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和盛奇思表白的那位男同學最後笑着離開,陳冠輝沒有看到他們牽手。
盛奇思總是很厲害,大多數人在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時很難保持風度,而面對陌生告白也往往會讓人遺憾離開。
他偷偷蹲在樓梯臺階,用書擋着自己的臉,兩個人自顧自地聊天,沒有一個人發現陳冠輝。
那個男生想要盛奇思的袖子,其實公立學校的校服基本都是全國統一,袖子最前端是很緊的。
他沒成功,食指和大拇指做出捏東西的動作。
盛奇思往前走了幾步,漸漸感覺有人落在自己身後,轉身問:“你怎麽不走?”
“奇思,我有事情要告訴你。”那個男生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搓了搓衣角,面色波瀾不驚,實際上手緊張到都在發抖。
盛奇思不明所以,朝他走近了兩步:“你可要快點說,今晚我媽媽生日。”
那個男生從書包後面掏出一封信,垂下頭遞給盛奇思。那時候盛奇思就已經很高了,那個男生比他矮半個頭,這樣的姿勢更加謙卑,簡直要低到塵埃裏。
陳冠輝隐隐皺眉,他疑惑為什麽是一個男生和盛奇思表白,而盛奇思看了一眼信封,語氣嘲諷道:“你是同性戀?”
男生聽到他說話的語氣,驚訝地擡頭看他:“怎麽了?”
盛奇思風度翩翩地笑:“沒什麽,你很勇敢。”
其實他心底裏最讨厭的就是同性戀。
陳冠輝坐在高位上,垂下眼睛去看盛奇思的表情,其實那是一個很隐秘的、不屑的表情,嘴角詭異朝上,眼睛微微眯起,眉毛也有令人感到不爽的弧度。
那個男生渾然不覺,摸摸腦袋,沉浸在盛奇思制造的表象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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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奇思沒有拒絕他,當然也沒有答應他,只是說:“現在還太小了,我們最好是快點去打網球,因為等下人會變多。”
他流暢地轉移話題,男孩笑了笑跟上他的腳步,陳冠輝這才發現他和那個男生都背着網球袋兒,看樣子确實是早有安排。
·
陳冠輝知道這些照片是空穴來風,沒有人在和自己的丈夫上過床之後還要去外面找莺莺燕燕。
盛奇思對他的時候精力已經耗費得足夠多,又疊了很多包裝,陳冠輝想想都覺得很離奇,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可他自己卻不知道盛奇思為什麽要出去,或者又為什麽故意讓媒體拍到那些照片。
盛奇思做事不願意解釋,想要在愛人面前保持體面,他也許在焦頭爛額地處理這些事情,并不想讓陳冠輝看到。
陳冠輝決定自己去一趟盛奇思的公司。
九點零五分,陳冠輝來到盛奇思辦公的樓下。的确是一棟嶄新的辦公樓,以盛奇思的財力直接買下都不成問題,但他還是選擇了租五年,方便以後再換。
前臺的姐姐并不認識他,還以為陳冠輝是狗仔,陳冠輝又給盛奇思打了一通電話,依然不通。就在失望之際,正巧有人從電梯裏出來,過來認領丢失物,陳冠輝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對方驚呼:“嫂子?!”
思索了有十秒鐘,陳冠輝也沒從記憶裏找到有這個人的蹤影。
他是誰?盛奇思的學弟?
“你是……盛奇思的助理嗎?”陳冠輝遲疑開口。
助理本來還以為自己在盛奇思那邊是個沒名沒姓的人,正傷心着,一聽陳冠輝這麽問又來勁兒了:“對對對!嫂子是來找盛哥的?我帶你上去!”
前臺一臉懵逼,陳冠輝被推進電梯裏,扭頭問他:“盛奇思在忙什麽?電話也不接。”
“盛哥開了一上午會,嫂子,”助理面不改色,緊接着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他那個照片裏的人是我,天地良心,嫂子千萬不要誤會——我是專門給他送文件的。”
這答案在陳冠輝的意料之中,他決心套一套助理的話。
陳冠輝裝作斥責的樣子,口氣也變得冷漠:“什麽文件神經半夜送?給他發郵箱不就可以了?”
助理果然上套,手舞足蹈地為自己辯白:“很重要的文件!是盛哥調查他表弟的詳細結果,嫂子你肯定知道的吧?”
問題又被抛回陳冠輝這邊,他猝不及防,咽唾沫的的時候被自己嗆到,在電梯裏咳嗽半天,門打開的時候陳冠輝還狼狽地蹲在地上,手捂着胸口。
“你怎麽來了?”盛奇思戴着眼鏡,陳冠輝起身的時候看他懷裏抱的都是文件,再一擡眼,發現對方眼裏都是紅血絲。
陳冠輝問他現在還在忙嗎,盛奇思身後是幾個長輩,看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好奇。
盛奇思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陳冠輝一愣,緊接着跌入了盛奇思充滿着溫熱氣息的懷抱,一時間沒站穩,被帶出了電梯。
本來就想下樓的助理又進了電梯,快速按了關門的按鈕,門合上之前還笑着對陳冠輝擺手——
被懷抱困住的陳冠輝也很想把手鑽出來跟他揮一揮,但盛奇思不知道早晨吃了什麽東西,力氣大得跟牛似的,他掙紮了一下發現胳膊根本動都不能動,遂放棄。
“……”
三分鐘後,陳冠輝還在某人的懷裏待着。
路過的工作人員因為好奇多看了兩眼,更有好事者拍了照片。盛奇思眼神很好,一記眼刀斜睨過去,語氣半脅迫半勸導:“把照片删了。”
等人陳冠輝悶悶地哼了兩聲,想表達自己的心情此刻有些尴尬。
盛奇思又把他擄到辦公室的沙發上,陳冠輝剛一坐下,盛奇思把文件一丢,濕熱的嘴唇就碰了上來。
——等等!這到底是什麽?渣男的迷魂湯?
驕傲的盛奇思有一天也會拿這種糖衣炮彈迷惑人嗎?
其實他沒湊上來吻自己之前,陳冠輝完全不擔心盛奇思在預謀些什麽,但他出人意料,打破了陳冠輝對盛奇思所剩無幾的信任。
媽的,盛奇思這丫的鐵定有事情瞞着老子,陳冠輝不安地胡思亂想。
他的肢體有些僵硬,盛奇思很快察覺到陳冠輝的冷淡,從他身上撤開的時候居高臨下,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你生氣了?我以為我助理已經告訴過你。”
陳冠輝抿了抿嘴:“我不是為了這個生氣。”
“那是為什麽?”盛奇思整理了一下亂掉的領帶,頗有種事後的意味,陳冠輝猶豫了一秒,鼓起勇氣開口:“你為什麽故意讓媒體拍這組照片?”
盛奇思不怒反笑:“你怎麽這麽輕易就相信這不是真的?”
陳冠輝摸了摸嘴唇,語氣缱绻:“我不相信你會在跟我上床的時候,還偷偷和別人調情。”
“——而且,盛奇思,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你其實是恐同的吧?”盛奇思聞言臉色一變。
陳冠輝站起身來推了他一把,轉身坐在他的工作臺上,百無聊賴地看了看他桌上的文件,瞥見了蘇劭的各種資料,打印時間在兩天前的深夜——看來這就是盛奇思的表弟,助理果真沒騙他。
盛奇思強裝鎮定:“……你怎麽知道?”
陳冠輝拿回主動權,因此不驕不躁地抱胸:“推測,你告訴過我一點點你家裏的情況,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願意開口。”
為什麽都結婚了還要隐瞞彼此?陳冠輝想不通。
可他也對盛奇思做了很多隐瞞。
·
盛奇思至今也沒有想過為什麽自己會喜歡上陳冠輝。
感情真的會随着時間慢慢變淡嗎?
自己對于父親的恨、不解,對于母親的無奈,對于陳冠輝隐秘的愛,對于規則的信服通通都會消失不見嗎?
盛奇思的答案是不會。
在漫長的軍旅生涯當中,他家世顯赫又如何?成績優異又如何?盛奇思和其他的同僚一樣,要吃很多苦,在烈日炎炎的夏日裏穿着不透氣的訓練服暴曬,在寒風刺骨的冬季眼見自己的雙耳生出凍瘡。
盛奇思一一遵守,沒有絲毫的怨念,他甚至還很熱愛投身于這樣信奉規則和秩序的隊伍當中。
盛奇思的天性就逃脫不開“規則”二字,這些規則源自于社會、家庭和學校。
父親從小就教他,要學會保護自己、家人和國家,他告訴自己一切個人利益都要放在集體利益之後,因此盛奇思即使撞破父親不軌事實後,也要把家庭利益置于自己的個人疑問上。
再到後來,他遇到陳冠輝。盛奇思的爺爺是個不茍言笑的小老頭,退休之後才跟着奶奶慢慢改掉那些易怒的脾性。
後來奶奶去世,爺爺的性格越來越溫和,盛奇思知道他是在懷念亡妻,舍不得讓她的願望都落空。
盛奇思從來都舍不得陳冠輝的希望落空。
這樣算是愛嗎?是懷念嗎?會被時間沖淡嗎?
盛奇思覺得根本沒有。
可他真的能接受自己是同性戀嗎?無論父母是什麽樣的想法,盛奇思光是想想自己父親的事情,生理上都很難接受。
唯獨陳冠輝。
有那麽多人都等待着盛奇思的垂青,他從小到大收獲的愛不計其數,盛奇思在得到上帝垂青的同時,根本不會相信這世界上有像陳冠輝一樣過得如此艱辛的人。
然而,世界有自己的運轉規律,生生不息,代代綿延。像陳冠輝這樣的人也同樣需要被愛,任何人都可以被愛。
既然這份垂青很難得到,既然上帝不給,既然家人不給,既然朋友不給——
那麽,盛奇思來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