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到現場之後就有導演來和陳冠輝溝通設計圖哪些地方不太能實現,譬如真實的檀木凳一放上去就會有沉重的落地聲,以及擡走的時候起碼需要由兩個壯漢來完成,否則下一幕開始之前現場還無法清空。
陳冠輝一一記下:“你們彩排的時間是什麽時候?有些地方的道具我得根據現場來調整。”
“就今晚。”身後一道聲音響起,陳冠輝轉頭看到老熟人,不禁笑道:“你給我訂票的時候怎麽不說你在瑞士?”
趙炘攬住他的肩膀,“驚喜呗!我就客串一個角色,專門出聲兒用的,出場總時長不超過四分鐘。”
他伸手捏了個四,聽不懂中文的導演半知半解,還以為趙炘在吐槽自己戲份少。
陳冠輝帶着小組四處找機位,省得拍不出最佳效果讓人瞧不起。趙炘跟屁蟲一樣粘着陳冠輝,他見陳冠輝不理自己,又跑去和姜洋洋搭話:“小姜老師,我記得你給我拍過畫報哦!”
姜洋洋的害羞腼腆技能最低十級,本來人對帥哥就很難有抵抗力,更何況是有名氣的大帥哥,他一下子就被趙炘的三言兩語迷得暈頭轉向:“是嘛…”
組內有不少人是趙炘的粉絲,陳冠輝放他們去要簽名,自己坐在一邊調機器。等他們鬧完之後,趙炘過來問他要不要吃飯,陳冠輝本想拒絕,話到一半又被堵:“趁你還沒有變成有夫之夫,去不去?”
就在陳冠輝要點頭同意的時候,盛奇思打來一個越洋電話,陳冠輝走到一旁避着人:“怎麽了?”
“你在紐約的工作什麽時候結束?”盛奇思大概在俱樂部視察,陳冠輝隐隐約約能聽到網球場激烈的擊打聲。
陳冠輝也說不出一個準确的時間:“大概兩三天吧,今晚最後一場彩排,明晚才演出。我得給他們調個設備和道具,攝影部分可以讓其他成員來完成,最早也得後天中午才得空。”
“到底怎麽了?”
盛奇思不賣關子:“我在世紀城,有一位老同學可以做證婚人,你有空了之後給我回電,記得準備好證件,不用去瑞士了。”
他說完之後就潇灑地挂了電話,陳冠輝心不在焉地回了場地中央,趙炘又湊過來繼續剛才的話題,陳冠輝只能回答他:“今晚不行,明晚演出,後天更不行了。”
“為什麽後天是‘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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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冠輝擡起長凳,誠實道:“因為後天要去結婚。”
*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陳冠輝之前并沒有什麽女朋友,連男朋友的影兒都見不着,沒開工作室之前有人拿他炒作,有一段時間緋聞滿天飛。陳冠輝不太喜歡背鍋的感覺,所以就連采訪的時候都要說自己不會找圈內人士做伴侶。
趙炘臉色一沉,轉而又笑着下臺階:“沒關系,那以後再說吧。”
一旁的姜洋洋像是聽到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吓得差點把捧花道具扔掉。
陳冠輝絲毫不在意衆人的目光,只是催促道:“快點幹,幹完了好收工。”
這出話劇不算很有名,團隊也是如此,所以劇院的場地不大,可自由發揮的空間不多。
陳冠輝看了劇本之後,發現有一幕是女主拿着盆往男主身上潑顏料,這個道具前幾場彩排的時候效果都一般,而他組內原本有一個專門搞色彩研究的師妹,結果今天意外沒有親臨現場。
導演過來找他商量,陳冠輝看了看兩位演員的身高,又去測了一下觀衆在演員拿出道具時最多能看到哪些部分。
他聽導演滔滔不絕,越聽越覺得離譜,直接反駁:“如果要白襯衫上的顏色缤紛一些的話,那道具裏的顏料很難做到一眼黑,而且還需要額外處理,否則潑出去的顏色一下子就會全都糊成黑色。”
導演點點頭,陳冠輝收工之後特地去聯系了那位師妹,得到了一份現成的解決方案。第二天他起的很早,白天加下午的時間不短,劇組打算快速過兩遍,以免現場突發其他事件。陳冠輝帶着師妹的建議去了劇院,彩排的時候女主和男主在凳子上接吻,他忽然想起高中的時候自己和盛奇思也曾接過吻。
陳冠輝成年後做事很容易沖動,大概就像他對抗陳浩民時說的那樣,叛逆期延遲很多年才剛剛到來。他一下子就萌生出和盛奇思結婚的想法,掏出手機給盛奇思打電話:“下午三點的時候,你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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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時地利只差人和,彩排的時候地上放了充氣假人,男主角大牌得很,死活不願意上去模拟,對能吃女演員豆腐的事情倒是非常熱衷。陳冠輝眼看就要遲到,幹脆地站在預定位置讓女演員把顏料潑過來。
最後導演對顏色的效果非常滿意,陳冠輝把拍攝任務安排妥當,團隊的其他成員各自得到滿意的分工。陳冠輝踩點到達民政局門口的時候已經累極,連汗水都無法控制地落在地上。
他身上那些五彩斑斓的顏料早就暈開,看起來十分狼狽。
進門的時候已經三點多五分,盛奇思帶的證婚人樣子看起來很眼熟,陳冠輝簡單打過招呼之後才發現盛奇思看他的眼神都在噴火。陳冠輝簡直太熟悉那種神情,趁他沒發脾氣之前連忙去廁所換衣服。
牧師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你的結婚對象是個小流浪漢?”
盛奇思在外人面前還是很膨脹的:“不,他是個藝術家。”
牧師很顯然并沒有被說動,看向廁所的時候陳冠輝剛好換完衣服出來,她眉飛色舞地沖陳冠輝打了個響指:“我看錯了!原來是帥哥!”
盛奇思轉過身去偷笑,證婚人一臉難以置信:“你結婚對象是陳冠輝?沒搞錯吧?你高中的時候不是可讨厭他嗎?”
陳冠輝走到盛奇思身邊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證婚人的表情愈發驚恐,盛奇思威脅似的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
證婚人是他們兩個高中的同學,準确來說是盛奇思的高中同班同學,甚至還被拉着去堵過陳冠輝。讓盛奇思不要做壞事的也是他,證婚人趁陳冠輝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和盛奇思耳語:“我就說你對他的态度不一般。”
牧師帶着他們一路向前,陳冠輝從踏入民政局的那一刻就開始後悔,可盛奇思好像真的蠻開心,連面對遲到和衣着不整這兩件大事,渾身怪癖的盛奇思居然都沒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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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州的民政局風評一般,本地人都說牧師讀祝福詞的時候叽裏呱啦什麽也聽不清,陳冠輝一時沖動所以一概不考慮其他影響因素,只要民政局開門就行。而盛奇思卻做了不少功課,他害怕牧師今天表現太差會影響兩人的興致,特地定了一家有名的日式餐廳。
捧着結婚證出門的時候陳冠輝還有些恍惚,證婚人此刻卻提出他要回公司繼續上班,盛奇思解釋道:“他就請了兩小時假,要不然全勤獎都沒了。”
“重新認識一下吧,嫂子,我是劉明,在科技公司當普通白領,有需要可以來找我。”
陳冠輝笑着點頭,說謝謝他今天願意來證婚,送走劉明之後他們兩個又陷入沉默,但面對外人時的一切行為都會自覺加上相敬如賓的設定。
真的是很奇怪的關系。
他坐上副駕駛的時候又拿出結婚證看了兩眼,陳冠輝腦袋上也沾了些顏料,好在拍照的時候并不明顯。他和盛奇思隔的距離不遠,倒也沒有伸手抱着或攬着,就是很普通的站姿,陳冠輝品出了一點點親密的味道。
盛奇思很合時宜地問:“要官宣嗎?”
陳冠輝點點頭,把手機拿到很遠的位置,他舉着結婚證小聲地叫了一聲盛奇思的名字。
就在盛奇思回頭的那一瞬間,他按下了快門。
照片沒有真人那麽驚豔,但盛在自然,陳冠輝滿意地準備上傳朋友圈,盛奇思還在狀況外:“這麽突然?!”
陳冠輝發動攻勢:“這突然嗎?這可是我們的第三張合照,多有紀念意義。”
盛奇思果然敗下陣來,任由陳冠輝搓圓捏扁。
*
陳冠輝開車技術一般,平時全靠助理接送或打車。
盛奇思帶他兜風一小時,陳冠輝在工作之餘得以窺見紐約景色,領完證出門太陽剛好開始落山,一路上霞光四射,不斷落在街頭上和車內。
陳冠輝活到這麽大第一次知道結婚後心情會自動變好不是謠言,他覺得哪怕現在盛奇思依然是自己的死對頭,他也願意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和盛奇思吃一頓飯。
也許讓他心情變好的不是結婚,而是能名正言順地和某一個時間節點裏本來該在一起的人重新相聚,陳冠輝這個唯物主義世界的叛徒不禁覺得此時此刻有種逆天改命的滋味。
他主動開啓話題:“以前都是來工作,最長的一次是跟大牛學習,但整天也都是埋在工作室裏一動不動,就晚上會去酒吧裏喝酒解悶,沒想到下午的紐約城別有一番風景。”
“晚上亮燈的話會更漂亮,但你是不是還要工作?” 盛奇思把車開進郊區,遠處有一家餐廳裝飾得富麗堂皇。
“不啊,我交給成員了。”陳冠輝漫不經心地回答。
盛奇思知道他到這個年紀和位置已經不需要萬事都親力親為,更何況陳冠輝一向號召力都很強,帶出幾個團隊都不是問題。
盛奇思繞了一圈才找到地下停車場,陳冠輝沒有吃獨食的打算,遠處的接待已經朝他們揮手。陳冠輝沒頭沒腦地問:“你不會要請我吃牛排吧?燭光晚餐嗎?”
“我沒有用牛排包養人的習慣,是燭光晚餐。”
陳冠輝在聽到包養這兩個字的時候就條件反射性地捂住耳朵,他瞪大眼睛看向盛奇思,威脅道:“你不要再提我的黑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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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菜單的時候陳冠輝才知道今天要吃的是日料,望着幾乎沒幾個熟食的菜單,陳冠輝根本無從下手,只點了兩瓶紅酒和壽喜鍋。
盛奇思成功完成了從退伍軍人到社會精英的角色轉變,陳冠輝沒見過他作訓的時候有多兇狠,只是覺得現在這身西裝很适合他:“下次給你買袖口吧,我是第一次結婚,也不知道該不該買什麽新婚禮物。”
某人聽到“第一次結婚”這半句話的時候心情可以稱得上是心花怒放,他忍不住又多要了兩瓶紅酒,兩個人吃飯的時候說的都是以前的事情,偶爾陳冠輝會聊到奇葩客戶,盛奇思則被逗得哈哈大笑。
盛奇思今晚實屬興奮,以至于他神經大條到根本沒有發現陳冠輝一晚上其實沒吃兩口飯,最多就是挑了挑壽喜鍋裏熱好的肥牛,然後就着一大口紅酒咽下肚。
司機開車來接他們,盛奇思扶着陳冠輝上車,陳冠輝手肘撐在車窗上,頭一直低垂。盛奇思看不清他的神色,就這麽盯着看了幾秒,陳冠輝才緩緩道:“盛奇思,我們現在結婚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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