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很短暫的一瞬間, 溫軟擦過陳昭的雙唇,然後離開。
劉婕習慣被動,親完心裏一片混亂, 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喃喃。”陳昭聲線微啞,欲言又止, 哄她擡頭似的。
劉婕低着頭不看他。
“你得抓住我的手, 叫我俯身, 知道麽。你墊腳堅持不了多久。”陳昭說。
剛才只有她的上唇, 蜻蜓點水般碰到他的下唇。
可她本來也沒想親多久。
劉婕臉頰發燙,燙得厲害, 落在身側的手指蜷緊。
陳昭揉了下她被雨水淋得炸毛的發頂。
“好了。”
“剛才是我着急了。”
劉婕松了口氣,順杆下:“下次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添麻煩是什麽意思?”陳昭問。
很難理解嗎。
劉婕耐心地解釋:“畢竟結婚了。要跟別人避嫌,否則對你影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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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份特殊嘛。
陳昭差點給她氣笑了。
劉婕有些莫名其妙。
陳昭烏目沉沉地看着她,片刻後忽地勾唇, 只是笑意不深, “然後呢?”
劉婕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色,“然後?”
“就只想到對我的影響,不管我的心情, 是不是。”陳昭淡聲。
他向前靠近些,漆黑的眸子在晦暗不明的雨夜裏顯得淡定、威壓。
他的心情。
劉婕曉得了,吞口水都不敢太大聲。
她小聲:“......那對不起嘛。”
“誰要你道歉了。”陳昭皺眉。
“那到底要怎麽樣嘛。”他像是找茬的,劉婕想要生氣了。
“不怎麽樣。”陳昭直身, 将視線從她臉上挪開。
他開始漫不經心整理自己的袖口。
劉婕心裏莫名忐忑,一時無話。
她保持茫然微愠的模樣,可濕透的眼睫輕顫, 手掌貼在身後刷過漆的木柱上,冷涼的柱子被捂熱, 她蜷了蜷手指。
陳昭沒有看她,她也沒有看他,像是沉默的對峙。
雨聲依舊。
“算了。”陳昭垂下手臂,淡淡道。
什麽算了。
劉婕心神恍然,貼在木柱上的手掌垂落身側。
陳昭手指點了先自己的臉頰,“再親一下,剛才的事一筆勾銷。”
還是在耍她。
“陳昭!”劉婕生氣。
陳昭低聲笑。
“喃喃,你會因為什麽吻我。感激,歉疚?”
陳昭語氣淡淡,劉婕卻被他問得張口結舌,她擡頭。
“但是我......”
視線本就昏暗,被陳昭擋住大半後,劉婕只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她不能作聲。
她兀自窘了一會兒,不甘心地反問:“那你呢?”
陳昭低頭,目光像侘寂的海,荒莽海風無休無止,他俯身,覆上她的唇,劉婕退無可退,忽然覺得像過電一樣,酥麻感從耳根蔓延到臉頰。
這個吻侵略性極強,也很短暫,陳昭稍稍後撤。
劉婕大腦一片空白,重心癱倒在木柱上。她口腔裏濕黏,煙草和薄荷的苦冷,
莫名回甘。他在低喘,她聽得到。
陳昭仍背着手,沒有去固定她的後頸或是身體,但他知道她正在看着他。
“我啊,我沒有理由。”
我會吻你,沒有理由。
-
“剛才警局有人給我打電話......”回去的路上,劉婕主動提到砸店事件的後續,“上次那件事,賠償款執行下來了,三千塊。”
“夠麽。”陳昭走在她身邊。
“嗯。”劉婕點頭。
這個數字cover店裏的損失綽綽有餘。
她又說:“然後前幾天,一直有人在小紅書私信我,叫我放過他......”
“你知道是誰?”陳昭問。
劉婕:“不确定。”
“那就不要理了。”
“嗯嗯,我沒有理,但是我懷疑是那個來砸店被抓走的女人.......你單獨找過她嗎?”她看着陳昭。
劉婕之前一直擔心會再次被報複,畢竟對方沒臉沒皮,她提心吊膽一段時間,風平浪靜,甚至還收到這樣的消息。
這件事解決得太順利,以至于她懷疑是否有人替她料理了麻煩事。
可陳昭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情。
“喔,那可能不是她吧。”劉婕猜測。
“弄清楚是怎麽回事了?”陳昭問。
劉婕應聲,欲言又止,“這件事還真有點抓馬。”
“哦?”陳昭好奇。
因為牽扯到別的事,劉婕本能猶豫,再三斟酌字詞,“克林距離實驗高中很近,前端時間那裏出了個露陰癖,然後店裏有個作品發到網上,引起争議,把這事挑出來了,那個露陰癖惱羞成怒,不知道從哪找了人砸我的店......”
陳昭驚訝,“這麽離譜。”
劉婕深有同感:“我也完全沒想到是這樣,本來以為只是熊孩子和熊家長。”
陳昭不動聲色,眼底閃過笑意。
據他所知,這件事的前因和導火索都與陳闖有關系,她很聰明,剛才的描述中完全将他略去,卻又不叫人覺得刻意。
/
是夜。
衛城某老式居民區,燈火通明,不時傳來大聲叫嚷和敲桌子砸盆的碎裂聲。
李寶梅頭發淩亂,插腰擋在自己卧室門口,“我告訴你劉菲,今天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別想拿戶口本出去。”
“為什麽啊。你平時根本就不管我,為什麽現在非要幹涉我的選擇!”劉菲仍穿着農莊的統一制服,白襯衫黑褲子,只是頭發濕漉漉沒幹,妝花了大半。她對李寶梅身後的卧室虎視眈眈。
“我不管你?好,我沒管你,才讓你鬼迷心竅看上個養雞的,丢不丢人啊劉菲,我就問你丢不丢人。”
“你眼光好,看上我爸,現在不也嫌棄死了,我才不要聽你的去相親,我就要嫁自己喜歡的。”
李寶梅高呼你氣死我吧。劉菲想要趁機越過她,她雙手雙腳拒絕,兩人糾纏幾次,劉菲後退一小步。
“媽,我們這樣......各退一步。”
李寶梅得了喘息的空間,胸口劇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女兒,看她要說些什麽。
“這樣......”劉菲忽然弓腰,要從李寶梅身側鑽過去,李寶梅眼疾手快,一手抱腰,一手拽住她袖口,劉菲被箍住,只有手臂長長伸出去,好似西方古典油畫裏向往自由的領袖。
李寶梅看着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哽了一下,她別開臉,似乎抽泣了一聲,“劉菲,我跟你說,你才回來沒多久,不了解那個男人,他又不是本地人,能不能在這裏呆住還兩說,他沒房沒車,也沒學歷,你難道真的要跟他住雞棚嗎?”
劉菲一瞬間眼紅,“我願意陪他吃苦陪他上進,才不像你!”
“你你你你——”李寶梅食指指向劉菲,氣得發顫。
“我什麽我,媽,您別這個時候裝關心我了行嗎,平時也沒見你理過我。你關心劉婕就好了啊,你給她找的相親對象她不也是一個沒看上嗎。”
李寶梅:“你好好說,我什麽時候不理你了,你那學費,學費,生活費,一年好幾萬,不都是我出的?”
“那我本來能上本科,報志願的時候你們關心過我嗎!憑什麽劉婕那時候你們跑前跑後的,到我就什麽都沒有!”
“就那點分你想上什麽本科,不如學點技術行嗎?報志願不是給你花一千多找了專家?”
“是是是,我沒劉婕出息,她處處比我出息,在外面跟男人鬼混你也捧她誇她!就罵我就罵我!”
“什麽?”李寶梅打斷劉菲。
劉菲好久沒回來了,她以為李寶梅知道劉婕的事,誰知她根本不知道,她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說錯話,可覆水難收,只有梗着脖子,任李寶梅逼問,也不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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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小院門口,小金魚抱着紅桃,跟人告別。
“姐、姐拜~哥~拜~”小姑娘手上的小兔閃閃反光。
劉婕回頭,笑着揮手。
之前鄭希文說可以蹭人家的流量,但也只是口嗨,劉婕找不到心形桃子,沒抱什麽希望,誰知陳昭真有本事找到,她借花獻佛送個小金魚,‘順便’從自己包裏摸出個手工吊墜,一并送給人家。
她能做的就做到這裏,至于能不能蹭上這份流量,就看造化了。
傍晚下過一場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路上積起小水潭,被路燈映得亮晶晶,像鏡子。
劉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在想什麽。”陳昭抄兜走在她身側,步子不緊不慢。
“在想......趕緊回去,然後休息,結束這一天。”
“累了?”
“有一點點。”劉婕說罷,給自己解釋,“我好像每天只能外出一次,完成一件任務。”
陳昭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他笑着看她,劉婕被他看得臉熱。
“雖然像是偷懶的借口但......确實是這樣,我能量很低......”劉婕輕輕揮手,為自己挽尊。
“嗯,你确實能量低。”陳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哄她,順着她說下去,劉婕反而有點羞赧。
“這幾天沒見你寫東西。”陳昭說。
“上本小說連載結束了。”劉婕将耳邊散落的碎發挂到耳後。
“還打算繼續寫麽?”
“不知道。”
“嗯?”
“我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繼續寫下去。網絡小說這種東西,需要日更,不然很快就被讀者忘記。”
“覺得力不從心?”
“嗯。所以我想嘗試給劇本殺寫本子,不用連載。”
陳昭說:“今天聊得怎麽樣。”
提到今天了,劉婕看了看他的神情,瞧不出什麽。她說:“我上大學那會玩過幾個本子,感覺不算難,而且這個體量要小很多......”
陳昭見她欲言又止,知道這話沒說完。
“但是那個店長介紹,劇本殺本子的創作通常也需要兩到三個月,分成式的合作還要看後期營銷,所以能掙多少錢不一定,而且到賬很慢。”劉婕滿臉愁容。
“不如你現在穩定。”陳昭一針見血點破她的擔憂。
劉婕點頭。
“所以這件事,再說吧。等我沒這麽大壓力的時候,再去考慮吧。”
“什麽壓力?”
“什麽壓力......”劉婕下意識複述他的問題。過了這條馬路就是療養院,她仿佛看到柔軟的大床,“物質上的壓力吧,得有點底氣,才能去冒險。”
身旁的人遲遲沒說話,劉婕轉頭去看他,陳昭垂眸,視線落在她臉上,他笑,玩世不恭。
“我不是你的底氣麽?”
劉婕眼睫微顫。
她的手臂垂在身側,指尖蔥白瑩潤,陳昭蜷了蜷手指。
劉婕忽然覺察兩個人走路時手臂自然擺動,偶爾會擦過。
是距離變近
了。
她四下看了看,攙住他的手臂,“走路不方便嗎,靠住我吧。”
陳昭哭笑不得,卻也從善如流。
劉婕有點走神,腦海中是剛才陳昭說話時啓合的唇瓣,他的唇形生得很好看,薄厚适中,唇線明晰。
一小時前,這雙唇瓣在吻她,十八個小時前,他的唇從她耳側滑落。
他們做過最親密的事,有捆綁餘生的合法證書。可她潛意識裏,好像還沒有這件事。
“可能,你是底氣......但我不想做你的累贅。”劉婕低着頭,白潤的耳尖從烏發絲中露出一點。
陳昭斂眸。
他似乎笑了聲,或者只是她幻聽,劉婕看不到,心裏有些亂。
“可是喃喃。”陳昭輕喚她。
可是喃喃。
這次他依舊沒有說出下一句。
劉婕的心境,好像與上一次不一樣了。
可面前仿佛有許多迷霧,她還看不清。
兜裏的手機震動,劉婕不想去接,懶懶地拿出來,也沒看來電人,“喂......媽?怎麽......”
“劉亞楠你長本事了是吧,這麽大的事瞞着不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先幫我氣死就好了?”
“回來,我不管你現在在哪,立馬給我回來。”
陳昭注意到身旁女人渾身一顫。
“陳昭......”她挂掉電話,茫然地喚他的名字。
/
李寶梅知道陳昭的存在,叫劉婕立刻馬上回家。劉婕還沒做好坦白這件事的準備,頓時六神無主,只說要回家,陳昭叫了車,立刻趕往衛城市區。
劉婕一路心神不寧,不知道李寶梅如何知道這件事,又知道了多少。
司機将車速開到最快,很快抵達目的地。
劉婕擡頭,看向樓房中熟悉的那層,心中忐忑不安,忽有一片溫熱覆上她的手背,她指尖輕動,才意識到自己一路都無意識絞緊了衣角。
“一起上去?”陳昭溫聲問。
“我先去吧。”劉婕放松緊繃的身體,定了定神,“你等等我,過一會叫你。”
“好。”陳昭捏了捏她的手。
她勉強笑了笑。
-
劉婕上樓,家裏似乎沒有關門,在一樓就能聽到争吵聲,三樓的鄰居探頭,欲罵又止。劉婕非常抱歉地賠笑,說自己馬上提醒爸媽小點聲。
她道歉姿态駕輕就熟,樓下鄰居也無可奈何,重重關門。
“實在不好意思......”劉婕将指甲攥入掌心,垂着眼睛,笑容多了幾分苦澀。
客廳吊燈照亮樓道,劉婕深吸一口氣,踏進去,順便帶上門,“爸,媽......”
客廳裏兩個人,一個坐在矮塑料凳上,偷偷抹淚,另一個坐在地上紅着眼睛,兩個人背靠背,誰也不理誰。
這個場景劉婕見過無數次,只是沒想到今天是李寶梅和......
“劉菲?”劉婕驚訝。
年後劉菲忙着回學校準備畢業和找工作,已經大半年沒和劉婕見面了。
家裏狼藉一片,不亞于劉新榮和李寶梅吵架後的災難現場。
“還知道回來。”李寶梅忽然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劉婕,“你昨天去哪了?”
劉婕像忽然回到三歲,被家長厲呵住就不知所錯的小孩子一樣呆愣住。
“今天呢?你住哪了,回家需要一個小時?”
李寶梅步步緊逼,劉婕後跌一步,靠住門框堪堪站穩。
“對不起,媽。”
李寶梅聽見這句話立馬抄起掃把,恨不得将杆子揮她身上打斷,“劉婕你真長本事了,談戀愛不跟家裏說一聲,你就敢跟他出去......”
劉婕眼睫顫顫,“我們結婚了。”
啪嗒一聲,李寶梅手裏的掃把落地上,“你,你再說一遍,什麽?”她皺着眉,好像真沒聽清似的。
“我們結婚了。這個人你知道,是我的相親對象,不是不三不四的人,這件事也是我要瞞你的,跟他沒有關系。”劉婕攥着衣角說完這幾句話,好似被抽幹力氣。
李寶梅不聲不響,似乎還沒想明白這件事。
劉婕吸了下鼻子,從她身前繞過去,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狼藉。
砸碎的盤子,不鏽鋼碗,多年沒用的魚缸,第無數次沒摔出電池的遙控器......
劉婕将垃圾桶拿出來,一樣樣收拾,複位。
李寶梅今天窩了一肚子火,不明白劉婕現在在幹嘛,“正常結婚,你瞞我幹嘛?我不是你媽?沒養你這麽多年?”
劉婕埋頭收拾不說話,李寶梅抓住她的手臂,“你停下。好好跟我解釋,剛才那話是不是賭氣。”
劉婕将瓷碗碎片丢進垃圾桶,電池裝回遙控器,她回頭看着李寶梅,咬唇,緩聲道:“媽,我真結婚了,七月就領證了。”
“你氣死我吧,你們一個兩個都要氣死我吧!”
李寶梅拿掃把杆往劉婕劉菲身上抽,每人抽兩下,她丢掉掃把,這個世界亂了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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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梅叉腰坐在沙發上生悶氣,身前擺了碗水一點沒動,劉婕将劉菲拉到一邊,問她今天怎麽回事。
“你真結婚了?”劉菲狐疑。
劉婕被噎住。她看着劉菲身上穿的制服,大概明白這事跟劉菲脫不了幹系。
劉菲給她看得心虛,捂住心口繡農莊名字的地方。
“爸呢?”劉婕又問。
劉菲說:“打牌去了,還沒回來。”
“你幫我收拾一下垃圾袋,我去叫人上來。”劉婕囑咐。
“叫誰?”
劉婕頓了頓,“我的......結婚對象。”
“嘁,你老公就你老公呗.......”劉菲目送她出門,在下樓的腳步聲中蹲下,收拾垃圾。
“那個男的怎麽樣?”李寶梅問。
劉菲想了想,“長相嗎?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顏值六分......挺刻苦的,人也老實。”
“你在說誰?”李寶梅聽着不對勁,“我問你姐那個,你再跟我提那個養雞的你試試。”
劉菲撇嘴,“下着雨,離那麽遠,我哪看得清。”
李寶梅起身,背着手踱步,走到鏡前,理了理自己淩亂的碎發。她轉身去另一個小房間,敲了敲門,“劉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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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小鎮陷入寧靜。
這小區建造時間早,沒有地下停車位,汽車沿路擺放,其中一輛車降了車窗,骨節分明的手搭窗框邊,指節随意垂落,夾了只沒有點燃的煙。
陳昭靠窗看着外面。
居民樓大部分樓層都熄了燈,零散剩下幾戶亮得突兀。她家大概是一單元靠內的五樓。
那位置對着的路邊,有輛挂着餐車的電動車,招牌寫着:劉記搖滾烤雞腿,被油煙膩住,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陳昭下意識擡手,将煙放到唇邊,卻又停住,指節一捺,折斷了。
樓道大門被人從裏面推開,劉婕小跑兩步靠近了,她抿唇,“我們一起上去吧。”
陳昭推門下車。
上了樓,站在家門口,劉婕準備敲門,卻先回頭,這層樓道燈壞了,樓上的聲控燈影影綽綽照下來,她的眼睛微亮,“陳昭,你不要緊張,怎麽樣都無所謂的。”
陳昭看着她微微顫抖的手,緩聲說好。 來開門的是劉哲,他早見過陳昭,叫了聲姐夫。李寶梅和劉菲坐在沙發上。
“媽,這是陳昭。”劉婕小心地介紹。
劉婕身後的男人身量高,氣質斐然,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李寶梅施施然擡頭,眼睛裏閃過一絲訝異,“陳昭,是吧,進來坐。”
劉菲在一旁也愣住,她下午只遠遠看到身影,沒想到姐夫這樣英氣咄人。
“這是我媽,這是我妹妹劉菲,劉哲你見過的,我爸爸還沒回來。”劉婕給陳昭介紹。
“阿姨,妹妹,弟弟。”陳昭坐沙發上,跟她們招呼。
“這麽晚造訪,實在不好意思。”
李寶梅剛換了身衣服,想好了要給女婿立個下馬威,誰知對方恭謹有禮,不卑不亢,她也不好說什麽。
“婕婕說你們結婚有段時間了,是吧。”李寶梅冷着臉,語氣卻很客套,“你看,早就該見面的,一起吃頓飯,我們家裏人竟然什麽都沒準備。”
這話明顯是反諷。
“媽......”劉婕撐住沙發坐墊,差點站起身。
她手背上多了只溫熱手掌。
陳昭按住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他仍看着李寶梅,微笑道:“是我們考慮得不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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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坐了半個小時,劉婕和陳昭跟家裏道別,他們從樓道裏走出來,晚風微涼。
衛城城區沒有下雨,石灰地面幹燥,蟲鳴漸歇。
司機師傅和車都還等在樓下,劉婕覺得抱歉,心裏悶悶的。
陳昭說回家,她只是點頭,沒有說話。
上車後劉婕趴窗邊,回想剛才的見面。李寶梅客套寒暄,又問陳昭什麽職業,得到答案後,捂嘴震驚,看劉婕一眼。
劉婕知道她為什麽震驚,大概和她一樣吧,覺得陳昭這樣的條件,即便被逼婚,也不應該随便找個相親對象草草了事。
“那個小陳啊,現在你們已經把證領了,我就不說什麽了。但是以前就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說法,你看現在我們都不那麽封建了,但是結婚畢竟是兩個家庭的事。你看你家父母那邊什麽時候合适,我們找個時間,一起吃頓飯。”李寶梅最後這樣說。
陳昭答應了。
劉婕還沒做好見他家長的準備。她嘆氣,摸了摸自己的小挎包,從裏面拿出副藍牙耳機,将音樂切到日推。
結婚這件事,她可能真的只憑借一腔沖動和叛逆的念頭。
劉婕坐得靠中間些,想靠窗就要整個上半身斜過去,碎花裙勾勒纖細腰身,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若隐若現,陳昭伸手指點她一下,“嘆什麽氣。”
劉婕捧着下巴和滿腦袋惆悵,懶懶地回頭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她戴的耳機漏音,他甚至能聽到裏面的音樂聲。
我再也沒有,勇氣放縱
變得被動,越來越被動,越來越被動*
康姆士的被動。
陳昭垂眸無聲地笑了下,他将手掌放到她的後腰,輕輕捺下去。
劉婕看了眼駕駛座的方向,坐直身子,将耳機摘掉。
“剛才跟我說什麽了嗎?”
“沒什麽。”陳昭将手搭到中間的扶手箱,“覺得你不大開心。”
“沒有。”劉婕嘴硬,指尖捏着兩粒耳機,她瞄陳昭一眼,又看他一眼,終于還是正經地道歉:“今晚也太......不正式了,抱歉。”
“見家長這事?”陳昭說,“我不覺得有什麽。”
因為......
“你真的不在意嗎?”
“嗯。”
劉婕短促地啊了一聲,有些意外。
“不是不在意見不見家長。”陳昭淡淡。
是正式與否都無所謂。
是這樣啊。
劉婕喃喃:“是嗎......我一直以為你不會真的非常在乎這件事。”
陳昭笑,“我不是跟你提了兩次這件事麽。”
“但是......”劉婕不知道怎麽解釋。
陳昭指背敲了敲扶手箱,“困了。進家門之前,告訴我你的想法。”
“你不回療養院嗎?”劉婕意外,她以為他還沒恢複,所以還不能外宿。
陳昭沒說話,她自顧自納悶。
“我以為你要回去的,剛才還有點內疚......”
“你在這兒,要我去哪。”陳昭随意道。
他的手仍搭在扶手箱上,指尖垂落,偶爾路上颠簸,會蹭到她的腰,明明隔着衣服察覺不到溫度,可她分外敏感。
“陳昭。”
“嗯?”
“你別總這麽說,”劉婕頓了頓,牽出苦笑,“讓我以為自己很特別。”
比如為什麽以他的條件,會選擇自己。她從一開始就不理解,也做不到足夠坦然自信。
“那你覺得我是随便找了個人結婚麽?”陳昭輕聲,尾音上揚。
車內光線明暗,劉婕瞧不清他的表情。
她将兩只手放一起,手指挨個對齊,“奶奶身體不太好,催你趕緊結婚。你的年紀也到了。”
陳昭垂眸。
确實是他承認過的原話。
“結婚這事沒有人逼我,哪怕是老太太,也只能催,左右不了我的選擇。”陳昭淡聲,“她确實是病了,但我也沒孝順到非要給她沖喜的程度,知道嗎。”
發動機輕微轟鳴,他的聲線格外清晰。
劉婕點頭,“知道了。”
陳昭于是繼續:“年紀會讓我考慮結婚,但也不是非結婚不可。”
“所以結婚是我的選擇,你也是我的選擇。”
他像被點燃的雪松香片,漫不經心地燎燼她不安的枝蔓。
劉婕心尖發酸,有種落淚的沖動。
天空飄散小雨,淅淅瀝瀝打濕窗框,她別開臉,将車窗升上去。
小小的背影,曲線影綽柔軟。
“我是一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嗎?”陳昭聽見她輕聲問。
“我不知道。這件事需要你來告訴我。”他說。
“這不是道證明題,喃喃,但你得讓我有跡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