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頌贊

第66章 易地而處

易地而處

不知白厭惡地盯着沾了水的幾縷長發，頗為不悅。黑水把雪白的發尾染成黑色，還有種粘稠的油脂感，伴随腥臭味，不知白實在不想舔舐這麽髒的頭發。可是不舔舐就不會變幹淨，真令貓犯難。若是有刀片或剪刀的話至少還能幹脆的剪掉。

有貓咪在眼前認真地梳毛，對方還和自己是敵人關系，這是種很新鮮的體驗。涵山玉碧不自覺被不知白的動作吸引，目不轉睛地盯着不知白舔毛。見不知白突然頓住了，他以為是自己盯得太過火，于是便把目光稍微偏移到一邊。

可不知白仍然沒有繼續梳理手上的頭發。涵山玉碧又不禁好奇地看回來：“梳理幹淨了嗎？”

不知白早注意到了涵山玉碧的目光，只是不想為這種小事廢話而已。并非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根本沒有羞恥的必要。

“既然找到了出口，你可以先走，沒必要跟我待在一起。”

涵山玉碧聽不知白一說好像是這麽一回事。但偷跑這種事情似乎不大好，何況這樣就算贏了也勝之不武。

而且不知為何，他挺喜歡和不知白這樣待着，能感受到一股平和安心感。他們是亞神和貓族，軍士與質神者，平時根本不會有交集，又是敵對陣營，按理說不應該有這樣的感覺。可本能就是在告訴他，他喜歡跟這只雄貓待在一起。

“現在我們還在休戰中，我不會偷跑。我要光明正大地把你帶回虹之城。”

不知白聳肩：“亞神軍團都是你這種家夥嗎？”換作是他，他肯定不會做這種無謂的堅持。他只會選擇更有效率，成果更好的那個方案。

涵山玉碧這種地方倒是和阿哈努有點像，樂觀過頭了。

不知道上面的情況和川祈水怎麽樣了，希望都沒事。要是川祈水發現他不見了，也一定很着吧。他确實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我這種家夥？你是說外表？雖然只有我和蒼舟的外表跟其他人不一樣，但我們都有同樣的信念，就是為了亞神更好的未來。”

不知白才不想知道亞神的未來。亞神身為加害者，他們更好的未來也是建立在貓狗的苦難之上。

“我對亞神的未來沒興趣。”

“好吧，或許是質神者不理解亞神的崇高。”

崇高？不知白哼笑道：“只在乎自己的未來不叫崇高，叫自私。”

涵山玉碧覺得在這件事上果然跟質神者沒有共同話題。他換了話題：“你的頭發不梳理嗎？”

不知白厭惡地拍了一下尾巴，右耳也不自覺地耷拉下來，顯得很不情願。涵山玉碧好像明白了他在糾結什麽，直接上手撥過他沾了水的發尾：“我幫你。”

不知白不解得望向他。涵山玉碧從褲兜裏掏出一塊素淨的薄布替不知白擦拭幹淨發尾。發尾擦幹後還是殘留了一點味道和顏色。

涵山玉碧倒是不在乎，徑自伸出舌頭開始舔舐發尾。不知白一瞬間被吓到了，身體本能地炸起毛。但他瞬間平靜下來，心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眼前這只狗……做的事情真是超乎意料。

過了一會兒涵山玉碧擡起頭，收回舌頭舔了舔自己的手背說：“好了，幹淨了。”

被涵山玉碧舔舐的發尾幹淨是幹淨了，就是上面全是狗的唾液，好像又變得更加粘稠了。不知白實在不知道該罵他還是該謝他。

算了，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要求太多。不知白站起身：“走吧。”

涵山玉碧點點頭跟着起身，尾巴卻興奮地搖了起來。

不知白察覺到涵山玉碧莫名的興奮，無言地望向他：“……”

涵山玉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感到興奮。但尾巴就是控制不住地搖擺，壓都壓不住，好像能幫到不知白是件非常榮幸的事情。

或許只是他樂于助人的天性罷了。他朝不知白笑了笑，也沒有解釋什麽。

果然是只奇怪的狗。不知白不禁懷疑他到底是怎麽加入到亞神軍團的？再轉念想想，亞神怎麽會讓他這種奇怪的狗加入，還給予他少尉的軍銜。

盡管知道出口的方向，卻不知道出口有多遠，會是什麽地貌。他們只能先相安無事地一起找路。這一路很安靜，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腳步聲。不知白突然問前面走着的涵山玉碧：“……你為什麽加入軍團？”

“我從小就住在虹之城，也被承認是亞神。所以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加入軍團是最好的方式。”

亞神那麽排斥貓族和狗族，就算讓狗族居住在虹之城也只能是紅區。更別說讓狗族加入只有亞神的軍團了。被承認是亞神又是什麽說法？

“亞神會讓狗族加入軍團？我倒是想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段。”

他們的關系是敵非友，涵山玉碧沒有義務也不需要回答不知白這些問題。但他個性使然，覺得這些事情沒必要向人隐瞞：“我們沒有使用手段，我們是被選中的。”

我們？他和魚海蒼舟嗎？

“比你們厲害的狗肯定也有很多，為什麽偏偏是你們？你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比我們厲害的狗可能有很多，但我和蒼舟很特別，跟其他狗不一樣。”

不知白不禁一哂。這是被亞神洗腦還是被自己洗腦洗過頭了。即使是這樣，總不至于連自己原本的名字都舍棄掉：“涵山玉碧應該不是你原來的名字，你原來的名字叫什麽？”

涵山玉碧一臉困惑：“涵山玉碧就是我原來的名字。”

“你是狗族，怎麽可能用亞神的-名字？除非你父母其中一方是亞神。”

亞神數量本來就少，他們為了維持血統的純正，應該不會找狗族或貓族當伴侶。否則瑤臺绮樓也不會說亞神的女性都在為繁衍後代而奉獻一生。

涵山玉碧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來。可越思考腦子越混亂。好像記憶出現了斷層，無法記起小時候的事情。

“我的父母……”

涵山玉碧的樣子變得奇怪，腳步開始有些踉跄。不知白疑惑地跟着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你的父母？”

“我和蒼舟是在歸鴻所長的照料下長大，他就是我和蒼舟的父親。”

歸鴻所長……不知白腦海驀然閃過一道身影。難道他說的是歸鴻無信？那眼前這只狗又是……

原來如此。如果涵山玉碧是實驗所的産物，一切都說得過去了。

他一定就是歸鴻無信口中的成功實驗體吧。不然怎麽會被賦予亞神的-名字，又怎麽可能進得了亞神的軍團？

“他真是你們的父親嗎？一個亞神怎麽會生下狗族？說不定你們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不是這樣。我和蒼舟是亞神，所以才會在虹之城生活。也或許是我們真正的父母無法養育我們，我們才會在歸鴻所長身邊。”

不知白反問道：“如果是這樣，你就不是亞神。你不記得自己原來的名字，也不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嗎？”

涵山玉碧突然覺得腦袋在隐隐作痛。他頓住腳步，呼吸變得急促：“我不記得了。”

“你都不記得還敢說自己是亞神？”不知白循循善誘：“你仔細回想，那裏是一個值得留戀，值得犧牲自己性命的地方嗎？”

那裏是哪裏？涵山玉碧困惑得望向不知白。不知白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眼裏似乎燒着一團火，要将他灼燒殆盡。

“那個實驗所。”不知白直白道。

實驗所是秘密的存在，只有相關人員和部分上級亞神才知曉。身為質神者的他怎麽會知道？涵山玉碧驚詫地瞪着不知白，一時不知該追問還是該及時止住這個話題以免洩露更多情報。

見涵山玉碧沒了剛才的多話，不知白便接替這個角色，繼續說道：“你很奇怪我為什麽會知道？”不用涵山玉碧回答，不知白看到他越加詫異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中了：“你猜我為什麽會成為異端，與亞神對抗？”

“實驗所對你來說或許是個美好的地方，對我而言卻是一個地獄。”

“為了亞神的使命？真可笑。你忘記自己身上經歷過的痛苦了嗎？又知不知道那些沒被選中的貓狗面對的又是什麽樣的處境？”不知白的話語越加尖銳，氣勢也越來越淩厲，涵山玉碧竟生出一絲懼怕。

“我絕不會原諒亞神所做的一切！”

不知白對亞神的恨意讓涵山玉碧不禁心頭一凜。情勢所迫，他下意識耷拉着耳朵和尾巴作臣服狀：“你知道實驗所的事情？”

“很奇怪？不必奇怪，我也曾經在那裏待過一段時間，”不知白用那副淡漠又冷靜的模樣咬牙切齒道：“很刻骨銘心的時間。”

涵山玉碧眨眨眼睛，忽然握住不知白的雙手，眼睛閃閃發亮地誠懇道：“那你也是實驗體之一？可以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離開虹之城的實驗體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的反應完全出乎不知白的意料，那種咄咄逼人的淩厲氣焰一下就消失了：“放手。”

“啊，對不起。”涵山玉碧果然聽話地松開手，還退開幾步以表尊重。

不知白問他：“異端的話你也相信？”

“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既然你知道實驗所的存在，我想肯定有你變成質神者的理由。我想，聽一聽對我來說也沒什麽損失，不是嗎？”他朝不知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條路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正好可以用來加深彼此的認識。”

他這個燦爛的笑容讓不知白不禁愣了一下。不管是言行還是動作，他和阿哈努都有些相像。盡管知道眼前的這只大狗不是阿哈努，不知白還是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