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盛奇思和陳冠輝的關系,其實有一個很曲折的變化過程,每個階段有不同的人參與其中,得到的答案也會完全不同。
例如劉明則認為兩個人完全不合适。
原因是高一下半學期搬離宿舍之後盛奇思變得愛找他麻煩,一群人經常放學後如影随形地跟着陳冠輝,沒打過一次,但卻像甩不掉的牛皮糖。
陳冠輝拐進目的地,一個居民樓裏。
盛奇思的好朋友們可并不知道盛奇思隐秘的心意,更不知道陳冠輝來這裏是做什麽的,只當是兩個人之間有嚴重的矛盾,随即為朋友兩肋插刀,大吼道:“高中生做鴨是犯法的!”
這個年紀的男生到底是有一些自尊心的,饒是陳冠輝這樣厚臉皮的人,聽到這話的時候腳步都會頓一下。八秒鐘後,他又如同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朝前走。
可心裏的酸澀已經完全暴露了他——甚至陳冠輝再往前走一步,心髒痛到都要用手撐住才行。
“早知道…不應該拿他當朋友的。”他自暴自棄地喃喃。
在初中還能被稱為“神童”的陳冠輝也曾被人抱怨過難搞,陳冠輝僅憑和盛奇思不多的幾次接觸就故作聰明地以為自己能成為天之驕子的朋友,他覺得這實在是可笑至極,不同世界的人想要走到一起是要遭到反噬的。
半年前的夢幻泡影最終會迎來上天的報應。
陳冠輝不服氣地咬了咬牙,轉進輔導班裏又只能擺出另一副模樣——
今天輔導班裏有一位小孩的家長來聽課。
其實是監工。
于是陳冠輝一堂課表現得比誰都好,他假裝熱情似火、才華橫溢,無時不刻地展現出自己對于題目和知識的游刃有餘。
“這就要考慮到公因式的問題了,其實還有很多種解法…”陳冠輝笑着在題目下方寫出解析,多媒體白色幕布需要有投影,他的臉頰被字體割開,即使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還是一張清秀的臉。
Advertisement
少年的學生時代可能充滿了活力,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是最好的年華。
人們以自由之名畫地為牢,就連學生時代都要賦予不同的意義,陳冠輝是牢外的漏網之魚,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向別人的起點。
陳冠輝想,不過是比他人要多走一段路罷了。
住所、生活費、學費、成績…排山倒海撲面而來,巨石一般地壓住他的脊背,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陳冠輝一刻也不敢松懈,一刻也不敢停留。
盛奇思是什麽?他是艱苦奮鬥之路上的變數,是破壞陳冠輝意志力的引誘物,是美好的标杆,是人人都向往的終點,是陳冠輝可望不可及的夢。
*
家長在結束之後對他展露出一個信任的微笑,從那之後她便沒有再來,倒是把錢和孩子都一并留在輔導班裏。
之後他有意躲着盛奇思,方菘知道盛奇思對自己沒什麽好感,便陪着陳冠輝一起上下學。
謠言也是從這裏起步。
陳冠輝心有愧疚,他不應該讓自己的私心變成傷害好朋友的工具,此時他已經決心放下盛奇思,沒想到美術課前去器材室又遇見了盛奇思和盛奇思的好朋友。
也沒想到加速他對盛奇思好感值瘋狂掉落的契機,居然不是毆打,也不是謾罵,而是一片從盛奇思口中輕飄飄吐出來的羽毛。
羽毛的內容充滿了對方菘乃至對于女性的歧視意味,陳冠輝忍無可忍,帶着怒意和他動手。
兩人不歡而散,陳冠輝和盛奇思從那之後即使在路上碰見,都不會擡頭和彼此對視。
*
争吵的雙方自身都有難題未被攻克,陳冠輝也曾有心有意,可并不具備說出心意的經濟條件。
他如果可以和盛奇思乖乖說清一切,那麽陳冠輝即将面臨的就是巨大的身份差和一個會耽于情愛的必然選項,這兩者都會讓陳冠輝內心的自卑因子不斷生長發育、更疊換代。
而盛奇思的小跟班們沒有打架的快感,只能圍觀自己老大和仇人不痛快的癢癢撓。在長達一年的堵人過程中枯燥無聊還浪費時間,很快也産生了意見。
頭號超級跟班劉明首當其沖,被質問了八百遍他們跟着盛奇思搞這些名堂有什麽意義。
那時盛奇思被确認保送,更是引起了衆人的羨慕和不滿。
“盛哥,我們還得堵到什麽時候?”
“幹脆一個麻袋套過去,再悶一頓就完了。”
堵人沒有起到臆想中的作用,盛奇思坦言道:“這段時間你們都辛苦了,我和他有一些私人的矛盾還沒解決,這周末我請你們去酒店吃頓好的,一定記得來!”
小團體就地解散,劉明被追問了好幾天,精神狀态已經非常不好:“奇思,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盛奇思當然不敢對着別人承認對陳冠輝的心意。
他當時甚至以為陳冠輝也對自己有意,自作主張地在陳冠輝面前刷臉,只是期待對方有一天要按捺不住自己沖過來和他表白。
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胡扯道:“他和我喜歡的人有矛盾。”
劉明其實一直都是乖乖學生型,他跟随盛奇思其實完全是基于崇拜之情,尤其是對方碾壓性的物理腦讓人都趨之若鹜。
他心裏對盛奇思的疑惑更深了:“你幫你喜歡的人解決矛盾嗎?陳冠輝看着不像欺負女生的人啊…”
盛奇思當然知道陳冠輝不是欺負女生的人,他甚至還能為了女朋友和自己打架,沒想到自己瞎編的理由居然引起劉明的追問,他平生難得一見地慌了陣腳:“他确實不是,是別人告訴我的…”
未來即将成為金融公司法務的劉明也展現出了自己的天賦:“有證據嗎?道聽途說可不是你的作風,如果沒有證據的話,這樣做是在欺負人,我們不能做這種傷害別人的事情。”
劉明念念有詞,盛奇思假裝鎮定,模棱兩可道:“我算半個見證人,矛盾是因我産生的,發生在私下,具體的情況不好明說,反正确有其事就是了。”
盛奇思也沒想過喜歡上一個人,居然會變得謊話連篇。
*
高二快接近尾聲時盛奇思也沒找到能和陳冠輝接觸的場景,他當時還在競賽小組裏混日子,因為被保送所以日子每天都過得十分無聊。老師會給他找一些有挑戰性的題目做,這樣也能保持他的水準,将來進什麽單位都不會丢掉本領。
小組裏人數不固定,近來退出的總比加入的多,老師也很是苦惱:“這樣下去,咱們學校能送進集訓隊的标準名額都填不滿。”
于是他建議老師從每個班裏選人來比賽試試,覺得好也可以讓他們推薦,盛奇思頗有私心地推薦了陳冠輝來做第一輪測驗的小白鼠。
陳冠輝比以前更膽怯了一些,進門的時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盛奇思很想抑制住自己上翹的嘴角,可是居然做不到。
在陳冠輝眼裏,這是屬于勝利者不屑一顧的微笑。
盛奇思學貪贓枉法也要學到精髓,不貪財只貪色。
就連他自己也知道這樣做很不人道,耽誤老師、同學和陳冠輝的時間,所以他此生僅做一次這樣的虧心事。
*
這場測驗對陳冠輝來說是一場淩遲,而盛奇思卻樂在其中。
人群解散之後老師看他的卷子和用時不對勁,立刻問道:“小思,你剛剛怎麽走神了?”
盛奇思當然知道自己在走神,他甚至能察覺到自己的目光裏充滿貪婪,就連餘光也要緊緊地扒牢陳冠輝的眉眼和發絲。
他好像掉進了自己為自己編織的、充滿了對陳冠輝幻想的情網。
老師皺皺眉:“這樣的選拔方式跟大海撈針差不多,話說那個陳冠輝…”
盛奇思這時還不忘為陳冠輝的低水準辯解:“老師,他最近感冒了,我也是剛知道,其實他平時不這樣的。”
病到再嚴重也不會一個題都做不出來,陳冠輝的水平老師一看就知道個大概。
人類世界倡導公平正義,崇尚人人平等,但阻礙不了每個人心中的偏好。
老師不想去探究兩個學生之間在鬥什麽法,畢竟心愛的、争氣的學生和普通學生就是不能比,她笑着點點頭:“老師知道了,下次再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試試。”
誰都知道這個下一次與大餅無疑,黃粱一夢罷了。盛奇思哼着小調去洗手間洗掉手上沾到的墨跡,居然發現陳冠輝在裏面抽煙。
他慌了手腳,一下子想起電視機前和課本上寫的各種病症,盛奇思關心則亂:“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陳冠輝可憐的腦細胞被那套試卷殺了個精光,正欲抽一只煙享受精神渙散的神仙時刻,聽到盛奇思的質問後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僵硬地回頭看他。
盛奇思沒變,他的眼睛即使在光的照射下顏色還是那麽深,嘴角向下,輕抿的時候會扯平。他那一雙銳利到有些淩厲感的眼睛,讓陳冠輝感到心頭一顫。
他沒把煙掐滅,而是把頭轉向窗戶,吹着風,背對着盛奇思:“想學會就學會了。”
盛奇思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湊過來問他能不能教教自己,陳冠輝剛要從口袋裏抽一支新的給他,嘴裏叼着的就被盛奇思一把奪走。
再想要伸出手的時候煙已經進了盛奇思的嘴裏,他無師自通,一臉享受,末了還要誇陳冠輝嘴甜。
陳冠輝心頭顫抖的感覺更加明顯,強行安慰自己:不就是一只煙而已嗎?別太高興過頭。
*
高興過頭的陳冠輝在路上把這件事情告訴給方菘,其實那時候已經開始一輪複習,大家都忙到沒心情思考別的,也只有盛奇思這樣的保送選手才會無聊到沒事随便撩人。
方菘認為盛奇思的想法和行為都不可控,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主動出擊,先發制人。
陳冠輝問:“什麽意思?要我主動說之前喜歡過他嗎?”
方菘點頭聳肩,動作一氣呵成:“反正你不是已經對他沒什麽好感了嗎?倒不如大方承認,然後讓盛奇思自己去胡思亂想為什麽愛會消失。”
陳冠輝想了想這個方法的确可行,頗有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意味。
但他是真的對盛奇思沒什麽好感了嗎?他真的做好了和盛奇思對峙後潇灑離開的準備了嗎?
陳冠輝眼底裏多了一些猶豫,方菘看在眼裏,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就算還有一點好感,說出來也不是壞事,心情起碼舒暢了呀!焦焦,你有時候會考慮太多,這次聽聽我的,不要想那麽遠,說明心意又怎麽樣?也不一定非要馬上在一起,人以後都是會變的,你有你的路要走,他也有他的。”
步入高三時,學校為了緩解他們的壓力,特地辦了一場春游,為期三天。
其實陳冠輝當時并沒有想到過要在途中和盛奇思說任何話語,只是隊伍和需要乘坐的大巴都會提前告訴他們,以防走散和出其他隐患。
重點班一班和三班從來不會并列地出現在一場名單裏,但春游不是強制參與,刨除掉不參與的人再随機打亂順序,陳冠輝意外地發現他的名字居然和盛奇思的放在一起。
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信奉怪力亂神的陳冠輝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