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用開場白

第8章

第八章

陳冠輝想起之前躲着他的一系列行為，又和今天盛奇思拯救他于發燒之中的天使行徑做了個對比，內心稍稍不好意思了一下，随便找個理由搪塞道：“回宿舍太麻煩了。”

他們去食堂買飯，陳冠輝跟在盛奇思後面搶着付錢，順便給自己要了一大盤蛋炒飯，炒飯裏有很多胡蘿蔔，盛奇思看到胡蘿蔔之後嫌惡地皺了皺眉。

陳冠輝把飯往懷裏抱了抱：“你不要對胡蘿蔔有意見。”

盛奇思覺得他好可愛，鬼使神差地擡起手來想摸摸他的頭，手擡到一半的時候陳冠輝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你要幹什麽？”盛奇思立刻收手轉身，陳冠輝跟着他入座，兩個人沉默了足足有好幾分鐘。

鬼迷心竅的盛奇思連吃飯的時候都不敢擡頭看陳冠輝，他發現生病的陳冠輝會乖乖地順從自己的指令，還不會亂說話嗆人，簡直乖得不行。

快吃完的時候陳冠輝又忍不住問：“所以你剛才是要趁我生病打我嗎？你可以啊盛奇思，我剛剛在醫院裏還反省你其實沒那麽糟糕。”

盛奇思一臉神秘莫測，嘴角輕微顫抖着，讓陳冠輝更是好奇：“你真的要我說嗎？”

陳冠輝點點頭。

“你頭上有鳥屎。”

陳冠輝立刻摸頭，光滑無異物，察覺到盛奇思在騙他玩的時候為時已晚，彼時盛奇思正笑得前仰後合。

身邊的人都讓他倆這動靜吸引過來，盛奇思的同班同學恰好路過，還非要過來拍拍他的肩讓他記得要注意形象，盛奇思笑着跟他說了句什麽，他的同學點點頭之後讓盛奇思記得來拿。

兩個人最後揮手說再見。

而陳冠輝則是被氣得小臉通紅，為了報複便把吃剩的餐具都丢給盛奇思一個人收拾，自己先跑回了宿舍。

*

陳冠輝一覺睡到下午六點，他睡得臉頰泛紅，醒過來的時候盛奇思也躺在床上，窗外有很絢麗的晚霞傾瀉而出，整個宿舍的地板都被鋪上了一層暖暖的橙紅色。

他毫不客氣地把盛奇思搖醒：“喂，盛奇思，你快起來看晚霞，我們說好的要看電影。”

盛奇思興許也是累了，他睡得朦朦胧胧，過了很久才答應：“嗯，等等。”

五分鐘之後盛奇思下床，陳冠輝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借來同學的iPad，正要興奮地跑去選電影，卻發現盛奇思興致并不高。

“盛奇思，你今天是不是很累？”陳冠輝蹲在桌子面前，手剛好可以掏桌洞裏的零食，他拿出好幾包薯片和軟糖，忍不住問道。

盛奇思沒回答，問他有沒有什麽想看的電影，陳冠輝閱片無數，就說随他心意。

最後盛奇思挑了一部文藝愛情片，陳冠輝對劇情有所耳聞，正要問他要不要換一部的時候，盛奇思已經坐得端正：“開始吧。”

*

故事的劇情以清澈動聽的旁白穿插着推進，陳冠輝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愛這種調調的文藝片，盛奇思一向不出聲，可能習慣使然。

忘記影片是從哪裏開始變得不對，是少東聽到戲音後停在臺前遲遲不肯走掉嗎？還是兩人湊在一起點煙？又或者是林沖對他說“我這裏記得你”時還摸了摸心口嗎？

總之盛奇思也變得心猿意馬、坐立不安。

盛奇思的那根弦在黃少抱住林沖的那一瞬間崩斷了——他湊過去蜻蜓點水般地觸碰陳冠輝的唇。

陳冠輝沉迷觀影，甚至眼裏的淚還沒來得及收走，頓時吓了一跳。而後，他又像是被神秘力量釘住，保持這個姿勢不敢動彈，連脖頸都變得僵硬。

每一句臺詞、每一絲聲響、每一縷氣息都無限放大，陳冠輝感覺到盛奇思的身體更加前傾，手順勢放在了他的凳子邊緣，距離自己的大腿僅僅有一公分。

他這才發現盛奇思其實也很緊張，盛奇思呼吸是燙的、嘴唇是熱的，手是顫抖的，而臉是微紅的。陳冠輝起了逗他玩的念頭，眼睛閉了閉，壞心思地伸了舌頭——

！

盛奇思放在凳子上支撐的手差點滑落，陳冠輝內心發笑，很快便引火燒身，盛奇思報複性地咬了他的下唇，就在他也要伸出舌頭繼續和陳冠輝糾纏時——

陳冠輝如夢初醒，霍然起身，捂着嘴倒退一步，驚訝道：“你幹什麽？！”

盛奇思冠冕堂皇，仍然是平平無起伏的語調：“試試你有沒有發燒。”

陳冠輝愣愣地哦了一聲，從那個橋段開始，電影的畫面就變得越來越暗。兩個人都變得有些心不在焉，而盛奇思看到一半轉身去衛生間洗漱，他擦着頭出來時陳冠輝還問：“你怎麽突然不看了？”

“畫面太黑，害得我犯夜盲症。”

陳冠輝每聽到一句旁白都要心痛半天，他非常有藝術細胞地打算看完這部電影，随口答道：“那要怪你不吃胡蘿蔔。”

*

他們的關系從那之後開始緩和，陳冠輝有意去忘記那個吻，在去電腦城的路上還請彼此喝飲料。

盛奇思對電子産品頗有研究，跟店員溝通了好一會兒也沒有選中，陳冠輝只能勉強看懂什麽顯示器和處理器能滿足游戲的最低配置，沒什麽能插得上嘴的地方。

他低頭給方菘發消息：“人和人的關系真的很奇妙，我從沒想過要和自己的死對頭一起買一臺電腦共用。”

方菘大概在看什麽言情小說，對消息幾乎是秒回：“你倆的關系好微妙，不過我敢肯定你要是手裏都有一個億，保準連宿舍都不會跟bking一起住。”

陳冠輝深深贊同，bking這個代號是某天上自習課方菘和他一起取的，而方菘的死對頭則是bking2.0。

為了對話顯得更加機密，方菘決定稱呼陳冠輝為焦焦，取自焦慮的焦，而陳冠輝一再拒絕疊詞，最終決定用松子代替方菘的全名。

人這一生會和很多人因緣相識，或親密或交惡或陌生，而陳冠輝和方菘的友誼一直都是那麽親密。這一生中遇到的bking可能會更疊很多個版本，只有愛焦慮的陳冠輝和一身輕的方菘是永恒不變的。

“你在和誰聊天？”盛奇思冷不丁地開口問。

陳冠輝坦然道：“松子。”

盛奇思沒再說話，陳冠輝以為他是因為不認識所以感到尴尬，還特地補充了一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對方仍然不作聲，陳冠輝感到莫名其妙，盛奇思則岔開話題：“這個游戲本怎麽樣？應該滿足當下很多游戲的配置，但是它有點貴，你我需要分別出四千。”

電腦的價格不能打下太多，最後盛奇思憑着肯鑽研的科學精神和聊天陪伴的優勢成功打動老板，收獲八百元的降價，順帶還附贈一個皮質電腦包，款式任意選擇。

色彩搭配倒是不出格，只是內膽的質量太差，陳冠輝上手摸了一下就意識到不可以，連忙攔下盛奇思就要付錢的手，用純灰色的電腦包替代花裏胡哨的那個：“大叔，換成這個吧。”

大叔沒什麽不樂意的，本來也就是贈品。盛奇思提着電腦出門之後才說：“我還以為你會喜歡更漂亮的那個。”

陳冠輝雙手合十，作鞠躬狀：“拜托，質量不過關談什麽設計，更何況我是很務實的好嗎？”

出門之後又神奇地趕上飯點，務實但尚有充裕零花錢的陳冠輝請盛奇思去吃必勝客。

盛奇思看着菜單有些好笑：“你的人生樂趣就是請人吃飯嗎？”

陳冠輝又忍不住和他鬥嘴：“不是啊，我的人生樂趣是賺得盆滿缽滿，然後包養小白臉，請人吃飯是基本操作之一。”

無意之中被包養的盛奇思滿臉黑線，服務員姐姐在他們倆旁邊站着憋笑，盛奇思咬牙切齒地點了兩份西冷牛排和至尊披薩。

陳冠輝又多要了一份意面和兩杯楊梅汁，盛奇思叮囑服務員姐姐記得去冰，末了還要嘲諷陳冠輝一句：“那謝謝哥哥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陳冠輝對這一聲哥哥很是受用，因此付款的時候也非常心甘情願。

*

聽到盛奇思的生日願望，陳冠輝只覺得尴尬又諷刺。盛奇思連偷偷暗戀人都這樣悄無聲息默默努力，陳冠輝又一次感到挫敗，他不僅學習成績趕不上盛奇思，好像就連愛情也要比他更加失敗。可身為當事人，陳冠輝卻沒有感受到多少刻意的、明顯的愛。

陳冠輝艱難開口：“十五歲的事情我都不太記得了，現在也難以回想起當時的心情吧，更會覺得幼稚占比較多。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麽要說當時的事情了，是不是因為那個吻？”

他說罷還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恰好是十年前盛奇思偷襲的那個部位，一寸都沒多挪動。盛奇思發現陳冠輝的臉上真的有了一點點歲月的痕跡，二十八歲就有了總也剔不太幹淨的胡茬，這是跟記憶裏最不一樣的地方。

“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當時也剛确認自己的性向沒多久，很擔心會被人發現，更害怕沒人能理解我。”

盛奇思險些要站不住，他難掩怒色：“所以你當時跟我接吻根本不是要說喜歡？就只是為了找同伴彼此取暖？你當我是什麽？”

陳冠輝不明白他為什麽總要在這些小事上生氣，無論是他還是盛奇思都不曾在那時開口說過哪怕一句喜歡，其實誰也沒有理由去責備誰。更何況那已經算是過去到不能再過去的記憶，而陳冠輝一向是樂意朝前看的人。

“非要說的話，當時的好奇比喜歡要多，但也僅僅止步于當時。後來我搬出宿舍，你開始找我的麻煩，好奇和喜歡就都不那麽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