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尚書致仕侍郎默
尚書致仕侍郎默
二人回頭看去,腳邊是一個七零八碎散落一地的琉璃碎片和瓜子。
裘嶼寧竟然将方才二人用得琉璃盤,連同裏面的瓜子一齊砸到他們的腳邊!
确切來說,這個盤子是沖着趙清晚而去。
他怎麽敢!
怎麽敢當着皇嗣的面如此放肆!
趙清澤擡眼望去,裘嶼寧竟從床上起身赤腳立于榻前,他雙眼凝視趙清晚,眼底笑意不達冷若寒潭。
裘嶼寧拽了拽紅櫻方才給他披上的外衣,淡淡道:
“臣還有一句話未說,殿下莫着急走啊。”
趙清晚掃視一眼腳底狼藉,莞爾一笑,“哦?寧哥兒的話看來是挺重要啊。”
裘嶼寧微笑道:“殿下的好意臣心領了。”
“臣的人,臣有的是能耐庇佑,往後請殿下不要再與紅櫻多嘴舌,臣見不得他受委屈。”
趙清澤聽到此處心頭一顫,裘嶼寧這已經是犯了大不敬!
裘嶼寧與趙清晚遙遙對視,兩人相視而笑,氣氛靜谧帶着說不出的窒息之感,帳外夜風尖利刺透圍帳,寒氣直逼屋內令人幾欲發顫。
“……裘侍郎好情懷,如此偏愛許之。”趙清晚慵懶的眸微微張開,薄唇輕啓笑了兩聲。
裘嶼寧笑道:“話不說不知、木不鑽不透,如今殿下既已知曉,臣的話也算傳達完畢。”
“殿下,慢走不送。”裘嶼寧高擡手向前,一躬到地拜送二人。
趙清晚沒有說什麽,他似是看着裘嶼寧頭頂發髻出神。默默站了片刻後,他輕笑了一聲轉身離去。
裘嶼寧待腳步聲漸漸遠去,起身長長嘆了口氣攤回床上。
“紅櫻,我腰酸的厲害,你何時才能回來呀。”裘嶼寧嘟囔道。
此時帳簾被掀起,紅櫻走進來。
裘嶼寧閉眼感受着腰上合适的力道,舒服的嘆了口氣。
“偷聽的壞孩子可是要挨罰的哦。”裘嶼寧将臉一側貼在手臂上,歪着頭眼中僅是狡黠之色。
“怎麽罰。”紅櫻看向裘嶼寧,沒有否認自己偷聽。
“罰你今天晚上伺候我……”
“腰還不夠酸?”
紅櫻手上力道加重,打斷了滿嘴不着調的裘嶼寧。
“哎呦呦。”裘嶼寧吃痛叫了一聲,感受到腰上的力道又輕柔放緩,他知道紅櫻又舍不得了,于是得了便宜賣乖又跟紅櫻鬧。
“怎麽樣,這回心裏高興了?”
“……”紅櫻點了一下頭。
看着紅櫻的耳根微微泛紅,裘嶼寧的興致被提起來了,他探身追問道:
“可痛快解氣?”
“……嗯。”
裘嶼寧眼裏閃着興奮的光,他眼睛一錯不錯盯着紅櫻。
“可否對我心悅至極呀?”
“嗯。”
“啧,你別光‘嗯嗯’的,給小爺說句話唔……”
裘嶼寧伸出手來挑了一下紅櫻的下巴,正要做流氓狀,卻被單膝跪在床下,幫自己揉腰的紅櫻探身吻上,壓在寬廓胸膛之下。
“我還是今晚伺候你吧。”紅櫻低聲說道。
“不必不必,實不相瞞我這腰還真不舒服呢。”
裘嶼寧确實有些吃驚,他剛剛本想過過嘴瘾,鬧騰了一下午若是再加一晚上他還真吃不消,如此他拒絕的真心實意。
“無事,一會兒喝我幾口血便能緩過來。”
紅櫻往裘嶼寧嘴中塞了顆糖球,一手将裘嶼寧一雙纖細手腕按在頭頂,一手幫他拆解衣衫。
裘嶼寧看着紅櫻澄清的眼睛逐漸深沉,肌肉上的青筋暴起顯示着其主人的興奮,心道不妙連連求饒。只是為時已晚,櫻花唇瓣落下堵住了他最後的聲線。
帳外侍從的對話響起,聖上派人來慰問送禮,侍從問“主子已經歇下可要喊起?”
紅櫻感到身下一緊,重重喘息。
帳外之人聽到,皆是一愣。
得能以為是自己的到來将裘嶼寧喚醒,連忙向內恭敬道:
“小公爺不必相迎,受此重傷不便走動,床上好好養着吧。老奴把聖上賜下的放下了,先行告退。”
過了片刻,裘嶼寧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謝聖上恩賜,嶼寧帶病之身……不便起身相迎,得能公公……多見諒,撷芳代我送客。”語音既顯疲累,又像是強忍痛意。
得能生怕耽誤裘侍郎養病,連忙離去,并将自己的所見所聞告知聖上。
“裘小侍郎,這回怕是傷得厲害啊。”得能同聖上感嘆道。
留下了聖上獨自悔恨,他心中算了算要準裘侍郎多少日的假,再一想王斫老淚縱橫那副鬧心模樣,剩下的就是對自己那個六子的無限怒意。
聖上一氣之下,将趙清裕的禁足時間又延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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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告訴小妹祖父立的那石碑一事。”
慶氏幫大皇子趙清岚解下外袍,挂到一處木架之上抻平衣袖,撣了撣塵土。
聽了自己夫君今日回來同自己說這些事,不由感嘆道:“究其溯源,倒是妾多嘴的過錯,才鬧出今日這些亂子。”
趙清岚“啧”了一聲,對妻子的自責很是不滿,喝了口茶水否認道:“那照你這麽說,還得是我的錯呢,是我讓你和妹妹她們多聊聊你童年在此居住之事的呀。”
慶氏看了眼趙清岚,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無奈搖頭笑了笑。
趙清岚如今已過而立之年,面容白皙方正,美髯倜傥出塵。偶爾趙清岚多說兩句情話,還會惹得慶氏面紅耳赤,罵他“不知羞”。
慶氏與丈夫相知相伴數十年,她深知丈夫寵愛自己的程度。若是再自我怪罪下去,這位爺怕是要立馬跑去聖上面前主動請罪了。
慶氏走到趙清岚身邊給他換上一杯熱水,溫聲道:
“爺別喝茶水了,昨日為了趕這冬游奔波了一日,今日又跟着聖上為了六弟的事情周轉,喝杯熱水漱漱口便早些歇息吧。”
趙清岚點了點頭,聽話的将溫水一飲而盡,起身由着慶氏幫自己脫衣。
“我今日和僮兒單獨說了幾句話。”趙清岚張開雙臂,看着燭火有些發呆。
“三公主可還好?”慶氏柔聲問道。
“她好得很。”趙清岚冷冷一笑。
“和母妃信中提的一樣,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誰了。”
慶氏沒有說話,她自幼不在京都長大,不太懂皇家這些彎彎繞繞。
她只知道,這三公主趙青僮和自己夫君的生母都是餘昭容,只因皇後無女、而趙青僮又是開朝公主,所以便養在了皇後名下。
餘昭容是宮中的老人,在聖上未登基之前就生下了聖上的長子——趙清岚,後來生下了趙青僮也沒有妄圖母憑子貴。生女給了皇後撫養,将趙清岚教養成人封王離宮後,便去尋六根清淨、在宮內吃齋念佛了。
三公主忘了自己是誰?
三公主能是誰?
慶氏不解。
趙清岚嘆了口氣,他心中清楚,雯皇後背後是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雯丞相,勢力極大。
當年将趙青僮抱到中宮撫養,無非是雯皇後自己不好生養,想借“開朝公主”的名聲幫自己穩定後宮勢力罷了。
可自己這傻妹妹竟還真将雯皇後當做自己親生母親,把自己看做大昌的嫡公主了,糊塗至極!
趙清岚不想宮中這堆鬧心事惹了慶氏的清淨,索性便沒有細說,只尋了些好玩的事情同她逗趣。
提道裘嶼寧的門客也一頭紅發時,慶氏驚訝了半天。
“當真?”
“這能有假,我晚宴前去看望了一次,本來也是對這門客好奇,沒想到确實真的。”
“吓人嘛?”慶氏掀開被子,和趙清岚一齊躺到床邊聊天。
“不吓人,和元日時你見到裘嶼寧那副模樣是一樣的。不過長相不似中原人,倒像是來自異族部落。”
慶氏吃驚,本來一個就不多見,怎麽還能一齊看到兩個。
兩人又聊了幾句,眼見天色不早便合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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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游那幾日裘嶼寧一直裝病沒有從帳中出來,從白玉湖回京後,聖上又準了他十日休息。
近些日子禮部的公務并不算清閑,田斫登門國公府哭了兩次後,裘嶼寧心軟應下。
春闱(注1)将至,禮部攜吏部上上下下忙碌起來。
不出所料,聖上任田斫和裘嶼寧為春闱正、副總裁(注2)。統籌春闱的彌封、謄錄、校對、閱卷、填榜等事宜。
田斫自對裘嶼寧極為信任,将“傷情未愈”的裘嶼寧叫到身邊,原話是:“嶼寧啊,你是個聰明孩子。前幾年我帶你籌辦會試,見你在一旁求知若渴,如今我到要給你個機會,看看你學成未有啊?”
“你年紀尚輕,若是此時辦成,老朽我就去聖上面前親自為你訟功。我這年紀也不小了,站着高位體力卻跟不上,是時候致仕了(注3),禮部以後就交給你了啊,裘尚書!”
田斫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話語之中僅是心酸與不舍。
裘嶼寧微笑看着自己的老師,右眼皮直跳。他已經沒有辦法訴說自己心中的千言萬語了,不過他相信聖上英明,哪怕田斫舉薦了自己,也會看在自己年紀尚小的份上,不會讓自己去擔任“尚書”這一要職。
“哎你放心,在此期間若是有錯處,我定是會及時指正的。”田斫看裘嶼寧想張嘴說話,連忙打斷了他。
……裘嶼寧沒有辦法,目前也并不想“起義篡位”,索性把罵人的話往肚裏一咽,任勞任怨開始主持春闱事宜。
正巧的是尹季謙在吏部下屬考功司做郎中,而禮部分管科舉的禮部司郎中又是田斫的親侄子,這兩人與裘嶼寧私交不錯,一番配合下來倒也算是和氣。
雖說田斫喜歡偷閑躲懶,但是他說到做到,忙是一點不幫,有錯之處指得從不含糊。
一邊指正錯誤,還一邊埋汰裘嶼寧,裘嶼寧好幾次都想将手中的文卷一股腦塞給田斫,而後潇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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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春闱,禮部、吏部所有公務都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期間裘嶼寧只和紅櫻去過一次京中的月紋湖,到湖心鎖山上挂了個同心鎖,便也沒難騰出功夫來陪紅櫻。
紅櫻倒是沒把此當回事兒,反正兩人天天見面,只是這段日子裘嶼寧公務繁忙些罷了,他獨自在定國公府的書房內看書,樂得清靜。
談起書房,裘嶼寧不禁又要吃閑醋。
明明是他給紅櫻介紹的解悶去處,可每次見紅櫻在書房手捧一本書,還會上去鬧人家。
春闱這幾日,正、副總裁都要時刻在貢院坐鎮,便是田斫也不能随意離席。
歷年的科考是國家的大事,馬虎不得。裘嶼寧這些天也沒有回府,日日守在貢院(注4)處理大大小小突發狀況。
直至春闱第八日,裘嶼寧才歇下來,他向田斫申請偷偷回家一趟,兩個時辰內回來。
在田斫滿臉揶揄的目光中,裘嶼寧坦然的回了國公府,不出所料紅櫻又窩在書房看書。
看到裘嶼寧回來紅櫻有些吃驚。
“你不是該明日才回?”紅櫻将書放到膝上,給裘嶼寧遞過一杯水去。
“是該明日回,你說我今天回來做什麽。”裘嶼寧仰頭把水喝進,放下杯子一撩眼,舌尖舔過挂在唇上的晶瑩水珠。
紅櫻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錦囊,從中拿出一顆糖球放到裘嶼寧嘴裏。
這個習慣是他回京後,一次親眼看到裘嶼寧昏過去後養成的。裘嶼寧雖說辦事滴水不漏,可就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于是紅櫻總是貼身帶着一個糖包,一有空就要喂裘嶼寧一顆糖球。
裘嶼寧看着紅櫻撚過來的乳白糖球,微微張嘴含下,貝齒輕咬了一下紅櫻的食指,眯縫着眼一臉享受的回味。
“回來了便休息休息,幾日不見你這眼眶都挖下去了。”
紅櫻裝作看不見裘嶼寧那副慵懶帶着刻意挑逗的模樣,溫柔的伸手拂過他的額頭。
裘嶼寧閉眼蹭了蹭那溫柔的手掌,輕輕向紅櫻懷中靠去。
“一個時辰後叫醒我。”
“好。”紅櫻将擱在膝上的書拿到一邊,幫裘嶼寧拆下發簪,将手撫在他的頭發上手指腹輕輕按揉頭皮。
這是他前幾日從一本醫術上學來的。
裘嶼寧禮部公務繁忙,裘嶼寧的侍從原先白日裏總是無所事事、打牌喂魚,這回紅櫻來了,撷芳這幾位小侍總算覺得自己的勇武之力來到了。小侍從們拉着紅櫻從天南聊到海北,當然,話題的中心始終圍繞着裘嶼寧。
紅櫻樂得于聽,小侍從們樂得于說,裘嶼寧少年歸來,在國公府發生的事紅櫻現在大體全部知曉。
而其中一件事,占據了侍從們聊天的大部分篇幅,也是裘嶼寧在國公府最常做的一件事——書房讀書。
據小侍從們說,剛歸京的裘嶼寧在書房不分晝夜的讀書,沒兩年的功夫就把國公府的所有書卷看遍了。紅櫻當時還為此好奇,國公府書房到底是有多少本書卷,才會讓小侍從們提及此事時無比震驚,直到後來裘嶼寧帶他進入其中。
紅櫻雖識字,但蜀南十萬大山內沒有書可以讓他閱讀。他現在愛看書的原因無非是為了想多做些和裘嶼寧有關的事,再就是滿足自己的求知欲。
紅櫻效仿小侍從們所說裘嶼寧當年讀書的狀态——博覽群書。
他也什麽書都看,詩書、兵書、醫書等等。裘嶼寧有時會吃醋自己因看書而忽視了他,紅櫻對此感到既甜蜜又無奈。
看着懷中快速陷入沉睡的青年,紅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動作輕緩将身旁薄毯蓋在裘嶼寧身上,連人加毯子輕輕摟緊。
燭火的芯子燃的厲害,紅櫻擡起剪刀剪掉,而後微微側了側身子幫裘嶼寧擋光。
“報——!”
一聲急呼從門外傳來,裘嶼寧猛的睜眼。
“小公爺,貢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