠戾,這更像是毀滅性的報複!
冥王赤紅的眼眸如焰火般熊熊燃起,臉面青筋暴露,變得暗灰無血色。眸色卻愈來愈猛烈,映照了全身,整個身子緩緩升起,向着高空的碧血龍直直而去。
碧血龍纏繞着渾身通紅得透明的冥王,絲絲縷縷焰火之光随之迸射出來,似如煙火般綻放,映紅了半邊天。密密麻麻的焰光瞬時而落,大地被濺得星星點點,龜裂縱橫。然并未熄滅的焰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彙集一團,直擊玉璃而去。
被狂掃而過的大地激起了一層層灰的熱浪,一切都已避不可避了!
電光火石,誰也未看清情況,玉璃龍葵都被猛襲而來的熱浪嗆得睜不開眼,然玉璃還是下意識地推開了身邊的龍葵,便感覺到一道白影晃過眼前……
一切都變得緩慢異常,讓人等得煎熬痛楚,熱浪刮過臉頰,擊翻了玉璃……炸裂的聲響震耳欲聾,紅光迸射出來,填滿了所有人的視野。
龍葵重重摔在了地上了,顧不得爬起來就緊張地四下尋找。
待塵埃散盡。
大地恢複星星點點。
可不見王兄的身影,唯剩身後樹木東倒西歪,整個樹林正被熊熊大火吞噬着……
“王……王兄?”
拖着身子找去,終看見大火中,王兄坐在那兒,渾身是傷。他的懷裏抱着夕瑤姐姐,而夕瑤姐姐全身湧着血水,已沒有一處幹的,渾身焦灼通紅,偶爾哧出火星,似乎……看王兄哭得如此無助,似乎已經……沒了氣息。
龍葵已哭不出來了。是她,太不了解人心了,總以為……那可是她粼風哥哥啊!
她的心和肺痛在了一處,使得她無法呼吸……
然一切遠還未結束。樹木燃盡,露出了浩瀚的忘川。浪頭洶湧非比尋常,随着玉璃一點點地衰落下去終破了結界,如重獲自由狂湧向岸邊。
忘川水澆灼而來,席卷了萬物,所過之處皆被腐蝕得一無所有。惡魂蜂擁而上,遇啥吃啥,瞬息之間便可消滅殆盡。
一個浪頭猛拍向龍葵,至陰之魂勢必是它們的第一個目标。然一道微小的結界恰恰阻了這勢頭,魔劍铮铮斜插在龍葵的身旁,墨離從魔劍中爬出,已是大汗淋漓。他很開心,他至少能幫師父擋上一陣子。
“墨離,不要扛了!不要扛了墨離!你會沒命的!”
看着墨離狂吐着血就是不肯放棄,龍葵本幹涸的眼變得淚如泉湧。她用手接着他的鮮血,一遍遍地擦着他的嘴角,最終看血液一次次從指尖滲走……
“墨離!墨離求求你了……你走了我怎麽辦?”墨離氣若游絲,聽了這話眼眸亮了,然下一秒暈死過去。
玉璃的玉青龍若隐若現,拿本命魂在岸邊結出結界阻了忘川水勢。然忘川水浪就着它的結界越攀越高,惡魂一時還不敢靠近玉青龍,然忘川水已從結界頂上傾瀉而下,照舊向陸地沖刷而去……
晚來的河述将龍葵墨離帶至一邊,便看見夕瑤的屍首被水浪拖着,卷向忘川……玉青龍悲鳴一聲,然無法抽身去奪過屍體……它豆大的淚珠滴落了下來。
河述咬咬牙決定去拉夕瑤,還未接近,便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龍吟,随之忘川水傾瀉而下,淹沒了玉青龍的身影。
☆、彼岸(五)
“王兄!”
她悲涼的心熊熊燃燒了起來……
龍葵站了起來,踩在刀尖上站了起來。她笑了,笑得如此怪異,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上大汗淋漓。
洶湧的浪濤瞬時平息下去,玉青龍已只剩白骨森森……水浪溫和地湧向岸邊,玉璃人形被沖上了岸。
龍葵一步一頓涉水走去,浸沒在水中的肌膚被腐蝕得起了大大小小的泡。然她還是堅持到了玉璃身邊……玉璃沒了意識,玉青龍已為之抵命了。
為什麽她總是這般無用?貔麒大哥,紅葵姐姐,墨離,王兄……她一個都護不住!這般錐心刺骨……即便沒有綠葉錐心之痛,她也承受不住……
“粼風哥哥!”她仰頭朝着高空大喊,“撲通”一聲直直跪下,“我求你,放了王兄,我任由你處置!他已經是一介凡人了,求你放過他,要殺要剮都沖我來!”
一聲‘粼風哥哥’讓冥王焰火般的眼眸褪為了赤紅,他高高在上地立着,任憑龍葵跪在水裏抱着她的王兄哭不成泣,冷冷的神情散在寒風中……
“龍葵,為何一千年前你不手下留情?冰兒到底有多對不起你?你輕易毀她龍形的時候可有想過我也會如此的痛不欲生?既然你當初選擇無情,如今又何必在此博同情!
龍葵,你的痛苦若能達到我的一半,我才會收手!
我已經把墨離留給你了,玉璃我是不能再留情了。他們兩個你只能選一個!”
“墨離他還是個孩子……”龍葵緊張得心揪了起來。
“所以我替你選好了。”
“不,王兄是我的親哥哥……”
然冥王像沒有聽到般戾氣大增,疾風席卷而來的是樹叢間密密的綠葉,千萬片葉子疾旋如電,密集如針,如數往天際奔馳而去。
霎時間漆黑的夜炸開了一道閃電,雷霆之怒,随之響徹夜空。狂風驟雨頃刻間而來,平靜的地府第一次下起了瓢潑大雨。
豆大的雨水砸下來,腐蝕着萬物生靈。
龍葵外露的皮膚上已被燒灼得滿是膿疱,她拼命地将王兄護在身下,任憑雨水從臉上涓涓流下,腐蝕着她所有的感官。
整個地府處于一片恐慌之中,忘川在沸騰,驚濤巨浪襲向岸邊,将無數小鬼小将卷落河中。功力尚淺的鬼差都逃不過被澆濯至灰飛煙滅的命運,整個地府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哀鳴。但與這毀天滅地的交響樂相比,所有的哀鳴都成了混亂不清的私語。
魔劍的紋路被侵蝕得模糊,一道血跡緩緩滲出,最終被雨水沖刷得一幹二淨。
一道閃電劈下,炸亮了一片。
火光中,河述迅速出手,在龍葵的周圍撐起了結界。
“住手!你不能殺玉璃!”河述瞬移至冥王面前,“龍陽曾拿自己的半縷魂魄鎮壓忘川的惡魂,龍陽若死了,這天下勢必要有一場浩劫。難道你忍心冰兒苦心經營的天下毀于一旦麽?”
冥王肆意地大笑:“這天下,是流年的,與我何幹?或許,天下大亂了,她才會現身。”
“她不會坐視不管的,是不是?你說是不是?”冥王忽地抓住河述不住地問,眼裏滿是柔情。
河述頭炸裂般的疼,好不容易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說服他的。相信我!”
他擡頭望向冥王時已是臉色蒼白:“是!她不會坐視不管的,但你想看她以身殉世麽?”
冥王眼裏唯一的亮光熄滅了,淚水在眼眶裏回轉。
他望向河述時眸色恢複了正常,雨水開始傾瀉到了他的頭上,瞬間被淋個濕透。他不以為意,眼裏滿是憂傷,他問河述:“你有找到她嗎?你有見過她嗎?我……我真的快瘋了,我想見她!”
“你已經見過了。”河述微微笑着,像看待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她?她在哪?我真的……見過她了?”
“你應該猜到的,符合條件的只有她一個,只是她與你不是一個時空的。現在你要做的應該是去人類世界找她,過不了多久你便可以真的見到她了。”
冥王笑了,開心得像個孩子:“我早該想到的!”
河述體內真河述的魂魄也笑了,他對虎視眈眈盯着他的碧青龍道:“你的主人還真有兩下子的。要不然,我就是毀了我的肉身也不能讓他繼續霸占着。”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不挑時間地蘇醒過來,還大吵大鬧地折磨我,我早就把玉璃和龍葵救下了。”碧青龍不滿地捋捋胡須,“這下好了,玉璃成凡人了,玉帝血脈徹底斷了。”
真河述的魂魄還不以為然:“玉帝血脈而已,哪比得上你這盤古血脈啊?”
碧青龍翻了個白眼:“凡人就是膚淺?”
“誰是凡人呢?”
“沒有形體還打臉充胖子!”
“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碧青龍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再來一遍,不想一個釀跄差點跌倒。可惡,有人偷襲!
體外,河述冷不防被人狠狠地一撞,瞧見面前的冥王被一擁而上的人死死地壓制了。來者手法熟練,三下五除地捆了冥王,河述瞧他們的服飾竟是天兵。
“坤雪王母有命,冥王擅自削弱忘川結界,致使部分惡魂逃逸,地府生靈塗炭,此等惡行需關押至天闕候審!”
“為何不是玉帝頒旨?”
“大膽!坤雪王母還不夠格嗎?”
“不敢!”河述依舊風度翩翩地笑着,“我只是覺得,這速度也太快了點。”
天兵不加理會,押着冥王消失在眼前。
“粼風哥哥不會有事吧?”
“龍葵你還關心他?你不恨他麽?”
龍葵弱弱地笑了:“我也相信他是迫不得已的,我知道他手下留情了。”
龍葵撫摸着魔劍笑了,他沒有傷害墨離,她感激他!
河述看着虛弱的龍葵和她懷中已經昏迷不醒的玉璃,微微嘆息:“你能原諒他,我很開心!”
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
雖然得到了一定的緩減,但這雨還在腐蝕着一切,少數惡魂游蕩在地府間,尋找着地府結界的出口。
地府的鬼差死了一大片,屍橫遍街,忘川河裏到處是他們的殘肢骨骸。偶爾還能瞧見河裏的一兩只惡魂正在啃噬着這些殘骸。
河述在閣樓外布下了結界,這裏聚集了所有的幸存者。孟婆拄着拐杖顫巍巍地走過來,對着河述大叫道:“我說什麽來着?于小楓就是禍事災星,會給我們帶來劫難的!當初我就反對她跨過奈何橋!”
“這跟小楓有什麽關系?”
“難道你看不出來麽,她的到來已經改變了事情運作的軌跡?”
河述沉思片刻,事情确實是發展得出乎意料了。但若這還是夢,又有什麽關系?
他沒有心思繼續想這些,玉璃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龍葵的膿瘡都消散地幹淨了,她的血能解百毒,又有治愈的功效,倒讓河述看到了希望。只是他擔心龍葵長久地喂血,身子會承受不住。畢竟她是不死人,造血功能很弱。
“龍葵已經不似以前這般脆弱了。龍葵不會死的,龍葵還要活着照顧王兄!河述哥哥,你就讓我去吧!”
“那你小心,不可逞強。即使桃金娘花在你身上,你也會失血過多而亡的。我就在門外,你若感覺不舒服了就搖一下這個鈴铛。”
河述在房外守了數天,墨離飲殘血已能活碰亂跳了。房內的龍葵招呼長菱入內,捧着小半碗鮮血給長菱:“這個給你,看你的臉,它是真起作用了。”
“不!”長菱拼命地搖頭,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你給玉璃喝,他的命比我的臉重要。”
“若不是我加害于你,玉璃便不會有事了。”長菱看着昏睡中的玉璃神情恍惚,“我現在只希望他能醒過來,美貌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想以後守在他的身邊,守他一輩子。成為凡人也好,生老病死會讓他變得柔弱,或許他便能接受我的照顧了。”
長菱笑着笑着,淚水滑過臉頰。晶瑩的淚珠滴在玉璃的手上,玉璃的手微乎其微地動了。
隔壁房內,河述将虛弱的龍葵安置在床上,變戲法般變出了三套廣袖流仙裙,藍□□,惹得龍葵開心得差點從床上跳下來。
“河述哥哥對小葵太好了!”龍葵給了河述一個大大的擁抱。
羞得河述頭疼,魂魄在體內罵真河述的魂魄:“能消停一下麽?不是說好了,龍葵解除封印後我就離開你的肉身!”
真河述的魂魄不服氣地嘟嘴,老臉已是羞得通紅。
“解除封印的事刻不容緩,小葵準備一下吧。”回歸正常的河述展現了他溫文爾雅的笑容。龍葵開心地點點頭,心裏已是盤算好了待會準備沐浴。
水汽氤氲,龍葵坐在萬層花瓣漂浮的水間沐浴,這無疑是下雨天最好的取暖方式了。
藍色的裏衣打底,被泡得雪亮。這面料化自冰藍色葵花的花瓣,出淤泥而不染,水珠在上面打滾了幾周才浸透了衣裳。
這裏衣是脫不下來的,封印她的冰藍色的葵花一直被自己穿在了身上……其實她一直未脫離那個牢籠。
泡了許久,渾身清爽了不少,骨頭也酥軟了。
卻忽然聽到一聲“小葵”,龍葵豁然睜開了眼。水汽氤氲擋在眼前,看一切都像在霧裏看花,朦朦胧胧地不真實。
她不敢确定她看到了王兄站在眼前,他醒了?
“小葵,我怕你有事,想先來看看你!”玉璃趕緊背過身去,還很蒼白的臉染上了一絲的紅暈。
“王兄,我……”龍葵的淚水已在打轉,似乎無論她怎麽傷透王兄的心,王兄都會像以前一樣關心她。
“王兄,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我……”
“小葵,你不用說,我都知道。”玉璃蒼白的臉開始紅潤了,他走到窗邊淺笑,“雨停了,地府的第一個月亮出來了。小葵,我帶你去頂層賞月吧!”
……
☆、彼岸(六)
七七四十九層,是冥王的殿宇。
喽啰們載玉璃龍葵到此不作停留,匆匆而去,因着冥王喜歡清靜的規矩,頂層一直是無人涉足的。
玉璃初成凡人,有些疲倦,他悄悄地深呼吸了幾口,提了提精神氣。
玉璃牽着龍葵,走近典雅的冥王殿,精致的布局,肆意的清風,搭配錯落有致的屏風,宛如遨游空中閣樓,享盡飄飄欲仙的感覺。
不時,殿內傳來泉水叮咚,又轉而像是雨水潺潺,不時輕吟低唱,不時委婉莺語,一時凝滞不前,一時又泉流湧動。這兒竟有活水源?
銀月已爬上閣樓,夜華瀉地,殿宇籠上了一層銀色的暈圈。
殿宇的屋檐閃閃發光,碧瓦宛如片片魚鱗,不可逼視,又如點點繁星,絢爛多姿。
宛然讓你想起了李白的一首詩:“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循聲走近,你會發現所謂活水不過是玉璃殿下彈的一首曲子罷了。
銀月映着他的側顏,光輝應月,月似暗淡。他含着淺笑,細細撫琴,溫文爾雅的氣質更是躍然畫上。
往事如煙,對錯是非已無須計較,只要今生的這顆心,可以安定!
這是他的心聲,皆随着琴音講給知音者聽。
桌上已備了茶水,龍葵坐在一旁細細凝聽。
思慮間,你可以坐下來,飲一杯茶,将這美妙的曲子聽完,細細領會這背後的深情。
銀月的光輝似是在他修長的指尖跳動,揮發的蒸氣在一弦一思上蕩漾而去,一旁的屏風映着他的身影,一時輕揉慢撚,一時又急沉壯闊。
讓你不得不思憶起白居易的一首詩:“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莺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漸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一曲完了,兩廂靜坐,沒有任何贊美之詞,卻正是道盡‘此時無聲勝有聲’。
玉璃斂了笑意,從琴旁過來,坐在龍葵的身邊。
良辰美景,聽曲賞月,再加清風拂面,這樣的美妙與浪漫,你遠遠地立在他們的身後便已深刻地感受到了。
……
玄真境內,冥王深陷牢獄。小楓聽到了消息有些擔憂還在地府的衆人的安危。
她的眼睛早好了,卻要在人前時刻裝瞎。人一走,她迅速撒開了腿跑,跑到角落裏數羊去了。
這日子過得越發無聊了。
倒不是沒得玩,玄真境的人熱情得很,又愛拍馬屁,見小楓是宇修年帶來的人便是一個勁地獻殷勤,各種好吃好玩的一條龍服務。
玉帝還曾兩次邀請過她去下棋呢!
只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心裏老是惦記着那個他,又怕在人前露出破綻,所以就總一個人自己呆着。
這一次,她卻沖進了玉帝的淩霄殿,請求玉帝派人去地府支援。
玉帝正懶懶地卧在塌上打着哈欠,聽聲音探出個頭來。
聽後卻是懶懶地吩咐一句“這事就交給元老們處理吧!”,說畢又躺回去了。
“玉帝你沒有實權的麽?”小楓見此也不客氣了。
玉帝卻是笑了,從榻上坐起來,盯着小楓看一會兒,才懶懶開口:“你的眼睛好了?”
小楓摸了摸蒙在眼睛上的白布,仍舊很氣:“你哪只眼看到的?”
玉帝笑得更勝了,眼底也被沾染了笑意:“脾氣很大,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冰兒是吧?”小楓嗤之以鼻,“早有人跟我說過了,我生氣的樣子像她,不是樣子像,是神情像……”
“可我覺得,你有一個地方,長得像她。”
“是什麽?”
“眼睛。一定有人叮囑過你,叫你在我面前時刻蒙着眼睛。”
“那又怎樣?”
“可惜他不知道,我不看眼睛也能認得你。只是我們有過約定,我不自作主張,你也別來左右我,粼風的事我幫不上忙。”
“可你們不該封了地府,龍葵還在地府裏……”
“你太小瞧她了,能‘殺’了冰兒的人有實力讓所有人忌憚!”
“你還在恨她?”
“不,是我們欠她的!”
玉帝掃盡眼底的黯淡,從臺階上下來:“其實你該擔心的是粼風。聽說王母抓他回來最主要的目的是逼婚。純正的盤古血脈沒有傳承下來,誰也不能動他,而一旦他有了更純正的後代,他的血脈就不重要了。”
“關我什麽事?”竟然跟她講這些,這老臉都羞紅了,“我不認識他!”
“真的?”玉帝站定在小楓眼前,修長的身影完全蓋住了小楓的影子,這讓小楓很有壓力呀!
特別是他玩味打探的眼神,讓小楓不覺反唇相譏:“不然呢?玉帝你這麽悠哉,又愛好八卦,為什麽不跟冰皇好好地談一場戀愛呢?”
“你會明白的,我欠她的正如你欠粼風的!”
也不知玉帝是否已經不快,說完這話他便消失了。
小楓咕哝了句“莫名其妙”,也氣沖沖地踏出了靈霄殿。不想,剛出殿門,被人腳下一絆,咕嚕嚕地摔下石階去。
緊接着便傳來了刻薄的呵斥聲,“誰家的小仙,不長眼地直往人身上撞,竟不把王母放在眼裏!”
惡人先告狀,小楓本就火氣大,這下好了,顧不得手上的淤青,爬起來就一個勁地罵:“王母了不起啊?玉帝我都不怕!”
“住口!”那丫鬟眼都瞪大了,擡手就給了小楓一個耳光。
這巴掌她用了兩成的仙力,怕這小仙功力強大什麽的。只見,那小仙翻滾了老遠之後不動了,竟是暈過去了。
“夫人,她好像只是一介凡人,還闖入了玄真境內,玄真境的守衛都幹什麽吃的?”
“這事傳出去不是什麽光榮的事,先将她關押了,等冥王的喜事過了再偷偷地處決掉吧。”
“是!”丫鬟往殿內張望了一下,“玉帝好像……不在殿內。”
“他還是不肯見我!”
“夫人也別灰心了,或許玉帝是真有事出去了。夫人好不容易出關一趟,去見見坤雪王母吧。”
“是啊,好久沒見母後了。妹妹藍琳也要做新娘子了,我該去道喜才是!”
……
地府,成為凡人,玉璃倒是放下了很多。
玉璃的權利地位,都無足輕重。龍陽的家國天下,都可以放棄。
一輩子很短,他只有一世的命。
他會生老病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長。只知道不該再浪費時光在別的事上了,每一刻與小葵的相處他都要做到完美極致,不留遺憾。
當晚,長菱找龍葵密談被他聽個正着。長菱是看玉璃和龍葵這幾天快樂的時光心生感觸,決定為愛放手,成全他們。同時也感謝龍葵的寬容大度,不計前嫌。
玉璃全程面無表情地聽着,心已是黑得又冷又硬。
長菱的事,該有個了斷了!
之後,兩人的獨處,便聽長菱哭訴着求玉璃不要趕她走,離了他她無處容身,她道趕她走不如殺了她!顯然,玉璃不為所動。便聽長菱帶着狠話離開——她會叫他後悔的!
翌日,河述帶龍葵等人避開游蕩的惡魂,潛入了地獄無門。這兒有一片冰藍色的葵花海,是玉璃作為龍陽時為小葵栽種的。
他拿元神将游離三界的魂魄淨化養在了此處,為他照顧這片花海,一定要花開不敗直到有一天他攜手小葵來到這兒。
因為他曾許諾她,找到她的時候,那兒一定開滿了向日葵!
河述将白色的廣袖流仙裙交給龍葵,和其他人退出門外。
玉璃焦躁不安地守着,既怕解封的事出意外,又開心解封後可以浪跡天涯。
許久過後,門內“轟隆”巨響,随之緊閉的大門竟四分五裂了,從衆人的頭頂砸下來。
“小葵!”玉璃揪心起來,不顧一切地沖向門內。
葵花海竟已頹敗光禿,潔白的精魂都凝聚在那朵巨大的向日葵旁瑟瑟發抖。
而那朵巨大的冰藍色的向日葵開始一點點的枯萎,最後燃燒了起來。地面開始動蕩,大量的巨石砸了下來,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直通陽間的地面,龍葵已不見了蹤影。
“結界破了!”河述焦急地喊道,“先想辦法阻止惡魂逃逸到陽間。玉璃你先走,去找小葵!”
碧青龍騰空而現,河述指揮道:“去修複結界!”
河述在地獄無門倒塌的大門處步下烈火屏障。看着越來越多的惡魂聚集過來,河述當機立斷,吩咐墨離帶所有精魂遠離地府,散落人間總比聚集一處的要好。
“墨離,”
魔劍離開前,河述喚住了它,将脖子上的吊墜取下挂在了劍柄上。
“如果我沒有出來,就将這個帶給小楓!”
四周的烈火竄得很高,悉數映在了他的臉上。他的背後是數不清的惡魂,黑糊糊的堆成了一面牆。
他深深地望了吊墜一眼,轉身跑去,飛身一腳融入烈火中,加入了一場惡戰……火勢迅速蔓延而去,到處都在焚燒着,遠遠望去一片汪洋火海。
這場大火持續了幾天幾夜也未熄滅,地府裏到處都是焦屍,已無法辨識一切。
沒有人知道戰況如何,地府被重新封印了起來,同時也加派了更多的人手守在結界的入口。
☆、四世(一)
地下還有星星點點的火苗在燃燒,地上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
玉璃走在泥濘的樹林裏,深一腳淺一腳的,已是疲倦不堪。他渾身濕透,凍得瑟瑟發抖。
但他不敢停下一步,他堅信小葵一定在某處等他,她或許是又饑又渴,或許是傷痕累累,他要盡快找到她!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在樹林裏繞了五天五夜,淋了五天五夜的雨,終于找到了他的小葵。
她一身白色流仙裙已經濕透,緊緊地貼着身子,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她盯着某處一動不動,兩眼呆滞幾乎要融入了景色中。
魔怔了般,她望向玉璃喃喃開口:“王兄,聘禮都準備好了,明兒你便可以取夕瑤姐姐入門了。”
“小葵,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
“王兄,我曾經很自私,一直反對你跟夕瑤姐姐在一起。你成親那天我沒有祝福你,導致你們沒有一個好結局。今天在這裏,我衷心地祝福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小葵……”玉璃試探性地扶住龍葵的兩肩,看見龍葵兩眼空洞,毫無反應,還在那兒自言自語。
雨水成股地一支支從她頭頂流下,長發濕漉漉地散在腰肩。雨水沿着她的脖子流入,又從衣袖裏流出。
她還在那兒念叨:“王兄是該成家立業了,夕瑤姐姐很好,龍葵會乖乖的,不再任性了!”
“小葵,不要說了!”玉璃将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你只要記着,無論發生什麽事,王兄都不會丢棄你的!王兄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不要離開王兄好麽?不要把我推給任何人了,小葵!如果你真的想我成家立業,那小葵先找到自己的幸福!”
龍葵的眼珠子終于轉動了,她機械地轉過頭看着玉璃:“王兄?”
“小葵你醒了?不要再那樣對我了好不好,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承受不起任何打擊了!我們走……我們離開這兒,回姜國的土地去。”
“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