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計
三人回到船上，說起今夜之事，皆是十分高興。
清玹道：“适才我毀了莊園四周圍牆，又施術讓這幾百道士兵丁睡上三天三夜。我即刻寫了告示，在杭州城裏各熱鬧之處張貼出去，待明日城裏百姓發覺，聚衆來看時，真相便可知曉。”
真石菡萏杏兒皆拍手稱好，當即取了筆墨紙硯來，清玹掌門提筆而就，一氣呵成。四人分頭行動，在菜市口，衙門口，酒店茶館镖局碼頭，凡人群聚集熱鬧之處，張貼起來。
待到天明，四人一直等到城中百姓圍着告示議論紛紛之時，方才回到船上。清玹掌門道：“我們這就去南京，把那裏的也一并解決了。”
杏兒掉轉船頭，繞道長江口，向着南京而來。河道裏可沒法喚來巨鯨，速度慢了許多，又逢冬季，北風甚勁，過了五六日，船方行至栖霞山旁。
蒼羽的畫上标注着“鼋頭石”三字，老道找一漁家問了路，又往前行至一處大的江心島，将長江一分為二。這江心島的另一頭，天然形似一仰着頭的巨龜，因此得名。
大船駛到近處觀望，只見白雪覆蓋了整片的水草，依稀可見幾條狹窄的水道，供船行駛。偶有一兩只鳥禽路過，停在水草上略作歇息。
一座偌大的莊園，就坐落在這裏。白雪連着白牆，使得牆上的黑瓦分外顯眼。
如小沙莊園一般行事，清玹派了兩個影鬼潛了進去，幾人在船上正商議着今兒晚上變個甚麽怪物去吓唬園子裏的人。
随着客人進入莊園，園中燈光大盛。各個樓閣頂上，皆有繩索接結成網，下懸燈籠。遠處望去，只見許多燈籠懸于半空，随風上下，甚是好看。
夜深人靜之後，影鬼回報：“回禀真人，半身道人與其師兄均在園內坐鎮，此外還有百十名道士，八人一隊組成劍陣，東西南北地面地下各有一隊，輪流值守來回巡視。數百兵丁，看守園內各個出入通道，皆為暗哨。每日更換口令，若是答錯，即刻誅殺。懸燈之繩索，上下共有三層，疏密有序，近觀有暗藍色斑點，應是喂了劇毒。地下通道內，每隔數丈便有鐵門機關，均有三名兵丁看守，二人相對而立，一人于鐵門間來回游走。通道內火把密集，未見死角，我等無法深入，只得在門口粗略一觀。”
衆人聽罷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與杭州相比，此處堪稱滴水不漏，固若金湯。從空中到地下，層層防守，極難攻破，通淩子通明子齊至此處，加之蜀山八方劍陣，即便是清玹掌門親往，只怕也是有去無回。
适才船艙中的笑語聲聲，頓時成了愁雲慘淡，衆人苦思對策，過了半個時辰，依舊毫無頭緒。
“事既如此，愁也無用。我等離開杭州已有好幾日，若有消息，也該傳過來了。掌門，我明日陪你去城中茶館打探一下如何？且看看杭州的事情如何個說法。”老道見此處莊園如此嚴密，心中已有計較，只待明日探得消息，便可證實心中所想。
“姥爺這幾日沉默寡言的，我還道是身子不好了呢。”
“我本有些猜測，只是無憑無據，待明日進城打聽明白，回來再告訴你們知道罷。”
“老哥哥如此說，必是心裏有數的。也好，明日裏且去城中打聽一番，便知曉這園子深淺幾何。”
衆人出了船艙，立于船頭，遠遠望那園子。只見許多燈籠忽上忽下，左右搖擺，燈光映襯中，樓閣間懸挂的繩索密密麻麻，層層疊疊。
偶有一只白鷺飛來停在上頭，啄了兩下，便一頭栽了下去。
第二日，老道将掌門打扮成個商人模樣，自己卻穿成了個老管家，二人在城裏挑了家茶館坐下了。
這館子頗為粗陋，桌子碗碟擦洗的也不甚幹淨，三教九流混雜。有人擤着鼻涕，有人搓着腳丫子，搓完腳丫子又接着擤鼻涕。滿堂子粗俗不堪的市井俚語，掌門不禁有點皺眉。
“老爺莫急，市井消息，此處最多。若是去了門面堂皇的那幾家，倒是甚麽也聽不到了。”
“管家說的是，我常年吃齋念佛，難得出來走一遭，還拜托老管家多多照應。”
坐了良久，喝了兩壺茶，老道都跑了四五次茅廁了，聽到的無非是些家長裏短，公子王孫的破爛事兒。二人正猶豫要不要走，只聽得小二招呼道：“哎呦，喬二爺，您可來啦。大夥兒等您可都等得乏了。您先來壺茶，潤潤嗓子，一會兒聽您好好說道說道杭州那事兒。”
二人立刻來了精神，支起耳朵來聽。只等那喬二爺緩緩落座，沏上茶，清了清嗓子，擺足了譜，吊足了衆人胃口，這才開始說道起來。
“各位，在下剛從府臺衙門回來，官老爺們已經商議妥當，明日便有告示出來，杭州那邊，結案啦。”
“喬二爺，您且說說，傳言将狐貍精養作家妓的事兒，可是真的？”
“這位小哥兒，敢情您就好這一口是吧？您別急，聽我慢慢說啊。杭州的這一處地兒啊，叫做小沙莊園，原本是劃拉出來給聖上建行宮之用。可咱萬歲爺勵精圖治，克勤克儉，這行宮才建了一半便停工了。前幾個月剛被當地的王老爺買下，打算改做自己宅子。”
“因放的久了無人居住，王老爺便請了些道爺在園子裏做些法術，安排些家丁在園子裏做些清掃打理之事。各位，這也是人之常情您說是也不是。”
衆人連聲附和，可清玹掌門的臉色卻不對了。
“前些個日子，有一夥賊人，進去園子裏，用迷藥迷倒了這些個道爺家丁，偷了王老爺藏在地窖裏的幾萬兩銀子。可惡的是，這夥賊人還四處張貼布告，誣告王老爺和幾位得道的真人，說這園子是殘害妖精之所在，言之鑿鑿，信口雌黃。各位，那地窖裏，白牆紅柱，收拾的可是幹幹淨淨，每個屋子裏桌椅床鋪，一應俱全，那一看就是給家裏下人住的地兒。你們見過有這麽殘害妖精的嘛。”
“就是！”
“王老爺這麽有錢，害幾個妖精有啥好處。”
衆人連連點頭。那喬老爺又道：“好在沒傷着人命，不然這事可就鬧大了。在下估摸着，興許是這王老爺有什麽生意上的對頭，派人裝了賊人，劫了這許多銀子，再找個借口嫁禍他人。據杭州那邊的消息說，地窖裏還故意留了幾只狐貍野狗的屍身，便當作是殘害妖精的證據。真是把咱老百姓當成傻子了。”
茶館內一陣哄堂大笑，嘁嘁喳喳，議論紛紛。清玹掌門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老爺，天色不早，咱回去罷。”老道結了茶錢，扶起掌門。
二人回到船上，将喬二爺的話與衆人說了，船艙裏一片寂靜。
“諸位，是我考慮不周，過于托大。事到如今，方寸已亂，還是請老哥哥說罷。”
“掌門莫要自責，我也是剛剛才有了些頭緒，說出來大家姑且聽聽罷。”
老道咳了咳，道：“前幾日聽你們說小沙莊園裏的事，我便覺得有些不對頭。整個事情太過容易，便覺着有些邪性。”
“莫說小沙莊園裏連個像樣點的道士都沒有，連崗哨也松散的很，此為其一。地下幹淨敞亮，石屋裏家什一應俱全，顯然是不像作為牢房之用，似是堵人口舌，此是其二。其三最要緊，這石屋裏的妖，只是被迷暈了，身上沒有一處傷痕，還好端端的躺在床榻上。這與我等在河西莊園所見大為不同。更像是有人刻意為之，擺在那裏讓我等得手。那幾只死狐死狗的屍身，定了後來放進去的，混淆視聽。”
“若我等是強攻進去，這些道人兵丁豈不是白白送死，難道放這些人在那裏讓我等殺麽？”
“我也有此顧慮，才猶豫再三。昨日看這南京的莊園，裏三層外三層，更覺不對。今日茶館裏聽那喬二爺的話，便是确信，那些道人兵丁，只怕就是放在那裏送死的。”
“這又是為了哪般？白白葬送這麽多人命？”
“我有兩個猜測，一個好的，一個壞的。先說好的罷。若是福州的莊園，如杭州一般松懈，任由我等進出，那意思便是：‘我等便只要南京這一處，其他你們要救便去救了出來。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菡萏不解道：“只要南京這一處是何意？這些人以後不抓妖了麽？”
“恐怕還是會抓妖，但會收斂的多，也只在南京這一處了。”
“那有何用？難不成我妖族就聽之任之受他們欺淩？”菡萏怒道。
“菡萏姑娘莫氣。我等居于弱勢，對方肯作讓步，便不可把事做絕。先見好就收，待以後有了實力找多些幫手，才可再去決一死戰。總比現在強行沖了過去拼個你死我活來得強，何況真要拼，只怕死的只有我等。”
“你就快去見閻王爺了，怎得還這麽怕死！”
“菡萏姑娘莫急，我等先去福州探查一番，興許是我想錯了也不一定。”
真石見菡萏失言，馬上出來調轉話頭：“壞的又怎個說法？”
“若是福州的莊園，如同南京一般固若金湯，嚴防死守，那便是極大的壞事了。。。。。。”
“蜀山法力高強者均在此地，福州難不成還有這許多道人？”
“興許是請了終南山的人來，又或是設置了重重機關，或是別的什麽法子。”
“如何個壞事法？”
“你們想啊，這些人無非是要多抓些妖精來，卻故意放了一些小妖讓我們接了出去，目的為何呢？只怕是為了引更多妖精過來，或者領着他們去抓更多妖精。哪裏的妖精最多呢？”
“難不成。。。是妖界？！”
“不錯！這幾年，這些人四處捉妖，逼的不少妖族往妖界裏躲避。可這些人卻不知妖界在何處，更不知妖界裏面是何種情形。放了這些小妖出來，必定有些會前往妖界。有了內應自然好辦多了。若為此故，幾百條人命，在這些人眼裏，倒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你是說這些小妖裏有。。。他們的奸細？！”
“這些小妖，年紀尚為幼小，若是讓他們看過河西莊園地下的慘狀，只怕早吓破了膽，哪裏會有不肯的。”
“如此說來，我們反倒是幫了他們一把？”
老道瞥見清玹掌門臉色發白，雙手止不住微微擅抖，當下閉口不言，暗地裏示意衆人莫要再說了。
船艙內又是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老道緩緩開口道：“掌門莫急，不如我們先去福州那裏探查一番。興許是我想錯了也不一定。”
老道本想寬慰一番，沒想到這一句卻是戳到了掌門痛處。
清玹掌門向來以名門正道自诩，對于江湖騙子，深為不齒。在崂山上聽菡萏說起老道，雖有些贊賞，可老道畢竟還是騙術起家。清玹掌門以禮相待，那是道門名家風範，心裏真不怎麽把老道當回事的。
杭州一戰，旗開得勝，正準備再下一城之際，不想滿腔熱心卻是為敵手作了嫁衣裳，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清玹心知老道所說，俱是實情，可如今老道勸慰自己的話，與方才哄菡萏的話一模一樣，不禁羞愧難當。
“唉，我久居道門，只知打坐修煉，于這俗世竟是一竅不通。難怪當初掌門師兄堅持要弟子在這亂世下山游歷，我還曾固執的反對過。說起來真是慚愧啊。從今往後，我還是聽從老哥哥的罷。”
“豈敢豈敢，我等還是一同商議，一同定奪。”
“那便如老哥哥所言，去福州察看，再作計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