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戰（一）
二人看這老道平日裏最不着調，今兒個被一吓，倒似變了個人似的。
真石遞給老道一些野果，老道接了，也不吃，只說道：“我想了些法子，若是運氣好，或許能過了此劫。”
二人大吃一驚。老道看二人神色詫異，只得苦笑道：“幹我這等營生，行走江湖，總得學點障眼法，耍點手段，且每個環節還得思慮周全，不然如何哄得別人錢財？我想了半天，若是用在城隍廟的招數，再加大點火藥量，興許能炸他個半死。”
“我大明朝，各種火藥器具齊備，民間開山鑿路也多用炸藥，鎮上的雜貨鋪便有的賣，只是份量不足。”
真石道：“那怪已修煉千年，區區幾包炸藥，怕是傷不了他。”
姚半仙道：“若引他到山洞中，再把山炸塌，炸不死也壓死他。”
真石道：“只怕我等趕不及去點那引信，便被他殺了。”
姚半仙道：“我在城隍廟時，你是如何燒我衣服，那便如何點那引信。瞬息之間，應該來得及。”
李氏道：“道長有何法子，直說無妨，只要躲過此劫，那銀子。。。那銀子便還了你。”
姚半仙笑罵道：“你這潑婦，外強中幹，一遇着橫的便縮成一團，全無主意。”
李氏被老道說的擡不起頭來，悶聲不吭。
姚半仙道：“我知你二人信不過我。只是今日這怪惱羞成怒，不知何時便會卷土重來，致我等于死地。我逃也無處逃，躲也無處躲。搜腸刮肚想出來這昏招，實屬病急亂投醫，你們且聽聽看，若是不成，我們再另作打算。”
李氏二人放下野果，豎耳聆聽。
姚半仙道：“那怪随時會來，我等時間緊迫。先将那些銀子還我，我等會就下山去，采買些硫磺硝石等需用之物。天明前必然返回。”
“那怪鼻子甚好，一定會順着味道追蹤而來。所以我等先将這個山洞布置一番，引那怪來這。然後我等順着溪流而行，這氣味，遇到水便沒了。那怪定以為我等順流而下，逃去了城裏。我等偏偏往上游去，找個地利之處，作了埋伏，等他尋來。這樣我等或許可以多個兩日好做準備。”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等他追來，我等早已設好陷阱，用炸藥，用火燒，用水淹，總能弄死他。”
真石搖頭，道：“我法力低微，靠這些三腳貓招數，如何殺得死他？道長行走江湖，見多識廣，可會一些法術？”
姚半仙道：“若我們有足夠時間布置準備，我當可用些江湖騙術，糊弄那怪，引他進我們埋伏。”
李氏道：“這法子雖然冒險，卻值得一試。若是準備得當，興許走運也說不定。”
真石并不覺此計可行，可要再尋更好的法子，卻沒有了。想了一會，便橫下心來。
有了計策，氣氛便不同起來。三人邊吃邊聊，姚半仙把自己想了半日的點點滴滴，全都一一說了，真石和李氏也跟着補遺拾缺。
待吃飽喝足，李氏便給了姚半仙那錠二十五兩的銀子，還拿了真石的一套便服給老道換上。老道央求着李氏又給畫了一遍眉毛，扯了塊白布紮了個頭巾，匆匆忙下山去了。
這邊李氏和真石二人，按照姚半仙的吩咐，在洞裏洞外布置起來。
姚半仙不敢去青州城裏，直接往城外一處火藥倉庫而去。自天啓六年京城恭王廠火藥庫炸了之後，各地都把火藥等易爆之物，存在城外，城裏的鋪子賣完了再派人去取。
姚半仙子時方才到的那裏，敲醒了守門人，給了五兩銀子算是見禮，另外二十兩都買了各種所需之物。那守門人原本一肚子火，見姚半仙如此大方，恭恭敬敬拿了上好的貨給了老道，又推着小車一路送到山下，方才回去。
姚半仙見守門人還養了幾條大狗看門，靈機一動，挑了二條強壯的也給牽走了。
姚半仙推了小車回到山洞，天快亮了。老道又仔細布置了一番。三人脫了舊衣服留在洞中，又從包袱裏拿了新衣服換上，逆着齊膝深的小溪，三人兩狗，推着小車，一腳深一腳淺的往上游走去。
行了約莫有十裏地，來到一處。溪水在這裏聚成一個十丈方圓的小水潭，深不見底。水潭邊上緊靠一山坡，樹木茂密，山坡底下有一山洞，寬深二丈來許。
姚半仙環顧四周，道：“此處山洞正好設伏，坡上樹木砍了可做機關陷阱。”
當下依計而行，三人準備起來。
已時剛過，就見遠處有黑煙升起，隐隐伴有火光。正是前日裏三人葬身之山洞所在。此為老道設下的信號機關，見黑煙便知那怪已經尋來，三人膽戰心驚，加緊準備。
話說沙重回了住處，整整惡心了一晚，次日早早便來到山洞前。
只見地上鋪滿了幹枯的樹葉，那三人還在洞中沉睡。沙重走近洞口，剛準備出手，卻發現那睡着的三人，只是披着衣服的石頭樹枝。沙重只覺好笑，心想就這點招數還能讓你們跑了不成。
沙重未曾注意，自己踩過的那些幹枯的樹葉下，鋪的正是城隍廟裏，姚半仙在供桌上撒的磷粉硫磺和樟腦。他走路帶風吹開了枯葉，又将這些粉末混在了一起，太陽一曬，樟腦易熱，磷粉和硫磺便燒了起來。火勢瞬間把山洞前燒成一片，黑煙升騰而起。
這點火勢，是個人都能撲滅了，可這黑煙才是設置這機關的目的。
沙重卻不知是計，輕視之心油然而生。火勢一起，三人的氣味也掩蓋了，仔細查看之下，只見三排腳印往溪邊而去，沿着小溪往山下走了一段，消失在溪水裏。
沙重心道：“這三人必定往人多的地方去了。以為人多我就拿你們沒辦法了麽。”當下便縱上雲頭，順着溪水往青州城飛去。
姚半仙見黑煙升起，不見沙重追來，便道：“看來我們在溪邊留的腳印有點用處。那怪必然往青州城去尋我們。若是明日還尋不着，後日必然往此處來。我們只剩一天二夜，務必抓緊時間。”
姚半仙放開兩條大狗，讓它們四下活動，以作警戒之用。
三人都辛苦一天，吃了些東西，困意來襲，便早早睡下，姚半仙更是剛倒下就呼嚕連天。
年紀大的人睡眠淺，姚半仙睡了二個多時辰便醒了，起來小解，隐隐看見真石的腦門上有個什麽東西擱着，圓圓的看不真切。
老道躺着睡不着，又把所需的布置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此時天已大亮。再看真石，那額頭上是一顆荔枝大小的珠子，黑黑紅紅的，甚為光滑，不知是何物。
此時李氏也已起身，撥弄了一下那黑紅的珠子，便去打水洗梳。老道自顧吃了點東西，又過了一個時辰，卻不見真石醒來。這可奇了，年輕人睡得沉，可從昨晚到現在，已是六個多時辰，怎還不醒。
老道見李氏一直撥弄那珠子，心下生疑，便小聲問道：“這是何物？”
李氏沉默片刻，對老道道：“我絕無惡意，請道長寬限一二日。若我等能過了此劫，我必定坦誠相告，絕不隐瞞。”
姚半仙道：“我知你不會害這小子，寬限二日也無妨。只是我問你，你究竟是何來頭？”
李氏道：“道長何出此問？我不過是個山村裏的寡婦，出來尋女兒的。”
姚半仙道：“凡夫俗子，飛禽走獸，皆有氣味，個個不同。你我相處數日，可你身上并無一絲味道，絕非常人。”
李氏道：“道長明察，我族中之人皆是如此，從生到死，全無氣味，只有死後屍首腐爛發臭，才與常人無異。”
老道問：“這珠子也是你族中之物？”
李氏答道：“是。這珠子興許能幫到他，一個晚上已經小了一圈，今兒再放一日，晚上我便取回。”
姚半仙見她答的誠懇，心想若她想害真石，何必等到現在，還将自己深陷絕境，當下便不再問。
真石呼呼大睡，幹活的只剩下老道和李氏。老道正擔心忙不過來，卻沒想到這矮胖黑醜的婦人氣力竟是極大，能當兩個壯勞力使。
日落山頭的時候，布置竟都妥當。老道又反複查驗，方才放心，回到洞中。
老道發現一日下來，那珠子只剩一半大小了。李氏收了珠子，對老道道：“還請道長莫告訴他珠子之事，只說他睡到現在。待明日過了此劫，我自當解釋清楚。”
老道應允。不時，真石醒來，三人吃了晚飯，又借着月光商量了許久。反複推演，尋找漏算之處，直至深夜，方才睡去。
姚半仙又是第一個醒來，早早的将兩條大狗放了出去。又叫了李氏真石起來，将昨夜議定之事反複了二遍，确定無誤。生起火堆，三人烤了些吃食，終于吃了頓熱乎的。便各自歸位，只等那怪來。
真石拿了劍和一疊符咒，守在洞口。老道到水潭對面一塊巨石後躲着，手上扯了兩塊布當作令旗。李氏則爬到洞上邊的山坡上，跟着老道的旗子，操控着各種機關。
等了将近二個時辰，三人都快乏了。這時猛聽得兩條大狗陣陣狂吠，又聽得一聲怒罵：“又是這該死的畜生！”緊接着傳來“噗噗”二聲，兩只大狗一陣慘叫，一切又再度陷于沉寂。
沙重來了。
前日沙重往山下追去，在青州城裏尋了一天。第二天又再往東，往壽光去尋，問了幾個路人，都說沒見過。要知真石這三人，一老，一婦，一少，長相具是奇特醜陋，讓人過目不忘，更何況三人結伴而行。
沙重轉頭向西，往臨淄尋了半日。今日一早，方覺不對，逆着溪水而上，剛聞到些味道，卻見兩條惡狗沖他狂吠，又驚又怒，當下便殺了。
沙重懸于水潭上方丈許地方，看着真石很是吃驚。
他前日噴的那口妖氣濃郁之極，沒想到這小道士不僅活了下來，才不過二天便又生龍活虎，似乎還更壯實了一些。
沙重問道：“那禿瓢呢？”
真石只是不答，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兒，真石也臨空而起，離地一丈，和沙重正面相持。
沙重更是驚異，不知這二日來發生了什麽，這小道士的法力竟有如此長進。
沙重還在詫異之中，真石這邊先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