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氤氲使者裘侍郎
氤氲使者裘侍郎
趙清晚看了一眼趙清澤,轉頭對裘嶼寧笑道:
“早有聽聞,裘小侍郎為人溫和有禮,行事卻幹脆利落。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早有聽聞?
每天在朝堂上躲老臣的唇槍舌戰時,還看他撇過自己幾眼。
裘嶼寧回:“五皇子謬贊了。”
“行了,不耽誤你公務了,裘小侍郎及時當勉勵啊。”
趙清晚揮揮手潇灑離開,一旁趙清澤沖裘嶼寧點了點頭也一齊離開了。
“恭送四殿下、恭送五殿下。”裘嶼寧低頭恭敬道。
……
裘嶼寧看着那人的背影,暗暗磨了磨牙。
這趙五,說不出的讨厭。
這無端一面使裘嶼寧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感覺自己的平靜日子快要到頭了。
再次見到趙清晚是在祭祀大典上,裘嶼寧站在群臣堆裏稍前列一些的外緣位置,方便安排事宜。
皇子們單站一列,與裘嶼寧離得最近的就是趙清晚。
五殿下狐貍眼一彎,沖裘嶼寧點頭打招呼。
裘嶼寧也微笑回禮。
期間祠部司指引出現差錯。
雖是小差錯但群臣慧眼如炬,一個個修煉多年的老狐貍屏聲靜氣,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下禮部那邊可有熱鬧看喽。
裘嶼寧此時悄聲出列,将差錯輕易化解,像是拂過微微波瀾的水面般輕而易舉。
裘嶼寧的能力在場之人有目共睹,大都心中贊嘆這位少年才俊的機敏聰慧。
聖上很滿意,自己欽定的年輕侍郎能堪大任;
尚書很滿意,聖上給自己送了一位這麽靠譜的下屬;
祠部司郎中(1)很滿意,有這麽靠譜的上司救自己于水火;
定國公也很滿意,自己的兒子真給自己長臉;
裘嶼寧不滿意,他想回山修煉。
再此之前,大部分官員都對這個年紀輕輕就能升至文官四品的裘小公爺抱有不滿與質疑,畢竟他家世代都是武夫。
沒成想這裘小侍郎竟真真是位英年才俊。
最先被打動的是禮部尚書田斫,當年聖上把裘嶼寧分到他手下時,這位年已花甲的老頭去聖上殿中差點沒把眼睛哭瞎,非要讓聖上把這個小奶娃娃從自己手下弄走。
私下裏還給裘嶼寧使過絆子,不過絆子都使沒成。
如今呢?
正所謂當時哭得又多凄慘,現在笑得就有多如沐春風。
聖上穿着衮冕從祭祀臺上掃了眼田斫臉上,如花兒般綻放的笑。
突然又有點想把裘嶼寧從禮部調走了。
裘嶼寧站回隊伍中,田斫回頭偷偷對他說:“你可真是好樣的,晚上随我去家中吃酒。”
裘嶼寧笑着應了。
他沒有忽略剛剛餘光中趙清晚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祭祀過程一切順利,裘嶼寧開始走起了神。
他開始挖掘腦海中對于這個趙五的印象。
趙清晚生母不詳,養在姜美人那處。
姜美人不好争寵,連着她親生的兩個孩子也不出頭。
那姜美人育有一子一女,七公主趙清悅裘嶼寧并不多見,但是四皇子趙清澤倒是與裘嶼寧打過交道。
裘嶼寧打眼一看就能琢磨出來,姜美人和她的兩個孩子都不是争強好勝的性子。
只是養在她名下的五皇子趙清晚——倒是個狐貍。
一天忙完,夜晚裘嶼寧派人往定國公府傳了個信,就随自己上司去田家府邸吃酒了。
因為是田斫的家宴,田斫的夫人女兒都在。
裘嶼寧之前也偶有來田家做客,大家也都相熟。
酒足飯飽後,田斫咳了咳。
裘嶼寧看他憋了一晚上的話,心中也是不忍,索性問道:“老師可是有什麽要指點徒弟的?”
剛入官場,叫上司聲老師是常事,畢竟處理公務、與人交往上确實有他指點自己,引薦同僚也都是田斫在其中幫襯。
田斫揮了揮手,讓夫人女兒都離開。
裘嶼寧總感覺今晚田斫的女兒有些反常,此時又掃了一眼田斫女兒臉上的嬌羞模樣,大致明白是什麽事情了。
只見田斫嘆了一聲,捋着胡子開始裝腔拿調。
“老朽家在撫州,想當年年少入京,也就和你這麽大的時候吧,才考中探花,分了個書令史的九品芝麻官。”
“老朽自認沒有什麽宏圖偉志,這一生都是老實本分,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往上走,雖說沒有什麽豐功偉績,但此生也是為大昌鞠躬盡卒問心無愧。”
田斫雙手抱拳朝着皇宮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又道:
“聖上看老朽為大昌建設兢兢業業大半輩子,對我多有感激,這才給了我個禮部尚書當當。”
說到此處田斫又搖了搖頭,皺着眉頭嘆息道:“老朽這一生也算是無憂無慮,沒有多少遺憾了。要說這麽一把年紀了,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老朽那獨女了。”
裘嶼寧呼出一口氣,老頭子總算點到整題了。
田斫當年進京趕考前,就已經成婚,與其夫人相濡以沫幾十年,才老來得一女,取名田韻。
這田韻長相才情并不拔尖,在京城貴女中也不出名,可卻占個沉穩持重的好印象,按理說婚事是好說的。
只是……
“怪老朽和夫人糊塗,舍不得她嫁人多留了幾年,如今才耽誤了她的此生大事啊。”田斫連連嘆氣。
田韻今年二十有三。
京中貴女年輕的及笄後便可出嫁,女子二十三婚配雖說不是不能找到婆家,只是雙方适宜的就少之又少了。
裘嶼寧默不作聲,繼續微笑。
田斫微微探身上前按住裘嶼寧的手,認真道:
“你整日裏韻姐姐韻姐姐得叫,你也覺得你韻姐姐挺好吧。”
裘嶼寧回道:“韻姐姐是老師的獨女,品行涵養皆是嶼寧都欽佩的。”
“那就好!”
田斫手擡起,狠狠拍到裘嶼寧左肩上。
“今天我做媒,忍心把我的寶貝疙瘩交給你,你以後可不能苛待她了去!”
“老師……”裘嶼寧微笑張了張嘴。
田斫不給裘嶼寧起身的機會,又一巴掌拍到裘嶼寧右肩上。
“好小子,當年你來時我就看好你,考察了你一年多,你果然是個能成大器的,把女兒囑托給你我也就放心了,以後咱們親上加親!”
“……”
裘嶼寧微笑,想起身。
田斫雙手使勁按着他的肩把他按回凳子上。
“俗話說得好,女大一,抱金雞;女大二,金滿罐;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四,福壽至;女大五,賽老母;女大六,樂不夠;女大七,是賢妻……”
裘嶼寧笑僵了,田斫為了把女兒強嫁給他,難道還特意去說書的那裏學了一段兒?
“如何,能娶我家閨女,敲着鞋底子念佛把你!”田斫朗聲笑道。
裘嶼寧使了使勁,總算從田斫的“毒手”下掙脫了出來。
他沖田斫躬身拜道:
“嶼寧謝謝老師對嶼寧的肯定與贊賞,韻姐姐确實是溫婉賢淑令人仰慕,可是嶼寧家中長姐未嫁,長幼有序,嶼寧不好先行成家。”
“那可以先定下親事……”
“況且家中主母的事老師應該多年前也曾聽說過,韻姐姐性子溫柔平和,嶼寧不忍讓她去蹚國公府那灘渾水。”
田斫愣了愣,回過神來暗罵自己怎麽忘了這一茬,那裘夫人當年聽說就是個不好相與的,若是把自己的寶貝閨女嫁過去,指不定要受到什麽難處呢。
可是田斫面上抹不開,還是神情不悅的盯着裘嶼寧。
他裝模作樣道:“那你以後也是要娶的,到時候你又得禍害哪家的姑娘啊?”
裘嶼寧沒理,繼續道:
“但是嶼寧有一位表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将将行過冠禮,與韻姐姐年齡剛好相配。家中長輩和善,晚輩們也皆是好相與的,嶼寧視他們皆如親兄弟姊妹。”
“女大三抱金磚。”裘嶼寧一口氣說完,補上一句。
田斫一愣。
“谏院羅家?”
……
後來在裘嶼寧以一嘴之力,成功說服兩家将三表兄羅白暮與田韻的八字交換相看,結果是雙方彼此都很滿意。
私下一問,二人也都相識,算是郎有情妾有意了。
于是裘嶼寧做了回月老,把在禮部處理公務的能力妥善用到了家人身上。
京中都誇裘嶼寧辦了件妙事。
将自己上司的女兒和自己兄弟牽了線,那此後還不是平步青雲?
裘嶼寧沒想這麽多。
他就想回山上躲躲。
田韻嫁到羅家後,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相親相敬。
偶有鬧架田韻寫家書抱怨時,田斫就把裘嶼寧喊去家中借着公務臭罵一頓。
然後裘嶼寧就會提着笑臉拜訪去羅家拜訪表兄一趟,而後夫妻二人便能重歸于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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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嶼寧賀喜呀。”退朝時,裘嶼寧身後傳來清亮一聲。
待他回身,看是中書令王(注2)閣老的兒子王言意,年僅弱冠便憑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把自己說進了谏院(注3),如今和自己平級,裘嶼寧經常聽到被他彈劾的大臣在背地裏喊他小啄木鳥(注4)。
此人性格張揚不跋扈,朝堂之上強橫卻不倔犟,審時度勢能力堪比他爹。
正所謂一代更比一代強,王家出得這位人物,讓久居谏院的羅家都佩服,每每聚餐時都多有贊嘆。
“多謝言意兄。”裘嶼寧停步朝人回笑,心中卻是疑惑。
自己所在禮部隸屬尚書省,這門下省的谏官言意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