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達官束手盼侍郎
達官束手盼侍郎
“小公爺,貢院出事了!”孟峥從門外高聲喊着跨進書房。
裘嶼寧緩了緩神,慢慢從紅櫻的懷抱中坐起,他按着太陽穴眉頭微皺看向孟峥:“怎麽回事?”
“禮部唐纮大人來喊,說是考生作亂讓您速回。”
裘嶼寧搖了搖腦袋,紅櫻看着他眼底的血絲有些心疼。
來不及細說,裘嶼寧下榻,跟紅櫻說了一聲,便随孟峥轉身匆忙離去。
紅櫻凝視着裘嶼寧的背影消失在屋內,視線落到了桌上的玉簪上,眼睛微微睜大。
裘嶼寧,未束發。
白鴿晚寶落在紅櫻的手邊,歪頭看着自己這位新主人一臉擔憂之色。它上前撲棱了兩下,如願以償得到了輕柔的撫摸,開心的發出“咕咕”的叫聲。
紅櫻看着晚寶輕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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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嶼寧跟着唐纮(hong二聲)步履匆匆,此時已過宵禁,大街上寂靜無聲,偶有犬吠繞牆而過,月光都被浮雲漸遮。
“到底是怎麽回事?考生作亂,有田斫大人坐鎮,叫院中監兵和門外官兵來平便是。”
裘嶼寧看着唐纮滿臉慌張的神色,心中也漸漸不安。
唐纮曾是田斫府上的門生,後考取功名後被田斫要走,任禮部的另一位禮部司郎中。按理說若是尋常要事,只需要派雜役來叫便是,怎需要五品的郎中黑燈瞎火獨自一人偷偷摸摸來找。
明日就是春闱的最後一日,前期禮部與吏部的一衆官員們起早貪黑、忙碌數日,怎麽在這個節骨眼上生出是非。
田斫都難以擺平,此事莫不是最終還要驚動聖上?
“這,這考生都不是普通考生啊裘大人。”
唐纮狠狠一跺腳,抓過裘嶼寧的手腕同他嘆了口氣。
唐纮已過廿五,可是還是慌得不行,抓着比自己小了近十歲的裘嶼寧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逮着了林家二房長子作弊。”唐纮皺眉道。
裘嶼寧愣了愣,如今林家是大房林譯當家,林譯接他老子的職,剛上任戶部尚書不久。
當時為了戶部這層勢力,裘嶼寧特意和大房的兒子林菡拉近交情,當年他還借着林菡的手給裘曜恒使過絆子。
可是幾場酒席下來,裘嶼寧卻從未有從林菡嘴裏聽到過,他還有位參考的堂兄弟。
“哪位知貢舉(注1)查到的?”裘嶼寧冷靜問道。
尋常作弊者,一經查出便要受杖刑,此生不得入仕、連累家人不說,往後還要發配充軍或是流放三千裏。
裘嶼寧心裏想的是,作弊者好歹是林大人的侄兒,林譯任職戶部尚書,自己作為此次春闱的副總監,總要賣他一個面子,以後才好幫着趙清晚找他辦事。
若是發現作弊的這位知貢舉和自己相熟,後續便好料理。
若是不熟,裘嶼寧便要在路上想出其他法子來。
誰知唐纮此時又嘆了口氣,“若是知貢舉查出來得倒好了。”
裘嶼寧腳步一頓,對呀,自己真真是睡糊塗了。
田斫與前任戶部尚書是至交,他的外孫出了事,按理說田斫在場定會第一時間出面平了此事。田斫入朝半百年兢兢業業積攢的人脈,可是比自己只多不少。
那還能是誰?仍讓田斫都束手無策。
裘嶼寧看向唐纮,只見他面露古怪神色,似是哭又似是笑道:
“是宜大人的小兒子,附有聶大人的長房幺孫作勢。”
“……”
裘嶼寧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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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兄還是認下為好,免得一衆大人陪你受累。”宜塵嶂嘴角勾起冷笑,看着筆直站立于執事堂內面容坦蕩的林肅。
林肅眼簾低垂,淡淡瞥了宜塵嶂一眼。
“不是我做的,我不會認。”
田斫擡袖拭去額角冷汗,先不說證據到底為何,一個是戶部尚書的侄兒,一個是兵部尚書的兒,哪邊都委屈不得呀。
裘嶼寧這醜小子怎麽還不來!
不止田斫,在場的知貢舉們以及所有禮部、吏部的官員皆默不作聲,心中又急又燥。心想這事兒若是明日鬧到了聖上面前,他們都難逃其咎。
可此時田斫是總裁,他都不張嘴說話,旁的人也只敢勸和兩句,沒人敢出面定論究竟誰是誰非。
一群人正戰戰兢兢之時,只聽外面一聲“裘侍郎到——!”
衆人紛紛扭頭向堂外看去,一個個眼中仿佛又重拾了光明,在心底奏響了屬于各自的歡快曲兒——這位爺總算來了!
其實在場諸位一衆官員,官職在裘嶼寧之上的,再加上和他平級的人數尚且能破二十。
只是這件事本就是禮部主要負責,而禮部最大掌權人田斫這幾年太過于依賴裘嶼寧,給了裘嶼寧将辦事能力擺到臺面上來,讓大家“有目共睹”的機會,所以一衆人才在此時将他當神仙看待。
只見一紅衣紅發青年閃身闊步入堂,此人面容白皙柔和,臉上挂着淡淡儒雅笑意,眸子中又蘊着超越年齡的沉穩銳利。
田斫一驚,看着裘嶼寧披頭散紅發,眼中血絲未退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心想我怎麽跟你打掩護!
“給諸位賠不是,勞諸位大人久等了,方才在明遠樓上查視了一番,沒成想竟犯了困意由着自己睡過去了,實在是嶼寧的過錯。”
“是啊是啊,裘大人方才那副樣子,下官看了都十分心疼不忍叫醒。”
裘嶼寧與唐纮兩人話語之間一番接應,說明裘嶼寧非是偷懶而是去夜值,此等用心成功博得一衆大臣接連贊嘆誇贊。
“裘侍郎工作盡職盡責是好,只是樓上風大小心身子。”田斫幫他接了一句,将話題重新引回正軌。
一衆考官正圍着裘嶼寧寒暄問候,遠處林肅的眸中耀耀望着裘嶼寧,仿佛聚滿星子。
他的堂兄學疏才淺亦不願吃苦下力,多年落榜。于是大伯只能把林家的重擔交到了自己手上。
林肅每每居家苦讀時,陪同在身邊的大伯常有提起朝中人物,其中最讓他佩服的便是這位年輕有為的裘侍郎。
如今滿心敬佩之人竟出現在自己眼前,林肅難掩信中喜悅,竟一時間險些忘了他現在所處境地。
“還請諸位大人趕緊下決斷吧。”此時一人高聲呼道,打斷了衆人各自思緒。
在座諸位除了禮部、吏部的官員,便是聖上任命的知貢舉,也都是位高權重之人,其中有國子監的祭酒、還有內飾省的少監,甚至還有十六衛的将軍……
是誰敢在此如此放肆?
一衆官員轉身看去,面上都些許帶有不悅之色——這兵部宜尚書的幺子未免太過張揚。
裘嶼寧面上不改,視線微微掠過,随着衆人的目光落到宜塵嶂身上。
這宜塵嶂看起來人高馬大的一個青年,倒是随了他姑姑宜婕妤和他表兄趙清裕的有頭無腦。
此人私下裏和六皇子趙清裕交往甚密,常聚在一起興風作浪,大理寺當年幫他平過不少事兒,如今年已二十有二,家中妻妾成群自己尚且一事無成,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裘嶼寧心中冷笑,目光又落到另一人身上。
此人正目光炯炯望着自己,雖對此有些疑惑,可是根據方才來時唐纮的描述,裘嶼寧斷定此人正是林肅。
裘嶼寧不緊不慢道:“宜公子,來龍去脈尚未理清,難為你替在場諸位大人心急了。”
此話一語道破。若是考場确有作弊現象,無論真假都不需要一位考生如此急于破案。不僅點名了宜塵嶂別有用心,還幫他拉了不少在場官員的敵意與嫌棄。
此時聶祿上前一步,“來龍去脈已知,宜公子出恭回時看到對面門縫有一張白紙,告知兵監核實後确為夾帶抄紙。”
“……”
漏洞太多,裘嶼寧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從何處破解起。
他記得上元節當時翠笙閣之行,隔壁是宜大人約的局,其中就有這位聶祿的祖父聶榮。
可憐了聶祿這一身能耐,明明将至弱冠之年便已升至秘書省少監,此番英明才智跟着六皇子一黨真真是令人嘆惋。
裘嶼寧輕呼出一口氣,“那夾帶抄紙呢?”
來人呈上,裘嶼寧接過看了看,來人又遞上一份林肅方才寫過的字跡。
“這字跡差出太多。”裘嶼寧挑眉。
“那應是他刻意為之,為了掩人耳目。”宜塵嶂對答如流。
裘嶼寧擡頭,看向諸位官員臉上神情各異,不過都是一臉愁眉苦臉之像——原來是困在這一步了。
裘嶼寧輕笑,雲淡風輕道:“不可能。”
宜塵嶂瞪大了眼睛頂撞道:“真是好笑,你說不可能就不可能啊!”
他在家沒大沒小慣了,氣量也小,看裘嶼寧自己年紀比自己小還比自己有才華,對他不喜已久。再加上京中貴女對其仰慕之情、家中長輩嘗嘗提此子德行能耐非常,讓宜塵嶂對其嫉妒不已。
趁着有機會,宜塵嶂做足了狠毒模樣,想要讓裘嶼寧吃癟以滿足自己的龌龊心思。
聶祿好歹是四品大員,聖上欽封的此次知貢舉之一,尚且是有些頭腦。
他上前一步攔住宜塵嶂,直視裘嶼寧,“侍郎大人所謂‘不可能’,可有鑒別原因?”
聶祿和裘嶼寧在朝中雖同為四品官員,可裘嶼寧卻比聶祿高了半品,裘嶼寧為正四品而聶祿為從四品,所以聶祿待他還需恭敬。
“少監大人問得好,”裘嶼寧喚聶祿敬稱。
“便是因為這‘刻意為之、掩人耳目’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