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貴人何以護貴人
貴人何以護貴人
趙清晚眼睛微微睜大,看着那高挺的背影,心想你怎麽在這兒,我不是讓你在我營帳中等我?
“将裘侍郎帶回帳中安穩放好,我馬上派人去醫。”
趙清晚很快反應過來,對着那沉默背影喊道,而後轉身對聖上趕快說道:
“昨日偶有見過,是裘侍郎的那名門客,父皇您看他那頭赤發,就是之前在京中傳遍的那位從蜀地來的、裘侍郎的‘有緣人’。”
趙清晚說這話時,眼中餘光瞥見趙清悅向紅櫻離去的方向戀戀不舍。
聖上點了點頭,他現在不在乎什麽有緣人,一是讓得能趕快派太醫前去醫治,二是處理這個令人不省心的小兒子。
“……來人,帶走,責二十杖。”
趙清裕一聽自己老爹要給自己用杖刑,差點把昏都吓沒了,要知道自己原先在宮裏責罰宮人時,經常用杖刑。
哪個受刑的宮人不是鬼叫連天涕泗橫流,如今輪到自己,這位嬌生慣養的小皇子被吓得不輕,連連求饒。
聖上看都沒看他一眼,囑咐趙清晚現在立刻帶宮廷禦醫去看望裘嶼寧,而後撩起衣擺轉身離去。
趙青僮狠狠剜了一眼趙清裕,拉着趙清悅便要走。
“三姐七妹,留步。”
趙清晚從雪地中撿起一副護膝拍了拍,遞上前去笑道:“這護膝織錦極好,是三姐或是七妹的吧,仔細別落下了。”
趙青僮看了一下,确實是自己當時給趙清悅送的一副護膝,接過來後謝了句趙清晚,帶着趙清悅離去。
“七妹,這護膝可要戴好,凍着腿了怎麽辦。”趙青僮耐心叮囑的聲音漸漸遠去。
趙清晚看着趙清悅的背影,回想她方才臉上浮過的一絲紅暈,眼中慢慢爬上一層趣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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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趙老六真不是個東西。”裘嶼寧在紅櫻懷中睜眼,看四下沒人,這才放松下來嘴裏輕聲吃痛哼哼着。
撇去之前和山中鬼怪相鬥,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傷的這麽重。
紅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語氣中帶着無比的愧疚與傷心,他想成為保護裘嶼寧護盾的心願沒有達成不說,還間接傷害了他。
“沒事兒,我這是借機行事。”
“……可是你被他打傷了。”紅櫻聲音有些顫抖。
裘嶼寧擡頭看着紅櫻微微泛紅的眼眶,小聲與他道:“我有的是不被他傷的辦法,被他傷是我選的。我只是想借着他的手,将他拉下去罷了,也不知趙五能借勢為我等賺取幾何,不過剩下的就不是我該操心的了。”
紅櫻低頭看着裘嶼寧,還是如原先一般談笑清風。
遠遠望去,紅衣之人穩穩抱一白衣仙子,踏于林中雪上,一旁冰面遼闊,折射光影斑駁落于二人的身上。
“……以後除你之外,旁的人我都不做理了。”紅櫻手上緊了緊。
“哈哈,好啊。”裘嶼寧聲音有些虛弱。裘嶼寧手拿把掐,不用細想都能知道紅櫻能有此等想法,定是他去找趙清晚時,那趙五同他說了些什麽。
往後身處玊都,紅櫻絕不可能做到人人都救助。若是此時不抹掉他的心軟善良,将來在自己身邊,無異于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這種想法裘嶼寧能想到,趙清晚就不會沒有。
趙清晚對紅櫻到底說了什麽,裘嶼寧還是好奇的,他打算抽空單獨問問。
紅櫻将裘嶼寧抱入二人的圍帳,一衆裘家侍從自從門外看見裘嶼寧是就吓了一跳,他們家的小公爺哪受過這等傷,連忙端水的端水,拿藥的拿藥,上上下下忙活了起來。
不一會兒,趙清晚便帶着禦醫前來診斷了。
紅櫻在一旁看着,直直立在原地眉頭緊鎖。
挨了幾鞭子,無非是氣血虧空之類的病症。禦醫們診斷一番過後都松了口氣,開了些補藥與塗抹的藥膏藥粉,便躬身離去。
待送走禦醫,趙清晚回到裘嶼寧帳中,坐到床邊凳子上,看着紅櫻幫裘嶼寧往傷口處撒藥,手法仔細小心。
傷口此時已經開始泛紫,翻出的皮肉有些許結痂。趙清晚看了一眼,只覺心驚肉跳胃裏翻江倒海。
他起身走遠了些,到圍簾處透了口氣,後視線又轉向裘嶼寧的臉打趣道:
“看傷口,寧哥兒體內寒氣很重啊。”
“五殿下以為這是刮痧呢。”裘嶼寧無奈笑道。
“若是刮痧,那老六這手法可是得再練練了。”
“何止再練,六殿下可不是幹這個的料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來來會會逗趣玩。
“寧哥兒?”此時賬外探進一人,是正在和羅白暮下棋,聽到風聲立刻前來看望的太子趙清颢。
“皇兄。”趙清晚看到來人,沖太子恭敬笑道。
“哎,五弟也在呀。”太子看到趙清晚,也招呼了一句,向裘嶼寧那邊走去。
“參見五殿下。”羅白暮朝趙清晚一禮。
趙清晚和裘嶼寧外祖家的人目前并不熟識,只是表面客套。
那邊太子免了裘嶼寧的見禮。
羅白暮此前和紅櫻見過,上前同紅櫻點了點頭給太子介紹了一番,轉眼看向裘嶼寧的傷口處,不由一愣,皺眉問他道:
“你怎麽回事兒,怎麽惹得六殿下如此氣憤?”
要知道裘嶼寧無論子自幼在羅家,還是長大後回到國公府,都是溫順性子沒有惹過大禍。
羅白暮從未見他傷的如此之重。
太子趙清颢連忙擡手,将正要數落裘嶼寧的羅白暮攔住,“不是寧哥兒的錯,我那六弟跋扈起來不講道理,我見了都要避一避。”
羅白暮心中暗罵趙清裕,看向自己這個溫潤和善的表弟,心中又是憐惜又是疑惑,怎麽就惹得趙老六下如此重手?
太子和趙清晚并不交心,羅白暮入仕後便在玊都附屬潭縣做縣令,和這位五殿下更是毫無交集。
二人見有“外人”在此,也不好說體己話,坐着聊了幾句,便雙雙忍不住聊起了八卦。
“‘弟妹’呢?傷的這麽重,‘她’去哪兒了?”羅白暮問道。
趙清颢接過羅白暮的眼神,跟着問道:“是啊是啊,是去和哪家夫人聊天去了?還沒聽着信兒?”
裘嶼寧一頓,眼睛瞟了紅櫻一眼。
紅櫻正在床頭坐着洗染血的帕子,似是沒有聽見,頭擡也沒擡,只留給裘嶼寧一個韻味悠長的側身。
趙清晚坐在圍帳一側的毛皮毯上,饒有趣味的觀察衆人神情,時不時往嘴裏塞塊點心,嘴角勾起悠閑笑意。
“啧,你看紅櫻做什麽。”羅白暮順着裘嶼寧的目光望去,又失望的回過頭來數落裘嶼寧。
“算算日子,那日你去羅家的時候就應該是成親之後了吧,怎麽還不帶給我們看看呢,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見外!”羅白暮皺眉教訓道。
羅白暮長着裘嶼寧四歲,自小就把粉雕玉琢的小表弟當嬌娃娃看待。
當年裘嶼寧十三歲回京,也是個漂漂亮亮的小公子,羅白暮自诩羅家這些年待裘嶼寧皆是百般疼愛,怎麽這個孩子卻連成家這種大事都不願告知。
“你哥說得對,成家哪是小事。定國公遠在邊關,一時半刻難以回來你不告知也就罷了,可你怎麽也不寫封信,同你姐姐商量商量呢。”太子與羅白暮同仇敵忾。
“太、太子殿下也不知?”羅白暮驚道。
“是啊,桉棠昨日還纏着我問寧哥兒的婚事,我從哪裏知道去。”太子無奈苦笑着搖頭。
羅白暮文雅的五官此時徹底陰沉下來,裘嶼寧這混小子,竟然連他親姐姐也不願告訴?
他這位“內人”還真是金貴!
二人合力把裘嶼寧堵得啞口無言,連連賠罪道“改日改日”。
趙清晚戲看沒看夠,只是接過裘嶼寧求救的眼神,不得不發發善心上前“救助”。他起身拍落手上的點心碎屑,出面說了幾句,以“棋”為餌把這兩人支走。
“呼。”
總算送走了兩位大神,裘嶼寧精疲力盡的舒了口氣。
感覺到紅櫻去落下了圍帳,圍帳中的光漸漸弱下,腳步聲漸漸靠近。
紅櫻從懷中拿出裘嶼寧給自己的彎刀,拔開刀鞘,刀刃冒着寒氣劃破了紅櫻的手腕,鮮血噴湧而出。
“唔……”
手腕放到裘嶼寧嘴邊,裘嶼寧嗅到血腥氣息,體內妖血蠢蠢欲動。
其實裘嶼寧如今體內流淌着千年妖怪的血液,傷口可以很快自愈。
只是裘嶼寧看着紅櫻一言不發的可憐模樣,索性揚脖去夠那蒼白的手腕,把頭埋在裘嶼寧手腕中喝了個夠。
紅櫻坐在床邊,靜靜的看着裘嶼寧喉結隐隐滾動,輕輕吮吸自己的傷口。另一只手一下下的撫摸着裘嶼寧的頭發。
他回憶起方才自己聽裘嶼寧的囑咐去找趙清晚時,趙清晚臨走前急忙給自己留下的幾句話。
“你是寧哥兒從十萬大山找來的大乘的貴人,也是助我成就大業的貴人。可單憑你今日所做之事,注定了你不是他裘嶼寧的貴人。”
“你不要怪我話說的重,寧哥兒愛你護你、作為裘侍郎他為我籌謀數年、身為國公府的嫡長子他更要機關算盡維護國公府與羅家的安危。”
“他是我們所有人的貴人。”
“可轉過頭來,誰又是他的貴人?”
“寧哥兒這些年蠅營狗茍、步步維艱,若是你不想害他,就不要做與他無關之事節外生枝。”
……
裘嶼寧低頭喝着血,不過一會兒便覺得後背發癢。
他擡起頭來推了一下紅櫻,想讓他幫自己解開纏在身上的繃帶,看看自己的傷口愈合的如何。
看到紅櫻發呆,裘嶼寧問他怎麽了,紅櫻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
裘嶼寧慢慢坐了起來,向紅櫻貼去。
“趙五到底是胡言亂語了些什麽?把我的小櫻花吓成這幅模樣。”
裘嶼寧将額頭輕輕遞到紅櫻的肩上。
紅櫻的手攥了攥,他想要将裘嶼寧抱住,卻又覺得自己不配。
裘嶼寧将自己帶來玊都,也許本就是個錯誤,他自從到了玊都後并沒有對裘嶼寧有絲毫助力,裘嶼寧當時怕是算錯了。
紅櫻到底不是在玊都生長之人,不能輕易融入、與裘嶼寧等同步調,他更是害怕自己的無意之舉會害了裘嶼寧,像今天一樣。
他不禁回想起十萬大山的生活,那時的裘嶼寧和自己都是無憂無慮的,不用考慮別人,也不用防着壞人加害。
紅櫻心中失落萬分,他之前還想要幫助裘嶼寧,可從今天看來,他不給裘嶼寧添麻煩确實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裘嶼寧的手指點上紅櫻微微泛紅的眼尾,帶着親昵的摩挲,在他耳邊溫聲道:
“我的紅櫻,莫不是抹了胭脂?”
裘嶼寧動了動身體,柔和的五官漸漸靠近紅櫻,似是觀察片刻,而後恍然大悟:“不是胭脂呀,是小櫻花沁出的花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