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周如意趁楚琪洋沒反應過來,甩開他進了衛生間,用自來水敷眼睛。可能的因為衛生間裏人很多,楚琪洋沒跟上來。
只是短暫哭了一小會兒,眼睛算不上腫,他很快回到化妝室,看沒人在,就先到更衣室換好演出服。
從外面回來的化妝師看到他的眼睛,了然于心,什麽都沒問,重新幫他化妝。
時綠忙完回來,氣喘籲籲地說:“怎麽樣了?準備檢錄了。”
“嗯。”
“您別緊張哦,就當平時訓練。”
“你好像比我還緊張?”
“當然啊,我第一次帶學生進這種大賽事。”
“放心。”
“您好冷靜啊,跟随博士似的。”
“我才不是面癱。”
“哈哈,您好橫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如意檢錄完畢,戴好牌子,裹着外套去到後臺坐好,準備上臺。
時綠攥着他的手,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緊張的,手抖個不停。
周如意忍俊不禁:“你是少女帕金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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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綠聽出他的調侃,一本正經道:“我是熟女帕金森。”
“哈哈。”
周如意笑出聲來。
工作人員走過來提醒他準備。
周如意換好舞鞋,在時綠如同老母親送女兒出嫁一樣的眼神中,從容地走上臺。
“接下來是三十二號選手,來自中國的周如意。”
他鞠了一躬,等待指令。
他看到幾千名膚色各異的觀衆将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臉上,像烏泱泱的飛鳥,看到前排的許聞松朝他揮揮手,正以溫和的微笑注視他。
許聞松身邊,是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媽媽。
他會心一笑,像只高傲又優雅的小雛鳥,在音樂中起跳。
周如意的人生不會因為某個人停滞不前,江月白會成為他的月亮,無數的悔恨、自責、悲傷……都是豐盈軀殼的雲朵。他的自由……他的舞步……他的夢想……也許都是輕如鳥羽的東西,可總有人得不到,江月白,一定會在他的身上永恒留存。
音樂進入高潮部分,周如意從未感到如此自由。
他順着自己的意志跳躍,繃緊足尖,卻突然感覺到刺骨的疼痛,像有一根針紮進了他的心髒。
他腿一軟,險些摔倒,卻靠着身體記憶繃住了身體。
這不是舊傷的疼痛,以往腳趾骨折不是這樣的感覺。
他忍痛旋轉時,瞥見後臺入口面色蔥綠的楚琪洋,立即反應過來。
但已無暇顧及陰謀,眼下只能硬着頭皮跳完,就算這一舞後腳趾會廢掉。
周如意極力忽視疼痛,從容不迫地完成所有動作,碩大的汗滴從額頭上滑落,流進眼睛裏,像閃着光的淚花,濺落地板。
水光游動時,他看到許聞松露出驚駭萬分的表情,眉頭越皺越深,擔憂地看着他的腳。
舞鞋滲出血了,但這在舞臺上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幾乎沒有人的舞鞋不沾血。
收尾動作結束,周如意站好,鞠了一躬,故作自如地觀衆席,實際是對許聞松笑了一下,慢慢走下臺。
時綠滿臉笑容迎接他:“Kalyan!您好厲害!”
周如意臉色蒼白,點了點頭,穿上外套,和她一起走到鏡頭前坐好,等待評分。
他的臉被放大在屏幕裏,肉眼可見的憔悴,腮紅也遮不住白得幾乎發灰的臉色。而身體像被凍成冰塊,腿部肌肉和腳趾已經麻木,沒了知覺。
他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數字一個接一個跳出來,最後劃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平均分9.91。
現場爆發出了從未有過的歡呼,也可以說是他從未聽到過的歡呼。
“Kalyan!你好棒!”時綠興奮得忘了堅持的尊稱,抱着他又哭又笑,“你是奇跡!”
周如意想笑,卻發覺臉蛋像被灌進了水泥,提不起笑容。
他只能發出一聲細微的回應:“嗯。”
等鏡頭切到現場,下一位選手上臺,他才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拿好東西回休息室。
時綠憑一己之力幫他攔住追上來的記者。
周如意剛坐下來,扯下舞鞋綁帶,許聞松就帶着一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跑進休息室。他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秒,顫動的眼眸幾乎要流出眼淚來。
許聞松氣喘籲籲地呼喚他:“Kalyan……”
周如意拉住他的手,勉強地笑了笑:“沒事。”
“先處理一下吧。”
醫生蹲在地上,擡起他的腳,脫掉舞鞋。一大股紅色的血從腳底冒了出來。
“啊……”
周如意吃痛地叫了一聲。
許聞松立即握緊他的手:“Kalyan?”
醫生同樣很驚訝:“一般擦破不會流這麽多血才對……要先換一件衣服嗎?”
周如意搖搖頭:“不用,剪吧。”
許聞松察覺到不對勁,拿過舞鞋,皺着眉頭翻看內側,臉上瞬間布滿陰雲:“有人在你的鞋裏放了針,兩只鞋都有。”
周如意沒有表現得過于驚訝,因為他知道是楚琪洋做的。
醫生剪開他的連體舞服,一邊止血一邊說:“這個機關……我好像見過。折起來薄如紙張的彈簧,啓動後就會彈出來,紮進腳趾裏……有點記不清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那時候也有個人受傷了……”
許聞松臉色陰暗,攥緊拳頭,拿出手機邊摁號碼邊說:“先報警。”
周如意拉住他:“許聞松。”
許聞松低頭看他。
“等比賽結束再報警。”
許聞松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無奈坐了下來,語氣盡量溫柔:“你不想耽誤比賽進程嗎?還是你知道害你的人是誰?”
“嗯。”
周如意點點頭。
醫生幫他處理好兩只腳,給了他們一張名片,轉身離開:“我先去幫別的選手包紮了,你們商量吧,有需要我做證的可以打這個電話,還有,那個工作牌你戴着吧,不用還了。”
許聞松換出平時的表情:“好,謝謝你。”
房間內安靜下來,周如意感覺渾身疲憊,抱住了許聞松,靠在他懷裏休息。
半晌,他說悄悄話似的說:“許聞松,我只想你陪着我,不想你擔心這些。”
許聞松愣了一下,随後用力搖搖頭,話音裏滿是愧疚:“都怪我,沒算到這一步。”
周如意擡起頭:“什麽?”
許聞松抱緊他:“随博士把所有事都告訴你了……明明周如溯交代過他不要說,讓大人解決,沒想到最後還是讓你背負了。”
周如意反應過來:“你是發匿名信的人?”
“這個我們回去再說,現在應該揭發楚琪洋。”
“他比賽前找過我,把我拉出去說話了,只有那段時間我的包沒人看着,也就是說他有同夥。”
許聞松驚詫:“他把你拉出去說話?”
“說了江月白的事,江月白的爸媽在她生前把她賣給楚家當兒媳婦,楚琪洋自稱她的未婚夫。”
“警察這個時候應該在楚家搜出證據了,江月白的父母很快就會受到懲罰。”
“嗯……”
“你先到車上休息,那裏安全,我和随博士去找賽事組說明情況,抓緊時間調查現場,不會耽誤比賽的。”
“嗯。”
周如意想要許聞松陪着他,但眼下不是撒嬌的時候。
許聞松把鞋收好,一手抱起他,從後門走出大樓,把他放到車上,跟前面坐着的兩個周家保镖交代了幾句,又摸了摸他的腦袋,轉身離開。
周如意盯着刺痛不止的腳看了一會兒,把兩個保镖趕下車,在後座換回平時的衣服,裹好外套,卸完妝,把他們叫了回來,然後望着雪地發呆。
這兩天的事情太魔幻了。
他現在只希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覺醒來所有事都能結束,讓名叫江月白的風吹得平緩些,所有人的生活都恢複正常。
突然,前面的保镖遞過來一包芝士薯片:“少爺,許老師留在這的薯片,您要不要吃?”
“嗯。”
反正比賽都結束了,他吃再多高熱量的東西都無所謂。
周如意邊咬着薯片,邊問:“周如溯怎麽交代你們的?”
“大少爺說讓我們公費旅游,順便保護一下随先生,聽候随先生發號施令。”
“哦。”
周如溯果然把男朋友看得比弟弟還重。
他又問:“随博士查到哪兒了?”
保镖一號弱弱地說:“咱也不知道……一開始我還想把那個亞歷山大老頭直接抓了問,他不讓,親自下場演無間道。”
周如意忍俊不禁:“幸好沒抓,不然就要恭喜你喜提外國房子了。”
一號不解:“什麽外國房子?”
二號敲了他的腦袋:“牢子啊,傻蛋。”
“哦!幸好,幸好。”
周如意笑了兩聲,拿出手機翻看一直在蹦的群信息。
周樂和言傾在裏面表演唱雙簧,大概是指責其他四個人不帶他們玩,以及恭喜他拿到斷崖高分。
他手指頓了一下,點開新聞,幾個熱搜都和他有關。
[Top:暮春市首富周家小少爺提前奪冠。
2:我的小少爺老婆。
3:周家小少爺芭蕾比賽受傷。]
莫名其妙。
周如意把中間那個詞條舉報了。
他切換到暮春市熱點新聞,終于看到感興趣的東西。
[Top:楚氏集團偷漏稅超二十億。
2:楚氏集團少爺芭蕾比賽失誤。]
點進第二條,楚琪洋的成績和失誤視頻一起被發了出來。他在周如意後面兩位表演,有百分之三十的動作失誤,平均分8.24,跟半決賽的他差了整整1.0。
周如意關掉手機,繼續等待消息。
時間過了很久,沒等到消息,時綠的電話打了過來,催促他回去領獎。
周如意穿好鞋,在兩個保镖的陪同下走到後門,然後自己用腳後跟走到現場,途中他試着用前腳掌發力,立刻就感覺到一股黏黏的液體流了出來。
現場人滿為患,上百臺相機對着站臺,他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第三名都穿着代表舞團偏正式的衣服,衣着休閑的周如意就像個散步路上被拉來領獎的人。
他看了眼下面正激動得流眼淚的時綠,忍俊不禁,彎腰戴上獎牌,拿起獎杯和束花,站上最高領獎臺,等身後的國旗升起。
他站在高處,掃視每一個人。
他看到了媽媽,坐在觀衆席裏,和過去每一年同樣美麗,甚至更美。
他被旁邊并不陌生的外國男人攬着肩膀,親昵地撫摸肩膀、手臂、腰……甚至往上。她罕見地露出了可以稱之為慈愛的笑,不知是對他還是他。
從一開始,周如意就沒想過媽媽會放下劇團的工作來看他表演。到現在,他的內心也并無驚喜,因為她是帶着她的情人來約會的,那個男人猥瑣的動作仿佛在侮辱他的努力。
他在反抗之前,苦苦追尋的東西,就是這個,凡是她的情人都能輕易得到的笑容。
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