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比賽當天清晨,室外溫度個位數。
因為昨天和褚信當衆吵架、故意不接電話、翹排練,老師一見到周如意就氣沖沖把他臭罵了一頓。
并警告:“Kalyan,把你交給我的人是你媽媽,如果你一定要這麽野蠻,一定要我難做的話,我會把所有事情告訴她,讓她親自教育你。”
“嗯。”
周如意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對媽媽的看法和對奶奶的差不多,不忤逆不代表認同,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擺脫現狀,她們都想要名譽,他只想要自由。
老師走後,走廊另一頭的褚信等人明目張膽地發出嘲笑。他冷漠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走進男化妝間。
裏面都是和他一樣跳獨舞的人,各自說說笑笑,一見到他,那些叽叽喳喳的聲音就停了,比平日裏老師拉着嗓子維護秩序效率高百倍。
片刻後,有人說:“Kalyan,,老師說你昨天沒來試妝,今天不能跟我們一起化妝,自己想辦法做造型。”
“小少爺随便打個電話就能請到頂級化妝師了吧?還跟我們擠什麽。”
“對啊,我們又不是不知道周家有錢,你用不着演親民演這麽真。”
“……”
周如意倨傲的身影直挺挺地站在門框裏,沉默着,仿佛在和他們對峙。他忽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裏就是個任人嘲諷的笑話。
空氣死一般寂靜,沒有人開口挽留他這個不合群的人。
周如意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就算罵起架來再怎麽兇,被所有人當面拒絕,內心還是無可遏制地産生了委屈——他明明從沒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就算因為他是周家人不喜歡他,做不到不诋毀還做不到無視嗎。
Advertisement
又一分鐘過去,有人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周如意忍住湧上鼻尖的酸,壓着聲音,裝作雲淡風輕道:“祝你們今天能拿到我的最低分。”
放完嘲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徑自走進最遠端的衛生間。洗手時,他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眼睛裏蓄滿了淚,随時要決堤的樣子。
“你好,請問見過Kalyan嗎?”
衛生間外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不久前,許聞松借着陪同的名義和工作人員要了張員工證,去拿證的時候,周如意剛好被老師叫走。現在才回來。
要是讓許聞松看見剛剛的窒息場面,周如意估計會直接哭出來。
門外沒了聲音。
周如意拿出紙巾擦幹眼淚,一邊在記仇本上給那群人的“正”字添上一筆,一邊給自己”不管遇到什麽事永遠不能哭”的心理暗示。
突然,兩聲輕輕的敲門聲後,許聞松的聲音再度傳來:“Kalyan?你在裏面嗎?”
周如意整理了一下表情,打開門:“慢死了。”
許聞松讪笑道:“抱歉。剛才被一個外國選手拉着聊天,想着練練口語,就多聊了會兒。”
也許是剛受過氣,周如意莫名有點惱怒:“跟我練不了口語嗎?非要純種外國人?”
許聞松竟然也沒覺得他的質問莫名其妙,笑着伸手來摸他的腦袋,像在哄人,語氣很誠懇:“對不起,Kalyan,下次不會了。”
“啧。”
周如意打下他的手。
剛準備離開這裏,就聽見許聞松問:“你眼睛怎麽有點紅?”
“……”
周如意不說話,轉身就走。
許聞松的腦子轉得很快,立即猜出他剛剛的經歷,快步跟上來,拽住他的書包繩,輕聲問:“我幫你教訓他們一頓?”
周如意扭頭看他一眼,心想:你怎麽教訓?你這個文弱書生,頂多跟他們比賽做題碾壓他們,難不成還能用拳頭把他們挨個揍一頓?
他想象到許聞松氣勢洶洶地沖進化妝間,他們以為他是來打架的,結果他掏出了一整套數學卷子,讓他們一個一個跟自己比賽做題,全員尴尬的場面,驀地笑了起來,發出細微的哼聲。
周如意笑得心情緩和不少:“不用,我自己來。”
許聞松雖然很不解,卻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跟着笑,好奇地問:“你要去把他們都罵一遍嗎?”
周如意擡起下巴,嗤笑一聲,和以往一樣傲慢:“我要用分數壓他們兩頭。”
許聞松笑臉明媚:“加油呀小如意。”
在走廊閑逛了一會兒,工作人員廣播通知第一位選手準備。
周如意就是那個抽簽的時候運氣最差的第一位。
許聞松看到其他路過的舞者的模樣,扭過頭來問:“你怎麽沒化妝?”
“不化。”
芭蕾舞對舞者的姿态和容貌要求很高,所以造型占了一分。
剛剛被趕出來的時候,周如意可以打電話叫其他化妝師來,但他沒有叫。
一是省得多一個被诋毀的理由。
二是他雖然不願意讓別人誇自己漂亮,但對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即便不化妝,他的臉蛋和與生俱來的發色也能為他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周如意在衛生間換了帶在書包裏的舞服和舞鞋,把左邊的頭發編成辮子,用十字夾別在腦後,跳舞的時候不至于擋完臉。
上臺前,他內心有些期待地回頭看,卻沒看到許聞松。
他走上臺,鞠了個躬,在指示和音樂中蹁跹。
世界仿佛在天翻地覆。他在媽媽構成的天,和腳踏的地之間徘徊,最終回歸了自己的舞步,落地濺開的泥點從下巴滴落。他順從本心地展肢起躍,世界卻在靜寂。
四個部分結束後,他的身軀定格在收場動作上,腦袋和腳趾有些麻木。在指示中,他起身站定,等待最終評分。臺下的同班舞者的表情比他更麻木。
他看着鴉雀無聲的觀衆席,看着一言不發的舞者,不由自主地想起褚信的話,以及數年前師姐臨終的告誡。
“Kalyan……不要為了合群放棄你的高傲,不要因為偏見流淚,你一個人也要跳下去,跳出你的自由,跳出狹隘的目光,跳到更廣闊的天際,跳到有鮮花和愛簇擁你的地方……”
啪啪啪啪啪——
觀衆席裏遽然傳出一陣脆響,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一束束目光仿佛一盞盞聚光燈。
周如意遠遠看去,看到一抹亮麗的橘色,愣愣地睜大眼睛——許聞松站在所有人身後,溫柔地笑着,高舉雙臂,在數雙目光中為他鼓掌。
“哈哈。”
有評委被這一舉動逗樂,跟着鼓起了掌。一傳十,十傳百,不管是情願或是不情願的人都在這位評委的引領下為他鼓掌。
“……”
周如意沉默地攥緊拳頭,緊盯着許聞松,眼中一瞬不瞬地閃着水光。
“這位先生給我們開了個好頭。”有個外國評委用英文對旁邊的評委道,“大家竭盡全力的精彩表演得不到掌聲怎麽行。”
幾個跟周家有點淵源的評委幹笑着附和。
毫無疑問,周如意拿到了接近滿分的高分。
下臺後,他快速換好衣服。因為對其他人的表演沒興趣,想找許聞松一起去吃飯,逛了一圈,在上次的樓梯口裏找到了人。
許聞松正在用手機剪視頻,內容是他剛剛在臺上的表演。
周如意蹲到他身邊,提醒道:“官方網站會發錄像。”
許聞松轉臉看他,鏡片下的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解釋道:“那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的版本,我錄的是私藏版。”
“又不是大明星演唱會直拍,有什麽好私藏的。”
聽完他這句輕飄飄的話,許聞松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認真地說:“你好像對自己的魅力太沒自信了。”
“……”
周如意猛地倒吸一口長氣,被既拐彎抹角又直白的話羞紅了臉。
“哈哈。”許聞松仿佛如償所願地笑了幾聲,又開始道歉,“對不起,上句話說得太輕佻,不小心耍了流氓,抱歉。”
周如意大半張臉埋在臂彎裏,瞪着藍眼睛又羞澀又憤怒地看着他,不肯說話。
許聞松繼續說:“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被男孩子驚豔到。但你不止在舞臺上有魅力,平時的樣子也很有魅力。”
周如意也是第一次被男的誇得這麽直白。平時只有小梨和她的朋友們會這麽做,而周如溯周樂只會拐山路十八彎抹角地誇一句。
見他不說話,許聞松又道了句歉。
“不會誇別亂誇。閉嘴。”
周如意又說了反話。
被兇了的許聞松表情委屈:“我明明很真情實感……”
周如意知道許聞松沒有這麽玻璃心,但一想到他剛剛給自己鼓掌,心裏有點過意不去,頭一回心甘情願被騙。
他很小聲地說:“對不起……”
許聞松表情微怔,随後鄭重其事道:“說好的一輩子都不說對不起,不可以這麽随随便便說出來。”
許聞松居然認可了他的蠻橫無理。明明他自己總是挂在嘴邊,還反過來教訓他。
周如意詫異了一下,順從地改口說:“那,謝謝?”
正經不到一分鐘,許聞松又開始逗他:“或許你還可以在後面加個你,逗號,許老師。”
“啧。”周如意立馬變回平時桀骜不馴的模樣,“你還記得你的身份是老師?”
“嗯?不記得的人一直是你哦。”
“老師容忍學生翹課?”
“又不是我的課。”
“……”
這句話如果讓高中班裏的同學聽到,估計會把許聞松變成好兄弟。
許聞松笑了好一會兒,換了個話題:“好餓,晚上吃什麽?昨天的蛋糕還沒吃完,在老板冰箱裏。”
周如意的回答簡潔明了:“吃肉,蛋糕打包,把周如溯叫出來,扔給他。”
“對哦,周如溯說要見客戶,兩天了還沒信息。”
“哼。說不定被綁起來牽霸王條款,兩天沒手機摸沒東西吃,看到蛋糕就狼吞虎咽。”
“哈哈。劇情居然還是連貫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給周如溯造完謠,走出大樓,準備在回民宿路上找一家餐廳。
突然,周如意的手機振動一下,彈出一條陌生來信。
[救命。我被餓了兩天,手機壞了,快來救我,沒錢吃飯,要餓沒了,媽的,要死了。地址玉鈴市鈴琅區歌璞路A區18號——W.J]
“怎麽了?”
許聞的看到他的表情,好奇地問。
周如意看着字裏行間溢出的熟悉語氣,和最後代表周如溯縮寫的暗號,陷入沉默——随口的一句玩笑,居然成真了。
等他和許聞松急匆匆趕到的時候,發現地址是一家餐廳,沒到飯點,客人很少。一眼就能看到店裏突兀的兩個男人。
左邊是周如溯,模樣和分別時大差不差,但領帶沒紮,敞着領口,像個剛睡醒的醉漢。
坐在對面的陌生男人和周如溯差不多體型,穿着板正的深色西裝,坐姿端正,氣質淡漠,和不羁的周如溯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