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盛奇思今時今日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那日的場景,當時他出于什麽樣的心理已經無法考究,唯一的一點就是他早已知道崔暢的把戲,而相信或是偏袒只是為了給沒有來送水的陳冠輝一個警告或難堪。
結果陳冠輝特麽居然根本不吃這一套。
鬧劇最後以盛奇思給方菘翻了個白眼做懲罰,崔暢得意洋洋地向她示威:“看到了吧?奇思哥哥只相信我。”
陳冠輝和方菘雙雙做出嘔吐的動作,崔暢被羞辱一番,氣得立馬跑開。
“她估計拿我當假想敵了吧,”方菘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她倒是很會投資,買到一支不錯的股,崔暢将來也許會有不錯的回報。”
陳冠輝聽到這話皺了皺眉,方菘看了他一眼,就猜對方肯定沒聽懂:“別傻了,人又不是股票,更不是任何價高者就能得到的物品,崔暢不一定會得償所願。”
他知道方菘要表達什麽,遲疑地開口:“我懂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她栽贓你未免太惡心。老實說,我有點看不慣她,更看不慣看不出這個局的盛奇思,原來他也沒那麽聰明。”
“對啊,他是很厲害,但也沒那麽聰明,所以你完全不必焦慮。”
*
但盛奇思真正對陳冠輝展開報複要在校運動會之後,陳冠輝從宿舍搬了出去。
那時候陳浩民公司的資金鏈出了問題,邢茗撺掇他減少孩子的生活費,學雜費只承認學費,課本費和宿舍費用都不再負責。
陳垚垚天天回家吃飯睡覺,有沒有生活費倒是不太重要,所以因這件事而遭受影響的只有陳冠輝一個人。
方菘吸了口面,嘴裏含含糊糊地問:“所以宿舍你還要繼續住嗎?”
陳冠輝苦笑一聲:“是不能再繼續住了。”
“你可以去問問老楊,如果現在退宿能不能退還一部分資金,然後再去找包吃住的工作,不包吃也行。”
Advertisement
兩個人吃完飯準備回教室,路過盛奇思的時候他倆還憂心忡忡地想工作問題,根本沒有想起來要和他打招呼。
憂心忡忡的兩人沒有看到盛奇思一副被羞辱到的尴尬神色。
回教室的路上有點低氣壓,陳冠輝剛想說點什麽來解解悶,方菘先他一步開口:“焦,你說是不是很巧?那天我和我爸爸吵架,其實我也很想不要他的錢,所以去問了一個工作,包吃包住但一整晚輔導小孩兩個小時只能給四十塊。”
她仰天看了一眼刺眼的太陽:“我每天都這樣工作的話,一個月連住宿費都賺不出來,賺錢真的好難,可我在家總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陳冠輝點點頭表示贊同:“我住宿就是不想要有那樣的感覺,但現在還要自尋生路。”
他頓了頓:“你那份工作現在還缺人嗎?”
教室裏開着空調,走路出的汗一瞬間就被壓回毛孔,方菘坐在位子上給他寫了個電話號碼和地址:“缺,整個輔導機構就兩個老師,但學生起碼要二十個左右,都能湊一個班兒。這些學生家庭條件也一般,一對一負擔不起,就只能找老師或者有經驗的學生一次性輔導多個,但薪酬遠不如一對一來得多。”
陳冠輝也會偷偷帶手機,但平時想不起來的話就根本不會拿出來。他拿一卡通去教學樓每層都有的電話機前面輸入號碼,嘟嘟兩聲之後電話接通,陳冠輝簡單地介紹了自己後得到一個面試的機會。
陳冠輝本身成績也不差,初升高的成績就足夠耀眼,這樣的孩子從一開始就會備受信任。他主動提出不能教深奧物理這一個事項以外,輔導機構的老師歡歡喜喜地給他安排了住宿,并開啓了為期一周的試用。
這麽大一個高中生,來找兼職鐵定是因為需要錢,并且這些錢也不是父母能提供的。陳冠輝不太注重衣裝,同學看他可能只值五塊錢的襯衫實際上要有五位數,不過都是邢茗買來做樣子的,也不如陳冠輝五塊錢買到的地攤貨好穿到哪裏去。
機構的老板娘善解人意,也是個識貨的人,特準試用期期間工資照發,不玩克扣那套欺負人的操作。末了她還拍拍陳冠輝的肩:“你這孩子,全能型人才啊,要是教得好以後再漲工資哈!”
陳冠輝走之前還特地看了看宿舍,挺窄的一個單人間,平方數不會超過三十米,他轉了一圈感覺放個床和一些教輔書是沒什麽問題的,于是第二天又告訴老楊要退宿。
“家裏有困難,住宿的問題已經解決好了,更不會耽誤學習和別的事情,”陳冠輝沒覺得難以啓齒,而是補充了一條:“請您批準一下吧,我真的很需要這份錢。”
老楊火急火燎地給他辦好一切手續證明,時間沒超過一天,陳冠輝傍晚的時候去搬宿舍,他知道盛奇思除了早中晚特定時間段外不可能會回宿舍,所以特地挑了一個不會碰面也不會尴尬的時間點去收拾行李。
他沒拿電腦,畢竟是共有財産,更沒想過要再問盛奇思追回那些錢。
陳冠輝開學的時候養了一盆發育失敗的小番茄,他沒拿走那個,還留了些種子,希望盛奇思不要對舍友忽然失蹤感到生——
雖然從崔暢那件事之後他也沒再和盛奇思有任何交流,陳冠輝把鑰匙交給宿管後,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搬了宿舍。
陳冠輝上班的路和方菘回家的路有一點重疊,因此他們晚上下了晚自習都會一起走,久而久之就有流言在傳他們在外面同居。
再次見到盛奇思的時候,他帶了幾個人把陳冠輝堵在器材室。
盛奇思來勢洶洶,帶來的兄弟們左右護法把陳冠輝圍得水洩不通,陳冠輝事後回想起來他們幾個人其實也沒對自己動手,一下都沒有,之所以來大概率是為了給盛老大壯膽。
陳冠輝十分合時宜地來了一句:“你們做什麽?”
“不做什麽,我們老大要跟你聊聊。”一個壯實小夥說道。
盛奇思做事一直認真,嘲諷起人來也絲毫不含糊:“陳家還要用你做贅婿才能彌補資金空缺?”
陳冠輝懶得解釋他根本沒在和別人同居,更懶得解釋他找了份在輔導班教小孩全科還包住的兼職,可能盛奇思太耀眼,他不想讓自己身價再次放低。
“可能吧。”陳冠輝想着,陳垚垚那個性格沒準兒還真的要把丈夫捆在身邊。
盛奇思眼神淩厲,鼻孔出氣,嘴唇亂掀:“那你和你的女朋友上過床了嗎?她好上嗎?”
方菘不是他可以随口拿來開玩笑的朋友,起碼在陳冠輝這裏不是,他臉色一變,狠狠給了盛奇思一拳。
霎時間,兩個人便厮打在一起,盛奇思平時愛打籃球,身體素質更強一點,陳冠輝很快就落了下風,還不小心碰碎桌子上的兩個小陶罐。
有素質的陳冠輝非常靈活地變得沒有素質:“盛奇思,幾天不見你說話怎麽這麽難聽,是特麽吃屎了嗎?”
盛奇思不甘示弱:“你也牛逼,小小年紀沖冠一怒為紅顏,你爸媽知道了作何感想?”
兩個人休戰,轉而拉開一個安全距離,陳冠輝蹲在地上撿陶罐碎片,看起來有些狼狽。盛奇思本能地要他收拾爛攤子,剛邁出一步的時候又為自己的沖動感到羞憤,陳冠輝輕飄飄地說:“沒事,他們又不在意。”
“你以後都不要這樣說,方菘是我最好的異性朋友,她沒有做錯什麽,更沒有害過你。平白無故冤枉人會遭報應的,”陳冠輝背對着盛奇思,也許是蜷縮的姿勢也會壓低聲線,盛奇思能明顯聽到陳冠輝語調裏帶有怒氣的僵硬:“你不應該這樣說她。”
到最後陳冠輝累到只能用氣音講話:“原來你跟那些背後開女生黃腔的下三濫也沒什麽區別,怪只怪我看錯你。”
他開門離去,盛奇思被罵得難掩怒色,要來器材室點用具的同學不明所以,站在門口動也不敢動。
盛奇思腳步飛快,擦着他的肩膀走過,帶起一陣強悍的風。
*
從那之後陳冠輝很少在校園裏見到盛奇思了,他一般都會在去輔導機構的路上遇見盛奇思和他的兄弟們。其實也沒有被打過,他們在路邊攤吃飯,陳冠輝路過的時候總會聽到一些不太好的詞彙,譬如說“養子”或者是“孤兒”等等。
方菘從來沒想過要放棄陪他走這一段路,盡管受害者本人表示并不太介意,但陳冠輝怕別人再侮辱她的名譽,所以還是嚴辭制止。
這些亂糟糟的事情加起來确實很有沖擊力,但總體來說都能忍,對一切充耳不聞就好,陳冠輝從小到大最厲害的技能就是忍。
而唯獨讓陳冠輝感到有點失落且惱羞成怒的是,他還傻兮兮地認為自己算是盛奇思的朋友。
十年之後的他發覺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忍的,尤其是在結婚這件事上陳冠輝希望慎重慎重再慎重,最好的且最遙遠的願望就是直接不結,但陳浩民和邢茗難免會有意見。
陳冠輝沒想到這一趟他自己出于心軟,回了隔上三四年都不一定回的家之後居然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完全不在他考慮範圍內的結婚對象盛奇思。
他感覺太匪夷所思,以至于拎起行李就要逃,還要被盛奇思誤會是故技重施。
“我之前搬宿舍不是因為跟你吵架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陳浩民不給我生活費和其他費用,我只能自己出去賺。還有一點,我對你的好感是在你們給方菘造謠的時候降到谷底的,甚至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