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何故
何故
春拾幽花對不知白完全沒有防備,不知白如果把他當作人質非常簡單。但不知白已經有過那樣的體驗,難以想象再有一次他還會做出些什麽驚人之舉。
他可不想徒增麻煩。到時逃跑不成反惹一身騷:“春拾幽花,我沒時間聽你胡言亂語。你來這裏做什麽?”
不知白還是老樣子對人愛答不理,冷漠又高傲的模樣。
美麗漂亮的事物有很多,但像不知白這種有個性又漂亮的貓咪卻不多見。這不能怪春拾幽花見獵心喜。只是一事歸一事,他下意識去扶正頭上的圓筒寬檐禮帽,卻摸了個空。
能在這裏見到不知白讓他一時頭腦發昏,都忘記在實驗室時的自己不戴帽子:“我知道你被關在這裏就想來看看。你要成為實驗體嗎?你願意的話我會向所長自薦,讓你成為我管轄的一員。”
不知白沒把春拾幽花當成人質不代表春拾幽花可以随便亂說話。
不知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掐住春拾幽花的脖子将他壓倒在床上,異色的藍金雙瞳瞪着他,不悅地開口:“注意你的言行,我随時可以殺死你。亞神真敢說出實驗體三個字,你們真以為自己已經是達比倫的主宰了嗎?”
對了!不知白是質神者,不會對神産生崇敬仰慕。春拾幽花被掐着脖子,呼吸已經開始變得困難。他想說話卻沒辦法開口,不知白用的力度是真心想殺死他的程度。他雙手不斷拍打床被,想讓不知白松開他。
不知白卻視若無睹:“春拾幽花,我讨厭包括你在內的所有亞神。被你們捉住是我的失誤,但不要妄想我會妥協服從你們亞神。”
春拾幽花被掐得面色發青,掙紮得更加厲害了。眼瞧着春拾幽花快要斷氣,不知白才松開手放過他。
終于得到自由呼吸的春拾幽花猛地咳嗽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緩過氣。
緩過氣的春拾幽花轉眼已然忘記剛才的不愉快,又貼近不知白說:“我明白了,不知白。雖然我很想讓你成為我的實驗體,但是實驗确實會讓你的漂亮打折,我放棄這個想法了。然而你待在這裏就沒辦法避開成為實驗體的未來,而且我們做實驗也是為了種族,這并不是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就算是神還存在的那個世界,神也是通過犧牲小部分的個體才得以進步。”
“我最厭惡的就是亞神這種自以為是的傲慢。為了你們去犧牲別的種族?這麽厚顏無恥的話也只有亞神才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依靠犧牲其他種族而得到的進步根本就是盜賊行為,比噬孤者更不如。”
“亞神的進步也會福澤貓狗兩族。”
不知白忽而冷笑出聲。
冷不防看到不知白的笑容,春拾幽花心髒咚咚地猛地跳了兩下。然而下一秒,不知白已經斂住笑意,半眯起眼睛睥睨着他說:“既然如此,為什麽亞神不用自己人來做實驗?你這種說辭只能騙那些盲目的貓狗而已。”
“你對亞神有偏見,所以……”
“偏見?你真以為你們的做法會被達比倫允許?”
看來在這點上他和不知白無法達到共識。春拾幽花還是想努力向不知白表達這些事情并不全是壞事:“亞神能擁有那麽多的技術和知識并不完全是神的‘恩賜’,更多的是敢于不斷冒險而取得的成果。要想得到更好的東西,就必須勇于嘗試。總是墨守成規,達比倫不會存在,我們也不會存在。”
“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亞神為自己開脫的借口罷了。亞神敢于親身嘗試至少不會令人诟病。把自己的進步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不過就是強盜邏輯。你們奉之為神的人類難道不也是因為違背自然規律而被自己制造的災難滅絕了嗎?”
春拾幽花面對不知白時,第一次感到了震驚。他不由得瞪大眼睛驚愕地望着不知白,像聽到了什麽荒誕無稽的話。然而出口時的語句卻是:“你從哪裏聽來的事情?”
不知白居高臨下地反問:“我知道很奇怪?”
除了與瑤臺绮樓第一次見面時所知的歷史外,在後來的相處中不知白又陸續從她那裏知曉了更多貓族與狗族都不清楚甚至未曾記錄的過去。
而這些歷史只有曾經是虹之城城主的瑤臺绮樓才會知曉。現今知道這些歷史的只有寒禪驟雨和少數參與實驗的研究員。而這少數的實驗研究員就包括有春拾幽花和歸鴻無信,以及脫離實驗所去了十二部軍團之一的銀池寄夜。
作為實驗初期就一直存在的歸鴻無信和銀池寄夜自不必說,春拾幽花會知道也是源于他另一個特殊的身份。
“這段歷史只藏在虹之城最高處的紫城。就算同為亞神,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
“人類留下的文本不是有句話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麽?連‘神’都玩火自焚,繼續下去亞神又會不會重蹈覆轍呢?”
春拾幽花頓了頓,朝不知白眨着眼睛平靜地問:“不知白,你因為什麽而憤怒?是實驗本身還是實驗的對象是貓狗?如果亞神不開展實驗你就不抨擊了嗎?又或者開展實驗用的實驗體不是貓狗你就管不着了嗎?”
不知白沒有被這個問題難住。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追求什麽:“不管什麽理由亞神都沒有主宰他人命運的權利。我們需要的并非虛假的信仰和專橫的統治,而是自我的指引和信念。春拾幽花,你難道沒有自己的信念嗎?”
自己的信念?
春拾幽花低下頭,良久不語。
“幽花,你要記住。亞神才是達比倫的最高統禦者,貓狗只是供我們娛樂消遣的薩維奇罷了。”
“幽花,亞神不需要自我。所有亞神都必須遵從神的意志,繼承神未完成的願景。”
“不管神是人類還是什麽都好,此刻的我們才是達比倫的最高級生物,幽花。抹殺掉你的軟弱和那些天真可笑的想法,做你應做之事。記住,亞神不需要廢物,以及異端。”
那位的諄諄教誨根深蒂固地植種在春拾幽花心裏。他按照那位的想法和教誨抹殺掉了軟弱和自我,埋頭進行研究,只為盡早解決亞神如今的困境,實現亞神的願景。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重新獲得“自由”。
春拾幽花回答不上來不知白的反問。他确實沒有信念,他只是一個為了種族而不斷貢獻的道具罷了。
不知白的目光淩厲,有着絲毫不會退讓的果決,讓春拾幽花有些許觸動。
真羨慕他啊……
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着堅定不移的目标,不曾抹殺過的自我。
春拾幽花擡頭望看向不知白,收斂起那副輕佻不羁的表情:“你的信念又是什麽,不知白?”
這樣的春拾幽花讓不知白一時沒辦法習慣,順勢就回答了他的問題:“把達比倫變成一個所有種族都能和平相處,沒有紛争,不分階級的平等世界。”
不知白大抵有些理想主義。不管過去還是未來,不可能會有平等的世界。只要有生物的存在,世界就不會真正地平等。沒有紛争,不分階級只是一些理想主義為了包裝自己,為自己行事方便找的借口罷了。
“質神者也是這樣的理想嗎?”
“或許。”
“或許”兩個字讓春拾幽花覺得自己認為不知白有些理想主義是過于看低不知白了。
不知白既不是站在貓狗也不是站在質神者的角度說這番話,而是完完全全出于自己的“欲-望”——他想這樣做便這樣做了。他只服從于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你果然很特別。”春拾幽花又恢複了那副自來熟的神情。他笑眯眯地湊近不知白面前說:“雖然我無法站在你那一邊,但我可以盡我的能力幫你。”
春拾幽花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不知白謹慎地凝視着春拾幽花,不為所動。
春拾幽花似乎看出不知白的疑惑,解釋道:“我很羨慕你,我無法做到你那樣。亞神也有亞神的煩惱,不知白。不過因為有你在,我感覺世界變得稍微好了一點。所以呢,除了逃出去,我可以盡我最大的能力幫助你。”
要是能用常理理解春拾幽花,不知白就不會看到他就煩厭了。不過春拾幽花不會說謊,不知白相信春拾幽花說會幫他是真的想幫他。
“春拾幽花,不要替自己找借口。你永遠可以自己做出選擇。”
現下既然有那樣的機會,不知白決定從春拾幽花身上着手:“你剛才說你什麽忙都會幫?”
“是我能力範圍內才能幫助。”春拾幽花嚴肅地更正道。
春拾幽花越湊越近,臉幾乎快貼到不知白的臉上。不知白又與春拾幽花拉開一段距離:“你和涵山玉碧是朋友,你對他的過去了解嗎?”
春拾幽花沒有奇怪不知白為什麽會對涵山玉碧感興趣,而是很自滿地答道:“我敢說除了蒼舟,沒有別人比我更了解他。”
為了體現嚴謹,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指的是僅限在玉碧10歲之後的光陰。他和蒼舟是我最得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