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第 67 章
倫敦室外溫度零下八度,劇院正門的老挂鐘時針指向七。
天空漸漸從昏白染成濃墨,大雪一刻不停,風如刀片狠狠劃過臉頰。
周如意讓一個保镖送時綠回旅館,自己則在車上一直等到天黑,等記者和觀衆全都離開後,許聞松給他發了條信息。
他和兩個保镖從後門進入,跟着接待的工作人員,走進高層會議室。
簡單寒暄後,當地警察帶來的醫生看了看他的傷口,拍了幾張照片,重新包紮好,埋頭寫報告。
主辦方負責人把監控視頻投放到大屏幕上。
“各位先生,那段時間的監控記錄找到了,當時Kalyan的背包是被于音選手帶進了沒有監控的更衣室,時間太短,他應該是把背包放在裏面就出來了,後面進去的人還有Almes選手和Fichel選手,我們一致認為他們三個人都有重大嫌疑。”
許聞松提出疑問:“你們的化妝室門口牌子是擺設嗎?誰都能進?”
“抱歉,因為人數太多,我們的員工管不過來,時有疏忽。”
警察翹着胡子挖苦道:“你們的比賽是幼兒園過家家嗎?”
“抱歉……抱歉……”
“行了,你們的事自有人管。許先生,請你先說說匿名信的事吧。”
“好。”
許聞松走到長桌盡頭,拿出手機,連接上電腦,把畫面投屏到屏幕上。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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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手機桌面的那張周如意眉開眼笑的壁紙時,幾乎所有人都發出一陣細微的抽氣聲,然後以一副見鬼了的表情看過來。
甚至包括面癱的随長安。
“……”
周如意想跳樓。
許聞松面不改色,打開新聞軟件,搜索“周如意,月是故鄉明”,點進不久前的潑油漆新聞。
他用所有人都能聽懂的英文說:“中國時間十一月四日,Kalyan獲得谷玉杯美術大賽榜首,他的畫被挂在谷玉長廊展出,十一月五日,一名十二歲的男孩趁保安不注意,将書包裏的油漆潑向這幅畫。”
“我注意到新聞,認為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做出這樣的事不符合常理,所以通過當地警察找到這個男孩,在公開的情況下,和他進行了交流,并從他口中獲知有幕後黑手這條信息。”
“他被釋放後,問我要了一筆錢,我用這筆錢換了幕後黑手的信息,就是楚琪洋。”
“十一月九日,Kalyan的社交賬號被暴露,評論裏湧現出各種惡意留言,我假扮成他們的盟友,和幾個經常發表惡評的人私聊,得知他們是收錢辦事。”
“我沒從他們嘴裏問出信息。所以,我假扮成Kalyan的狂熱粉絲,直接找到了楚琪洋本人。”
周如意心說,你現在說假扮有什麽意義,大家看你的手機壁紙就知道你是真狂熱。
“我裝作問到了信息,質問他為什麽做這些,他沒有否認,還告訴我他會在比賽當天綁架Kalyan,污蔑他使用興奮劑。”
許聞松點開一段段未經剪輯的視頻和錄音。
“這是當時的視頻和錄音。後面這一段是我被他的保镖趕走的時候,把錄音筆扔在灌木叢裏錄到的,他和Alexander通話的錄音。”
看完視頻聽完翻譯人員解釋,負責人的臉色有些難看。
許聞松撐着桌子,接着說:“我知道,我做的這些未必能當成有效證據,只能等楚琪洋自己路出馬腳。”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把這些信息打印成匿名信,托了很多個人轉手送給Kalyan的哥哥。”
說到這,許聞松的語氣竟然有點像埋怨。
“沒想到,他竟然公開警告了楚琪洋。”
“這是今天的新聞,Kalyan的哥哥報警徹查了楚琪洋家,查到了偷漏稅和長時間向海外個人賬戶彙款的信息。”
“不知出于何種原因,楚琪洋改變了計劃。只要盤問那三個人,應該就能确定是楚琪洋,至于賄賂評委的事……”
許聞松話音頓了頓,警告似的壓着聲音說:“相信賽事組能調查清楚。”
周如意呆坐在旁邊,聽大人們說案情,偶爾聽得認真,偶爾看着兩只腳出神。
他們在不斷提出各種問題,回複各種問題,為了在夜裏解決這件事,不會耽誤比賽。
突然,談話間插進警察渾厚的笑聲:“哈哈,太簡單了吧,光看Alexander的評分就能斷案,給Kalyan打8.11,給楚琪洋打9.89,差別也太大了吧,犯人真蠢啊。”
“啊……”醫生恍然大悟,“我平時也有關注這個比賽,一直以為這是Alexander一貫的打分風格,要麽作為最高分被劃掉,要麽作為最低分被劃掉。”
“也就是說,Alexander在這之前就和別的選手勾結?”
警察看向負責人,抖着胡子嗤笑,陰陽怪氣道:“你們幹得好啊。”
“不不不,警察先生,我們真不知道這件事……”
“哼。”警察冷冷瞥了他一眼,厲聲厲色道,“總之,還查的都會查,你們誰都別想跑。今天的緊急會議到此結束,我們回去和你們那邊的警察聯系一下,然後立刻把那三個人揪出來盤問,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會有結果。”
“嗯。”
“提前說好,因為Kalyan受的傷不嚴重,且沒有影響比賽,楚琪洋大概只會受到行政處罰,錄音裏他說的那些事都沒發生,大概不會被當作罪證。”
許聞松蹙起眉頭,正想說些什麽,被周如意拉住了手。
警察離開後,負責人火急火燎地到處找人把Alexander叫回來,随長安接到個電話,他一邊說着“搞砸了”一邊往外走,對方大概是周如溯。
許聞松在面前蹲下來,讓周如意趴上去,背着他從後門離開大樓。
周如意摟着他溫熱的脖子,湊到耳邊躲避風雪,輕聲抱怨道:“腿又不是斷了,我能自己走路。”
“你走太慢了。”
“那你走這麽快幹嘛。”
“外面冷。”
周如意無言以對。
許聞松把他放到車後座裏,從另一邊上車,對全程眼神躲閃的兩位保镖說:“麻煩回旅館。”
“诶,好嘞。”
周如意看着這兩個保镖想看不敢看的奇怪表情,猜到他們可能覺察了他和許聞松的關系,好奇但不敢随便探尋。
他繃起臉,比奶奶平時的更有威壓,從後視鏡審視他們,眼中意味明确——敢亂說你們就死定了。
對上視線的保镖立即怯怯地縮回脖子。
回到旅館房間,許聞松把他放在床上,轉身打開暖氣。
“要洗澡嗎?還是先吃東西。”
“先親。”
周如意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只是突然發覺他們已經有将近四個月沒接過吻,一時沖動。但說完也不後悔,只有害羞。
許聞松愣了很久,然後慢慢走過來坐下,深深凝視他。
周如意摘下他的眼鏡,擡起下巴閉上眼。
感受到唇上的冰涼、灼熱的吐息,舌頭如同一股溫暖的泉水灌入口腔,沖刷每一處,纏着另一根柔軟的舌交換殘液,盡數咽入腹中。
舔舐吮吸的舌根生出更多唾液,熱氣彌漫的空氣中都是“啧啧”的水聲。
他們的手交疊着十指緊扣,趨近的身體向下倒去,呼吸細數着心跳頻率。
周如意感受到久違的親昵,心裏卻不是情動,而是颠沛流離之後尋找避風港的安心。仿佛世界上只有許聞松在愛他。
讨厭他的人如薇甘菊瘋狂生長肆虐枝葉,許聞松是那個勤勤懇懇的園丁,默默替他除去雜草。
只有許聞松會一直回應他的期待、矯情、無禮要求,不求回報地守護他。
相比起來,他的爸媽就是個笑話,執着于回應媽媽的他也是個笑話。
許聞松感覺到臉頰的濕潤,忽地睜開眼,看到他眼中的溢出的淚,神色有些緊張:“Kalyan?”
周如意躺在潔白的被褥上,金燦燦的頭發像潑墨畫肆意散開。
以往充滿傲氣的眼眸只剩水光,朦朦胧胧的水光罩住了情緒,只能看見一抹仿佛摻着金箔的藍,像一潭被霧氣纏繞的蝴蝶泉,裝滿了碎玻璃。
周如意對面色憂慮的許聞松微微一笑,抽出手他的脖子向下拉,貼着耳朵黏膩地親了幾下,撒嬌似的說:“許聞松……你還沒誇我。”
許聞松有一瞬呆滞,把頭往上擡了擡,看到他的表情,眼中混淆的情緒翻湧,像燒沸的開水。
“我今天拿了第一名。我是乖孩子。”
眼裏的淚如流水潺潺,模糊了周如意的視線,他的語氣分明是期待,卻不知為何只感覺到悲哀,以及過分的不确信。
他明明告誡自己不去在意別人的看法和流言蜚語。
可是媽媽、楚琪洋、Alexander……無數對他抱有惡意的人,都讓他的一切努力如同一吹即散的灰塵。
他恨透了芭蕾。不管是時綠還是江月白,都沒改變這根因媽媽紮下的刺。他第一名是拼盡全力為媽媽拿的,她卻看不到他的痛楚。在最金光熠熠的時候,她在和情人調情。
楚琪洋,在漫長的校園欺淩結束後,帶來了新的群衆,新的欺淩。把他的努力當作資本産物,把一厘米的針,準确來說是釘子,紮進他身體裏。污蔑他,扭曲他。
Alexander,資本的走狗。
對他惡語相向數不勝數,認可他人格的人少之又少。
周如意忍不住想:如果當個平凡的乖孩子,是不是就不會被欺淩、謾罵、妄加揣測呢。
他笑了。是在惡意中催生的成長對天真想法的輕蔑一笑。
他想要愛。赤誠的、熱烈的、坦坦蕩蕩的,在他的生命線上無限延長膨脹的愛。要足夠讓他抛棄一切,要在他的人生裏炸開漫天的煙花,要在他的身上烙下印記,要讓他一直活在愛裏。
別人做不到,只有許聞松能做到。
“Kalyan……”
許聞松抱住了他破碎的心。
“你一直都是乖孩子,是我的乖孩子。”
許聞松在用嘴唇啄吻臉上的淚滴,仿佛小鳥銜着碎片修補那顆玻璃心髒,而他的淚卻落在了碎片上,同樣熱的淚滴混為一體。
周如意抱緊許聞松,聆聽他顫動的聲音,每一個飄忽的音節仿佛都是愛的具現。
“Kalyan,不管你有沒有拿到第一名,脾氣好不好,犯多大的錯,都是我的乖孩子。”
“我愛你,我愛你。”
許聞松做到了,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