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覆水無收少年約
覆水無收少年約
“呵,放了她可不成。”那人猙獰道。
“弟兄們死了那麽多,我得給他們拉個陪葬的。你們兩個一看就是京中那種大戶人家中的哥兒姐兒,有你們陪葬,我的哥哥弟弟們黃泉路上走得也金……”
一把劍從那歹徒脖上削過,歹徒倒地不起,裘桉棠失去禁锢連忙向裘嶼寧跑去。
“今非昔比啊小公爺。都說了天幹物燥,小心家中走水嘛。”
那男子身着桃色粉衣,面帶桃色面巾。
一雙桃花眼惹得裘嶼寧出奇的不快。
裘桉棠戳了戳自己弟弟,示意他不要失禮,自己先行出面盈盈一拜。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我們二人是玊都定國公的一雙兒女。不知公子是哪家人士,還望告知,來日定當登門拜謝。”
裘嶼寧雖心中莫名憋屈,可還是随着姐姐拜謝。
趙清晚看着這姐弟二人,桃粉色面巾遮擋住一絲笑。
他搖了搖手,道“不必不必,我與小公爺是老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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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裘嶼寧将裘桉棠送回院中,他便轉身要走。
後面趙清晚叫他。
“小公爺去哪兒?”
“去山中逛逛。”
“剛才沒逛夠?”
“回去瞧瞧。”
趙清晚一挑:“小公爺膽子夠大,好啊,那我奉陪。”
兩人并肩而行了一會兒,知道已經看不到寺院。
裘嶼寧才轉過身來,對趙清晚鄭重道:“方才多謝五殿下出手相助。”
裘嶼寧剛才沒有将趙清晚的真實身份說出去,其中有兩點原因,
一是皇子雖然可以微服出宮,但避諱行蹤暴露。
二是那寺院中還有個三公主,若是裘桉棠知道了,以她同三公主要好的關系,難免會将此時說出去。
“哎~”五皇子擺手道。
“都說了不必多禮。”
“五殿下也來此祈福?”
裘嶼寧笑着試探。
“嗯……裘小公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五殿下說什麽嶼寧就信什麽。”
二人在林中漫步,一緋色官服,一嫩色桃粉,如那日兩人第一次在大殿上打招呼一樣。
“假話說給外人聽,真話嘛……”五皇子沖裘嶼寧眨了眨眼睛。
五皇子豎起一根手指放到嘴邊,狐貍眼眯起。
“我只說給自己人。”
裘嶼寧笑了笑,往嘴裏塞了顆糖球,沒有說話。
二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算盤,多說一句話都怕輸。
一局棋下到中段算是僵住了,再要落子,便是裘嶼寧先手。
在沒有大獲全勝的把握之前,他還不想落子。
回到剛剛歹徒橫屍之地,裘嶼寧微微瞪大雙眼。
十餘屍體全部消失不見,只留下沖刷血跡的清水。
裘嶼寧回頭看向趙清晚,趙清晚歪頭與他對視。
“試問小公爺,這些屍體若是不消失,你會作何處理。”
“上報官府,交給……”
“哎~這就免了一樁麻煩不是。”
五皇子拍了拍他的左肩,從左側繞置他右邊,狐貍眼一勾笑道:
“如此這般,你還是那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文弱書生,四品禮部小侍郎。”
裘嶼寧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此時應該是出現了一絲皲裂的。
這個五皇子,真真是不簡單。
生母備受孤立直至生産時慘死,自幼無人照料,稍大一些養在不受寵的姜美人身邊。
他自己孤身一人順利長到這麽大,如何能養成今日這個性子的?
收服皇子,收服皇妃,再到收服權門名臣。
如此算計滴水不漏,甚至自己的事情都知道。
他又到底知道多少,這幾年他為了穩住自己的名聲與勢力,還有在國公府做的那些事。
他知道多少?
又是如何知道的?
啧,趙老五克他。
裘嶼寧簡單粗暴給他定了性。
不過裘嶼寧還是面上帶笑回道:
“謝殿下。”
“舉手之勞,救定國公女兒一命而已,不必一謝再寫。”
裘嶼寧一愣,趙老五實在提醒他,自己救了他姐姐一命。
趙清晚葫蘆裏的藥,裘嶼寧總算是看清了。
合着賣了這麽多的好,是為了讓他知恩圖報啊。
裘嶼寧和趙清晚對視許久,兩人眼底笑意不減。
“嶼寧突然好像知道,五殿下緣何前往此處了。”
“哦?”
僵局破,适時落。
裘嶼寧索性将棋放下,他倒想看看,如今跟着趙五走,能擺出個什麽樣的陣。
“不若嶼寧猜一猜,五殿下評一評,看看嶼寧猜的是真是假?”
“道來道來!”趙清晚笑道。
“殿下前來禮佛有因,幫我姐弟二人是果。”
裘嶼寧說道此處頓了頓,又道:
“幫我姐弟是前來禮佛之因,前來禮佛是幫我姐弟之果。”
趙清晚聽此,注視着裘嶼寧的眼睛睜得極大,透着不可言說的亮光。
他突然笑了,笑得發抖,幾乎站不穩。
趙清晚不顧地上塵土,席地而坐。
他笑得開懷,好一陣才止住。
他擡起頭,對裘嶼寧笑道:
“寧哥兒呀寧哥兒,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聰明絕頂慧心妙舌之人!”
聲音像磨過砂礫般,微調微揚帶着散漫,可以壓抑着自己的興奮。
裘嶼寧從趙清晚的笑聲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知道,這一居,他們是和棋了。
裘嶼寧向趙清晚伸出手,以一種不太恭敬的方式,将五皇子直接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道:“只不過,今日五殿下的香火,還是嶼寧幫您添上為妙。”
趙清晚挑眉。
“廟中栖了一只雛鳳,怕攪了五殿下發的願。”
這雛鳳指的自然是和裘桉棠一起來的三公主趙青僮。
趙清晚眼中笑意不減,聽後只是點了點頭。
“成,那就有勞寧哥兒你了。”
趙清晚說完,轉身真就走了,走得幹脆利落。
邊走還邊揚手道:“我這人吶,聽勸。”
裘嶼寧直視着他的背影,道:“恭送五殿下。”
這趙清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以“寧哥兒”這種親近稱呼喚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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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回國公府後,裘嶼寧在房中徹夜未眠。
從那之後的每日晚,裘嶼寧都會去盛通樓裏,包下那間當初與趙清晚私聊的小屋。
終于,趙清晚于第四個晚上出現在那屋中。
“寧哥兒,突然到訪可還見怪?”
“見怪不怪。”
裘嶼寧推開那間小屋的屋門時,趙清晚就已經端坐在其中。
這回,趙清晚穿的戲袍變了樣。
他一身錦衣玉帶,盛裝輝煌,金色的蟒袍上秀了一只明黃龍蟒。
見了來人不遮不擋,請裘嶼寧坐下後自己起身先唱了一段。
近日這一段與往日那一段不同,多了皇家的威嚴氣勢,少了女子的曼麗溫柔。
一曲唱罷,在做僅一賓客為他鼓掌。
“如何?”
“吐字铿锵有力,唱得慷慨激昂,嶼寧心中震撼非常。”
裘嶼寧回道。
“哈哈,寧哥兒也是行家啊。”趙清晚被誇的心情舒暢。
“那你看看,我這身戲袍可入眼。”
“……做工精美,配得五殿下。”
“是嗎?我今日也給你準備了一身。”
裘嶼寧擡頭望去。
趙清晚從身旁拎起一件紫色衣袍,抖開一看上面繡着一只沖上雲霄的飛鶴。
裘嶼寧瞳孔微縮。
明黃龍蟒,紫袍仙鶴。
皇帝與宰相。
趙清晚這是絲毫都不在自己面前,遮掩他的野心了嗎?
“如何?你喜歡嗎?”
裘嶼寧這次有些蒙了,他把“官場五大技”在腦中過了一遍,發現沒一個是用在此處的。
看他不接,趙清晚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些開心的笑了。
“寧哥兒呀,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可知道?”
“我給了你三天的機會,是你自己想明白一直來找我的。”
趙清晚把那紫袍放到裘嶼寧眼前的桌子上,緩緩起身。
他踱步置窗前,轉身懶散倚在窗框上。
木床上的冰裂紋将他陰柔妖冶的五官襯得有些冷厲。
“怎的?難道是我這見面禮太大了你不敢收?”
裘嶼寧心想,是啊,都到了這一步了,自己不是已經決定好人選了嗎,還猶豫什麽呢。
朝中都是些嗅覺敏銳的獵犬,大家都是再尋找目标。如今風向轉得快,自己必須要對準一邊倒。
正統、良心、道德、規則、母族,那些都是狗屁!
押寶站隊,堵得就只是這個人最後能不能贏!
剩下的就是狼狽為奸地一起作奸犯科,僅此而已!
裘嶼寧藏在桌下緊握的雙拳放松,釋然笑了。
他拿起桌上紫袍抖開,衣袍獵獵飛舞最後穿到少年的身上。
裘嶼寧走到趙清晚面前,笑問道:
“我保你百歲無憂,你佑我裘家千秋,這筆買賣你做不做。”
“哦?狐貍露了尾巴可就不好玩了,寧哥兒你又有何等本事與我做這等買賣。”
狐貍還是之前那個狐貍。
“你裘家難垮,可皇家子弟又哪能輕易得來百歲而無憂呢。”
“一句話。”
裘嶼寧懶得再和他玩聊齋,他撩起衣擺單膝跪地,擡頭道:
“助君嵚登黃金椅,為君炫披黃龍袍。”
趙清晚怔了怔,而後笑着向他伸出手。
“一言為定。”
裘嶼寧将手放上,二人雙手緊握,裘嶼寧借力起身。
“覆水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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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裘嶼寧便算是歸入趙清晚麾下。
趙清晚借此和裘嶼寧私下往來密切,只不過裘嶼寧每次忙完公務都疲于應對。
除了正事,再聽趙清晚唱得曲子,多半時間都會睡過去。
趙清晚還調笑他,
“就跟成婚多年的‘丈夫’一般,對‘妻子’已經不似當初的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