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卷:(7)
擾擾,嘴角上揚一度。
本以為自己可以割斷紅塵事,無喜無怒無悲無憂。
可惜一個流年,一個龍葵,她的冷冰都要化盡了……
“你的身子沒事吧?”
一條碧青龍自雲層間探出碩大的頭,回音刺耳,淺嘆一聲,“唉,你總站這麽高,我哪上的來呀!”
冰皇方巾遮掩下的冷眼一瞥,淡淡道:“龍葵怎麽樣了?”
“休息幾天就能生龍活虎了!”
“龍葵的血有自愈功能,安排她輸血救治貔麒的事就交給你了!”
碧青龍笑:“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貔麒在地府曾多次輸血救治龍葵,他們的血看來是可以相容的。又加之貔麒給龍葵喂了數不清的奇珍靈藥,培養出了寶血,反過來也救了自己一命!”
“一切都是‘宿命’!”冰皇撤了方巾,紫瞳色的眼眸灼灼,“還記得當初,師父如果不死,我也活不下來;我如果活不下來,龍葵也保不住!可是本皇活下來了,卻失去了所有!”
碧青龍嘆息:“如果連冰皇都黯然神傷了,這天下還有誰能做到豁達得道?”
……
幾天後,龍葵果真能夠活蹦亂跳了。
龍葵:“河逆哥哥,你要走了嗎?”
長澤:“來這很多天了,我必須得回去了!”
于小楓:“龍葵,你放心好了,河逆肯定還會回來的。這兒可是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哦!”
長澤看向龍葵,笑道:“是啊!我的太子妃都在這,我肯定要回來的!”
于小楓滿臉吓壞了的表情看看河逆又看看龍葵:“河逆你做了什麽?……唔唔……河述你放手……讓我把話說完……唔……”
龍葵望着被河述拖走的于小楓,一臉焦愁:“小楓姐姐……”
遠處的河述道一聲:“她沒事,你們聊!”
長澤擡眸思索片刻,道:“龍葵,那個紅頭發的你呢?”
“……”龍葵蹙眉片刻後,笑,“你說的是紅葵姐姐?”
“紅葵,”長澤默念一遍笑:“原來叫紅葵。你們不像是一個人!”
龍葵低頭淺笑。
“你可以學學你紅葵姐姐的活潑,活得開心一點。不過,”長澤偏頭靠近小聲道,“千萬別學她叫我小孩子!”
龍葵忍不住笑了,甜甜的酒窩浮現在兩頰。
長澤瞧在眼裏,蕩漾在心裏——
龍葵偶爾峨眉低首,實在是太賞心悅目!
……
雪地裏,于小楓望向送完河逆回來的龍葵,瞧她一臉的不開心,拿胳膊肘捅捅一旁的河述。
河述會意,上前道:“龍葵,怎麽了,不開心?”
龍葵蹙着眉,臉上寫滿了驚慌:“我好像感覺不到她的氣息了!”
于小楓湊上前:“她是誰?”
“紅葵姐姐!”
于小楓安慰:“別想太多了,她肯定要等你生氣發威的時候才會出現的。”
“可是……我總感覺身子空了很多,我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我怕……”
“別亂想了!肯定是因為我們的龍葵大病初愈,身子骨還很弱,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龍葵雖是放不下心,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乖乖回房了。
一周後,貔麒得龍葵寶血救治,恢複得也差不多了。
這天,貅麟找上山。她千裏迢迢而來,只為了将她的貔貅形體換給貔麒。
這世上貔貅形體實在是罕見,搞不好她是唯一能夠救他的人了!
“我知道他一生夙願只為呆在龍葵身邊,只要他開心,我願意放棄所有!”
于小楓:“沒了形體貔貅,你會被驅逐到青銅門外的。”
貅麟:“有什麽關系?我本就只有他一個牽挂,今後便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挂!”
真是可憐的女子,于小楓望着殿外大雪紛紛,沉默不語。
河述上前擋住于小楓的視線,對着貅麟微微一笑:“萬事總會有它好一點的解決方法。我可以讓你和貔麒共用形體,這樣不就皆大歡喜了……”
……
青山黛水不見,落英缤紛不現。
黑暗遮彌了眼,唯剩浩瀚無邊的湖,映着漫天星辰,泛着夢幻色。
男子墨色錦衣,由遠及近,慢慢地向湖邊走去。
這湖,這夜明珠,不正是地府的伴月湖嗎?
是他曾經專為小葵造出的湖,專為小葵添上的星,“繁星”依舊,湖色絢爛,可他的小葵呢?
遠遠地,他似乎看到了一抹藍色的倩影。
孤單地置身在廣闊的湖中,顯得格外落寞。
她靜靜地坐在湖上低矮的石橋上,背對着他,垂下腳兒輕輕地波動水面。
成群的小魚兒追逐着她的纖足,有些魚兒興奮過頭,一個鯉魚跳龍門,用力過猛,直接躍到橋上來,一陣噼裏啪啦響,再難翻身。
龍葵笑着捧起魚兒放回水中,岑笑着:“真淘氣!”
貔麒淺笑,魚兒再淘氣也沒有她淘氣!雖是陽春三月,但湖裏的水還是冰的,何況是在這陰氣寒氣極重的地府裏,她卻偏偏要赤足泡在水裏。
貔麒不敢走近一步,怕驚擾了她。
看她淺淺梨渦映在臉頰邊已是他這一生的美好!
多希望時光凝滞在這一刻,小葵可以時時刻刻這樣笑着,将內心的落寞與孤單趕走!
忽地,耳邊一聲嘆息,“她如此落寞,定是想她的王兄了。”
“誰?”貔麒沉下臉。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
眼前的一切都變了樣,龍葵淚眼模糊地瞧着他:“貔麒哥哥,王兄不要我了!”
“小葵……”
貔麒的心抽痛不已,他最見不得小葵哭!
“王兄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只剩我一個了……”
龍葵說着說着忽地一轉身跳進了湖裏。
“小葵!小葵!”
貔麒掙紮着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貅麟正坐在床邊。
“怎麽是你?”
貔麒恢複了他的面癱臉,麻利地下了床。
“你要去哪?你的傷還沒好!”
“本尊的事你不用管,你回去吧,地府需要你看管。”
“我已經回不去了……”
貔麒已走到門邊,聽聞這話步子一頓。但也只有這麽一頓,他又匆匆地走了。
外面大雪紛紛,他也顧不得打把傘去。深一腳淺一腳地疾走在冰天雪地裏,他只為了去見一見小葵,他要确保小葵沒有事。
從一道長廊折過來,他聽到了河述與于小楓的談話。
只是,他聽到的話讓他挪動不了腳步。共用形體!原來貅麟為了他,不惜折損一半的壽命成全他。
他現在的身體可是寄生着她的貔貅?保他,護他,為他承受外界的創傷!
于小楓:“唉,為何世間會有這麽多癡情女子?為愛不顧一切,以命相護,餘生相守!”
河述:“從此他們只能共生共死,一方的傷痛另一方也必要承受。”
于小楓:“這對貅麟也算是另一種慰藉吧!”
河述:“他們已經算是好的了,倒是龍葵和玉璃……”
于小楓憤憤:“說起這事就生氣!都有十天半月了,玉璃竟然就這麽丢下龍葵,待在異龍族他的溫柔鄉裏不肯回來了。依我看男人就是花心,什麽始終如一、矢志不渝,不過是花言巧語罷了!”
河述:“也不全是吧,你看我就不是!何況他已經離開了異龍族,只不過冰皇不讓他上山,他已經繞道去彌羅宮請罪了。”
于小楓:“活該!至于你嗎,還是以後等着看吧,以後的事現在可說不準。”
河述:“怎麽對我這麽沒信心?我你還不了解嗎?”
“不了解!”于小楓用鼻哼哼道,轉身回屋。
河述哈哈笑着入屋,在門邊望向貔麒的方位眼底含笑。
貔麒一直站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感情的事他一向處理不好,特別是對貅麟的。
他自知一直有負于她,但實在沒有多餘的位置留給她。
貅麟穿過長廊而來,細心地将一件披風披在貔麒身上,還為其暖手。
“這裏的寒氣比不得別處,不可不防!你的身子才剛剛好,更是不能到處吹風,還是趕緊回去吧!”
貔麒抽回手,站着不動,看着貅麟想說些什麽,卻一時找不到什麽話。
“你是要見龍葵嗎?那也趕緊去吧,站在這四面灌風的地方,我怕你的身子又要扛不住了!”
“貅麟,你好像變了……”貔麒沙啞着說了一句。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貅麟身子微乎其微地顫動,淩厲的勁風帶着飛雪從檐邊側漏下來,生生斷了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要說的話。
她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貔麒微皺了皺眉,立刻邁步想着先避過這場來勢沖沖的風雪。腰上忽地受到禁锢,一雙手攬了過來,卻是貅麟從背後抱住了他。
“你真的忍心這麽傷我嗎?即使風雪再大你也一定要去見她嗎?我不求你為我做什麽,只求你能呆在我身旁一刻聽我說說話,這樣你都做不到嗎?
沒日沒夜地守在你床前的是我,照顧你在你做噩夢時安撫你的也是我,而你,在醒來的第一刻嚷着要見的人卻有她,也只有她!你不覺得,這樣傷我太過了嗎?
貔麒,我實在忍受不了你千年來對我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如果你對所有人都這樣我也會好受一點,可你對她從來都是融融春水般柔情萬丈,你叫我怎麽不傷心?
這些話我本不想說,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說不得半點的不是。但今日不同以往了,我再不說就怕真的沒機會了。我貅麟不是什麽呆子,做不來那些将深愛之人拱手相讓默默無痕消失的事!我貅麟今生是賴定你了,走之前怎麽也要你記着我,放不下我!”
“貅麟……”
“不要說!”貅麟急忙打斷他,腰間的手勒得更緊了,“你只要聽我說就好了,你的答複……我不想聽,真的不想聽!”
“貅麟,”這次貔麒的聲音放輕柔了一點,他抓住貅麟放他腰間的手卻怎麽也扯不開,只得無奈,“我們回去避避風雪吧,你已經感染風寒了!”
“你說什麽?”貅麟豁然興奮起來,一臉的不敢相信。
貔麒重獲自由,早已一步并作三步地往回走。身後的貅麟沖着他大喊:“我就知道,你會為我改變的!”
笑聲肆意地回蕩在長廊下,久久才得以消散。
“果然是個耿直妹子!”一男音道。
“感情之事本來就該坦誠。我要是貔麒,也會為她這番話感動的。”一女音争辯道。
……
☆、冰皇山(七)
彌羅宮,玉璃向玉帝負荊請罪,不料玉帝笑道。
“如果一千年前不出意外的話,坐在這指手畫腳的人恐怕就是玉璃你了。這帝位本該是你的,論罪行,我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你還是想想一會去玄真境如何解釋吧,綠袖可是記挂了你很久。”
玉璃答:“都說當代的玉帝昏庸無能,以前倒沒瞧出來,今日卻發現玉帝也愛八卦,一門心思地為我亂點鴛鴦譜。”
玉帝不惱,只管往那軟塌上懶洋洋地一躺,反問一句:“難道不是麽?還是說你連門外跪着的毀容女也一并收下?都說琉璃宮主浪蕩不羁,風流成性,我看并非空穴來風。”
玉璃鳳眼一掃,語未吐心已在嘲笑:“我還聽說當代玉帝懶上了一個境界,能坐就一定不站着,能躺就一定不坐着,我看說得也不差毫厘。”
玉帝哈哈大笑:“怕是還漏了一句,能睡就不會醒着!你且退下,朕要休息了。”
玉璃出了殿門,招呼長菱去綠袖住處。
“你來了!”綠袖側坐于窗前出神,但還是捕捉到了玉璃的氣息。
“綠袖,我有一事請你幫忙。”
“是為你身後的女子麽?”綠袖轉過頭來,淡淡地笑着,“你帶她來見我無非是要我照顧她。”
“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帶上她不方便,想在你這給她尋個住處。”
“你的琉璃宮不是很寬闊麽?”
玉璃眼眸一暗,繼而傲氣冷冷:“你也知道,我習慣一個人住。”
話畢,玉璃的一身墨黑長衫迅速化為暗紅錦衣,本來一直中規中矩的束發散落而下,青絲長瀑慵懶地披在身後,只兩鬓黑發纏于中間固定。
整個人看上去,又恢複了當初的妖孽樣!
如今小葵不在,他倒也不必再裝什麽正人君子。風流成性也好,浪蕩不羁也罷,他再也不用怕小葵傷心而整天端着個溫文爾雅的模樣。
一瞬息的功夫,玉璃已消失不見。
長菱雖看不見,但還是感受到了身旁有一陣疾風而過,不免驚慌失措。
“不用怕!想必你就是那位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你放心住我這兒,我會盡全力醫治你的。”
長菱側耳傾聽,想說話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綠袖淺嘆一聲:“真是命苦的一姑娘,不過玉璃對你的情也算是你的幸福。當初你不在時他失魂落魄了幾個月,如今你這般他也不嫌棄,也不舍你而去,想必你已是他一生的摯愛了。”
……
“小葵?”
“小葵,小葵對不起!”
“小葵,王兄對不起你!”
……
“我叫龍葵,你可以叫我小葵!因為王兄以前就是這麽叫我的呀!”
“王兄,你說過不會再離開小葵的……為什麽今天要說這些話……”
“王兄,你不記得小葵了麽?”
“王兄……”
睡夢中,遙遠的記憶深處,有那麽幾個聲音一直在重複着,重複着……
龍葵的心像被揪住了般,心痛難忍;腦子似要炸裂了般,痛苦難當!
“王兄!”龍葵驚醒過來,已是兩眼通紅。望着空落落的房間,龍葵将頭埋在被子裏默默流淚。
一周轉眼即過,冰皇山上卻上演着一場女追男的情感大戲。
除了冰皇其餘等人都化身神助攻,平日裏默契十足地撮合貔麒貅麟兩人。
這最用勁的當屬龍葵和墨離了。
墨離麽,小孩子好奇心重,愛管閑事是理所當然。
龍葵麽,卻是讓大家都摸不着頭腦。怎麽她像是個急着把自己女兒嫁出去的娘,對貔麒那是孜孜不倦地教誨——
“貔麒大哥,今晚你和貅麟姐姐會去賞月麽?今晚的月亮是最圓的。”
“貔麒大哥,外面雪停了,你和貅麟姐姐會去堆雪人麽?”
“貔麒大哥,貅麟姐姐凍傷了,你快去看看!”
“貔麒大哥,貅麟姐姐……”
因這,倒讓小楓河述兩人閑了下來,悠哉悠哉地看戲。
冰皇閉關修煉,已管不上這等閑事。
這天,河述來勸貔麒帶着貅麟歸隐。
“雖說左護法是個識大體的人,但讓她整天看着你跟龍葵在一處多少都會傷心。你既下定決心要報答她,便應帶她離開。”
“本尊放不下小葵,她如今孤苦無依……”
“小葵自有人呵護,且不說與她有婚約的異龍族太子,就是我,也會護她一生一世。”
“你?”貔麒哼了一聲,轉身望着窗外茫茫大雪,“你當初誓死要保護的人可不是小葵啊!”
河述眼眸一閃,狡黠一笑,道:“當初,我不過是讓你保她安全而已。如今我也不過是本着我帶她跳的坑,我護她周全罷了。我這一生,唯愛小葵一人,亘古不變,日月可鑒!”
河述硬着頭皮把話說完,倒希望能讓貔麒放心地離開。說到底,若不是他附了河述的身,真的河述已經和龍葵浪跡天涯了。
“她們跟我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話一點也不錯,河述,你猜我聽到了什麽?”
河述驚詫轉身,小楓正淚花閃爍地靠在門旁。
是太巧了,河述怎麽也沒料到小楓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然而她還在不停地喃喃:“我聽到了——你說‘你這一生,唯愛小葵一人,亘古不變,日月可鑒!’,你說你留我在身邊只是‘護我周全罷了’,只是出于‘無可奈何’罷了!你……你還想說什麽?今日一并說了,也省得我,再為你傷一回……”
貔麒轉回身,一雙眼睛似笑非笑,毫無表情的冰山臉此刻染上一絲刻薄的諷刺。
河述眼泛紅絲,他對着小楓略微搖了搖頭。他多希望她能明白他的苦心,貔麒本不好騙,他不能讓這事節外生枝。
河述揪着衣角背對着貔麒,一張微翹粉嫩的嘴勾起,配以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明明是那樣純淨美好的笑容,吐出的話卻是冷漠之至,句句刺骨。
“呵,我說的還不夠清楚麽?你是什麽身份,我又是什麽身份?我不過好奇罷了,一個人類當真以為本君能瞧得上?我這一生,唯愛小葵一人,亘古不變,日月可鑒!我這一世,誓守護小葵一人,不離不棄,矢志不渝!”
“這當真是你的心裏話?”小楓萬念俱灰,靠着的門檐似乎要蠟化了般,軟趴趴地竟扶不起她。
天地似乎在旋轉,她卻不甘心,直直地盯着他的臉,他的眼,眼淚不住地流淌而下。
她紅着眼,看他清秀的眉眼漸漸地消失在視野裏,她靠着門框摸索出去,已是心灰意冷。挨着一扇扇門離去,僅靠提着的一口氣不知不覺走了很遠,她卻發覺這天暗得好快,她幾乎要看不見了。
“小楓姐姐!”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醒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龍葵,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才是他護在心口要一生一世守護的人。
她本一直懷疑他的身份,如今她用半條命來證明他還是原來的河述,還是那個為了龍葵不惜一切的河述。
“小楓姐姐,你怎麽了?”龍葵上前扶住小楓,焦急地詢問。
“為什麽?”小楓忽地抓住龍葵的肩頭,力道之大已無法察覺,只管瞪着紅紅的雙眼憤憤地質問,“你已經有那麽多人愛你了,為什麽還要跟我争河述?”
“小楓姐姐你說什麽龍葵不明白!”龍葵已被掐得痛出了眼淚,但她更擔心神叨叨、瘋颠颠的小楓。
小楓忽地一把将龍葵推開,發瘋似地往殿外沖,不多時竟不見了蹤跡。
龍葵一時找不到小楓,趕緊向河述等人求救。
河述垂下眼簾不到一刻,倏爾一笑:“随她去!小葵你來的正好,勸勸你的貔麒大哥吧。”
龍葵看看兩人正困惑不解,貔麒迅速開口:“小葵你別說了!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本尊會離開的,會帶貅麟歸隐的。”
“真的?貔麒大哥你想通了?”龍葵開心得直跳,立馬轉身往回跑,“我去告訴貅麟姐姐,她一定會很開心!”
貔麒阻止不及,一身墨黑莊重久久凝立,神情似要噴薄出某些情感來,卻許久未作改變,最終只有一聲長嘆。
河述見此忍不住感慨:“沒想到龍葵一句未說你便答應了,卻害我白白地作此犧牲!”
貔麒忽地神色凜冽,瞅着河述冷冷道:“你剛剛可是發誓要照顧小葵一生一世的,本尊管你心裏想的是誰,都要給我照着誓言來!若讓本尊發現你擅離龍葵半步,本尊就擰下你的頭來!”
“好好好!我怕你了還不成?”河述噓着一口氣趕緊撤了。
只是河述想不到,貔麒的歸隐拖到了半個月後,這家夥心思也忒缜密了些。
這半個月內,小楓早已離開了雪山,河述被軟禁在龍葵身旁,根本就抽不出身去找。
半個月後,貔麒貅麟走了。
龍葵突然撲進河述懷裏嚎啕大哭。
河述才知道原來龍葵為了貔麒能安心離開一直堅強地裝作無事。
而其實,她真的是孤苦無依了——王兄走了,小楓姐姐恨她而去,一年之期也将近了,她要孤身回到那黑漆漆的地府去了,而那兒再也沒有她熟識的人了。
“沒事的,小葵!”河述輕拂着懷中小葵的秀發,“有一天,我會把河述還你的!”
“河述哥哥,我什麽都想起來了,我記起你來了!”
河述輕輕嘆息,“我知道了,小葵最堅強了,我會替你的河述哥哥好好照顧你的!”
河述将哭累了的小葵抱到榻上休息,自己坐于一旁扶額——貔麒當初是硬生生地拆散了河述和小葵,如今卻又是硬生生地将自己跟小葵捆在一起,真是想不通啊!問題是自己還根本不是什麽河述!
“小葵,我不是你的河述哥哥,也不是這時代的人!你可懂?”龍葵迷茫地點點頭。
“我要把小楓找回來,小葵你在這好好地睡一覺,醒來就能看到我在床邊。”龍葵又點點頭安靜地閉上眼。
河述瞬息消失,他去找冰皇,希望冰皇給他另塑一個肉身,只有這樣小楓才能聽進去他的解釋,而龍葵又可以暫時跟真河述一起。
☆、紅葵
“你醒了?”
一個空靈飄渺的聲音傳來,紅葵一個冷激靈,翻身坐起,冷冷地質問:“你是誰?”
“你自由了,我已将你和龍葵分離,你也該做回你自己了。”那空靈的聲音響徹白茫茫的四周,紅葵孤身只影坐在小船上,探不到聲音的來源。
白霧漸漸消散,小船也靠了岸。
紅葵麻利地上岸,環顧四周,才發現是火山群島,她又回到了異龍境內。
紅葵細想,是時候去解開心中的疑團了……
“誰?”
房內進了一股細風,順帶着一根蠟燭滅了。
長澤皺着眉頭,敏銳地嗅到了空氣中的芬香,清新熟悉的味道。
他已猜出了來者的身份,背着身子淺笑:“我的太子妃這麽快就想我了?”
一扭頭,瞧見紅葵從窗戶邊走來,逆着月光赤着足,紅衣翩跹,嬌媚聖潔得叫人移不開眼。
“小子,幾天不見,你便敢調戲到我頭上了?”紅葵笑裏藏刀,笑得妖孽。
好半天,長澤才反應過來,趕緊陪笑:“原來是紅葵姑娘,方才猜錯人了。”
“怎麽?還惦記着我家的小不點?”
長澤羞得低頭,趕緊辯解道:“哪有?”紅葵瞧這孩子害羞的萌樣,心中邪念歹意生了一大堆,卻不得不遏制一下,先談正事要緊!
“聽說過弈沒有?”
“弈?你問他做什麽?他可不是你能惹的人!”
“我惹他作什麽?我可沒興趣。也只有你這樣的萌娃欺負起來才有勁呢,你說是不是啊,小澤?”
長澤氣鼓鼓地回應:“都說了我不是孩子!不準叫我小澤!”
然而,紅葵笑得更加肆意了。
活火山深處,岩漿流上漂浮着連片的殿宇。
簡約的房屋随時都可能被沸騰的岩漿埋沒,但當岩漿流退去,浮現出的小屋仍完好無損,甚至又被加固上薄薄的一層。
房屋的材質是不得而知了,但這火山內部岩漿流的領域住着的遠古神族異炎龍着實讓紅葵有些好奇。
據說異炎龍浴火而生,不懼怕岩漿的澆濯,視岩漿為溪水,總愛去泡泡澡。
要知道普通異龍嗜好炎熱也只會挑死火山作為巢穴,離岩漿面保持一定距離而且洞內多窟便于火山噴發時逃跑,而異炎龍則愛居住在活火山內部,享受時常的淋浴。
因而,深入岩漿層來找弈的紅葵長澤兩人可謂是不知死活。
這兒炎熱焦躁得不可描述,沸騰的岩漿随時會吞噬渺小的兩人。
奇怪的是,兩人雖大汗淋漓但還能扛住這兒的熱量。
長澤血液純正,一直被族人信奉為異炎龍的旁系後裔,還說得通。可紅葵……倒讓人不得不好奇她的身世了!
“看這房屋架勢,異炎龍有好多只啊!怎麽找弈?”
長澤擦着汗水一遍又一遍:“弈是我族唯一的異炎龍,這兒是他一個人的殿宇。”
話音剛落,一聲悶雷般的嘶吟炸響在岩壁上空,餘音回響震得人頭疼。長澤道一聲“不好”,趕緊拉紅葵栖身于滾燙的岩石後。
霎時間,一只龐大的炎龍俯沖直下,周身火焰熾熱融成一個火球。它接近岩漿表面時擡頭瞬時減速,陀螺似地旋轉并收攏了兩翼,紮一個猛子到岩漿深處。
紅葵剛探頭去看,炎龍已以雷擊之勢破漿而出,直沖紅葵栖身的岩石而來。長澤下意識捂住了紅葵的口鼻,迅速翻身擋在了她的面前。
意料中來自背後的劇痛沒有傳來,一股勁風生生停駐了,化為細風絲絲散去。
有一人在笑:“小丫頭,是你!”
炎龍褪去焰火,渾身烏黑通亮,皮膚光滑如絲,身形窈窕有致,十分地輕巧敏捷。它那根細長的尾巴掃過來,将紅葵長澤卷了進去,扔到漂浮在岩漿上的小屋內。
“長話短說,這地兒你們呆不久。”
屋內,弈一身绛紫衣袍光滑如絲緊貼着身子,來不及捆束的烏發直溜溜地落下,沒有一絲的淩亂。
紅葵忍不住感慨這秀發,烏黑油亮!這綢緞,舒适貼身!再往下看,這赤腳,細白修長……不對勁,難不成他剛洗完澡只來得及披件外衣?
這一細想可不得了,紅葵的臉上已多了一層紅暈。
“小丫頭,你不是找我有事麽?”弈貼身挨近紅葵,一手挑起她的下巴,輕佻的話語便順溜而出,“怎麽就害羞了?可是看呆了?”
紅葵一驚之下回過神來,來不及羞愧,擡手給了弈一個巴掌。
速度之快比得上過來解圍的長澤。長澤倒成了左右幫不上忙,只好站一旁看好戲了。
弈意料之中,笑意淺淺。
然下一秒他察覺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事故,嬉笑溫和的臉瞬息變得僵硬陰冷,他扣着紅葵的下巴惡狠狠地問:“怎麽只有你,雪呢?你……竟敢擅離職守!”
一息之間,紅葵渾身都動彈不得,她只能忍受着下巴要被擰斷的痛楚——
“你是不是又有了自己的情感?四千年而已,你又死灰複燃了?既如此,我不如給你重新煉制!”
弈抓起紅葵,從背部張開雙翼,滑翔在翻騰熾熱的岩漿之上,将紅葵扔下。
窒息的氣息迎面撲來,熱浪灼燒了半邊臉,垂下的秀發一半化為烏有。身上的流仙裙開始灼灼燃燒,整個人像蠟化了一般軟了下來。還未入岩漿,紅葵已失去了意識。
千鈞一發之際,長澤挨着岩漿面撈過紅葵,狹長的翼手還是無可避免地插入到沸騰的岩漿內,疼得它快速旋轉升空才勉強将紅葵抛入安全地帶,自己已是精疲力竭、豆汗如雨。
然下一秒,弈半路劫胡,龐大的翼手直接将長澤扇入岩漿內。
沸騰冒着巨泡,發着哧哧可怖的岩漿迅速将長澤卷了進去,連火花也未見到,長澤已沒了蹤影。
弈将紅葵置于屋前的空地上,拂手治愈了她的臉傷,輕輕嘆息,又像是自嘲:“我這個弟弟,還是如此的執迷不悟,為你如此還真是打動了我。”
他背過身子立于空地末端,看岩漿面動蕩不穩,屋子随之浮浮沉沉。
如他所料,一條炎龍渾身赤紅破漿而出,随之濺下的岩漿噼裏啪啦地敲擊着四周的一切,焦熾之味彌散開來。
“澤,歡迎回歸!”弈笑着,眼睛熠熠閃光。
“不準你再碰她!”澤臉色冷冷,絲毫不理會弈的熱情。
他掠過弈抱起昏迷的紅葵高高飛起,化為人形披着雙翼,兩眼閃閃發亮。
眉眼比之長澤張開了不少,深邃的五官,俊朗的外表都不及眼睛漂亮的萬分之一,似乎所有璀璨的星空都被他吸進了眼裏。
只要他盯着你看一秒,你絕對會淪陷。
他的眼睛比弈的眼睛有過之而無不及。
湛藍一身絲滑光亮,與紅葵的一襲豔紅遙遙相稱。才子佳人都無法表述他們在一處的光景,這般般配,似如天作之合!
弈不以為意,不緊不慢道:“我才是她的主人,處置她是我的事。一個泥偶而已,你何必呢!”
澤冷嗤一聲:“這麽說,幾千年前,你的雪被人散盡形體祭以漫天飛雪,你也不介意咯?一個雪女而已。”
弈臉色明顯變了,他最痛的就是有人揭他舊傷疤。
有多久了?他還是忘不掉那一幕,他誓死要報複的人,發誓要守護的人,他都記得一清二楚。這麽多年來他深居火山不停地修煉,就為了有一天可以手刃仇人。
弈冷冷地笑了,他的眼睛紅了也不自知:“澤,你別以為你能刺激到我。紅葵必須回去,不然我就将她重新煉化,反正我不差這點功力。倒是你,你才蘇醒,能受我幾招?”
“你不能殺她。”澤深沉地望了紅葵一眼,她的呼吸平靜了,“我的命已經跟她連在了一起。你知道的,我把血火蓮給了她。”
弈垂下眼簾,語氣緩和了不少:“你,送她回去,在我改主意之前。”
“為何就不能成全我們?”澤懇求的話語脫口而出,“龍葵有的是人庇護她,根本就不需要紅葵。”
“弟弟,你該理解我。我唯一能給雪的,就只有保護好她的安全。我這一輩子再也出不了火山島了,守護她的承諾都無法兌現了,紅葵是我所有的寄望……”弈感傷起來沒完沒了,豆大的眼淚簌簌而落皆化為虛無,他讓步,“不如這樣,我還她記憶,給你們重逢的時間,之後你送她回去。”
澤看着哥哥的淚水一時心軟點點頭,然他心裏還另有盤算,決定忍一時後帶紅葵私奔。
昏暗的小屋,熟悉的悶熱,一點點滲進紅葵的夢裏。
記憶是如此的措不及防,叩開了心扉。
一個火悶熾熱的房間,浮于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