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四月春,天幹地燥,陳冠輝全世界到處飛。
盛奇思打來電話,告訴他那些蛀蟲差不多都被警察抓走了。
“那你的公司呢?”陳冠輝問。
盛奇思裝可憐,“最近在調查,起碼要一個月吧,事業停擺了。”
陳冠輝一早就去綜藝節目的現場了,這次接的是個劇本殺式的新型節目,玩家要在模拟的場地搜集證據。
他在副駕駛接電話,姜洋洋開了一晚上的車,陳冠輝敲敲手剎示意他停下來休息一下。
陳冠輝下了車,天還是黑的,他有些看不清腳下的路,沒頭沒腦地問:“夜盲症會傳染嗎?”
盛奇思語調微妙上揚,笑意很深,“你猜?”
陳冠輝撅嘴,“我不猜,我只知道等下我要認真開工,畢竟你失業了,我就要擔負起家庭責任喽~”
盛奇思噗嗤一聲,“給你根杆子你就順着爬到天上了是吧?”
“嗯,怎麽了?”陳冠輝和他講了十多分鐘的廢話,他挂了電話之後很精神,姜洋洋在後車座已經睡着,陳冠輝從他口袋裏拿走車鑰匙,進駕駛座,系上安全帶後點火——
正式錄制要在五天後,陳冠輝接到通知,對方說第二天早晨過來的時候,立馬就要開工。
這類場景布置是最考驗邏輯的,當然也是最有意思的。
“陳老師好。”
“陳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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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現場的工作人員過來跟他握手,陳冠輝今天穿的是普通的白T黑褲,短發柔順地趴在頭上,發絲柔順,看起來是個像模像樣的大學生。
這次陳冠輝提前看過劇本,故事是休閑度假背景,場地開放,要放的證據位置一定要準确,還得再三捋順了才能交工。
攝像機也需要定點拍攝,楊毅和姜洋洋也跟着他到處跑,顧柏柏歇産假,偶爾會在線上甩幾個方案,陳冠輝也照常發她工資,“沒你工作室快停擺了。”
楊毅非常巧合地發出不争氣的動靜,“哥!救命,三腳架呢?”
姜洋洋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找了把凳子,“報修了,你哥忙得昏天地暗,自己買去。”
顧柏柏在屏幕後面嘲笑楊毅裝柔弱,楊毅聽到了之後給他做了個鬼臉,被姜洋洋揉了一把腦袋之後又乖巧地像只貓。
他伸出頭來,用鼻子湊近姜洋洋的下颌,貓一樣地到處嗅,顧柏柏啧啧稱奇,“消極怠工!上班摸魚!姜洋洋你還不揍他?!”
姜洋洋得令,一聲怒吼把楊毅拖出去幹活,陳冠輝忍不住勾勾唇,“等你回來。”
顧柏柏比了個ok的手勢,“那必然!”
*
現場已經經過了一些不太契合專題的布置,但大概的骨架是有的。離陳冠輝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個高大的、重達一百五十斤的大鋼板,他偏頭看的時候這塊鋼板還擺放地整整齊齊,周圍用一圈兒紅色的線圍了起來。
剛開工不久,他們幾個組成一隊,剛圈出定點,把桌子挪過來,陳冠輝抱着桌布過來鋪,頭頂上有輕微地吱吱聲。
他連頭也不擡,“你們這兒不會有老鼠吧?”
楊毅摸了摸吱哇亂叫的肚子,“這裏應該也養不活老鼠。”
本地的工作人員悄悄給他點了個贊。
吱吱聲越大了,陳冠輝長腿一邁,轉身又要去拿新道具。
然而——
“陳老師!小心!”工作人員過來拉他,用力往後一帶,陳冠輝剛才站的地方立刻多出一堆吊燈的屍體。
而陳冠輝的胳膊因此受傷,即刻就送去醫院打石膏。
明明工作組有加強安保,陳冠輝也能肉眼可見地看到更多地危險物品被圍了起來,卻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總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砸中。
兩天的時間,他分別傷到了胳膊、腳踝和胯骨。
早晨起床的時候陳冠輝都感覺自己要廢了。
怪力亂神又要印入腦海,陳冠輝不得不去思考為什麽自己工作的地方總是會突然發生意外事故。
那些突然從牆上脫落的吊燈、一下子說倒就倒的重量級鋼板等等,都是因為什麽。
而陳冠輝總是與死亡擦肩而過。
盛奇思知道這件事後連夜趕到紐約,白天在酒店昏睡了整整六個小時。
他醒來的時候打算去接陳冠輝,沒想到對方今天工作效率很高,早早收工,自己開車回家。
“你的手能開?”盛奇思疑惑道。
陳冠輝餓得肚子疼,從盒子裏找了塊棒棒糖,咬着含糊不清道:“沒脫臼,上次也沒打石膏,就纏了幾圈繃帶,能開。”
身後那輛白色的大奔已經跟着他過了三個紅燈了。
“盛奇思,我身後好像有車在跟着我。”陳冠輝不安地轉了個向,打算繞路去熟悉的地方。
盛奇思一下子就想起蘇劭,緊張到聲音都碎成斷線磁帶,“你現在在哪裏?”
陳冠輝按導航報了個地址,盛奇思深吸一口氣,“你還記得我們結婚那天開車的路線嗎?”
從民政局繞了一圈回到住所,陳冠現在就在那一圈兒的開端附近,只要他能順着導航順利開到民政局,再憑着對新婚那天車輛路線的記憶,甩掉他們不成問題。
盛奇思那邊傳來關門的聲音,他的話語回蕩在家裏的樓梯口,“實在甩不掉的話,你盡可能開到人流多的地方,或者是開到上次楊毅出事的那個酒店。”
陳冠輝雖然是辨別不清東西南北的路癡,但只要是他走過的路,就會保留絕對記憶。
後面的車打開遠光燈,以馬上要追尾的架勢,緊緊咬着陳冠輝的車不放。
盛奇思和陳冠輝一直保持通話,陳冠輝小聲說,“甩不掉,太近了,我打算找個地方——”
對面的人不安地問,“什麽地方?你不要亂開,我這就出去接你。”
陳冠輝油門踩到底,轉了個彎兒,加速沖過十字路口。
那是綠燈的最後一秒,黃燈的開始,陳冠輝要把他們卡在紅燈倒計時之後。
“哦吼吼~甩掉了。”陳冠輝驕傲地按了按喇叭,導航已經為他重新規劃路線,盛奇思說要開車跟他會合。
沒想到陳冠輝用完就丢,“不要,我要回去睡覺,今天好累。”
他說完還打了個哈欠。
已經開車出門的盛奇思只好問道:“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出門了,給你帶。”
“有菠蘿油嗎?”陳冠輝報了個不太會出現在夜間的菜名。
盛奇思陷入沉默,陳冠輝以為他嫌麻煩不願意帶,進門後把自己砸到沙發上,聲音軟綿綿的,“不買也行,你快回家給我揉揉肩。”
電話那頭出現了驚天的爆炸聲,陳冠輝焦急地對着話筒喊:“盛奇思!盛奇思!”
無人回應。
随後,就連通訊也斷了。
!!!
陳冠輝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他和盛奇思的手機有定位綁着,目前顯示他的位置在某條街道的末尾處,再靠近一點點就是楊毅出事的酒店。
他立刻給警方打了電話,十五分鐘後陳冠輝趕到醫院門口,盛奇思的手機壞掉,借了前臺護士的手機給陳冠輝打過去。
他沒看到陳冠輝邁着步子往自己這邊走,開口便步入正題,“是方戎。”
陳冠輝閉了閉眼,怒氣沖沖地罵道:“戎你大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今天你要是沒悠着點,要是方戎真下了殺手,他媽的你就死了!”
盛奇思聽到聲音,驚訝地偏頭看他,又移不開眼,只能怔怔地呆住被罵。
“死了!死了!你知道嗎?!”陳冠輝還是不解氣,推了他一把,又拿手機敲了他一榔頭。
護士見狀把他的手扒拉下來,大聲地叫着一些他不想聽到的英文。
陳冠輝繳清費用,盛奇思出車禍的消息已經傳到國內,捕風捉影的,沒人真的知道他的傷情,無良媒體全在瞎猜,還隐晦地提到“車毀人亡”幾個字。
“你的公關團隊這麽不好使?”陳冠輝買了兩瓶水,擰開之後往盛奇思的懷裏一扔。
*
其實盛奇思就傷了手臂,輕微骨折,但陳冠輝以為他會死。
接到警方轉送的醫院地址,陳冠輝人都差點站不穩。
楊敏妃和方菘去世的時候,也沒人立刻通知他,陳冠輝沒見過剛死掉的人是什麽樣的。
他也不想見到盛奇思的屍體。
“我剛才很怕……真的很怕,”陳冠輝裝生氣的效果很差,他僅僅能撐住從前臺到診療室的這一小段距離,交完錢一起離開醫院的時候就有點繃不住了,“操你大爺的,你怎麽敢的?”
醫院的住院部和急診室分開,陳冠輝和盛奇思步行去停車場,途經住院部的時候他脫力般地蹲在地上,行人都在打量這個又瘦又高的亞洲男人。
他眼淚掉得很快,暈染了水泥地,雙頭路燈壞掉一半,陳冠輝就這樣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盛奇思大步一跨,蹲在他的身邊摟住他。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他猜到陳冠輝可能想起來自己已故的親人,心有愧疚,為自己的莽撞真心實意地道歉。
陳冠輝沒理他。從他的角度看,他挑染了一點點黃色的發旋根部,又有新的黑發長了出來,盛奇思想起他初中時桀骜不馴的樣子,很不合時宜地提了句,“你初中的時候染這個頭發會更有說服力。”
“滾開!”陳冠輝甩掉他的手,一聲不吭地鑽進車裏,盛奇思用沒傷到的手慢慢地開車門,陳冠輝看他費勁力氣才坐下,便主動湊過去給他系安全帶。
盛奇思拉住他的上半身,用力把他扯到副駕駛這邊,陳冠輝坐在對方的腿上,眼睛又紅又腫。
“歇一會兒,等下再開車。”盛奇思态度強硬。
陳冠輝揉揉眼睛,非要跟他對着幹,“我不。”
盛奇思的手撫上陳冠輝的臉,動作很輕,游離過他的眉眼,又一次道歉,“對不起。”
驚魂未定的陳冠輝用力地抱住他,盛奇思條件反射地拍拍他的肩,陳冠輝忍了三秒後終于放聲大哭:“你他媽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盛奇思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對不起,“我知道你害怕我死。”
而這次情況實在太特殊,盛奇思如果不以身犯險的話,下次想把方戎揪到臺面上就不知是猴年馬月。
盛奇思等不到太晚。
他把陳冠輝從自己懷裏拉起來和自己對視,陳冠輝淚眼朦胧,根本看不清東西,他隐隐約約感覺到盛奇思的情緒有些不對勁,聽他開口道:“就因為這樣,我才覺得自己死而無憾。”
陳冠輝揍了他一拳,又埋在他胸膛裏,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