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你故意的。”
周如意背地裏給許聞松遞去一個幽怨的眼神。
他在很多方面都比不上許聞松,不代表需要被當成勝負心很強的弱者。許聞松這麽做只會讓他覺得被看不起,沒有一絲一毫勝利的喜悅。
許聞松自然明了他的心情,卻沒有第一時間回應。看了一眼他汗涔涔的臉,回屋拿了紙巾和一把蒲扇,坐到身邊,邊晃秋千邊給他扇風。
等那邊的人繼續打球,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新局面吸引,他輕聲說:“我打球不能戴眼鏡,輸贏都是運氣,他們的球都很平很慢,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接到,但你的發球很快,我的眼睛追不到你的球,這才輸掉的,不是放水。”
周如意還是很不服氣,瞪着他說:“下次,你換隐形眼鏡打。”
“好。”許聞松笑着揉揉他的腦袋,認同道,“确實該換隐形眼鏡了,不然好多運動都不能做。”
周如意被蒲扇搖曳的風舒緩內心的焦躁。
忽地想到許聞松可能是因為和其他人打了很久,面對他的時候已經沒有力氣,狀态不好被他錯認成放水,有些慚愧。
他抽了張紙巾遞給許聞松,嘴硬道:“以後不管是什麽比賽,都不準放水。”
“好。”
許聞松點點頭,用這張紙巾給他擦頭發。
周如意愣了一秒,看他的手細致地掠過碎發擦到耳後,有種被精心呵護的甜蜜感,害羞的紅和運動過後的紅一同在臉上暈開。
像根摻了西瓜汁的芒果冰棒。
手指擦過後頸,帶起一片灼熱感。他敏感地縮了縮脖子,別扭地說:“你,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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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聞松真誠地說:“我還好,剛才擦過了,你一直在流汗。”
“……”
周如意也不知道這汗是熱的還是臊的。
那邊戰況正烈,這邊火花正烈。
五月晨初的風讓周如意有點飄飄然,身邊的許聞松蹬地搖動秋千,溫熱的手指在鎖骨一片流連,所經之處似開滿了豔紅的玫瑰。
突然,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童聲打斷了周如意蹁跹的心情。
“外國人。”
周如意心一驚,同許聞松訝然的目光一齊看向栅欄外。
昨天那個奇奇怪怪的禿頭小孩正舔着冰棍,趴在栅欄上,相距一米,直勾勾盯着他,眼中好奇:“你哥哥病好了嗎?”
“……”
周如意滿臉黑線。他這輩子都沒想過他會被自己造的孽找上門。
許聞松疑惑:“哥哥?”
小孩滿臉童真,回答:“他說他哥哥生病了,他哥哥是誰?”
許聞松立即反應過來,笑容驚喜,看着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像一只看到肉的大狗。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咬一口。
“……”
周如意羞恥心爆炸,想把這個小屁孩暴揍一頓。
小孩沒從許聞松嘴裏得到回答,又問他:“外國人,你哥哥是哪個?”
“是我哦。”
許聞松這回應下了。
“……”
周如意想跳樓。
小孩打量兩人幾眼,滿臉不信:“你又不是外國人。”
許聞松看起來很會逗小孩的樣子,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歪着頭面對小孩,笑道:“Kalyan也不是外國人呀。”
小孩沒聽懂:“卡什麽?”
許聞松念得字正腔圓:“卡利安。”
小孩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說:“這是外國人的名字,他就是外國人。”
“不是外國人也可以有外國名字。”許聞松現場教育起了小孩,“這是為了方便兩種語言溝通,你想要外國名字我可以幫你起一個。”
“我不要。”小孩搖搖頭,“我不要當壞壞的外國人。”
許聞松耐心跟他講道理:“不管是哪個國家的人都生活在地球上,都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呀,你不能因為一些人幹壞事,就歧視所有人。而且Kalyan的确不是外國人。”
“命運什麽?歧視是什麽?”
許聞松沉默了,大概是沒想出來怎麽用小孩能聽懂的說法解釋這些詞。
周如意看不下去,自暴自棄道:“我就是外國人,壞蛋外國人,怎樣?你還能把我趕出去?”
小孩思維跳脫,聽不明白的話直接略過,又繞回了前面的問題:“你哥哥怎麽不是黃頭發藍眼睛?”
周如意語氣兇狠:“不該問的別問,一邊玩去。”
小孩滿臉純真:“什麽是不該問的?”
周如意攥緊拳頭。
“哈哈。”許聞松倏地發出幾聲笑,生硬地替他岔開話題,“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在家嗎?”
“不在。”
“他們去幹活了嗎?”
“他們死了。”
世界寂靜。
周如意和許聞松驚得瞳孔地震,舌橋不下,身體如同水泥昏灰僵硬。
小孩噗嗤一笑:“哈哈,被騙了。”
“……”
周如意心髒跌宕起伏,坐跳樓機似的忽上忽下,差一點就要為自己的言行以死謝罪,差一點就要變成口誅筆伐的大惡人。
許聞松松了口氣,也是一副以為要愧疚到死不瞑目的表情。
“小朋友,這種事不能開玩笑哦。”許聞松善意提醒道,“不然大家會誤會,你的爸爸媽媽也會傷心的。”
“好。”
小孩罕見應下了。
許聞松又問:“你的朋友呢?怎麽不去找朋友玩?”
小孩解釋道:“我去找他們,看到外國人,就來了。”
“你跟Kalyan是朋友嗎?”
“是。”
周如意愣了一秒,看着小孩沾着水的臉,心想,這種相處方式居然也算朋友,明明才見過兩面,一見面他就被氣個半死,小孩就被他兇。
許聞松卻很高興的樣子,像在欣慰他終于交到新朋友。雖然是個小學一年級的孩子。
“他哥哥病好了哦,謝謝你,去找朋友玩吧。”
“再見。”
看到小孩瘦削的背影,周如意有點心酸。他明天就要走了,這個小孩這麽赤誠熱烈的友誼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延續。
那邊打球的人早已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只是禮貌地沒來打擾,小孩走的時候,餘晌過去給了他幾顆糖。
短暫的晨間活動結束,一群大汗淋漓的人又開始吵吵鬧鬧地搶衛生間洗澡。
自願排在倒數的兩人還坐在秋千上晃。
許聞松充當發動機,不停蹬地把周如意蕩起來,忽然笑着說:“要排序的話,我就是你的小哥。”
“啧。”周如意不耐煩道,“少占便宜。”
“可是有證人說……”
“沒有。”
周如意死不承認。
“可是餘晌他們說我是你哥哥的時候你也沒有抗拒呀。”
“那是可憐你。”
“啊……”
許聞松被傷到了心。
周如意看他垮着臉,心虛地躲開視線,而後想了個理由,不情不願道:“你既然都說要當狗了,還争着當什麽哥哥……”
許聞松毫不遲疑:“當然是希望和你更親近一點啊。”
周如意為這句坦誠感到羞澀,臉頰發紅,嘴上還是兇巴巴的語氣:“現在還不夠親近嗎?”
抱也抱過,親也親過,相比世界上任何一對朋友他們都是最親密的。
許聞松臉蛋也紅紅的,卻從不躲避視線,炙熱的目光大咧咧放在他臉上。
“我說的是社會關系和靈魂距離,不是□□。”
周如意心想,他們的靈魂距離難以估測,社會關系能停留在朋友這一步已經足夠令人感慨萬端,□□的零距離更甚。
不管從任何層面,周如意對現階段的友誼很滿足。
即便許聞松不想原地踏步,想更進一步,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走,社會沒辦法讓許聞松真成為他的哥哥。
許聞松看他不應聲,繼續說:“我想問你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周如意的心被牽引着往上提。看他認真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嗯。”
許聞松做了幾個深呼吸,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緊盯着他,誠懇地問:“我可以當你的……”說到這,話音頓了頓,又說,“狗嗎?”
“……”
周如意無語凝噎。
他本以為許聞松會問什麽正經問題,結果鋪墊了這麽多,還是要當狗。
他不明白,許聞松這麽精明又理智的人,為什麽要執着于當他的狗。
不過,他求了這麽多次,答應一小會兒也不是不行。
周如意耍起心眼來不比許聞松善良。
他裝出勉為其難的樣子,下達指令:“那你叫兩聲。”
許聞松大抵是從沒想過他會同意,表情霎時呆滞,目光驚愕,迅速染上一抹怯意,猶豫地說:“能回房間叫嗎?”
周如意心硬嘴硬:“我不要不聽話的狗。”
許聞松立馬湊過來巴結他,用蒲扇擋住幾乎粘在一起的兩張臉,貼着耳朵呼吸,輕輕叫:“汪汪,汪。主人,我聽話嗎?”
周如意一秒臉紅爆炸。
他受到刺激,騰地站起來,頭頂正撞上秋千上方的木板,疼得他悶哼一聲,捂着冒星星的腦袋又坐了回來,嘴裏直抽涼氣。
許聞松爆發出大笑:“哈哈哈……”
周如意尴尬得想一頭撞死,現在雖然也是一頭撞死,但是死在了許聞松懷裏。
“哈哈,沒事吧,哈哈。”許聞松邊笑邊幫他揉腦袋,“你好可愛啊。”
周如意不吭聲,難以置信地想,他的運氣居然已經爛到一天尴尬好幾次的地步了。想到剛剛的耳語,他抱着番茄腦袋把臉往下埋得更深。
突然,周如意感覺到胳膊肘壓到一塊軟軟的地方。
意識到是什麽之後,他驚慌失措地彈了起來,驚詫的神色在又一聲“咚”後,皺成一張揉成團又展開的紙,疼得“嘶嘶”吸着氣。
許聞松對他的一驚一乍感到無奈:“Kalyan,小心。”
“……”
周如意這輩子都沒這麽丢臉過。
他不敢直視許聞松,抱着頭落荒而逃。
等他們洗完澡,他匆匆忙忙洗完澡,吹幹頭發,跑回房間,趴在床上裝睡,逃避現實。
許聞松很久都沒進來,他放松警戒,裝着裝着就真睡着了。
下午醒來,他才知道自己錯過了很多事。
一是海奶奶分發香包,二是送別幾個同學,三是插秧杯象棋大賽,四是周樂來了,五是許聞松被狗追。
周樂?許聞松……被狗追?周如意聽餘晌說出這幾件事,以為自己還沒睡醒,滿臉迷惑。
直到周樂的大嗓門從院子傳入客廳:“我真受不了你們啊,雞屁股都不敢摸,我建議誰不摸誰晚上吃,直接剁下來水煮給那個人吃。”
“你是人嗎你。”
許聞松笑了幾聲,說:“說不定最後害人害己哦。”
好像,是真的。
周如意蹑手蹑腳地走到大門邊,趴着門框偷瞄。
五個男生正在圍着一只裸體雞忙活,大抵是剛殺的雞,正在剝毛。不敢相信,現實中是這樣殺雞的。而且周樂和許聞松居然會殺雞。
許聞松率先看到他,笑着喊了一聲:“Kalyan。”
周樂擡頭看到他,興高采烈地打招呼:“下午好啊小如意,好久不見!”
有人疑惑:“怎麽你也知道Kalyan中文名?聞松告訴你不告訴我們?”
周樂理所當然:“他是我弟弟啊。”
周如意心道完蛋,縮回客廳,但還是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啊?他不是姓鄒嗎?”
“對啊。”周樂愣了一下,“不對,你怎麽平翹舌不分啊,怎麽過的普通話考試。”
“我說的是鄒啊。”
“是周,你會不會念啊你。”
“對啊,鄒啊。”
“周你奶奶,是鄒啊。”
“沒錯啊,是鄒啊,我說的沒毛病啊。”
“啊呸,是周啊,你他媽的給我繞進去了。”
“天王老子來了也是鄒!”
“我他媽的叫周樂,他當然叫周如意啊。”
“鄒樂?”
“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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