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我, 我偶爾哭一下啦......”劉婕讷讷。
其實她很感性,看電影電視劇時逢煽情部分必流淚。
她低頭,小聲呢喃:“其實哭一下就好多了。”
陳昭見過她數次落淚的樣子, 她很少在事發當場落淚,每次忍着, 直到确認一切都妥當, 淚花開始向外湧。
“我應該誇你, 很堅強?”陳昭說。
逗小狗的語氣。
“沒叫你誇我。”劉婕說。
“那就不用忍了。想哭就哭。”
劉婕頓了幾秒才去看他, 他看向舞臺的方向,側顏一如既往的坦然桀骜。
-
“想不出更好的原因
晴空許願星
按耐不住想念你
愛迪生也解釋不清
量子糾纏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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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親昵”*
舞臺上主唱蹦得輕快, 身後大屏幕轉播現場觀衆。剛剛日落,許多人将手機手電筒打開,揮舞星光。
“中秋節快樂,我們下次見~”主唱跟現場觀衆告別, 舞臺前自動升起遮罩, 循環播放廣告。
要結束了啊。
這個節日過得還算驚喜,第一次參加音樂節,聽到喜歡的樂隊的演出。 “好聽麽?”陳昭握着手機, 忽然問她。
她懵懂地點頭,不曉得他要做什麽。
“過去見個面。”
“欸?”
“這裏這裏。”姚學鏡揮手,一身老頭衫、沙灘褲在人群中很顯眼。
見陳昭劉婕走近,他笑眯眯問:“怎麽樣, 我這音樂節辦的還行吧嫂子?”
劉婕微笑,“挺好的。現場秩序很好。”
“有眼光。”姚學鏡說,“這次現場有自家的五十個保安, 還有保安隊保安員四百多個,從下午一點到晚上十二點......前面是演職人員後臺, 我帶你們過去。”
姚學鏡帶的路線在剛才的別墅附近,許多保安在附近巡邏,姚學鏡叫了經理過來接人。
演出現場後臺忙碌,時不時有工作人員飛奔,或是對着手裏的對講機大吼。
“小心小心。”中途不小心跟經理走散,姚學鏡護着兩位客人,“欸你們老板來了,誰來招待一下啊。”
女聲嬌俏,“呦,姚老板怎麽還親自到了,應該我們排隊觐見的。”
劉婕四下尋找聲源。
燙了一頭大波浪的纖瘦女人從化妝臺邊走出來,姚學鏡笑嘻嘻:“別人還行,江小姐算了,我怕你粉絲沖我。”
“我粉絲才懶得理......”女人濃妝,鼻梁高挺,眼下閃粉晶亮,她瞧見陳昭,細眉上挑,“喲,這位誰啊。”
“別鬧。”姚學鏡說。
“您粉絲,江老師簽個名呗。”陳昭漫不經心,又有點奚落。
女人笑着嗔他。
這幾個人應該很熟,才開得起這樣的玩笑,劉婕站在一邊有點尴尬,默不作聲。
陳昭對女人說:“忙你的去,我還有事。”
“你來這能有什麽事——這位是?”女人終于注意到陳昭身旁同行的人。
“我老婆,劉婕。”陳昭說。
姚學鏡跟劉婕介紹:“這是江晶,下一位的演出歌手,那個什麽‘別帶走我的愛,明晚分開~’,之前特別火,就是她唱的。”
“江晶老師——”有工作人員眼巴巴等着江晶。
“原來是你。你好你好。”江晶紅唇微笑,“我這邊得上去試設備了,晚上再敘。”
“你好。”劉婕擡起手,揮一揮,目送江晶急匆匆離開。
劉婕喜歡的樂隊被姚學鏡叫過來,打了個招呼,她之前聽過好久他們的歌,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見到真人。
“感覺很奇妙。”
樂隊趕飛機離開後,姚學鏡問什麽感覺,劉婕看着手機上的合影,如此回答。
很奇妙。
感覺一個符號化的聲音具象成了活生生的人。
-
晚餐留在農莊解決。姚學鏡叫來李蔓,江晶帶了自己樂隊的成員,一行人浩浩蕩蕩去溪邊燒烤。
農莊占地千畝,小山果樹綠樹成蔭,音樂節帶來的都市繁華與溪邊的寧靜相隔甚遠,互不幹擾。
溪邊煙火氣十足,燒烤架白煙袅袅,折疊椅随意擺放,三五個人聚在一起聊天,還有人抱着移動K歌機唱歌。
劉婕站在燒烤架後,手裏抓了一把雞翅,夏夜有風吹過來,火苗高高竄起,她向後仰身,躲開眯眼煙霧。
“這樣油滴下去,火苗又得竄上來。”江晶握了杯啤酒路過,看着燒烤架說,“這樣,我來吧,你去歇一下。”
劉婕餘光掃了眼站在一邊烤苕皮的陳昭,将雞翅遞給江晶,“麻煩你了。”
“這有什麽麻煩的。”江晶大大咧咧。
劉婕用袖子擦了擦熏出淚的眼睛,從燒烤架後走出來。
她随便找了個凳子坐下,沒人聊天,百般聊賴,忽然想起什麽,于是拿出手機,打開百度,搜索江晶。
江晶,流行樂女歌手,畢業于北華大學英語系......
北華大學跟京大地位相同,國內頂級學府。
她還唱過數首熱播劇的主題曲,劉婕不大追星,卻也聽過這幾首歌。 履歷這麽優秀的人,只比劉婕大一歲。
劉婕一時間不知道應該驚訝還是豔羨,她擡眸看過去。
江晶瘦高,五官大氣,典型的北方女孩長相,她烤肉的架勢毫不扭捏,跟在舞臺上一樣
飒爽。
江晶注意到劉婕的視線,指了指另一邊,“蔓姐那邊有酒,還有烤好的肉。”
劉婕應着,沒忍住多看了她幾眼,才朝李蔓那裏走去。
“這這這。”李蔓注意到劉婕,揮手打招呼,順便從桌上拿起烤好的肉串遞過來,“剛才忙半天了,都沒見你吃東西。”
劉婕在人多時希望做個小透明,被這麽熱情地招待,拘謹地說謝謝。
“跟我客氣什麽。上次給白貍做的小塑像太漂亮了,真的,我才應該跟你說謝謝。”李蔓拍了拍身旁的折疊椅,示意劉婕坐下。
“那個,不算難,喜歡就好。”劉婕坐下。
“給錢太俗氣了,這樣,我在隔壁有個飛行培訓基地,你什麽時候來玩。”
劉婕像個剛出社會的小學生,只會微笑點頭。她努力回憶自己京市學的人情世故。
李蔓不計較她的脾氣,笑着從桌上拿了個玻璃杯,問她喝不喝酒。
桌上沒有小甜酒,只有紮啤,劉婕猶豫片刻,不好意思拒絕,從李蔓手裏接過杯子,“我自己來吧。”
“其實上次就想跟你聊聊來着,你跟宋律齊帶來那個都挺好玩的。”李蔓說。
劉婕想起上次來農莊,還是陳昭住療養院的時候。
宋律齊當時帶了個叫薇薇的女伴。
劉婕笑了笑,眼梢彎起,她慢慢咬肉串,試探性問:“薇薇是宋先生的女朋友嗎?”
“女性朋友。”李蔓說,“他女朋友不多,上個好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
這樣啊。
劉婕抿啤酒,替鄭希文記了一筆。
幾個天幕外挂了星星燈,不遠處燈塔明亮。數個燒烤架立在溪邊,煙火翻滾。
江晶還是今天音樂節的打扮,吊帶裙,閃閃發光的舞臺妝,她跟陳昭在說些什麽,他高她許多,她于是墊腳,說着說着忽然将他手裏的串搶走,然後擺手叫人走開。
陳昭也不惱,笑着繞去另一邊,江晶大概不是真的想讓他走,所以在他回來後立刻笑了。
怪不得他哄人的架勢這麽熟練,原來從小就會哄女孩。
劉婕收回目光,舉杯喝了口啤酒。
好苦。
她還是更喜歡小甜酒。
又閑聊幾句,李蔓忽然頓住,眼睛直勾勾看着劉婕,劉婕也呆呆看着她,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劉婕的臉頰,“妹妹你酒量好小啊,這麽點就臉紅了。”
劉婕舉起手,手背貼住發燙臉頰,試圖降溫,不好意思地說:“可能是體質原因。”
李蔓笑眯眯看着她,上下打量,劉婕避開視線。
“聽說你們相親結婚的?速度夠快的。之前怎麽也沒想到陳昭會這樣結婚。”
李蔓的重音落在陳昭身上。
“為什麽呀,因為他有喜歡的人嗎?”劉婕忍不住問。
“喜歡的人?這可不......”李蔓頓住,“妹妹你吃醋了?”
“不是。”劉婕趕緊擺手,“我就......随口問一問。”
“具體的我不知道,抓個人過來——”李蔓張望,朝某個方向勾了勾手。
姚學鏡閃現,“來了老婆。”
李蔓:......
“有點事問你。”
“你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昭身邊有沒有別的女孩啊?”
“呃。”姚學鏡一頓,下意識看向劉婕,見劉婕抿唇,他立即擺手,“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就是一時沒想好怎麽說而已。”
姚學鏡語速像機關槍,生怕自己說慢了,導致人家夫妻關系不和諧,“他這張臉看着挺花的,但是身邊好像還真沒什麽女人,基本都是從小認識的吧。而且部隊,嫂子你知道的,是和尚廟,真的。感覺他情史非常空白。”
感覺。
這詞用的,李蔓暗自踢了姚學鏡一腳。
劉婕注意到桌子底下的小細節,垂眸,不動聲色。
“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姚學鏡說。
劉婕不想為難他,連連搖頭,“不用,不用發誓的。”
陳昭用盤子端了點吃的過來,姚學鏡撲飛撲,“哥,給我來一口,餓死了。”
“聊什麽呢。”陳昭随口問,等姚學鏡拿完東西,他将盤子放到劉婕身旁,“吃點,剛烤出來的。”
劉婕抱着啤酒,“剛才吃過了。你們吃吧。”
“放這,餓了自己拿。”
劉婕應聲。
陳昭抽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你猜我們在聊誰。”姚學鏡笑得賤兮兮。
陳昭擡手推開他湊過來的臉,“我啊?聊出什麽了?”
“随便聊了聊。”劉婕含混。
李蔓幹脆扯開話題:“聊點花花草草之類的,這裏草坪修理得不錯。”
姚學鏡兜裏手機嗡嗡震動,他看了一眼,“我去接個電話。”
沒多久,姚學鏡無語抱怨:“不是,陳昭,你外甥摩托車又被扣了,他這快高考了,能不能收收心啊?”
陳昭眉頭微擰,“陳闖?手機給我。”
-
飯後有人看到不遠處的燈塔,問姚學鏡能不能過去玩,姚學鏡說當然可以。
“來。大家聽我說。”姚學鏡拍手,“現在,放下手裏的食物,邊走邊吃也可以,朝着燈塔方向,前進!”
“陳昭呢?哦,老姚旁邊,妹妹,我們一起吧。”
劉婕指了下自己的手機,“你們去吧,我有點事情。”
“你一個人在這裏可以嗎?我陪你吧。”李蔓說。
劉婕搖頭,“不用不用,你們去玩就好了,我在這裏等你們回來。”
“那你注意安全。”李蔓說罷頓了頓,“好像也沒什麽不安全的,這裏經常跟音樂節現場隔開了......有事記得叫我。”她揮手機。
衆人說笑聲漸漸走遠,溪邊安靜下來,蟲鳴與流水聲潺潺。
劉婕将酒杯舉到唇邊,發現裏面空空如也,她放下杯子,發了會兒呆,然後點開手機通訊錄,撥給媽媽。
嘟嘟——
“喂?”
“喂媽媽,是我。”
“亞楠啊。怎麽了?吃飯了嗎?”
“吃過了。你呢?”
“我這窩了一肚子氣包餃子呢,有包子不吃非要吃餃子......”
李寶梅罵罵咧咧,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想吃餃子。
“媽,你去做手術吧,切掉乳腺異物。”劉婕從椅子上滑落,坐在草坪上,手指揪住草葉。
“你轉性兒了?”李寶梅狐疑。
“沒有。”劉婕說,“我就是想讓你早點去做手術,但是克林我也會堅持下去的。”
啪一聲,手機似乎被摔開了。
劉婕眼睫微顫,“媽,我認真的,我想我現在找不到更喜歡的職業了,除了經營克林。”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動靜。
劉婕硬着頭皮繼續,“我小時候感覺家裏好窮啊,你跟爸爸都好辛苦,所以我要掙錢,要掙好多好多錢。”
“我一點都不聰明,媽媽,我還特別懶惰,不喜歡學習,不喜歡做作業。但是除了學習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路可以走。”
“留在京市的時候,想的也是一定要出人頭地,要掙錢,要留下,要減輕你們的負擔,要讓你們臉上有光。”
流水聲和蛙鳴很像小時候鄉下夜晚的聲音。那時候劉婕還不知道未來為何物。
“可是那幾年我過得很累,不開心。唯一支撐我的男孩子,也在兩年前變壞。我想也許是錯了,所以我回到衛城,你們身邊。”
“你們覺得結婚好,那我就結婚好了。但是我。但是我想要的生活不是這樣的。”劉婕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阖上嘴巴,試圖理清自己的思路。
也許她太自私了,不想做螺絲釘,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她知道媽媽擔心這件事不穩定,但是她已經二十六,快要二十七了。在這個許多人已經光鮮亮麗的年紀,她至少要做到可以獨自承受失敗的風險。
“......你不去就算了,手機還沒還我。”
不遠處傳來姚學鏡沒心沒肺的叫喊聲,劉婕一驚,手
機從掌心滑落。
她搖了搖頭,試圖清醒,慢慢回頭。
陳昭坐在她身後另一把椅子上,低着頭擺弄打火機。
“你沒去嗎?”她心有餘悸地問。
姚學鏡先到了,陳昭将手機丢給他。
“你倆慢慢聊,累了就先去休息。”姚學鏡丢了個什麽東西過來。
嘩啦一聲砸桌上。
劉婕定睛,發現是門卡。
手裏的電話好像還沒挂,劉婕喂了幾聲,沒聽見對方的應答,于是黯然挂掉。
她擡頭,盯着陳昭翻轉打火機的修長手指。
剛才只剩她一個人了,他應該是剛回來的。
“喃喃。”他低喚她的名字。
“嗯?”
“你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她被問住了,且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在地上坐太久,雙腿麻木,劉婕試圖起身,手機落地。
哦,是剛才的電話。
咔。
砂輪滑動,橙紅色火光缥缈,陳昭看着她因為醉酒而微醺的臉龐,像迷路的兔子一樣跪坐在草地裏。
她迷離的眼神看不清這個世界,粉唇輕啓,“我們可以回去休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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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莊裏的小木屋全是二層小別墅,推開門是會客廳。
門卡滴的一聲響了,劉婕扶門框踏進半步,被身旁的男人帶進去,推到牆上,陳昭順手帶上房門。
劉婕困得睜不開眼睛,卻也覺察到身前猶如巨獸将她籠罩的身影。他掐腰将她按在牆邊,然後向上提,劉婕不得不踮起腳尖,他的吻落下來,含住她的上唇,輕輕碾磨幾下,稍用力,她吃痛張開嘴巴,他立即探舌進去。
心跳聲如擂鼓,在耳邊格外清晰,她被攪弄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陳昭偏頭,她如竭澤之魚入水,大口喘息,發絲垂落,露出耳側白嫩肌膚。
屋內沒開燈,只有窗邊幾縷冷白月光。
拉鏈聲與鐵質紐扣碰撞聲窸窣。
劉婕有點站不穩,陳昭将她手臂擡起搭自己肩頭,大手摸索到她身體的紐扣,按下去,劉婕渾身一震,睡意全無。
她用手肘抵住他的胸膛,沒有計生用品,她說。
陳昭說不進去,“手給我。”
劉婕懸垂空中的手指蜷了蜷,陳昭擡手,握住她的手腕,牽下來。
劉婕後背緊緊貼住牆壁,額頭逐漸沁出汗珠。陳昭俯身,含住她的耳垂,輕輕撕咬。溫熱唇瓣掠過小巧耳洞,她眼睫顫顫。他忽然用舌尖探進去,她搭落身側的手臂猛然繃緊。
她快缺氧了,眼神些許渙散,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沒有倚靠過的牆壁冰涼,她打了個哆嗦。陳昭攬腰将人撈起來,握住纖細手腕的大掌滑落,将修長手指從外側插入她的指縫,反手緊扣。
他俯身,将下巴抵在她肩側,呼吸稍重,鼻息溫熱。
劉婕仰頭,熏醉的眼睛倒映窗外圓月,銅錢大小的月輪廓模糊而晃動,像是在經歷月震。
月的位置在移動,向東,形狀越來越模糊,像被一滴水浸濕了的信筏。
驟然坍塌。
她的手掌從陳昭手中滑出,脫力地搭落身側,她垂眸,滿掌斑白月光,滴答,落入地面,彙入清澈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