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盛奇思不裝傻充愣,方菘對他來說已經是沒有威脅的故人,陳冠輝一直都知道盛奇思這人不是什麽單純小白狼,眼下他認錯态度良好:“對不起,這件事确實是我做錯了,對不起。”
陳冠輝懶得上當,擡手示意他打住,天邊的太陽升得越來越高,他直覺自己的機票又要重新再定:“我沒想過要跟你在這裏敘舊兩個多小時,有機會的話你自己去找她道歉吧…不是咒你死的意思,我真的要…”
這世上有人發育、成熟和進化的速度就是不一致的,陳冠輝沒想到盛奇思以前的沉默寡言都要在成年後作出補償:“我很羨慕你,陳冠輝。十年前我搬來這個地方的時候,我的父母之間關系已經出現了很深的裂痕,這麽多年其實也沒有多少修複。我總是覺得他們是現在常說的那種搭夥過日子的關系,別稱是‘沒有愛情基礎的婚姻’。”
“別人可能會說無所謂啊,現實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嗎,但大人們好像都忽略了一點,不幸福的婚姻關系也是會影響到孩子的,即使他們每個人分別都深深地愛着我。”
其實陳冠輝在陳家飽受折磨的那些日子裏,他不僅不相信這世界上存在像盛奇思一樣被愛且順遂的人,他更不相信的是像盛奇思這般耀眼而驕傲的人會去羨慕自己這樣一個養子。
“當時學校裏有特別多你的謠言,真的,有說你是私生子的,還有說你是養子但被棄養後死賴着不走的,更離譜的是還有人講你被陳浩民包養——可我從沒見過你生氣,你其實是很沒有脾氣的人。”
陳冠輝簡直要聽不懂他在講些什麽:“打住打住!你不要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嚴重懷疑我的性取向是受到陳垚垚的影響,全世界應該沒有比她更讨厭的女孩子了。你是她心目中尊敬且喜愛的竹馬哥,凡事你真去當她親哥了,陳垚垚絕對能用盡全力把你撕成奇思碎。”
盛奇思短暫地忘記了心中的苦澀,笑出聲來:“那不是也很好嗎?你被她們修煉得八面玲珑,在人際方面幾乎從來不吃虧,連我針對你的那段時間,班裏也還是有很多同學都勸我不要做這種壞事。”
陳冠輝滿臉悲壯:“如果我能自己選擇的話,還是不要這份修煉機會比較好。”
“所以說我很羨慕你啊,在這種處境下也能長成這個樣子,陳冠輝,你是比我厲害得多的人。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我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好感你,高中慢慢喜歡上你,感情還沒來得及發展,又有方菘和崔暢的事情。”
陳冠輝第一次聽盛奇思說這麽多話,信息量有點太大,他緊張地替盛奇思多呼吸了兩次:“緊接着你搬出去,我開始報複你,就只是想要讓你多關注我一點。我怕不在一個宿舍之後你會忘記盛奇思這個人的存在,因此每次都要盡力考到第一名,這樣就可以在張貼的榜單上永遠在最耀眼的那個位置。”
他話講到一半又忽然停頓,陳冠輝被暖氣烘得頭腦發昏嗓子幹燥,唯獨眼睛有點濕潤。陳冠輝擡起頭看他,那是一雙令人為之傾倒的眼眸,盛奇思做出吞咽的動作,意志不堅定地繼續道:
“也怨過你幾次,怪你怎麽不追上來,可我根本沒有給過你明确的信號,也沒有确定關系,我不僅沒有吃醋發火的立場,就連逼你學習拉你進步的舉措都會顯得我像是在為自己的成績洋洋自得。所以我想過要不然就‘失誤’一次,高中剩下的那兩年多裏,我做夢都想要和你在一個班裏共同讨論問題,哪怕是一節課也好。”
陳冠輝越聽越不對勁:“所以你拉我一把,讓我去了物理集訓隊體驗了一堂糟糕的課對不對?”
盛奇思點點頭,只見陳冠輝的表情愈加悲痛,他情緒激動地喊道:“滾啊!那真的是我做過的最差的一次物理試卷,最低的比賽名次和最緊張的合作分組,我要是早知道這個事情是你辦的,絕對會比現在更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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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償所願的盛奇思不禁啞然失笑。
陳冠輝見縫插針:“今天說到這裏吧,我走了。”
盛奇思揚了揚手裏的日記本:“我在瑞士等你。”
一時間陳冠輝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你是從哪本過時霸道總裁文裏學的這種強制愛把戲?幼稚死了。”
陳冠輝頭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箱走離開,背後的盛奇思低頭笑了兩聲,他打開手機的時候消息一瞬間撲面而來,海浪一樣連綿不絕。
信息範圍從私聊到群聊,全是在艾特他找人的。趙炘這小子一驚一乍,兩個多小時的功夫就把他失蹤的消息傳了個遍,害得他朋友們都覺得陳冠輝是被盛奇思給弄死了。
“兄弟你還好嗎?!”
“盛奇思是個當兵的啊!你這麽點小胳膊小細腿兒的畫家不要莽撞!”
“陳冠輝你怎麽還不回消息啊你是不是真的嘎了需要我去收屍嗎?!”
“火葬還是土葬啊?他死之前給誰托口信了嗎?”
……
陳冠輝忍不住扶額,伸手掐了掐他擰成一團的眉心,剛跟老同學兼老情人唇槍舌劍邊鬥邊憶往昔了兩個多小時,他身心俱疲,基本喪失了與他人交流的技巧。
去紐約的機票依舊要訂,從這裏到肯尼迪機場的總時長預估要二十個小時。陳冠輝沒什麽騙人的癖好,他是真的要去做舞臺布景,帶的小組還要為歌劇演員拍照修圖。
甲方是有些時間觀念的美國團隊,要求他們最晚也要在明天晚上全部到場。
他登機前一直在跟趙炘講盛奇思,當對方聽見盛奇思暗戀陳冠輝很多年的事情時,還禁不住哈哈大笑:“別逗了,他是不是忽然讓誰附體了?還是要換個方式報複你,太搞笑了這哥哈哈哈哈哈…”
陳冠輝滿臉黑線:“我也不知道他這是犯了什麽病,更何況他手裏還拿着我朋友的東西,還非得讓我去瑞士結婚,我有那功夫都能接兩份活了,少爺真是不知道民間疾苦啊。”
“哪個朋友?松子姐的?”趙炘被煙嗆得直咳嗽。
陳冠輝嗯了一聲,廣播響起這次航班檢票的聲音,滾動屏幕上同時段的航班還有一趟飛向瑞士。他工作室賬上沒幾個錢,大老板再大也舍不得坐頭等艙,商務艙他也得咬咬牙才舍得買。
不過他對員工都是清一色的好,每次都得商務艙打底,從來沒讓他們嘗過經濟艙的滋味,陳冠輝在心裏自我感動了一下,又教訓起趙炘:“不會抽就別抽,每次跟你打電話你都得抽煙,次次都被嗆。”
趙炘吊兒郎當地回答:“你不抽我就不抽了呗,恐婚人士。”
陳冠輝繞了兩圈,一趟一趟地一直往隊伍最後面跑,他就是想再跟趙炘多聊兩句。
這是他大學唯一的朋友,他對趙炘的信任程度簡直跟方菘有的一拼:“滾啊,別跟我提和結婚有任何相關的東西,我現在聽了就頭大。”
“那你打算怎麽辦?”
陳冠輝猶猶豫豫:“他手裏還拿着方菘的日記本呢。”
那邊的趙炘一眼看穿,氣不打一處來,口氣也變得十分不友善:“滾!登你的機去吧,整天口是心非——就一個日記本能絆倒你?你打死我我都不信!”
被拆穿的某人一哂,趙炘仍是老父親般地叮囑着:“你要跟他結就跟他結吧,別回頭又讓他嘲諷一頓之後留下心理陰影來找我哭就行。管不了你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啊!”
陳冠輝兒大不中留,此時此刻也想來一支煙解解心頭的憂愁,他傷感道:“趙炘,對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氣。”
對方先他一步挂斷了電話。
*
陳冠輝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想起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坐飛機是去祖國的小島上念廣告設計學,那場航班要跨天中轉,總時長足足三十多個小時,唯獨盛在價格美麗。
他當時依舊算是半工半讀,開學後陳冠輝因顏值優勢被學姐拉去當模特,經濟壓力才得以斷崖式下跌。
大學生活很無趣,陳冠輝有一門叫統計學的專業課害他差點就要動起回大陸複讀的念頭。彼時他和趙炘完全是陌生人,契機在趙炘剛剛組建起來的樂團上,或許也在天時地利給好的宿舍位置上
陳冠輝有次洗完澡後聽隔壁宿舍吵得要死,他頭發還在滴水,随手拉住一個同學就問那宿舍裏都是什麽人。路過的同學在門外小聲介紹了幾個人,又指了指一個染彩虹頭的高個子男人。
“看到了嗎?那個叫趙炘,留着齊肩發的,鍵盤手。”
他問那個同學:“他們樂隊裏那個打碟的叫什麽?每天聲音都很躁。”
那路過的同學沒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不躁啊,你不是他們的粉絲啊?”
陳冠輝不太理解他奇怪的審美,但出于尊重,他還是笑了一下:“馬上就要是了。”
三天後的陳冠輝依舊沒能成為他們的粉絲,他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并不想要回宿舍還要忍受這種痛苦,因此直接登門造訪。
“老實說,要不是你長了這張俊俏的臉蛋,我早一個吉他糊你臉上了。”
趙炘在後來非常誠實地坦白了第一次見到陳冠輝時的心情。
陳冠輝不甘示弱:“要不是你和你的朋友紅毛的紅毛藍毛的藍毛,一看就是那種不好惹的社會青年,我也早一個大逼兜就給你扇過去了,整天晚上哐哐當當簡直沒完沒了無法無天!”
無法無天的趙炘隔天就陳冠輝吃了頓鹵肉飯,俊俏的陳冠輝也禮尚往來地帶他去喝珍奶,從那之後他們幾乎天天黏在一塊兒,連打工都要幹那種陳冠輝端盤趙炘刷碗的夫妻檔。
那時候大家都覺得趙炘和陳冠輝鐵定在一起了,就算現在沒有也是早晚的事兒——陳冠輝也曾以為這是早晚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