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電梯平穩運行, 劉婕向後靠住牆壁,眼皮耷拉下來。
陳昭看她一副落水小狗的狼狽疲憊模樣,沒有說什麽。
回家後, 劉婕先去沖澡,她跌入柔軟大床, 疲憊感頓時侵襲。
她能量很低, 過了晚上九點就想要回到自己的小窩窩着, 什麽也不做。今天顯得相當漫長。
陳昭在浴室洗澡, 沒多久,浴室水聲隐約停止, 開門聲吱呀,劉婕聽到腳步聲漸近,繞到床另一側,頓了頓, 然後咔噠一聲, 床頭燈熄滅,身側床墊稍稍塌陷。
他坐到床邊,要将腿擡上來, 有點費勁似的。劉婕勉強撐開眼皮,“陳昭。”
“嗯?”陳昭稍用力時屏息的輕喘聲莫名讓人臉紅心跳。
劉婕在昏暗中看着他的方向,“今天耽誤你的訓練了嗎?”
陳昭終于躺下,低聲說:“沒。”
“可是傍晚你很早就出來了。”
“日常訓練差不多了, 差個放松。”
“什麽放松。”
“一個理療儀,緩解肌肉勞損的,類似按摩。”
劉婕覺得很抱歉, 她伸手按起床頭燈,“我幫你吧。”
陳昭剛适應黑暗, 被燈光刺得眯起眼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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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來幫你。我去做過按摩的,盲人推拿。”劉婕跪坐在床上,毛遂自薦。
陳昭緩慢地扭頭看她,他眨了眨眼睛,“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我幫我媽也按過,雖然比不上儀器,好歹有用。”
她看起來很累了,眼皮止不住耷拉下來,可語氣很熱烈。
陳昭勾起唇角,輕笑,緩聲說:“那你來。”
劉婕撐着最後的力氣,朝他爬近些,以為他翻身就好,誰知他慢悠悠坐起身,扯着衣擺将家居服短袖脫下來,然後放松地慢慢趴下去,雙手搭落身體兩側。
劉婕第一回 瞧見他後背的線條,莫名心跳。
男人後腦勺頭發剃得幹淨利落,肩寬腰窄,小麥膚色下肌肉放松,線條依舊分明,在昏黃的床頭燈地下私有若如叫嚣張力。
身邊人久沒動靜,陳昭偏頭看她,劉婕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将手按上去。
她有點羞赧于自己的自不量力。她本來力氣就不大,今天手這麽軟,按在他身上大概率沒有任何效果。
劉婕的手在陳昭線條分明背上顯得格外白皙細膩,也格外小巧,她胡亂按了一通,身下的男人一聲不吭,她先出汗,汗珠順着額前劉海滴落。
“累了?”陳昭聽見她氣喘的聲音。
“這樣可以嗎?”劉婕問他,擡手擦掉額汗。
她實在沒有力氣了。
劉婕身上有股橙花的香味,并不馥郁,偶爾在随着動作在空氣裏缭繞,陳昭頓了頓,“差不多了。睡吧。”
劉婕應着,然後關掉燈,躺下來。
夜靜悄悄,窗外風聲輕嘯,雨打窗臺。
劉婕平複呼吸,睜着眼睛望天花板。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只是好像習慣了,陳昭上床,然後将她拎到中間擺弄她。
然而今天身側的人很安靜,沒有要動她的意思。
這是,不做了的意思嗎。
也許他今天也很累。
劉婕
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她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想要入睡,然而思緒無法停止。
她覺得側身向左不舒服,又翻了個身朝上。
劉婕習慣一個人睡大床,喜歡翻來翻去烙餅,然而畢竟床上只有一床被子。陳昭伸手按住她的肩,頗有警告的意思。
她将手臂壓在身側,雪白瑩潤的肩頭露在被外,兩根吊帶堪堪挂住,烏濃的頭發披在枕頭上,稍顯淩亂。
月光底下,圓潤杏眼無辜地看着他。
陳昭身上有股無名邪火。 然而她今天經歷許多,又淋了雨,怕鬧久了身體不舒服。他指尖微動,只是更重地按下去,瑩白肩頭多了道紅印。
疼。
劉婕小心翼翼地推陳昭的手臂,絲質睡衣與被料摩擦,在黑暗空寂中顯得格外突兀。
身側的人似乎動了動,她霎時屏住呼吸。陳昭伸手按住她的腰,想做?
劉婕定住。
不想被*就老實點。陳昭聲線微啞,睡意惺忪。
不、不想被......就老實點。
劉婕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懷疑自己是否聽錯,或者她其實已經入夢。
她只好任由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
半晌,陳昭搭在她腰間的手忽然拍了拍她,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句話。
劉婕後知後覺明白過來,他說話不算話。
她明明半天沒動了。
每當她以為陳昭很耐心、溫柔、紳士,他總能一擊擊碎她的濾鏡。
他就是個痞子。
壞種。
劉婕羞憤,将灼透的臉埋入枕頭。
陳昭說頭轉回來。你先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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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劉婕收到通知,街道的裝修已經完工,可以開業了。陳昭白天得回療養院,晚上才能過來,接她一起下班。
幾天後。
“我去啦。”劉婕推開車門,小心地走下去。
陳昭降下車窗,“晚上來接你。”
劉婕站在路邊,她點頭,跟他揮手,“拜拜。”
在街上碰見鄭希文,後者伸長腦袋找劉婕身後的人,找不到,便問:“飛行員呢?”
“他回療養院了。”劉婕蹲下|身将鑰匙捅入鑰匙孔。
“嘶。你們這分分合合的,在搞柏拉圖?”鄭希文摸下巴。
劉婕笑着看她,她搖頭,“開玩笑啦。”
鄭希文蹲下,“所以你,還不能太上頭。”她喃喃自語,“‘異地戀’很辛苦的啦。可能平時都來不及好好相處。”
好像真的還沒有好好跟他相處過。
劉婕眼睫輕顫,她将手指放到卷簾門推手處,用力。
鄭希文只聽見她輕笑,“可是這樣多自在。”劉婕說。
現代人好像不大向往婚姻而更向往物質精神自由。
“那倒也是。”鄭希文贊同。
“炸雞店怎麽歇業了?”劉婕問。
希野炸雞店這幾天都沒開業,鄭家一家三口都沒出現。
“最近太熱了,不想做。”鄭希文說,“總有人打電話訂炸雞,所以我回來貼個歇業告示。”
三伏天已經快過去了,劉婕想
可她沒有追問。
劉婕今天除了看店,還要給李蔓的白貍做塑像。白貍其實是只黃色博美,鄭希文幫忙調色。
劉婕手裏捏着石塑黏土,低着頭細致地拿小刮刀塑形,偶爾擡頭看到鄭希文調色的娴熟架勢,她問:“希文,你學過畫畫嗎?”
鄭希文說:“沒,自己平時畫着玩。”
“那你天賦好高啊。”劉婕握住她的手攤開,“嗯,果然是這樣。你的手掌柔軟有肉,智慧線漂亮,很适合握畫筆。”
鄭希文笑,“好久沒人這麽誇過我了。”
“其實我好久以前認了個老師。”她頓了頓,“但是他根本就不會畫畫。”
劉婕笑,眼梢彎成兩輪月牙。她不再說話,撿起小刮刀,看着照片,一點點塑形。
“昨天我遇見他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鄭希文忽然開口,打破寧靜。
“妹妹,我可能要消失一段時間了。”
鄭希文低着頭,眼睫漆黑,遮住某種情緒。
劉婕抿唇,緩聲道:“好。你還會看手機嗎?”
“看的,你随時給我發消息。”
“嗯。你要早點回來,我一人看店很無聊的。”
“好。”
-
鄭希文上午沒待多久就離開克林。
手作店裏的客人只需要剛開始招待一段時間就好了,劉婕将白貍的塑像烘幹,包裝起來,準備叫陳昭捎過去。
她坐回自己的小桌前,打開碼字軟件,敲敲打打。
劇本殺那件事暫時擱置了,她新開了本小說,回歸日更三千的日子。
半下午,劉婕感覺門口有人,擡頭看過去卻空蕩蕩,幾分鐘後她出門倒垃圾,發現陳闖和劉哲鬼鬼祟祟守在外面。
劉婕冷不丁被吓一跳,得往後撤步。
陳闖、劉哲讪讪抿唇笑。
“這麽熱的天,怎麽不進去?”劉婕拉開門。
陳闖心思活泛,看見劉婕手裏有垃圾,趕緊搶走了去替她丢。
劉婕領劉哲進屋,後者放下書包,瞄劉婕兩眼,掏出張皺巴巴的數學卷子,“姐......幫我簽個名。”
劉婕一眼看見上面顯眼的“90”。
“......”
“給我只筆。”
劉哲趕緊翻包找筆,遞給她,她簽下自己大名。
“這是補習班的小測?”
“差不多。”劉哲嘟囔,他松了口氣,将卷子疊起來收到包裏,“謝謝姐。本來想給二姐簽的,我怕她告密。” 劉婕脾氣好,他從小有事就找她收拾爛攤子,告訴二姐得先挨一頓嘲笑。
“你二姐到底出了什麽事,媽這麽生氣。”劉婕問。
劉哲撓頭,猶豫片刻,“媽嫌丢人不讓我告訴你,你可別說是我說的......”
“好我不說。”
“二姐看上一個養雞的,非要跟他結婚,媽把戶口本藏起來了,二姐想偷出來,所以兩個人天天吵架。”
劉婕沉默半分鐘。
劉婕:“養雞的。”
劉哲:“對啊養雞的,二姐看上的人都很酷,咱媽都看不上。”
劉菲高中那會因為和校醫務室老師戀愛,被叫家長,被李寶梅和劉新榮輪流拿衣架抽,也不提分手。後來有天她主動說自己分手了,一問原因,她說自己倦了。
“然後媽跟爸又開始冷戰,不知道什麽原因。姐,你說他們會不會真的離婚啊。”劉哲嘆氣,眉梢載不動愁緒。
劉婕問:“你害怕嗎?”
“當然啦。”劉哲說。
劉婕垂眸,不動聲色,好像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他還小,不知道這種家庭茍延殘喘要比一拍兩散更折磨人。
她拍了拍劉哲的肩膀,“他們已經這樣相處習慣了,不用擔心。”
劉哲勉強笑,“幸虧姐你有先見之明,上大學就把戶口遷走了,不然......不過媽也不會不同意你跟姐夫結婚吧,畢竟他是飛行員嘛,長得好,聽說家裏也很有錢。媽巴不得你跟這樣的人結婚呢。”
“所以為什麽之前不讓我告訴爸媽啊?”劉哲疑惑。
劉婕拿了塊抹布,低頭擦桌子,她笑了笑,“你也說了,他很有錢,長得好,職業也好。”
“我總不能連家庭幸福都沒有吧。”
-
“小舅媽,劉~哲~”陳闖丢完垃圾,推門進屋,走過來時還跳了下,試圖摸吊燈。他跟劉哲交換眼神,然後從包裏摸出張更皺的卷子,“那個什麽,小舅媽。可以幫我也簽個名嗎?”
劉婕接過他的卷子,發現其實是張成績單,語文99,數學46,英語23......
陳闖左看看右看看,“我那個......沒發揮好。”
“簽我的名字嗎?”劉婕語調與平時差不多。
劉哲撞了下陳闖,滿臉得意,他就說劉婕脾氣好嘛。
“我老師知道陳昭,小舅媽你寫自己,哦不,你寫陳昭,然後括號,老婆代簽。”陳闖說。
劉婕:......
劉婕:“你确定嗎?”
陳闖用力點
頭,“這樣不容易露餡。”
現代電子通訊發達,劉婕很久不摸紙筆了,上次寫陳昭這兩個字,還是填結婚申請的時候。
筆尖在紙上頓了頓,黑色墨水洇開,她在括號裏寫下“家屬代簽”。
“謝謝小舅媽!”陳闖中氣十足。
他轉身時,劉婕聽到一句呢喃:“謝天謝地,小火神保住了.......”
“小火神是誰?”劉婕下意識問。
劉哲說:“闖哥的摩托車。”
晚上陳昭來時,陳闖得意洋洋地将成績單展示給他,後者看了看,又拿出手機拍下來,然後給陳闖腦袋來了一下,“你少來添堵。”
“切。”陳闖捂腦殼,偷偷嗤聲。
那你笑什麽。
劉婕将烘幹機裏的東西清出來打包,然後收拾客人留下的沒用的材料,分類放回原位。
“快好了麽?”
身後陳昭問,她回頭,瞧見他嘴裏叼了根什麽,細看發現是她放在抽屜裏的磨牙棒。
“就好了。”劉婕有點累,靠住櫃邊。
“嗯。”陳昭單手撐桌邊,指尖捏着蝴蝶結,一個一個丢到對應的小筐裏。
衛城夜晚涼爽,店裏關了空調打開門窗,穿堂風拂過,撩起風鈴。
一片白紙被卷到陳昭手邊,他拿起來瞧了瞧問:“李堇是誰?”
劉婕一愣,發現那是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随手撕下來的紙,本來壓在電腦底下,被風吹出來了,“是......我寫小說的筆名。”
“有什麽寓意麽。”陳昭指腹滑過兩個乖巧圓潤的字跡。
劉婕拿出手機戳戳點點,然後念百科:“李就是一種果樹。堇呢,是一種植物,也叫如意草。”
陳昭笑了,他從桌底下撿起個奶油膠,看着劉婕,然後随手投進方格,“現搜啊?”
劉婕小小地喔了一聲,奶油膠這方格只有幾厘米空隙,他隔半間屋子的距離這麽輕易就投進了,“你說什麽?”她沒留神他剛才說什麽。
陳昭重複一遍。
劉婕放下手機,兩只手扭扭捏捏,揣到圍裙兜兜裏,“其實,是随便取的。”
“劉婕,李堇?”
取了劉婕的首字母。
“嗯嗯,就是這個意思。”她點頭時眼前軟軟的劉海跟着晃兩下。
陳昭忍不住垂眸笑。
他五官英氣周正,笑起來顯得痞氣,劉婕有點不好意思,挪開視線。
“那你名字裏昭有什麽寓意?”
“昭昭日月,光明的意思。”
很适合他。
她想。
華燈璀璨,路上車燈如蜿蜒星河。晚風在風鈴處有了聲響,在劉婕裙擺邊有了形狀。
男人還在收拾桌上那點散亂的材料,他穿了軍襯,袖口挽至手肘,露出明朗腕骨線條,一顆一顆不緊不慢将東西挑出來,丢回原位。
劉婕是個很容易焦慮的人,在婚前不敢設想婚後生活,怕現實與希望沖突會導致心态不平衡。可是現在,關于平靜幸福的生活,她似乎可以觸摸到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