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初中報道的時候盛奇思被分到和陳冠輝一樣的班,只不過他們兩個沒什麽交集,盛奇思專攻奧物不問塵世,排名遠在陳冠輝之下。他當時的好友并不像高中那樣稀少,起碼朋友間知根知底,對不切實際的謠言也自動過濾。
除了陳冠輝的朋友們看盛奇思不順眼偶爾找找茬,最後反被盛奇思冷嘲熱諷一頓以外,連陳冠輝自己都想不起他們還能有什麽交集。
他不知道盛奇思突然提到十五歲的事情要做什麽,十五歲是初中結束高中開始的時候,那時盛奇思是別墅區裏頂頂耀眼的孩子,陳冠輝是默默無聞的高分收割機。他因為不太會和長輩交流,再加上邢茗的技術加持,所以在別墅區的風評非常一般。
就在同齡人都在為出國留學而奔赴國際學校時,只有盛奇思跟別人不一樣,他非要選一個以嚴苛聞名的高升學率私校。
其實,當時他的成績甚至完全可以離開這所城市去尋求更好的教學資源。可好巧不巧,陳冠輝早早定下的理想高中就是這所私校,這意味着他們有一定的概率再次分到一個班級不尴不尬地朝夕相處。
陳冠輝偶然間聽陳浩民提起,那時他難得誇贊陳冠輝的優秀,說當時自己去福利院的時候一眼就看中了陳冠輝,直覺認定這孩子将來一定大有作為。
他還沒來得及感受三個月以上的父愛,高中開學的第一次模拟考試徹底将陳冠輝打下神壇。四中采用流動重點班的形式,重點班分設兩個,其餘根據成績依次順延,陳冠輝的成績只夠得到二班的邊緣線,卻因為人數超出預期被分到三班。
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包括陳冠輝自己。他沒跟盛奇思分到一個班,因為盛奇思是全年級的第一。
陳冠輝想起他在做題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預感,高中的文科比起初中的要難得多,地理的分析題他一概看不懂,大概從此之後要與文科徹底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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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班之後,只有他同桌似乎還很興奮:“我靠!你是不是那個超級學霸,差兩分就是中考區狀元的那個陳冠輝!”
陳冠輝點點頭,看向面前那個激動得熱淚盈眶的女孩,扯了扯嘴角:“你好誇張。”
“你別管我了,快收拾東西吧,下午上課也許會來不及。天吶——你知道我心裏的感覺嘛?像是…像是突然看到某個文物活了過來!”
她察覺到自己說的話似乎有些歧義,撓撓頭解釋道:“我沒有詛咒你的意思啦,是真的很激動。”
陳冠輝的壞心情難得能被稀釋,他還以為自己要從到教室一直難過到回宿舍。整理東西的過程當中,陳冠輝知道了自己的同桌叫方菘,還收到了一同進食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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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不過你得等我去一趟宿舍,我早晨來的時候帶了個這麽大的行李箱,”陳冠輝也極為誇張地畫了一個巨型方塊,”現在要去做搬運工。”
今上午學校的統一安排就是換教室整理宿舍,陳冠輝順着指示牌找宿舍,半路跟在人潮之後,四處張望有沒有便利店可供買些零食消遣時,一擡頭居然已經在男生公寓。
新生必須要在宿舍前臺的簽字本上簽字後才能得到鑰匙,而簽字本根據班級劃分頁碼,這讓剛剛才不傷心的陳冠輝又開始傷心。
陳冠輝知道自己的絕對在第三頁,眼睛閉上翻了兩下又睜開,在第一行上寫上自己龍飛鳳舞的簽名。
而後宿管阿姨給他一把鑰匙,看他渾身難以掩飾的低氣壓,還不明所以道:“小夥子,你喪裏喪氣的做什麽,開心點!我跟你說,整棟樓就屬你最幸運,其餘的宿舍都是四人間,就你是兩人間,最寬敞了,買電腦放進去都沒問題。”
在這樣的氛圍烘托之下,陳冠輝産生了一些不容控制的期待:宿舍真的很大嗎?放什麽東西會被允許?舍友會是個和自己同頻的好人嗎?床和櫃子還有桌子是貼編碼的嗎?還是可以自行選擇?
宿舍門無需鑰匙即可擰動門把手,陳冠輝早就猜到裏面有人,他探頭探腦,禮貌問好:“你好啊,新舍友。”
舍友背對着他換衣服,陳冠輝隐約覺得這發旋有點熟悉,附近有很倔強的、按不下去的呆毛。
新同學的肌肉線條非常流暢且緊繃,陳冠輝至今沒有一點清晰的腹肌線條,只是勝在肚子平坦不顯胖,更別說如此明顯而漂亮的肱二頭肌。
宿舍右側是上下鋪,左側是四人份的連體櫃,唯一讓這個地方變寬敞的原因并非是只有兩位住客,而是工作人員把另一個上下鋪直接從宿舍挪走,只留下長方形灰塵的痕跡。
陳冠輝再彎也不會對着舍友的身體輕易垂涎欲滴,他不是随随便便就會愛上誰的人。眼下他對着空氣裏的塵埃撇撇嘴:“好稀奇,宿舍居然是不用花費附加費用就能獲得的敘利亞難民窟風格。”
那人把衣服穿好,轉頭問:“陳冠輝,你中午要跟我一起去吃飯嗎?”
陳冠輝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地出現,這才發現他居然是盛奇思,頓時興致缺缺,搖頭解釋道:“我的同學已經跟我約好了,還有,你怎麽知道是我?”
盛奇思回答自然:“閑來無聊,簽名本多翻兩頁不就知道了?”
大概盛奇思又在嘲諷他的成績是坐了滑梯,而随性如陳冠輝,他懶得搭話,一屁股坐在下鋪,還不忘通知盛奇思:“我住下鋪,你肯定有潔癖,上鋪歸你了。”
陳冠輝坐在下鋪翹腳,和盛奇思認識一年多的日子裏,陳冠輝只有一次認真欣賞過盛奇思後腦那倔強的發旋,他恍然想起是在公交車上,回頭一想這一幕居然已經過去了一年之久,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和我一個宿舍就這麽不舒服?沒必要一進門就唉聲嘆氣吧。”
盛奇思看都不看他,把行李箱清了個空,再塞到床底下。
正巧陳冠輝也不想和他鬥嘴,他把行李箱裏的小說讀物一股腦丢在幹淨的桌面上,盛奇思聽到響聲回頭看,罕見地挑了挑眉:“你要跟我用同一張桌子嗎?可兩把凳子會很擠,也許你可以坐在我的腿上。”
盛奇思邊說邊靠近陳冠輝,最後又把他逼到桌角,雙手撐在桌邊上,用身體圈出可以容納一人的空間,十分堅固地把陳冠輝包圍在內。
陳冠輝被吓一跳,騰地一下臉就變得通紅,他條件反射地擡手把盛奇思推開:“走開啊!你在說什麽混賬話!”
他越過大塊頭盛奇思的危險領域,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在行李箱裏找出一只機械表戴上看時間,沖出門去的時候甚至也沒和盛奇思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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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陳冠輝,你猜我剛才在宿舍遇到誰了,我初中的超級無敵死對頭,”方菘依舊眉飛色舞,她心态頗好,陳冠輝驚訝她碰到這樣的事情居然不會崩潰大哭,“我哭什麽,之前做錯事造我謠的明明是她,該要讓她每天随便找個地兒跪下給我忏悔。”
在去往食堂的路上,方菘簡單地講述了一下被冤枉偷東西的事情,還有死對頭的原始形态居然是她初中最好的玩伴。玩伴一向要比別人知道得多,更何況這個頭銜前要加上一個最高級的定語。
但對她而言,造謠生事污蔑中傷這樣的事情也不用再費力去故意打聽,因為方菘早就把自己是私生女的事情、她的家庭環境都頗為詳盡地告訴了對方。
“你才認識我第一天,就不怕我亂說嗎?”陳冠輝反問道。
首先方菘是标準顏控,其次是陳冠輝略信周易八卦,而方菘愛講磁場能量:“你一看就不是那種人,而且這件事情在我心裏早就解決了,無論誰說都不會再讓我受傷,所以我就當笑話講講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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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方菘都很愛吃食堂盡頭的那家安徽板面,吃到一半的時候方菘拿紙擦掉嘴上的油,奇怪地問:“你怎麽吃飯的時候都不說話?”
陳冠輝看在方菘如此誠心誠意地告訴他往事的份上,如實道:“在家裏習慣了,我和父母的關系一般,他們聊他們的,我插不上嘴,只好食不言寝不語了。”
方菘了然地點點頭:“那我以後盡量說能一起講話的話題,不過你的新舍友怎麽樣?人奇怪嗎?”
陳冠輝簡單地說了一下四人間改成兩人間的居住環境,在講到新舍友的時候,他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詞彙去定義盛奇思。
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裏他有去美術培訓班學習系統知識,由一名講話溫柔的女教師授課,陳冠輝聽得很入神。老師講到感覺會直接作用于感覺器官,讓我們對某些客觀事物産生一些特別的反映。
陳冠輝想起盛奇思,他的聲音聽起來是低沉的,愛穿深色衣服,味道是玫瑰胡椒的辛辣刺鼻,所以連氣息都生人勿近。
答題答到一半才發現自己并不了解客觀事物,所以盛奇思觸碰起來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他把部分的答案完整地複述給方菘,她明顯抓錯重點,又笑得開懷:“我發現你真的很容易焦慮,怎麽會有人提前一兩年去學藝術類的理論知識啊。”
陳冠輝感謝她願意抓錯重點,能讓他接着這個由頭把很多的不滿都宣洩出來:“對啊,我真的很容易焦慮,尤其是面對我的新舍友,我其實剛才就很想告訴你,也是初中,他也是我的死對頭。”
“你能想象嗎?有這樣優秀的同齡人做鄰居,誰都很難不焦慮,總感覺無論做什麽都會被他壓一頭,家長在飯桌上對他的誇贊對我來說是很遙遠的東西。”
話說到這裏應該要結束,陳冠輝在短短幾分鐘內嘆氣的頻率已經能創造新紀錄:“真是太痛苦太焦慮了,可偏偏又跟他一個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