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小白。”劉婕招手。
小狗屁颠屁颠跑過來, 劉婕找了根絲帶,圈住他的脖子,手指掐到大概的長度, 拿剪刀剪開。
“你的項鏈今天還沒辦法幹透,等明......後天吧, 後天你來找我。”
小狗汪汪兩聲。
劉婕将做好的粉色吊牌放架子上, 方便自然風幹, “明天不要過來哦, 去別人家讨飯,隔壁炸雞店叔叔阿姨人好, 還有一大袋狗糧,你去那裏蹭。”
小狗搖尾巴,看見陳昭走近了,立即停止。
陳昭皺眉。
劉婕說:“小狗喜歡誰, 不喜歡誰, 很明顯的。”
陳昭笑。
“真的呀。你看它會對我搖尾巴,會吐舌頭微笑。但是對有些人,就不會這樣了。”
劉婕擡頭, 有些幼稚的得意。
陳昭說:“所有小狗都這樣麽?” 劉婕想了想,“應該是吧,狗狗都這樣。”
陳昭垂眸,燈光映着, 她在他深黑的瞳孔裏看到自己的臉,他輕聲說:“是麽。也不是所有都明顯吧。”
劉婕忽然覺得今晚的風有點熱,身上裹着細密的熱意, 她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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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劉婕睡到自然醒,翻了個身, 發現身邊沒有人。
她下床拉窗簾,被什麽東西絆了兩跤。
床邊堆了兩套床單。
劉婕:......
昨晚換下來的。
好像剛才陳昭問她要不要起床吃早餐,她有起床氣,沒有說話。
劉婕趿上拖鞋,慢吞吞洗漱。鏡子裏瞧着黑眼圈有點重,她走到門口,又拐回去給自己拍了層氣墊。
餐桌旁,陳昭看見她,“早。”
早。
她揮了揮手,抽椅子坐下。
早餐是水煎包和小米粥。
劉婕邊吃邊刷手機,她習慣這個時候看看各個平臺,回複帖子下面的問題。
回複99+,粉絲數99+
劉婕揉了揉眼睛。
心裏忐忑,又有點期待,她看了眼自己的粉絲數,發現從不到一千變成......
一二三四五,五位數。
突然變成萬粉博主了。劉婕呆呆。
她打開抖音賬號,發現漲粉比小紅書還要多,最新的幾條視頻底下也有許多人留言。
劉婕随便點進去看了看,發現是某探店博主帶來的流量。
昨晚有個博主發了一小段探店視頻,意外爆了。
咚咚。
身前多了只手。
劉婕擡頭。
“什麽事樂成這樣?”陳昭問。
劉婕将手機遞給他,“你下拉狀态欄,然後看有沒有美團商家版的通知。”
陳昭接過手機照做,說有很多。
好耶。
劉婕握拳。
她眉眼彎成小月牙,喜氣洋洋地解釋:“之前有百萬粉的網紅博主發了克林的小物件,然後昨天有探店博主去拍攝,随手發了一小段視頻,突然火了。”
這段視頻甚至只是簡單掃了一下克林展牆上修複的東西,畫外音說了半句不相幹的話,沒有說完。
評論區:
【傳說中的破碎感,唐某演得不如幾個搪膠娃娃】
【@唐知齊來學】
【心髒蜿蜒的裂紋連接處溢出的膠水眼角欲墜的淚滴人家這才叫破碎感】
【救命我以後也想開一家這樣的店,簡直一模一樣。】
唐某是最近在播的古偶的男主角,這戲走輕喜劇風,造梗能力很強,話題量居高不下。男主美強慘人設出圈,演員演技卻被一衆配角碾壓。
先前有人玩梗@唐某,叫他跟掉淚的狗子學哭戲,後來衍生出各種各樣表演老師。
劉婕沒想到自己舍不得扔的作品,搖身一變成了網紅。
陳昭知道她對克林很上心,但是最近經濟不景氣,實體店生存空間很小,能有這樣的曝光,是好運。
劉婕眼睛亮晶晶,很期待,陳昭笑了下,順着她的意問:“意思是克林能掙錢了?”
她攥拳,拼命點頭,“很多很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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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上午,劉婕抱着手機和電腦處理消息,陳昭書桌另一面看飛行參數。
難得平靜。
那條視頻熱度很高,直接給店裏帶來的客人有上百位,劉婕挨個回複,約定時間,順便在淘寶加購材料。
大約中午十一點半,她的肚子突兀地叫了一聲。
她迅速按住胃,卻止不住它繼續叫,她尴有點尴尬,還好聲音不大,身旁的人沒注意,她決定去做飯。
陳昭還在看電腦,她沒說話,蹑手蹑腳将椅子推開,起身向外走。
陳昭沒瞧她,唇邊卻勾起淡淡的笑意。
今天中秋節,劉婕打算切點月餅吃。
上次逛超市時,她買了五仁和蓮
蓉的,昨天陳昭拿回來一盒蛋黃蓮蓉餡的,她一個切三刀,成六塊,自己偷偷嘗了一小塊。
好吃。
不過三個擺在盤子裏不大好看,劉婕又去拆蛋黃蓮蓉的盒子,忽然想起家裏還有一盒鮮肉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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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沒有啊祖宗,快上線吧,就等你啦。”
嘀。
語音播放結束。
電腦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飛行數據,陳昭挪開視線,瞥了眼放在一邊的手機。
陳昭進會議時,李蔓正在連線幾個國外的教練。
“你怎麽來了?”她驚奇。
陳昭笑了笑。
兩秒後,姚學鏡頂着不倫不類的黑色頭像上線,“Hi~ 老婆。”
李蔓:“滾。”
姚學鏡:“好的。”
然而在線人數沒有變。
一衆金發碧眼的老外搞不清狀況。
李蔓皮笑肉不笑:“姚學鏡。”
無人回應。
李蔓:“姚——學——鏡——。”
姚學鏡開麥:“老婆我就幫你看着嘛,把陳昭叫來了,我走了他肯定也要走,這麽好的資源是不是,你有問題你問他嘛。”
李蔓:“......”
陳昭:“.......”
李蔓在衛城開了家飛行基地,主要經營運動類飛行執照的培訓。這項目在國外已經很成熟,國內這幾年才慢慢有城市做起來,許多經驗都得像國外教練讨教。姚學鏡追妻,偶爾拿陳昭做借花獻佛。
“你那吵死了,趕緊退出去。”李蔓催促。
姚學鏡:“我這音樂節,離舞臺近,也是沒辦法......老婆你來不來?好多知名樂隊呢。”
“我忙着呢,哪有時間。”
“老婆......”
“音樂節?”
陳昭打斷他,“衛城現在有幾個音樂節?”
“一個啊。你來聽?今天最後一天了。我記得你對這個不感興趣啊。”姚學鏡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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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婕在書房門口,聽見裏面好像在開會,聊飛行技術一類的,她探頭探腦,恰好陳昭看過來,她小聲說:“我拿個東西。”
陳昭點頭,“會議結束了。”
“喔。”她點頭,不再刻意放輕腳步,“你們還開會呀。”
“蔓姐的會,她飛行培訓基地需要拉個人撐場子。”
衛城還有飛行培訓基地呢。
劉婕第一次聽說。
“我椅子旁邊好像有一盒鮮肉月餅,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鮮肉月餅。
陳昭好像知道是誰送的。
他俯身拾起包裝袋,遞給她。
劉婕拎着手提袋,低頭喃喃,“拆一個就夠了吧,我還切了別的餡......還要留肚子吃飯。”
陳昭說:“蔓姐說白貍做的很漂亮,問你有沒有興趣去學飛機。”
“學飛機?”劉婕微訝,“我連汽車駕照都沒有。”她怯怯。
“比汽車簡單。”陳昭說。
她對此興致缺缺,陳昭并不勉強,問她:“現在做飯?”
劉婕說:“嗯。簡單做一點。”
“下午還有別的事麽?”
“好像沒什麽事了。”
“去聽你喜歡的樂隊。”陳昭說。
“欸?”劉婕微怔,“音樂節嗎?真的嗎?可是好像早就已經停止售票了。”
“開在老姚農莊。他帶進去。”
“哎呀我的菜。”劉婕忽然想起剛才自己開了火,她腳步匆匆,出門時回頭說:“那我們下午出發吧?”
陳昭應了。
-
下午去聽喜歡的樂隊唱歌。
劉婕炒菜時也放聽着歌,輕聲跟唱:“我本打算去流浪,把所有的回望都交給夕陽,風是空港雨是牧場......”
家裏食材不算多,劉婕簡單炒了兩個菜,盛出來,然後找隔熱手套,掀開小砂鍋的蓋子。
鮮甜的味道随着水蒸氣撲面而來。
劉婕揮了揮蓋子,趕走白霧,鍋裏枸杞鮮紅,雞蛋金黃,豆腐白嫩,湯汁奶白濃郁。
今天運氣還算不錯。
流理臺上的月餅包裝礙事,劉婕拎起手提袋,将不同口味的月餅裝回去。
手提袋裏面還有東西。
一本書。
劉婕頓了頓,将書拿出來。
熟悉的淡紫色插畫封面,《冬戀回響》,作者禮錦。
禮錦,李堇。
一瞬間尴尬,羞恥,惱怒,湧上心頭。她有種頭暈的感覺——或者說,寧願此刻昏過去。
她翻開扉頁,是娟秀的小字簽名,字跡熟悉。
啪嗒,書被丢進垃圾桶。
劉婕頓了頓,指甲深深掐進指背的皮肉,她俯身将書撿回來,手指拂掉上面的菜葉,餘光注意到門口有人,她身體一震,胡亂将書塞進抽屜。
“我們,我們吃飯吧?”
“出什麽事了麽?”陳昭随口問。
劉婕唇角牽出弧度,強裝自然,“沒、沒事。”
陳昭沒有多問,卻也察覺出她的心不在焉。
-
導航顯示去農莊需要一個小時。
劉婕抱着安全帶,在副駕駛上發呆。
路邊的白楊依舊蔥綠,好似仍在熱夏。一年四季輪換,衛城的夏天總是這樣。
一個小時的路程,說長也不算長。
快到時姚學鏡打來電話,陳昭叫他在門口等着。
“哥,嫂子。”姚學鏡遠遠招手,帶他們入場。
“現在是哪一個?”陳昭随口問。
姚學鏡答了個小樂隊。
遠遠能聽見歌聲。
來聽音樂節,要打起精神。
劉婕露出微笑,跟姚學鏡打招呼。
活動現場許多文創小攤,賣飲料和賣啤酒的,還有小吃攤。
“你想喝椰子水嗎?”劉婕忽然問。
陳昭看了眼路邊小攤,“去拿。”
他付了椰子水的錢,所以劉婕在下一家買薯條時搶先付錢。
音樂節陣容還不錯,棱鏡的咖位沒辦法壓軸,被安排在下午五點。
觀衆區被分為三區,有保安把手,演唱結束才能進出。
裏面人太多,劉婕和陳昭站在最外面,靠着欄杆。
現在在演出的樂隊很會調動氣氛,現場躁動,最內場開起火車。前後都在蹦,劉婕站樁,跟身旁的陳昭對視一眼,她尴尬地笑一笑,“我以前沒聽過這個樂隊,你呢?”
陳昭微聳肩,搖了搖頭。
“你喜歡什麽樣的歌手?Byond?”劉婕咬着椰子水的吸管問。家裏多寶格為數不多的唱片,全都是Byond樂隊的作品。
“嗯。小時候院裏的哥哥喜歡聽,跟着他聽了很久。”陳昭說,“你呢,只喜歡克林?”
“也不是。只是這個樂隊好聽的歌比較多......我讀大學的時候去聽過他們一場livehouse,很便宜,意外的還不錯,尤其是克林這首歌。那時候身邊還沒人知道這個樂隊。”
舞臺太噪,想要聽清身旁人說話需要離得很近,劉婕稍稍墊腳,陳昭原本看着她,忽然被什麽吸引去目光,她也看過去。
柏柯牽了個短發女孩,有說有笑咬耳朵,那女孩喂他喝酒。
劉婕一愣,随即說:“你看,我說他對我沒意思,他有喜歡的人。”
陳昭牽起唇角,視線落在她臉上,他的眸色如深夜的平靜海面,“還難過麽?”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跟難過有什麽關系。”她輕松地說,“難道你青春期沒有暗戀過女神嗎?......也許你不需要暗戀。”她嘟囔。
“怎麽不需要。”陳昭漫不經心笑着,“而且失敗了。”
“欸?為什麽?”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情史,劉婕很好奇。
陳昭看向舞臺,躁動的人群,視線漫無目的,劉婕聽見他輕聲說,“因為她喜歡別人。”
原來這樣的人,也會經歷失敗的初戀啊。
劉婕抱着椰子想。
那個女孩是什麽樣的人呢,她猜是高中時期很有名的校花學霸,成績很好,性格也很好,巴掌大的小臉,明明和別人穿
着同樣的寬大校服,也跟電視劇女主角似的。
心裏莫名酸酸的,像喝了檸檬汁。
劉婕咬吸管。
“我去趟洗手間。”她說。
陳昭回頭望了一眼,“後面這個剛才在排隊。”
劉婕看了看地圖,決定去找遠一點的那個。
這邊洗手間大一些,隔間寬裕,不用排隊,劉婕很快上完,出來洗手。
“劉婕——好巧啊。”有人驚喜地叫她。
劉婕擰上水龍頭,回頭,發現是孤身一人的柏柯。她頓了頓,微笑着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
“你昨天沒回消息,我還以為你還以為不來了呢。”柏柯似乎有點醉了,臉頰紅潤。
“我跟我老公一起來的。”劉婕說。
柏柯眼神霎時暗淡,唇角牽出笑容:“前兩天同學聚會,才聽說你們結婚了。挺意外的。”
劉婕說:“沒什麽好意外的。有機會的話,請你喝喜酒。”
“你還在怪我嗎,我真的是不得已......”
主舞臺的歌聲在這裏顯得很遠,偶爾有幾個人經過。柏柯踉跄着上前一步,劉婕後退一步,抵到洗手池,她忽然緊張,“我沒怪你,我還有事,先走......”
劉婕看準時機從他身旁繞過,卻被他牽住手腕,她瞬間冒冷汗,“你不要亂來!”
“劉婕,你聽我解釋,你聽我解釋。”柏柯酒氣熏熏,越靠越近。
女人的體力不占優,劉婕掙脫不開,只能向後仰,幾乎要跌到洗手池裏。
砰。
拳頭砸肉的聲音。
身前的人飛了出去。
陳昭面部輪廓緊繃桀骜,目色冷淡,他看了一眼劉婕,确認她沒事,然後看向倒在地上□□的柏柯。
劉婕宕機的大腦在此刻清晰無比,她沖上去抱住陳昭,“你別管他,對你、對你不好,不值得,陳昭,求,求你了。”
她臉色慘白,雙唇發顫,用自己最快的語速結結巴巴說。
他的身份不能在這種場合出事。可這話又像是為柏柯求情——可她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更好了。
沖動與理智交戰,陳昭眸中怒火漸漸平息,他垂眸看着她緊張的神情。
“好了,沒事了。別怕。”陳昭輕輕拍她的後背。
劉婕身體一震,卻又淚水止不住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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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不遠處的二層別墅。
姚學鏡跟電話那頭交代清楚,然後挂掉電話,轉身進屋,碰見從卧室出來的陳昭,“挑事那個已經被保安帶出去了。居然還是個帶老婆過來的。神經病吧。”姚學鏡低聲咒罵,然後緩了緩,“嫂子沒事吧?”
“沒事。”陳昭帶上門,“熱水在哪?”
“我來吧。”姚學鏡接過他手裏的杯子,去牆邊接了杯溫水。
“謝了。”
“那我先出去了,外面有服務生,有需要随時叫我。”
陳昭颔首。
姚學鏡輕輕帶上門。
陳昭推門回卧室,劉婕窩在窗邊的沙發上,恰好看過來,“這裏也可以聽到舞臺的聲音。”她說。
“嗯,離得不遠。”陳昭将水遞給她。
“謝謝。”
“他被帶出去了。”
劉婕沒有說話,窗子開着,她趴在窗臺上,被微風拂起長發。
“熟悉我們樂隊的朋友應該知道,我們有個演出的傳統——對,就是許願!”舞臺音響裏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暴富脫單!升職加薪中彩票!渣男前任出車禍,只要你敢許,天空之神都會保佑你。”
臺下一片哄笑。
“好,現在,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劉婕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陳昭抽了把椅子坐下,靠住椅背,視線靜靜落在她臉上。
窗外沉默,她亦陷入沉默,側顏安靜如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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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婕大學時就在寫小說,還出版過一本,唯一的一本。這是她以自己和柏柯為原型創作的小說,幻想了美好的結局。第一章:他是她見過最聰明的男孩子。
第二章:為什麽她總在偷看他。 第三章:尋找一個“走丢”的男孩。第四章 ......
大結局:他和她的婚禮
她好像很早就認識柏柯了。
小時候喜歡去姥爺家住,他們村裏有個很有名的小少年,聰明,刻苦,是“別人家的孩子”。
那幾年村裏還不流行用彩鋼瓦鋪頂,大多數人家都是磚瓦房,水泥牆,柏柯家沒有院子,只有三間磚瓦房,房前是一片泥土地,下雨濕濘不堪。
天氣好的時候,他會在這裏踢足球,或是看書,封皮磨損那種。
村裏面好多家長喜歡用孩子的獎狀糊牆,防潮防蟲,但是劉婕趁他家沒關門的時候看過,他家牆面貼的是舊挂歷。
這不妨礙他每次考試拿第一。
夏天鳴蟬多,蟬的幼蟲蟬猴賣給小販,兩毛錢一只,這東西在夏季小雨後尤其多。
劉婕提着小桶溜達,眼睛注意着地面,偶爾也瞄一眼他家的方向,轉身時沒注意,被草叢裏一閃而過的紅信子吓一跳。
她連尖叫都忘記,只呆呆站在原地,直到白瘦的少年挺身而出,用鐵鏟将盤成一團的蛇鏟走,遠遠丢出去。
“別怕,它不會過來了。”他說。
那年劉婕才十三歲,她發育早些,經歷月經初潮,也經歷情窦初開。
柏柯在禮臺區的學校上學,劉婕在衛城市直學校,想見他一面很不容易。
她有次興沖沖回到姥爺家,卻聽說柏柯“失蹤”了。
姥姥說他爸媽離婚,他媽媽走了,他本來應該跟爸爸,但是追媽媽去了。
劉婕心急如焚,旁敲側擊問到他媽媽娘家在隔壁鎮上的村子,她找了個時機,偷騎姥爺的自行車,尋了過去。
村子挺大,她挨家挨戶經過,往人家院子裏面看,沒找到柏柯的身影。
第二天她才知道柏柯媽媽去了別的城市,她對那個城市毫無概念。姥姥說柏柯沒有錢,坐不了飛機,沒多久就回來了。劉婕于是去飛機場等他。
雖然機場也在禮臺區,可劉婕第一次過去,天氣太熱,她曬到虛脫,遇見一個大哥哥把她救了,給她水和面包,把她送回去。
她在家歇了一天,沒等到柏柯回來,又去機場找。
後來柏柯自己出現了——他爸爸在衛城市區找了份保安的工作,他也跟着過來上學。
5
劉婕考上實高,跟他同一所高中。
此時少女寂寂無名,少年頂着全市第一的名號,發光發亮。因為是同一個村子出來的,柏柯認識她,格外照顧。
高一九門功課,她經常寫不完作業,柏柯叫她不要熬夜,早點起床,一起去食堂補。
柏柯聰明,成績一騎絕塵,卻是不招人嫉妒的那種——他太勤奮了,而且目标明确。高一高二他知道自己想考中科大少年班,高三他決定考京大。然後他順利保研,畢業前拿到科技巨頭公司算法工程師的offer。
很長一段時間,劉婕都追着他的腳步跑,她天資平平,擦邊錄取,入學成績倒數,追着追着,以班級第三的成績畢了業。她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所以本科畢業後頂着壓力找了工作,在京市,一家不算大的廣告公司。
她加班加點,她在甲方面前當孫子,她在各個部門之間到處跑,熬了兩年迅速爬到一個像樣的位置。
她跟柏柯表白,說柏柯我喜歡你,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柏柯說,不,你對我的感情不是喜歡,你只是把我當目标,追着我跑。然後他給劉婕介紹自己的未婚妻。
劉婕當時整個人懵住——她以為他和她之間很暧昧不是嗎?他一個喜歡港臺流行樂的人,忽然将棱鏡樂隊專輯封面設為朋友圈封面;他對舞臺劇不感興趣,可每次都擠出時間陪她去看啊。
劉婕傷心過,也自我懷疑過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有天柏柯來找她,希望可以跟她回到原來那樣的關系——原來他知道兩個人之前很暧昧
。
他說他不喜歡自己的未婚妻,但是不得不娶她,因為他得罪了人,而未婚妻背景很好,可以幫他不被圈子裏除名。
劉婕一開始甚至沒有理解這件事,而後驚出一身冷汗,這算什麽,他要吃軟飯,還要精神出軌,拉她陷入泥潭嗎?
她丢掉了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次出版的書籍,《冬戀回響》的全部樣書。将柏柯所有聯系方式删除拉黑,整整兩年,沒有任何聯系。
她不想接受自己喜歡過好多年的人,其實是個爛人,這件事。她希望他可以永遠留在那個勇敢上進堅韌的美好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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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劉婕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
“許了什麽願?”陳昭說。
劉婕想了想,說:“我的初戀沒救了,那就希望你的初戀永遠漂亮,風華正茂。”
不會像柏柯一樣爛掉。
陳昭低笑一聲,掀眼皮看她,“嗯。”
“我之前一直猶豫要不要跟你講。只是,只是太丢人了,這件事。”劉婕喃喃,低頭擺弄自己的衣擺。
陳昭說:“這有什麽好丢人的。”
“是個爛人也不影響他此前有點魅力,既然看清了,抽身就好。”
他好像知道她很難過,并沒有借此奚落。
風吹進來。
“我好了。我們出去吧。棱鏡要開始演出了。”劉婕撐着窗臺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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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時劉婕想到陳昭揚拳那一瞬,心有餘悸。
“你應該不能打人的吧?”她問。
“分情況。”陳昭說。
“剛才那個情況可以嗎?”
“不可以。”
“......”
“開玩笑的。剛才是他先挑事,拿捏好分寸就行。大不了罰檢讨,罰圈。”
“喔。”劉婕輕輕應聲,原來是這樣。她還挺擔心的。
遠遠傳來舞臺區的歌聲,是劉婕今天在廚房哼的那首,“總會有些,幸運會出現,我等待這一天。總有艱險,哪怕是謊言,我等待你出現,等這一切,都被你了解......”
歌聲柔柔如春水。
“陳昭,你怕什麽啊?”劉婕輕聲問。
陳昭嗯了一聲,尾音上揚。
“你怎麽什麽都不怕啊。”她感嘆似的,低着頭,踢了下腳下的石子。
“我怕啊。”陳昭說。
“嗯?怕什麽?”
她轉頭,擡着下巴,看向他被午後陽光映得泛光的輪廓。
“怕你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