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十五歲的時候,盛奇思和陳冠輝因為優異成績進入同一所私立高中。
盛奇思認為這是天賜良機,來證明他到底是不是對陳冠輝一見鐘情。
他打算試探一下,便托父親把他們兩個人安排到了一個宿舍。
盛靖國答應得很快:“他不比你差,你可以要和他一起進步。”
盛奇思當然知道陳冠輝有多麽優異,他愛着虛構的陳冠輝,一如陳冠輝虛構出的自己。
他對父親仍然存在誤會,巴不得快點住宿,唯獨倪安因為舍不得,偷偷在房間裏抹眼淚。
又是打開的房門,盛奇思禮貌地不去看。盛靖國走進去摟住母親的肩,說着并不算安慰的話:“他總要長大的。”
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溫情,盛奇思第一次懷疑過自己有可能是錯的。
盛奇思有意觀察,沒想到的是倪安很快窩在他懷裏小聲哭了起來,他尊重長輩的隐私,為他們輕輕地帶上門。
離開父母卧室門口的時候,盛奇思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慌——
他對待父親同性戀的态度是排斥的,可自己一旦接近陳冠輝又會欣喜萬分。
盛奇思不知道該和誰說話,于是開始寫起了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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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沒再問過你父親嗎?”陳冠輝很抱歉地笑笑,他們兩家從結婚之後還沒有很正式地吃過一頓飯,陳浩民甚至都不知道陳冠輝已經結婚——他把養父屏蔽了。
盛奇思搖頭,“他們沒再因為這個吵過架,很奇怪,我母親對同性戀的态度也沒有很反對,倒是我父親仔細問過我一些事情,我爺爺也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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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困惑的樣子,素日裏高挑淩厲的眉毛微微皺起,陳冠輝湊上前去,親親他的眉峰:“你什麽都可以告訴我,我不讨厭你,我也不會歧視你。”
“在我面前你可以脆弱,盛奇思,我們是婚姻關系,很多事情要一起承擔。”
陳冠輝鄭重其事,盛奇思感覺很無措,雙手搭在他的側腰上,轉而一握:“我不習慣……我不習慣把這種事情告訴別人,除非……”
“除非求婚?”陳冠輝咧開嘴角,眉眼彎彎。
盛奇思把他摟在肩窩裏,輕輕地嗯了一聲,“你知道我在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産生了什麽樣的情緒嗎?我自己都難以想象。”
他的辦公室有一個面對高樓大廈的窗戶,全透明的,陳冠輝露出一只眼睛,留心聽着:“什麽情緒?”
“好遺憾,真的好遺憾。你那時候對我是有一點意思的吧,只是一點點,偶爾會感覺你是故意接近我讓我心亂又難堪,偶爾會怪自己愚鈍蠢笨,連再主動一點也做不到。”
盛奇思也會自卑,陳冠輝既心疼又無奈:“那時候我們都對彼此誤會太深了,信任度幾乎為零,再主動都會被雙方誤解,倒不如現在。”
“對,現在已經很好了,我從來都不貪心。”盛奇思捏捏他的臉蛋,嘆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還是對陳冠輝念念不忘。盛奇思在成年後,恐同心理依舊沒什麽改變,來來往往那麽多人,有男也有女,沒有一個人能走進他的心裏。
盛奇思卻唯獨認為陳冠輝是屬于自己規則裏的人。他從來不會排斥陳冠輝的接近,哪怕是很明顯的故意捉弄。
“就是基于這樣的心理和情緒,我向父母提出跟你結婚的請求,”盛奇思頓了頓,“我本以為母親會強烈反對,只要有人反對,就能證明我自己是錯的,也能證明我父親是錯的。”
陳冠輝察覺到他胸腔裏急促的震顫,急急忙忙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語速飛快:“你沒有錯,如果事情得到澄清,那麽你父親也沒有錯,喜歡哪種性別都不是錯的。”
“你說得對,我當時太幼稚了,”盛奇思摸摸他的背,“我先入為主,認為母親的婚姻受到父親婚內出軌同性的影響,卻絲毫沒有想起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麽我這樣做就是在母親心上捅刀子。”
陳冠輝小聲說:“幸好她沒有反對。”
盛奇思輕笑,眼眸中盡是溫柔和懷念:“嗯,沒有任何人反對,他們都很支持我。”
盛靖國甚至還仔細問了兩人的關系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他怕盛奇思不懂得愛人、疼人,陳冠輝的想法呢?
他告訴父親,問題會随着時間迎刃而解。盛靖國明顯不悅:“所以說,你們根本都沒在一起過?”
盛奇思大方承認,時至今日,其實盛奇思的婚姻可以自己做主,完全不需要過多地詢問家人,必要時知會一聲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然而他要想一個辦法召回陳冠輝,于是就來拜托自己的父親。這是他從小到大求父親的第三件事。
第一件是和陳冠輝上一所私立高中,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跨市尋求更好資源;第二件是和陳冠輝住一個宿舍,第三件就是結婚。
他認為最關鍵的事情是提高與陳冠輝的結婚的可能性,拜托父親同陳家人進行協商。
盛靖國是這樣評價陳冠輝的養父:“陳浩民,既難搞定又不難搞定。”
同樣都是陳家人,盛靖國給陳浩民的評價要比他的養子低得多,他眼中的邢茗也并不是什麽正派的人。
盛靖國知了解陳浩民貪婪的本質,願意拿軍隊的內部名額說服陳浩民。
陳浩民果然很快地答應下來,并邀請盛家和自己家吃一頓團圓飯,同時通知了遠在首都工作的陳冠輝。
“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似曾相識。”陳冠輝回憶了一下。
思來想去,陳冠輝靈光一現,猛拍大腿,神情激動:“你不覺得……這跟你把我拉進奧物測試的那次很像嗎?!”
盛奇思沒否認,給他比了個大拇指,那是陳冠輝常用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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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趙炘分手後,陳冠輝五年都沒有回過家,更沒有和養父母通過電話。
在他心底裏,真正的家人只有楊敏妃一個,還有方崧。
這些在他生命當中占比還不超過十分之一的人,留下的意義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
陳冠輝想起那時的場景:“我回家之後,發現家裏的人處事方式氛圍都沒有得到太大的改變,大家還是會湊在一起将別人家的八卦,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話。”
這樣的場景帶來的感覺是具有強烈沖擊力的,陳冠輝感到深深的、無力的恐懼。他非常不願再回到像過去那樣的生活,守着無望的家人,去希求一點他人的愛。
陳冠輝也并不想要一個無望的婚姻,所以他剛開始選擇了逃避。
“吸取前車之鑒,我早有預料。”盛奇思适當插嘴。
的确,盛奇思準備好方菘的遺物逼婚陳冠輝,讓陳冠輝即使別別扭扭地不情不願,最後也會妥協。
只要陳冠輝妥協,以後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到機會澄清,他們綁定在一起,往後的幾十餘年會溯及既往,覆蓋住一切他們因未曾抓住機會而帶來的遺憾。
最後使得陳冠輝答應結婚的理由有三點。
第一點是他對少年時期的盛奇思确實存在一定的好感,但他自己把自己困住,困在擡不起頭的自卑和對金錢的強烈需求裏。
陳冠輝自我反省:“我的性格有缺陷。”
因為性格原因,陳冠輝決定将這份好感深埋在心底。
在一遍遍的強化過程當中,陳冠輝自己都相信他對盛奇思只是有過短暫的好感而已。
盛奇思自在又大方:“沒有人沒有缺陷,我也有缺陷,如果我沒有缺陷的話,我早早就會死纏爛打到你妥協為止。”
“你那晚上說要結婚,我還以為你是在捉弄我,實際上是想把我拉去瑞士揍一頓解氣。”
陳冠輝站久了有點累,把盛奇思拉到沙發上又重新坐下,“直到你第二次提出要和我結婚的請求時,我才知道你沒在玩笑。”
他內心和靈魂當中,某個蠢蠢欲動的“我想要告訴他我的心意”的意識又重新被喚起。
第二點是盛奇思主動披露出自己的家庭狀況并不幸福,這一定程度上扭轉了自己少年時期對他的最大印象。
陳冠輝從來不會否認,自己曾對像盛奇思一樣的人,都産生過一些隐隐的敵意和嫉妒。
那些人拿着陳冠輝從出生起就根本不可能拿到的劇本,而盛奇思的示弱,讓陳冠輝産生了一種“我和你也一樣”的共鳴。
“而且,你拿着方崧的遺物真的是神來之筆,但凡換一個人都不會這麽有效。”
盛奇思挑眉:“哦?”
陳冠輝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蛋:“其實無論是你的暗戀還是我的心意,方崧都知道,她看的比誰都清楚。”
“其實你該感謝她的,你要記得事情都解決之後給她道歉——你以前不應該那樣說她的,她很好,還說我既然這麽焦慮,等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再把心意告訴你。”
方崧在沒換新書包之前,背着的雙肩包跟她上半身差不多大,別扭至極。肩帶也有點不好用,方崧走路的時候需要時時刻刻地進行調整,她抓着書包帶,神色認真,像是對陳冠輝的一種勸慰:“只要人一直在,晚一點也沒關系。”
“晚一點也沒關系。”盛奇思念念有詞,重複着方崧的話。
陳冠輝一直以來都對亡者抱有極大的愧疚心理和同情,他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自己酸澀的心情:“方菘還沒有大把的帥氣男友、自己辛苦得到的經濟收入……她還沒有嘗試過很多東西,就連VR游戲都沒玩過,就那樣離開了,我實在接受不了……”
一直強忍着不要失态的陳冠輝還是痛苦地哭了出來,他趴在盛奇思的懷裏放聲大哭,助理路過還以為裏面在上演一場正妻哭回渣男戲碼。
陳冠輝的幸福,也是給她一個交代和保證,這能讓她在另一個世界減少一點對陳冠輝的牽腸挂肚。
“我們曾在一條路上走過,隔着一點點距離,其實用力追就能追得上,”盛奇思替他擦掉眼角上和鼻子上的淚珠,深吸一口氣,“可我們偏偏都選擇了回頭,我猶豫着嘗試,你膽怯地逃離。”
陳冠輝替他接上下一句:“于是我們就錯過了。”
以後的盛奇思都要在前方回頭,而陳冠輝要永不回頭。
這樣他們就可以相愛,一直相愛,永遠相愛。
所有人都可以因此步入正軌,開心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