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沙重
沙重看着驚慌失措的老道李氏二人，撫掌大笑道：“有趣有趣，便是要這般模樣才好玩。三日後我再來，若是他死了，你們便給他陪葬吧。”說罷揚長而去。
李氏看真石，已是氣若游絲，再向老道望去，卻見老道跌坐在地，褲子上濕了一片。李氏很是不屑，扭頭不看。
姚半仙聽得那妖怪吃過人，早已慌了神，又見一股黑氣過來，以為老命休矣，一跤摔倒。姚半仙身上只這條褲衩，現在又濕了一大半，便吵着要李氏還他那二十五兩銀子，一走了之。
李氏甚是嫌棄他，只是不理。老道無奈，只好先去了小溪裏洗了一把。時值八月底，山裏已有些涼意，老道洗了上來，風一吹便連着打噴嚏。
李氏把包裏衣服都給真石蓋了，又看老道簌簌發抖的樣子，便拿出自己的一套舊衣服，扔給老道，一轉身把老道的那條褲衩給扔火堆裏燒了。
老道也管不了許多，擦幹了身子，先穿上了。等暖和了一想，不如自己跑了吧，總比被妖怪吃了強。可身無分文，總不能穿這身衣服要飯去。
剛才去溪裏，把剛畫的半條眉毛給洗了，又嫌那幾縷頭發挂着礙事，索性揪了去，現在整個腦袋上幹淨得一毛不拔，還穿着一身紅紅綠綠的花布衣服。即便跑了出去，被人看見也怕是讨不得半點好處。
李氏又扔過來一句：“要走可以，把衣服還我。”
姚半仙實在沒轍，還是坐在了一邊，從火堆旁挑了根燒黑的木炭，繼續畫他的眉毛。
李氏甚為擔憂，按理來說，常人一旦吸入了妖氣，便是立即斃命。好在真石在道門中修煉過，但修為甚淺，不知能撐幾個時辰。到了黃昏時分，真石臉上罩着的黑氣，看着稀薄了些，呼吸也不像原來那麽微弱。李氏心想，要是能撐過今晚，興許還有得救。
李氏一夜未睡，看着真石。老道看李氏不睡，自己也沒法偷了銀子跑，索性一覺睡到大天亮。等老道睡醒再看時，真石臉上的黑氣盡消，呼吸平緩，睡的極為香甜。李氏和老道對視一眼，都覺是咄咄怪事。
姚半仙問道：“這小子什麽來路？居然跟沒事人一樣？”
李氏答道：“他雖是修道，可若是道行深，昨日也不會一觸即倒，只怕另有原委。等他醒來再問。”
真石一直睡了二天二夜，直到第三日太陽下山，方才悠悠醒來。李氏問他身子如何，真石只道是胸悶頭暈，并無大礙，三人皆引以為奇。
姚半仙道：“不如跑吧，一個晚上也能跑出去不少路。”
李氏冷冷的道：“老禿驢，你不如用滾的還來的快些。”
姚半仙嘟囔了一句，不敢回嘴。
真石道：“他比師父還強上許多，逃有何用，轉眼又追來了。”
李氏道：“那妖怪前日說你若撐得過三天，他便不殺你，而後又道‘有趣有趣’，大笑而去。我看他只想戲弄你，要殺你何必這麽費勁。”
真石點點頭，說道：“他與我師父打鬥之時，也是這般戲弄。要不是我師父用寶鏡打傷他，定然被他所殺”
姚半仙道：“那怪說是不想變成你那醜樣，如此看來就我們這般尊榮，他是下不去嘴的。”
李氏道：“有沒有法子知道他是個什麽東西變的？”
真石道：“知道了又如何？誰打得過他？”
李氏道：“若能知曉他的原形，也好對症下藥。他若怕水，就用水淹它，若是怕火，就用火燒它。現在他套了你師兄的皮囊出來，我們怎知他怕什麽？那怪并不知妖氣對你無用。若明天他來，你再激他拿妖氣噴你，這樣還可再多三日，興許便可想了法子來對付他。”
真石思忖片刻，搖頭道：“他尋的只是我一人。明日他來，我與他說個明白便是，你們還是自顧逃命去吧。”
李氏道：“那怪把我們當成了你找來的幫手。若你熬不過去，我們也得陪葬，不如放手一搏。只是那臭老道，不知又在搗鼓什麽。”
真石轉頭看時，那老道也不知從哪兒找了個石墩子，許是天長日久被雨水滴注，中間深凹下去。老道将石墩中的雨水撥弄幹淨，正在往裏面撒尿。
真石道：“老道也知妖怪最怕這等污穢之物，這是他明日保命用的。”
李氏道：“若明日你有進氣沒出氣，我就用這法子救你。”
真石道：“那怪法力甚高，若要殺我，把我扔糞池子裏都救不了。”
當晚，三人就宿在洞裏。月明星稀，預示着明日是個好天。可三人心事重重，皆無睡意。直到東方泛白，真石才迷迷糊糊睡去。
太陽剛冒出頭，空氣裏濕漉漉的，仿佛還有着晨露的味道。
李氏醒的早，輕聲走出洞外，卻見一美少年站在三四丈外的土坡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李氏也不多言，回身叫醒真石。真石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剛站起來，就聽那怪道：“我聽聞道友身有重疾，怕趕不及，因此早早來看望道友。”說罷躬身行了一禮。
真石知他越是彬彬有禮，就越是殺機重重。踉踉跄跄的站了起來，顯得虛弱不堪。倒不是他裝出來的，實在是給餓的。
真石出青州城的時候，就只備了二個人的幹糧。前二日昏睡的時候被姚半仙吃掉大半。昨日醒來，只剩了幾個饅頭，一人一個分了。真石年方二十，三日裏就只進了一個饅頭，自然是餓的不行。
沙重見狀，哈哈大笑道：“道友法力深厚，在下佩服佩服。不知道友哪裏不适，小道願為道友醫治醫治。”
被他這麽一笑，姚半仙也醒了。晃晃悠悠起身，躲在李氏背後，也是一副虛弱的樣子。老道昨晚為了蓄那污穢之物，喝了許多水，晚上不知起夜了多少次，硬把自己給尿虛了。
真石道：“這二人并非是我幫手，三日已過，按照約定，你放他們走。”
沙重笑道：“能陪你三日，不離不棄，還說不是幫手？”
姚半仙怯生生的喊道：“我是來找他們要錢的，不是一夥。這位大仙，您行行好，放我走吧。”
沙重見這老道，穿着一身女子的花布衣服，光着腦袋，兩條眉毛又粗又長一高一低，右邊半拉眉毛用袖子一抹還花了一片，甚是惡心。
妖氣随口而出，擦着老道腦門上過去了。老道吓得脖子一縮，心知沒戲，只好躲在後面，不敢出聲。
真石道：“你要怎的才肯放過他們二人？”
沙重道：“你可學你師父那般，求我便是。當日我捉了他兩個弟子，先吞了一個下去，你師父為了救另一個，不惜磕頭求饒。我等他磕夠了，當着他的面，再将另一個一口口活吞了下去。那少年被我吞了大半個身子，還在喊着師父救命呢。就你師父那生不如死的模樣，看着當真是痛快至極。”說罷哈哈大笑。
這邊三人卻聽得不寒而栗，半響說不出話來。
沙重又道：“放心，你們三個太醜，我下不去嘴。”
李氏心生一計，說道：“既然你喜歡戲耍，那不如索性耍個痛快的。”
沙重立刻來了興致，問道：“怎個痛快法？”
李氏道：“讓我等見識一下你是如何吞人的，給我們三天，若是三日後我們想不出法子來，便任由你處置。”
沙重嘿嘿冷笑，說道：“待我現了原形，只怕你們立時便被吓死了，還有甚麽好玩的。”
真石道：“若是吓不死，你便放過他們如何？”
沙重道：“若你們沒被吓死，便好好準備三日，到時我再與你們好好玩耍一番。”
真石道：“三日足夠我回去尋到我師父了。若我師父找了幫手來，你可耍不成了，不如眼下便放了他們。”
後邊姚半仙點頭點得如搗蒜一般。
沙重大笑道：“找幫手？這天底下能降得住我的人還沒出世呢。我家主人，當年可是連那孫猴子也不是對手，我自離了我家主人，也已修煉千年。你師父找誰來也是無用。”
說罷，這怪的身形開始變大，胸口漲了開來，将衣服都撐破了。雙腿合成一處，越變越長。轉過眼來，那怪現出了原形。
只見一個巨大的圓形口器，裏面層層疊疊長滿了倒刺般的尖牙，一張一合，估摸着有一張八仙桌大小，口器後面就是水桶粗細的身子，連上尾巴，竟有四五丈長，身子到尾巴慢慢變細，直到末了也有大腿般粗細，尾巴尖上電光閃爍，敲在地上噼啪作響。
姚半仙一見這怪嘴裏那密密麻麻的倒牙，當時就吓蒙了。
李氏原本還鎮定自若的模樣，一見這怪的模樣，頓時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真石也是傻了，就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別說他修煉千年，就算是個沒成精的動物，光憑這些牙和水桶般粗細的身子，他們幾個也對付不了。
那怪的半個身子，正豎在大嘴的上邊，看着三人哈哈大笑。一尾巴掃過去，把真石掃出一丈多遠，翻滾在地。
那怪挺直了身子，離地一丈多高，還有三丈多長的尾巴，将真石卷起，高高吊了起來。
真石被尾巴纏着，離那怪越來越近。那怪的大嘴張的極大，別說一個真石，三個真石也能一起吞了進去。
那尾巴将真石越纏越緊，直至把真石的衣服都給絞出水來了。那水直接進了大嘴，那怪物猛然身體一震，将真石狠狠甩出，又連連嘔吐。
真石還沒坐穩，又一口極為濃郁的妖氣噴出，罩在了真石頭上。那怪連着嘔吐了幾口，又在四周嗅了嗅，對着姚半仙恨恨的道：“原來是你這污糟不堪的老東西，看我回頭不要了你的老命！”說完便收了原形，一邊吐，一邊飛也似的去了。
老道莫名其妙，一臉委屈，心想幹我何事。
李氏抖抖索索的爬到真石身邊，探他脈搏呼吸，見與上回一般模樣，心下稍安。見真石的衣物全濕透了，聞着還一股騷臭味，便四下張望。随即便見到了昨夜老道用來蓄尿那石頭墩子翻了一地，方才真石正是被尾巴掃了出去，将老道撒的尿滾了一身。
姚半仙這時也明白過來，當下癱坐在地，沮喪之極，連抽了自己嘴巴幾下。
李氏又好氣又好笑，今天還真是虧了這老道，不過這回他想跑也沒處跑了。
李氏驚魂未定，腿腳發軟，一直坐到午後，才勉強站了起來，采了些野果回來充饑。再看真石時，黑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那額頭一點更是紅的顯眼。李氏心想，這比上回可是快了許多，到晚上興許能醒。
姚半仙一聲不吭，也不吃東西，只坐着發呆。李氏也覺奇怪，這老道平日裏叽叽歪歪的，今兒個只怕是吓傻了。
沒到晚上，真石便醒了。李氏忙問究竟，真石覺着身體無恙，神志清醒。
李氏将真石暈倒之後的事說了，真石也是無語。二人再看那姚半仙，依舊傻坐的那裏，一言不發。
日落西山，真石生了火，便叫老道過來吃點東西。老道悶聲不響的走到火堆前坐下，也不動手，依舊呆坐着。
真石問李氏道：“如今他現了原形，也認不出是個什麽東西。你可有辦法？”
李氏苦笑道：“原以為是虎豹豺狼這些，興許還有法子應付。可這。。。。。。我也是被吓得不輕。”
真石道：“今日那妖怪嘴裏沾了污穢之物，極為惱怒，可不會再手下留情，只怕逃去哪裏皆是無用了。”
李氏道：“那便如何是好。。。。。”李氏手足無措，一想起那怪恐怖的模樣，連拿着野果的手都在不停微微顫抖。
一旁發呆的老道突然冒出一句：“看你平日裏嚣張跋扈，罵罵咧咧的，這會兒倒吓成個蝦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