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卷:(8)
漿之上。房內一個熏壺,香氣袅袅,旁邊站着一個小泥人,刀刀刻痕,清晰無比。它的臉面很精致,仔細看竟然像極了紅葵,衣裳飄逸,像個小精靈。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人腳步翩翩而入。
他的眼眶總是紅的,有憤怒有自責有痛楚……這樣的眼睛是多麽地美,充滿着靈氣。
弈不知道,他為雪雕刻的泥人在他淚水的天天洗禮下已有了靈識。
☆、輕別離
她從他的淚水裏讀到最多的是愛意,她懵懵懂懂地愛上了她的主人。
然她的眼睛還未雕刻完成,她還看不清主人的模樣。她日複一日地加深了愛意,幻想着主人大大的充滿靈氣的眼睛,望向自己時飽含深情。
一天天過去了,弈嘔心瀝血完成了所有工序,注入自己的心頭血點化了她,也累垮自己。
自此後,他一病不起,卧床很久。
這期間,弈的弟弟澤瞧見了小泥人,對此愛不釋手。
紅葵自開眼以來,瞧見的第一人便是澤。
正如自己幻想的這般,一雙大大的充滿靈氣的眼睛,望向自己時飽含愛慕。
紅葵幻化為少女出現在澤面前,開心地喚一聲“主人”,蹦蹦跳跳地像個小精靈。
澤看紅了臉,對之一見鐘情。
自此後,兩人有了一段孽戀。等弈發現時,為時已晚。
紅葵情根深種,為愛不肯去青銅門外附身在龍葵身上做影子。
弈無可奈何,奪取了紅葵的記憶,騙過澤将她附在雪的人形——龍葵身上。
此後,澤發了瘋似地尋找紅葵,那個愛笑的小精靈。
這世間,卻再也沒有她半點蹤影。
澤游蕩在天地間多少個個日日夜夜,多少個千年,他已經記不清了。
當他終于等到了,她卻已經不認得他了。
他激動地喚她“小精靈”,她冷眼一瞥回他“紅葵”,她如今的名字。
她的冷漠讓他手足無措,他的熱情叫她避之不及。
她縱橫沙場一身血債,時間将她磨得又尖銳又刻薄。他柔情似水滿腔熱忱,時間教會他珍惜包容,無論她變得如何。
他視她如命,愛她成魔。
然她只是冷冷地覺得癡情浪子玩不起,舍其而去。
那一天,她從雪山殺到了火山,殺紅了眼同時也精疲力竭。生靈塗地,毀天滅地的災禍皆由她起,天下衆生無法饒恕她,決定将她就地□□。
是他,不惜将自己的本命魂——血火蓮種在她身上,自己卻随之灰飛湮滅。
弈及時折了自己一半的血火蓮為他保住三魂七魄,花了幾百年才在火蓮上孕育出了嬰孩。
他跟她的命綁在了一起。衆人念及遠古神族異炎龍餘脈的他,不敢毀滅紅葵,将她封印在了冰藍色的葵花中。
此後,澤被弈寄養在第二十六代異龍王籬下。異龍王天生有疾,正愁膝下無子,對澤視若親生,百般疼愛,授予王位。
可惜好景不長,異龍王去世,皇叔們以澤年幼為名想盡辦法執權掌政,不惜謀害。炎長老迫于無奈,将澤寄于地府,希望冥王能護澤平安長大,再回來□□。
地府中,與紅葵長得一模一樣的龍葵對失憶的澤有致命的吸引力,讓他在年少無知的年紀學會了愛的深沉,責任與擔當。
澤泡在岩漿裏想,還好自己這麽快就蘇醒了,愛錯了人不知紅葵會怎麽懲罰自己?
真是說什麽來什麽,他一擡頭就瞧見了紅葵立在屋前,彎着腰笑意盈盈地瞧着他。
澤笑嘻嘻地咧嘴:“先說好,別打臉!”
紅葵眯着眼:“你先給我上來。”
澤認真地想了想:“還是算了。”說着又往裏面游了點。
紅葵一跺腳:“好,你記得別上岸,我走了,不送!”
澤一着急,輕功攔在了紅葵面前:“我錯了!我錯了!”
“啊!”紅葵慌忙捂臉,緊接着一拳,打在了□□的澤的鼻梁上。
……
這樣的準确度,澤還不是得做嚴管妻下的好好先生。
鼻青臉腫的澤終于肯坐在床邊跟紅葵好好地談心。不想紅葵低聲細語地關心起他的傷來,還安慰他自己也曾愛錯人,無需介懷。
“我知錯就改,愛錯了糾正回來就是個好孩子。”澤狗腿似地讨好。
“哦,原來是這個道理。那我應該糾正一下改愛弈好了。”
澤瞬息僵硬。尴尬了,是那種被雷擊似的僵硬,昧着良心說話遭雷劈了吧!
往後種種,兩人在弈面前秀足了恩愛。奕這只單身狗幹脆眼不見為淨,将偌大的巢穴讓給了他們。
……
自出走一個月後,小楓跌跌撞撞地,終于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尋見了一座城。雖沒有盛都的繁華,但至少有樓有市集,有人有車馬,多少都感到欣慰。這一個月的趕路也虧得路旁果實累累,小楓才沒被餓死。
只是到了這城裏的夜晚,她卻面臨着要露宿街頭,受凍挨餓了。
她緩緩地走在清水橋上,望着冷月習習印着清水漣漪,不覺癡了,寒冬臘月也不覺得冷了。
她記得她明明不會游泳,卻偏偏要掉到水裏三次,而這三次,都是河述救的她。
她還記得那一次,清水橋頭她被玉璃推下河,河述救起她時她已凍得厲害差點救不過來了,含糊間聽河述說了一句話,也不知他是否認真——‘如果你太累了,就不要勉強活着,醒來就是了。大不了我再給你織一個夢。’
如果是真的,她也不想這般心痛地活着了,雖不知道自己怎麽過來的,但或許死了便可以回去了。或許……他真會在那邊等她!
小楓望着平靜的河面,緩緩地閉上刺痛的眼。她的眼睛一流淚便開始疼痛,紅腫的眼已成了半瞎的,她從雪山出來便一直如此。
忽地,耳邊一道聲音,說不出的熟悉——
“可千萬不要掉下河去,弄髒了河水可不好!”
小楓瞬息睜開眼,欣喜地望去,确是一個陌生的面孔。小楓不禁失魂落魄,她本以為會是他,這聲音是如此的相像!
那路人笑着繼續道:“我早說過,叫你不要亂跑,叫你離血蝙蝠和忘川遠一點,這河雖不及忘川陰冷的萬分之一,你也該離它遠一點。”
小楓愣愣地望着他,為何這話似曾相識?
路人微笑着消失在人流中,小楓追過去卻怎麽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似乎剛剛都只是她的幻想,她的頭又開始痛起來了。
“小心!”一人扶起即将要摔倒的她,白皙修長的手襯得小楓更加的狼狽不堪。
“宇修年?”
小楓捂着頭痛得厲害,終承受不住暈了過去,倒在了宇修年的懷裏。
宇修年娴熟地将她抱起往對街走去。在他們的背後,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們,正是那個路人,他的身子在慢慢地融化……
他還是來遲了,他的冰雕肉身就要化盡了,他不得不回去,離開了肉身的他撐不過三天。
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幾天後,小楓坐在宇修年那個春意融融的院子裏,喝着宇修年泡的荼靡花茶,任梨花瓣紛飛而落,點綴了滿堂的□□。
外邊明明寒風呼嘯,冬雪的腳步逼得很緊,但一到院子裏邊,所有的冷風都化為暖意,梨花開得正盛。
于小楓:“這荼靡花為何冬天還有?”
宇修年:“這是幹花。你若想品嘗鮮的,我可以親自到地府跑一趟,去摘些回來。”
于小楓笑:“不必了,冬天來了,春天也不遠了。春的盡頭便是荼蘼花開遍野,還怕采不到麽?只是光陰蹉跎,轉眼一年要過去了,而我只在輾轉地趕路,這四季的花都被我生生錯過了。”
宇修年:“臘梅這個季節開得最美了,可惜我這庭院只有無止盡的梨花,不如我帶你出去吧!”
小楓點點頭,宇修年為其系上披風,驅金龍飛去。
山野,臘梅開得正盛,朵朵淡黃挂在枝頭,飄着若有若無的香氣。
“臘梅也是美的,可惜它不夠純白,帶着隐隐的淡黃。”宇修年拿他纖長的指尖細細地撫摸着花瓣,眼角帶着淡淡的憂郁,“她最喜歡純白色了,不僅偏愛純白色的花,連衣服也從來是一色雪白。有時候她置身花叢中我找也找不到她……”
“你說的是冰兒?”
宇修年微點頭,深深凝視着臘梅花。
“怪不得你的庭院種的是梨花,而冥王種的是荼靡花!”
宇修年苦笑:“愛及荼蘼,我不及粼風超脫。”
小楓心中更是苦楚,看別人深情至此,顯得自己更加的可悲。
這幾天,于小楓天天喝荼靡花茶,倒是減輕了一身的病痛。
只是這荼靡花,還有解忘憂水的功效。
小楓做了好多個夢,多得她已分不清她是活在夢裏?還是活在夢裏?
只是這些夢,大部分都是關于冰兒的,夢中的冰兒着一身雪白羅裙或是一身細白軟甲……
看過了冰兒的種種前塵,小楓倒是記起了自己的事。
當初是河述帶她來的地府,喂她喝過一次忘憂水。
她倒是明白了,她不過是進入了一個蓬萊仙境罷了,地球上的另一世界。
她本是人類世界的高一生,通過位于羅布泊地底下的地府入了這幻想世界。
不過是同一時間的不同空間罷了,同一地球上的不同世界罷了。
她或者該考慮考慮回自己的人類世界去,家人團聚,好好上學……
小楓的頭疼得厲害,她的眼前黑得厲害。
“你怎麽了?”宇修年很是擔憂。
“天黑了麽?”小楓焦急地詢問,有些害怕,“我什麽都看不見了……我的頭好痛。”
宇修年在小楓的眼前揮了揮手,見她毫無反應,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連忙哄道,“你先別動,我去點蠟燭。”
然他已出門去尋求郎中。
☆、夢吻
小楓再度醒來已是一日後,得知她當初掉下忘川所致眼睛失明的後遺症爆發了,這一月天天以淚洗面,眼睛已經是紅腫刺痛得不能再用了。
“我帶你上金闕,玄真境的醫老醫術超群,他一定會有辦法!”
小楓扯住他的衣袖搖搖頭,嘶啞而虛弱地說道:“我不是這世界的人,本不該在這裏,躲他們還來不及呢!”
“那我們去地府,既能用地府的荼靡花與白蝶解你身上的忘川毒,又能叫粼風醫治你!”
“不!”小楓堅決地搖頭,“一年之期要到了,河述他們一定會回地府的,我不想見他!”
“那就上玄真境,玉帝這邊有我!”
……
青龍教內堂,衆人屏息不語。
玉璃腳踩墨黑雲靴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撥弄着手上的扳指。
他懶懶地開口,漫不經心的語氣,卻包含了無盡的冷意——
“新教主有人選了麽?”
這話字裏行間只有一個意思:舊教主已經不為人知地謝罪了,他的女兒作為教位的繼承人也被暗地裏碎屍萬段了。
現如今,要選下一任的倒黴鬼了。
人人都低垂着頭,膽戰心驚,任誰也不敢吱聲!
玉璃懶懶地掃了衆人一眼,手指不緊不慢地敲着扳指,細細聲響在這寂靜的大堂內清晰可聞。
聲聲扣動心弦,衆人的心已懸得不能再懸,憋着一口氣硬生生地挺着,一動也不敢動。
就在衆人快要窒息而亡的時候,一個聲音輕輕地,化解了當下的大危機。
“屬下自薦擔任教主!”
“哦?”玉璃看着這不知死活的人,頓生起一絲興趣,“你叫什麽名字?”
“屬下裹晝!”
玉璃淺笑着問衆人:“你們怎麽看?”
一時間,衆人狗腿似地微笑,紛紛向裹晝道喜:“教主,恭喜恭喜啊!”
玉璃輕蔑地嘴角一勾,手懶懶地擡起,可剛擡到一半,衆人已魚貫而出,片刻之間消失不見。
唯剩裹晝還立在堂中。
見玉璃冷冷地看着他,他不緊不慢道:“屬下有一事禀報!”
見玉璃麽不做聲地盯着他,他只好咬咬牙,繼續道:“屬下昨日在盛都見到過龍葵姑娘,聽聞他們要出發去地府。”
他見玉璃眼神閃爍,眼中有秋波暗湧,便知自己打對了賭,不覺有些得意。不想忽然間,玉璃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提将起來,冷冷的神情似要吞了他般叫他汗毛直立,說出的話也是冷冷——“這話誰教你說的?”
裹晝冷汗過後,瞬息明白了過來,萬分小心地說道:“是一個随從來禀告的屬下,屬下覺得此事非同小可,才鬥膽進言殿下。殿下放心,屬下這就回去将他滅口……”
玉璃漫不經心地打斷他:“我叫你去殺他了麽?自龍葵傷了本殿下的心,本殿下最不想聽的便是她的事!從今後,誰也不準打聽她的事,更不準在我面前提起她!”
長袖一招,玉璃消逝地無影無蹤……
堂內站着的裹晝冷冷地笑出了聲:“最不想聽她的事?呵,我看你不過是想保護她,怕有人利用她來對付你!可惜,你騙的了別人騙不了我,你的軟肋自始至終不過一個龍葵!我早晚要為葉旭報仇,讓你也嘗嘗這失去摯愛的痛苦!”
……
“長菱姑娘,你的眼睛已經沒問題了,也可以說話了,只是這聲音不能恢複如初了,會有些難聽。”
綠袖有些愧疚地看着長菱,不想長菱笑得大度,說道:“姐姐這般盡心盡力地為我醫治,我感激還來不及,怎會去憂傷這聲音的好壞,姐姐就莫再為我傷神了!”
“還有你的臉,我無能為力!”
“沒事!姐姐莫要自責了,長菱能重見天日真的很開心了!這事真的要多謝姐姐了!”
“這也算不得我的功勞,你中的毒本就不深,我想下毒之人還是心存憐惜之意的。”
長菱面上淺笑,心裏卻是冷冷——不過是我還有利用價值罷了,因為他想毀掉的人只有我能近身!
忽地,綠袖笑曰:“他來了!他要是知道你的眼睛好了該有多高興?”
長菱一聽慌了,連忙扯住綠袖的衣袖道:“姐姐先不要說,我想給玉璃一個驚喜!”
綠袖聽了笑着點點頭,出門走過玉璃身邊時淡淡道:“她在裏邊,我先走了。”
玉璃本是來找她,不想她已不見了人影,不得不冷着臉踏入房內。
玉璃本只是來告訴綠袖他要去地府一趟,讓她繼續替他照顧長菱。不想長菱死拽着他要跟從,他只好将她也帶去了。
他們離開玄真境後不久,宇修年帶着小楓來求醫了,找的當然是醫術最為卓越的醫老了。
這天,小楓閑坐在庭院裏曬太陽。宇修年被玉帝叫去下棋了,只剩下她無所事事。
忽然間,她感覺有一只手在細細撫摸她的臉。一時間讓她想起了河述,當初也是這般深情地問過她:“你都記起來了麽?”
“你是河述麽?”
對方沒有否認,只是小心翼翼地摘下敷在她眼睛上的草藥帶子。
“你的眼睛還疼麽?”
“你不好奇我的眼睛怎麽傷的?”
小楓幾乎為再聽到他而激動得身子顫抖,但她脫口而出的話語卻還保持着一貫的鎮定,讓她有些欣慰,至少她還能保留一回尊嚴!
“我什麽都知道!”河述撫摸着她的眼輕輕道,“你別忘了我能聽到你的心聲……”
小楓終于忍不住吼出來:“所以你就這樣耳裏聽着,心裏瞧着,一直在嘲笑我的癡心妄想是吧?所以你就這麽赤果果地毫無忌諱地羞辱我是吧?所以你一直拿我取樂,将我的自尊心踐踏得一文不值是吧?所以……唔……”
小楓越吼越激動,眼淚要奪眶而出的時候,河述一個着急,用吻将她的嘴給堵上了。
“不能再哭了,不然這眼睛白治了。”河述堵着小楓的嘴還在喃喃告誡着她。
“你滾……唔……滾……”
小楓做反抗的手和腳都被河述一一桎梏了,河述幾乎是一吻再吻,直至小楓安靜了下來。
“我說過有一天我會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河述輕輕地嘆息,執起小楓的手放在心上,“我可以對心起誓,我不是什麽河述,我愛的人,至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你!”
小楓被感動到了,竟滿懷期待地開口:“真的?”
“真的!”河述笑了,眼睛亮如星辰。
這樣真誠的河述,小楓若是能看見,相信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相信他!
“我今天就告訴你一切!其實這兒不過是你的一個夢,是我為你造的一個夢!
這夢中的一切也不能說是假的,它是我取自三年前真正發生的事做出來的。
我當初做這個夢是因為你過了三年還是忘不了仙三裏的龍葵,時常為她的結局痛心而常常做夢,每次夢醒後你都會哭濕半個枕頭。
于是我趁着你高考結束過暑假将我的世界三年前的事和你夢中的龍葵織進夢裏,希望能了結你的心願!
我附在河述身上幫你護夢,一來是怕你的潛意識認出了我,識破了夢境無法再繼續下去;二來是為了确保龍葵的結局是圓滿的。
曾經我無比篤信龍葵是我捏造出來的,是不存在的。但現在我有很多疑慮,我已經無法斷定了。或許你三年來曾夢到的龍葵都是真的,是因為你的前生與龍葵真的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畢竟夢是最深沉的記憶的反映。
在你夢裏,有一些是你潛意識在作祟,就是那些你深藏在腦中的記憶,比如你在這夢中做的夢,有冰兒的,有龍葵的,有冥王的,有流年的,證明你前生真的見過龍葵。而有一些是事實,是曾真正發生過的事。
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我明明沒有放玉璃這個人到夢裏,他卻成了這夢不可缺少的角色。
不知道是不是你将他幻想出來的?但我看他不怎麽待見你!這有點不合常理。更奇怪的是,我竟也能聽見他的心聲……”
“你是想說這夢原本算是假的。但如今種種跡象表明沒有這麽簡單,是麽?”
“我曾經想它不過是個夢,你在夢裏磕磕碰碰還不是醒來就好?但如今我看你的眼傷不能由我操控治愈了,我想你在夢裏受的傷都是真的。你要小心,要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了。”小楓笑道,“我還曾想投河自盡呢,要不是一個路人提點了我,我可能死在夢裏了。”
河述哈哈地笑了,道:“你如今還不知這路人是誰麽?”
小楓一聽恍然大悟,怒道:“可惡!你還真将我耍得團團轉!……對了,你好像還沒說你是誰?”
“我如果說了,你要是潛意識裏排斥我怎麽辦?我如何能留在這裏?又如何能護你平安?你看這次誤會,我們差點要生離了……好奇害死貓,你就不能不追究我的身份麽?”
“好吧。”小楓撇撇嘴,“你這次來,不會只是來告訴我這是個不尋常的夢,讓我不要尋死吧?”
“那這個算麽?”河述狡黠一笑,在小楓唇上迅速落下一吻,趁小楓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匆匆道:“在我從地府回來之前盡量別讓你的眼睛痊愈,不然玉帝要認出你來了。”
話畢,人已消失不見。小楓嘆氣,看來她要瞎好久啊!
☆、三葉子花
誰都知道火山群島有一處奇觀,那就是被叢叢死火山圍繞着的一塊偌大的淨土。那兒怪石嶙峋,瀑布飛流,四季常青,是個與世隔絕的清修雅靜之地。更奇妙的是那兒還有一大片無邊無際的三葉子花,花瓣三片,形若葉子。聽說這火山島上蝴蝶谷的蝴蝶全靠這兒的花海養活。
然怪就怪在這麽好的美景,竟沒有一個人去看,因為凡想探尋的人都死在了路口。因而那又多了一道奇觀,便是由骷髅鋪就的白骨道。
但是,有那麽一天,有一個小女孩爬進去了。
是的,她爬進去了,因為後面來勢洶洶一大幫子人,都要殺她,而她又受了傷,她不得不逃進去了。那些人不敢追進來,只得撤了。
女孩拖着身子爬了一路,血也淌了一路,終于忍受不住暈了過去。
她醒來時,面前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小男孩,尤其是他的眼睛,特別的漂亮。
小男孩牽起女孩的手,到瀑布邊上洗手,擦臉,幫她擦拭身上的血跡。然後他帶着她到那些成群的怪石面前。
那些怪石長得可真醜!女孩心裏是這麽想的,或許是為了襯托這怪石頂上的那朵花的美吧。
男孩帶着她跪在怪石林前叩了三個響頭,女孩還不明所以,男孩便已經帶着她攀爬上了怪石頂峰。
那是一朵形似蓮花,卻帶着血色火龍印記的橙色花骨朵。跟她常見的天山雪蓮比起來,更大更妖豔欲滴。
它就在那怪石縫隙上長着,孤獨地生長着,周圍沒有任何雜草,任何苔藓。
女孩疑惑,不自覺地伸手去摸它。一陣刺痛傳來,手腕上多了幾道又長又深的傷痕,血液就從那兒滔滔不絕地直哧下來!
女孩恐懼地叫出聲,手卻怎麽也掙脫不開,看鮮血彙聚成股流入花骨朵裏,花似有靈性般長大了許多,女孩這才能抽出手來滾下了大怪石。
男孩下來看女孩摔傷了沒有,女孩怄氣而去,徑直穿越三葉子花海想找來時的路。
男孩立馬奔過去将剛入花海女孩扯出來,然還是晚了一步,女孩的臉上被花葉割劃了一道道,血液從傷口滲出,立刻流遍了臉面。
這時,“噗噗”聲大作,鳥群從花海間迅速逃離,蹿向青天。
緊随而來一個偌大的頭從花海中心探出,滿口的鋼牙一開一合間吞了數十只來不及逃離的鳥。
男孩及時地捂住了女孩的口,一個橫抱,人立刻往邊上蹿去。剛剛兩人站立的地方憑空多出了一條碩長的尾巴,地瞬時塌陷了好幾寸,尾巴緊接着掃過來,一路下來勢如破竹,草木盡折。
還好男孩跑得快,他抱女孩到瀑布邊上,一邊清洗她的傷口,一邊撕下布條給她包紮。
然女孩不領他的好意,拍掉他的手就往回走。男孩匆忙之下只好帶她跳下瀑布譚裏,憋着氣看一條巨大的異炎龍緩緩踱步到瀑布邊上,噴着氣嗅了嗅布條上的血跡,然後望向底下的潭水,碩大的眼珠子裏滿是怒火。
男孩暗道不好,立馬托着女孩子往岩壁上游,穿過瀑布藏匿到瀑布之後的岩洞裏。
看着邊上濕漉漉的女孩瑟瑟發抖,安靜了不少,不覺笑了,看向瀑布後那條龍跳下譚,然後……然後身子一仰竟用背磨着譚壁戲起水來。
男孩松了口氣,冽了嘴笑,神氣活現的。
這一整天,他們都呆在了這個潮濕的岩洞裏,因為女孩受寒發燒不止,他在她背上又看到了幾處很深的鞭痕,那是她逃進來時帶的。
他有條不紊地為女孩處理掉因長時間泡在水裏而翻白的死肉,抹上創傷藥包紮好傷口。
看她昏迷着躲在陰濕的角落裏熱寒交迫,男孩嘆了口氣,将她抱到身邊,任憑她摟着自己,自己則悠哉悠哉地生了一堆火,将衣物都晾晾幹。
第二天,女孩醒來都大晌午了,竟聞到了一股魚香味。揭開蓋在她身上的衣物,看見一個光着膀子的男孩,握着一叉烤好的魚笑眯眯地遞給她。
“餓了吧?”
女孩警覺地看了男孩三秒,接過杆子,緊接着一腳踹在了男孩身上。
男孩骨碌碌地滾了幾圈,久久之後,才聽“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女孩早已經狼吞虎咽地吃起魚來。
等男孩浮上來游到洞口,女孩早已吃得只剩個魚骨架,穿過瀑布雙手一展,踩着男孩的腦袋施展“水上漂”的輕功,幹淨利落地立在岸邊。
轉身對還泡在水裏的男孩明媚一笑,“謝了!”
“別走!”
男孩緊張地破水而出,然還是晚了一步。一陣地動山搖之後,一條龐大的異炎龍停在面前,尾巴一剪,将女孩卷了進去。女孩來不及尖叫,人已被懸至半空,轉得她七葷八素,找不到爹娘了。
男孩立刻制止道:“父王,她是孩兒的朋友!”
“奕兒什麽時候有朋友了?”
女孩被重重摔在地上,男孩趕緊去扶。異炎龍幻化成了人形,是一個鬓發花白,有着灰胡子的男人,他身形偉岸,嚴峻挺拔,給人壓迫中又帶着一絲和藹。
至少他看向自己孩子的時候是滿滿的深情與無可奈何。
“父皇,留下她吧,弟弟需要鮮血滋潤,您一個人會撐不住的!”
男人盯着女孩看了久久,看女孩警惕地回瞪着自己,她的眼底怒火滔天。男人突然哈哈大笑,把兩孩子都吓了一跳。
“天意啊!我們這家子的命都要毀在她身上了!”
說着長嘯而去,花海因此紛亂無比,随意彎向四周搖曳。
此後,正如男人所預料的,這個女孩是他們家族的克星。
奕回憶往事時,總免不了淚流滿面——那些怪石,是由他們炎龍家族祖輩們的屍體硬化而來的。
那兒,還包括他們的爹。
那是在女孩進來後不久,收養她的那戶人家找上門來了。女孩是個孤兒,從小父母雙亡,聽說是被人活活砍死的,有好心人收養了她,可誰知會是個煉獄。
那兒聚集了無數像女孩一樣的孤兒,那人訓練他們在刀口上讨生活,每天動不動就抽打他們,每天要他們自相殘殺一回,就為了那三餐的包子。
這樣的生活女孩過怕了,随着身邊小夥伴的一個個減少,女孩終于提起勇氣逃了出來,若不是闖了禁地,她怕她早被抓回去了,那麽現在的她,恐怕就已經是被蒼蠅群圍繞的腐臭異常的一具屍體。
他的父王好心好意地出去商談,想高價買下女孩,沒想到遭歹人暗算,回來時已經毒入心髓,回天乏術了。
父王臨死前叫奕将女孩送走,送去雪山,那兒有他的故交好友,一定會收留下女孩。
叫女孩離開異龍境地,一是為了自己孩兒的安全,二是為了女孩能無憂地生活。
畢竟這麽多天相處下來,他對女孩還是喜愛多一點的。他怕女孩知道當年她父母死的真相,會去找他們尋仇。父母被砍不過是他們那些陰暗組織培養棋手的第一步棋而已,所有的孤兒都是他們自導自演,一手創造的……
女孩若知道了這一切,此後只能在仇恨中生活,這是他不想看到的,不如讓她隐居清修之地無憂無慮地長大。
他将這些都告訴奕,相信他那懂事的孩子可以做出正确決斷。随後他盤踞在那大怪石上,圍護着血火蓮安詳離去……
他的炎龍軀體慢慢熔化,像岩漿一樣熾熱無比,流得到處都是,最後慢慢變冷凝固了,在原本怪石的上面遺下了厚厚的一層養分。
上頭的血火蓮顏色似乎更豔了,刺痛了人的眼。
奕終忍不住跪在怪石底下大哭起來。女孩擁住了男孩,含着淚拍着他的背輕輕哄,“奕哥哥!”
才過了一天,奕要送女孩離開時,他已止淚水,只有眼睛的紅腫提醒着他的痛。反倒是女孩嚎啕大哭,說什麽也不肯離開。
奕忍着眼淚,裝出無情的樣子逼女孩走。
雪山的人也過來接女孩了,女孩最終妥協,請求讓她最後一次給澤喂血,也就是那朵怪石頂上的血火蓮。
她早已将它看成了他們共同的弟弟。她以為她會等到花開,等到澤出世,喚她聲姐姐……
整個喂血過程漫長而痛徹,她卻再也沒掉一滴眼淚!澤的需血量越來越大了,也證明了他快出世了,可以她不能留下親眼看看他長什麽樣了……女孩笑着笑着,決絕而去!
雪山上,那人收她為徒,教她習武。
她自幼為孤兒,無名無姓,可師父說奕給她的那封交托信上有寫着她的名兒,單名一個“雪”字。
師父還給了她一壇忘憂水,說是奕贈給她的佳釀,她不開心的時候可以喝點。
她笑,她現在就很不開心,端起壇子就“咕嚕咕嚕”半壇下肚。她笑得更開心了,滿臉的水不知是淚水還是忘憂水,像醉倒般瘋癫着瘋癫着睡着了。
……
雪天賦異秉,學東西很快,不久後就學有所成,能施行降雪術。可惜她天生無形體,壽命有限,或許是怕她不能善終,她師父就一直逼着她煉化雪形。
沒成想,小小年紀竟然成功了,這讓她師父看到了希望。此後對她更是嚴苛訓練,直至有一天雪煉出了至寒之魄,她師父就原形畢露了。
原來她師父養她在身邊不過是為了養出個大補品而已,為了助她自己修煉而已。
雪徹底心寒,唯一的親人,那可是她一直以來十分依賴的親人……
當一個自稱奕的人找上門來,說是她師父的仇家,她毫不猶豫地邀請了人家,跟她一同除去了她師父!
那一晚,她流着淚在師父的屍首旁、滿屋的血跡裏又唱又跳,喝着奕帶來的特産——忘憂水!
最後她還是醉了,意識彌留之際,她感覺到有人在撫摸她的臉,是又哭又笑的語調。
“雪,記住了,我叫奕!下次見面,我就不自我介紹了!”
奕自顧自灌了一壺酒,喃喃自語,也不知在問誰,“你什麽時候能回家來?澤降世了,我們的血千辛萬苦喂出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