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最後的歡聚
“穆崇？噢，穆崇是福王府裏的高人，是狄将軍請來的。福王和狄将軍有難題都會去問那穆崇。”
“将軍？”
“對，福王的将軍，叫做狄叔明的。福王對他極為信任，大小事務皆是由這個狄叔明打理的，就連河西莊園也是。”
“是不是河西莊園那個管事的？”真石裝作不知，套這蒼羽的話。
“不是不是。他只是狄将軍派來處理園中雜事的。狄将軍和穆崇都住在福王府，不常來莊園裏。”
“那癱了半邊的道人是誰？哪裏來的？”
“那是我師叔通明子，與我師父通淩子都是蜀山的。蜀山掌門年事已高，道門中事，皆由我師父管着。師叔常駐河西莊園，因師叔身體不便，師父派我來照料師叔。”
“你們什麽時候到的河西莊園，為何而來？”
“一年前，福王府派人送了書信來，請師父前往揚州一敘。師父來了揚州便是與這狄将軍談了兩天。回到蜀山後，說是受福王所托，降妖除魔。便與師叔二人，帶了些弟子下山。師叔身體不便，鎮守揚州，師父帶着些弟子，四處捉妖。”
“捉來的妖，都關在揚州麽？”
“還有幾處莊園，我只去過南京和福州的。北京的據說因戰事吃緊放棄了。杭州有一處，另外還有兩處在籌劃中。”
“莊園之間，如何運送？”
“莊園一般都建在河道邊上。用船裝了籠子，由兵丁和道士押送。”
“官府查船怎麽辦？”
“我們有官府的路票，官府不會來查的。”
“官府的路票從何而來？”
“來莊園的非富即貴，更有許多是在朝官員。自然也包括漕運的官員，要些路票并非難事。”
“這些莊園賺來的銀子，都用在什麽地方？”
“莊園的收入，都是狄将軍一手掌控，小的不是很清楚。除了維持各個莊園用度開銷，還需打點各級官員。在福州有一支二千來人的精兵，過幾個月操練完成就要開拔來揚州，作為福王的親兵。師爺還花巨資買通了江北四鎮，拱衛福王。”
“還有哪些官員？”
“但凡莊園所在的州道府縣，還有南北漕鹽使，南京六部，俱有來往。”
“你畫個圖出來，将莊園所在位置，與漕運河道，俱都畫在上面。”
“是是，小的即刻就畫，即刻就畫。”真石取過筆墨紙硯來，蒼羽便跪着在地上畫了起來。
真石見蒼羽畫的，雖與絲帕上有些出入，但莊園位置與河道走勢大體相同，便知蒼羽并未刻意編造。
“仔細說說那個狄叔明和穆崇的來歷。”
“小的也是道聽途說而來。據說這狄叔明是老福王在洛陽的舊臣。老福王被闖王所殺，其他屬下都跑光了，唯獨這狄叔明一路護着小福王逃了出來，因此小福王對他極為信任。後來鳳陽總督馬士英迎奉福王到了揚州，在此建了福王府，居住下來。”
“這穆崇，便是狄叔明身邊的師爺。這穆崇據說有眼疾，怕光，整日躲在在房中。即便狄叔明去見，也是隔着幕布說話。輕易不見人。”
“狄叔明也住在福王府麽？”
“狄叔明住的離福王府不遠，若有事商議，也會住在福王府的客房裏。”
“福王為人如何？”
“小的地位卑賤，不曾見過福王。聽師父說，福王心寬仁和，不計小節。史可法寫信大罵福王，福王看罷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徇私報複。市井傳言，這福王如同他父親老福王一般，亦是體量肥大，貪財好色，尤其喜歡看戲。據說在揚州看戲時還迷上了一個男伶，叫什麽榮沖的，竟長得比女子還美。福王便買了回來養在府中，當作妃子一般愛他，當真是榮寵有加。稱帝之後，朝中大事皆被馬士英與阮大铖把持，因此狄叔明才向福王提請在福州操練了二千精兵，所需裝備軍饷也是狄将軍一手籌備，福王壓根不管，放任自流。”
“你師父師叔現在何處？”
“師父派我來此尋釁生事，他送師叔回蜀山養傷去了。”
“你可見過菡萏同族之人？”
“揚州見過幾個，後來轉送到別處去了，後來便只見過菡萏姑娘一人。”
“轉送去了哪裏？”
“杭州南京，皆為富商高官彙聚之地，可能去了那裏。”
“可能？”
“小的不敢亂說。魅族女子乃是稀罕尤物，供不應求，因此各地之間多有來往。小的久居揚州，并不十分清楚具體數目。”
“你畫的這圖上，是不是還少了點什麽啊？”
蒼羽吓的低頭去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少了什麽，以為是真石故意找茬修理他，只吓得哆哆嗦嗦，直冒冷汗。
真石取過筆，在壽光觀的位置上點了個灰點，問道：“你看這個灰點是什麽？”
蒼羽随即明白過來，連連磕頭道：“這是一些負責捉妖的地方，或是道觀，或是山洞。有道士駐紮此地，捉了妖便通過漕運運到各處莊園。若是抓不了，也是将消息送到莊園裏，由師父派人前去或是親自前往。”
“胡說八道！”
“沒。。。沒有。。。小人說的句句是實，絕無半句假話！”
“你将這些灰點都畫了出來，我就放了你。不然。。。”真石又拿劍在蒼羽褲裆裏比劃。
“這。。。這。。。小人實在記不得那麽多了。。。”蒼羽哭喪着臉道。
真石也不管那麽多，拿繩子将蒼羽捆了個結實，跪綁在大殿柱子上，将一支毛筆塞在了蒼羽嘴裏。又将紙放在蒼羽面前，用石頭壓好。蒼羽不敢張口說話，只好苦着臉，咬着筆，小心的一個個點在畫上，跟個母雞啄米似的。
“掌門師伯，”真石對清玹道人一直禮敬有加，不忘執弟子禮。“姚半仙的傷勢，可還有治麽？”
剛才的那番問話，讓清玹道人感慨不已。有些事情，菡萏已和他說過實情，可真石假裝不知，連騙帶吓，把蒼羽治得服服帖帖，只得半年不見，已是判若兩人。
清玹道：“這幾日，淤血應已吐清。傷可治，只是姚道友年事已高，恐是有損壽數。你且随我去丹房。”
廂房內，老道斜靠着牆，菡萏倚在榻上，二人正說着話，老道遞給菡萏一個木盒子，正是芙蕖的妖丹和一魂五魄。
清玹掌門取出一個葫蘆，倒了些藥丸出來，讓老道服下。見菡萏依舊體虛，便道：“菡萏姑娘也可吃一些。這是固本培元，養生活血的藥。去年村裏的母牛難産，也是吃的這個，很快便下地幹活去了。”
菡萏聽罷又羞又惱，可掌門一片好意，也不好發脾氣。
清玹掌門平日裏極少與姑娘家打交道，一時失語，不禁有點尴尬。
邊上老道卻笑岔了氣，“不妨事不妨事，母牛吃得，菡萏姑娘自然也吃得，哈哈哈哈。。。呃咳咳咳。。”又止不住咳出血來。
将養了數日，衆人皆有好轉。冷清的道觀中，也有了一些生氣。只是蒼羽，還需真石每日數次押着他拉屎拉尿，不勝煩厭。
真石也不想大過年的有這麽個礙眼的貨在這裏膈應，便放他下山去。臨走時還對蒼羽稱道說就在崂山上過年，大可請他師父師叔過來熱鬧一番。蒼羽連稱不敢，逃下山去了。
大年三十，杏兒在偏殿內生了幾堆火，置了滿桌的菜。菡萏使了個幻術，将殿內變得如月宮仙境一般。清玹掌門取來一壇素酒，與老道開懷暢飲。酒到濃處，還在殿內舞劍助興。杏兒載歌載舞，南海鲛人的歌聲曲回婉轉，聽得衆人如癡如醉。老道講起當年行走江湖的窘趣之事，逗得衆人哈哈大笑。
真石內傷頗重，只能靜養。望着窗外漫天飛雪，想起小時候過年，和爹娘在家中吃年夜飯的情景，父慈母愛，好不溫馨。這十年來，自己孤苦伶仃，過年也就是和師兄弟一起加個饅頭而已，從沒像今日這麽快活過，不禁鼻子有些發酸。
前路艱險，真石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且與眼前這些不是家人，更似親人的人在一起，安心的過幾日。
真石如此想，哪個人又不是，再多煩憂，卻是論誰也不想壞了這份喜氣。
轉眼過了年初七，這數日來，真石在掌門指導下，每日吐納修煉，漸漸活動開手腳。清玹道人重又教了真石禦劍飛行之法，真石只得半日便學會了。下山前諸多不懂不通之處，如今一一弄了個明白，真石心中甚喜。
菡萏已然痊愈，每日裏幫着杏兒忙着忙那，閑下來還堆個雪人，二人玩的不亦樂乎。
老道每日裏跟着掌門參禪悟道，做些個養生的修煉。只是年歲已大，恢複起來十分緩慢。
這日晚上，衆人見山下火光甚多，人頭攢動，卻聽不見爆竹炸響。菡萏下山打探消息，過了一會便回來了。
菡萏解釋道：“一些道士去而複返，鼓動着村裏的流氓混混兒，說是要打上山來，燒了道觀。”
姚半仙道：“真石那日與玉成子打鬥，可是在大白天，只怕山下村民也都瞧見了。”
快活的日子終歸短暫。衆人不得不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來，面對本該面對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