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網上, 網友就于懷素和南斐遙涉嫌虧空公款并僞造文件一事展開激烈讨論。
【啊這,財團的恩怨情仇我不懂。】
【大快人心,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有些人就該讓法律好好制裁, 否則不知道天高地厚。】
【說到底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南老爺子當初欽定南斐遙為信任董事長, 也不會鬧出這麽多醜聞,最後還不是讓南流景這個殘廢得了便宜。】
【樓上的你三觀沒毛病吧, 殘疾人招你惹你了,南流景工作能力有目共睹,輪得着你這個妖怪在這指指點點?】
【NLJ的水軍來咯~想借此洗白?不過是吃了未成年的紅利才沒有被抓去坐牢, 弑母啊, 畜生才能做出這種事,要是警察翻舊賬,今天南家只剩一個南豐獨善其身罷了。】
【都別洗,狗咬狗罷了, 在財團生存沒點心機能長這麽大?】
【就是可憐我們黎黎, 聽說還被檢察院請去喝茶了,差一點就要成為財團紛争下的可憐炮灰。】
【于懷素這個女人是真惡毒,自己犯了法還想嫁禍于人,差一點我們梨梨就要喜提時尚囚衣了[笑哭]】
也有人問:
【有錢人的案子你們倒是查得快,扒衣案呢,這麽久了也沒個頭緒?別讓我們這些無辜良民生活在擔驚受怕下好不。】
網上風雲湧動,南家一樣愁雲滿布。
南豐扶着額頭郁郁寡歡,南流景則在一旁平靜地整理此案件的證明材料, 等待之後的出庭。
南豐還好奇,于懷素前幾天問他要兩億說是借給朋友周轉, 結果這筆錢是用來嫁禍沈伽黎的,但凡她把這筆錢用來補上公司的窟窿他今天也不會這麽憤怒,但事實上她選擇了最極端的做法。
而現在就是看南豐是否願意在三個月內出錢補上這兩億并提起撤訴,否則南斐遙恐怕要在局子裏歡度餘生。
Advertisement
兩億不是個小數目,他倒也不是拿不出來,只是怕救了南斐遙這一次還有下一次。
更心寒的是,朝夕相處的弟弟恐怕要遭受牢獄之災,南流景卻還能平靜地整理材料為弟弟的刑期添磚加瓦,雖不是同腹而出,但至少兩人身上流着同樣的血,怎麽能做到如此無情。
南豐現在不想考慮這事,想起來就頭疼,索性轉移話題:
“你現在可是完全恢複記憶了?”
南流景整理着材料頭也不擡:“半個月前就已經康複,但為了清算餘孽選擇了隐瞞。”
除了故意賣破綻引誘于懷素他們露出爪牙,還有別的原因。
在面對沈伽黎時,許多清醒時無法說出口的言辭也有了合适的借口向他表達,只要将自己充分代入“傻子”的角色,那些肉麻的情愛之詞也能說得從容自然。
整理了一天的材料,南流景始終眉間緊蹙,只有在想起沈伽黎那無奈的臉時才隐隐有了點笑模樣。
是什麽時候恢複的呢,是看到沈伽黎胸口那處刀疤時,所有有關他的記憶鋪天蓋地襲來。
他太在意那處刀疤了,日夜擔憂着會不會哪一天複發,因此也就成了難以忘懷的執念。再次見到時,刺激着大腦神經,強迫他們将記憶如數撕扯出來。
“什麽清算餘孽,你好歹與懷素和斐遙相處了這麽多年,你就是這麽看待他們的?将家人視為死敵?”不說還好,一說,老爺子血壓疾速飙升。
南流景寫字的手驀地頓住,最後一點笑意也消失殆盡。
“那你呢。”他淡漠問道。
“我什麽,你又想說什麽!”
南流景鼻間發出一聲冷嗤:“我母親被于懷素下藥導致精神錯亂突發神經炎送入ICU一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又何嘗不是與她朝夕相處多年,但你最終選擇了隐瞞,每夜抱着殺妻兇手入眠時你可曾有過一瞬的良心不安?”
“那些最會審時度勢的傭人為了讨好于懷素和南斐遙故意毀壞樓梯致使我落下終身殘疾時,你又念過舊情?還不是為了包庇兇手選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在你心裏連一個外人都不如是麽。”
南豐被怼得啞口無言,老臉一瞬間通紅。
原來南流景什麽都知道……
南流景緩緩做了個深呼吸,繼續整理材料,低低道:“但你也不算一無是處,你看不起我給我選擇了一個聲名狼藉的贗品,倒也歪打正着,這是我唯一能對你說一句謝謝的事。”
只有提起沈伽黎時,南流景的臉上才會露出一點點笑意。
“雖然他很懶,做什麽都糊弄了事,在很多人眼裏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不生動也不積極,但這樣的人,卻偏偏是世界上唯一能理解我心情的人。而你們自以為讀過很多書有過豐富的閱歷見識,卻連傾聽一個人內心這種小事都做不到。”
南流景輕笑一聲,帶着幾分嘲蔑:“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吧,和沈伽黎一比,高下立判的廢物而已。”
被親兒子指着鼻子罵廢物,是南豐從沒預料到的事,但盡管生氣,卻也無言反駁,他愧對南流景的太多了。
“沈伽黎雖然很笨,考試也總是勉強擦線,但他有一句話說得太有道理了。”南流景緩緩看向南豐,眼底是炙熱烈火,又似無盡深淵,“不喜歡可以不用結婚的,你所謂的身不由己也只是怕爺爺不将董事長的位子交付于你,所以就因為這種理由,你一個人,毀了兩代人。”
字字誅心,南豐再也無法忍耐,捂着眼睛發出一聲帶着哭腔的深呼吸。
時至今日全是他咎由自取,沒了老婆保不住兒子,都是因果報應。
整理好材料,南流景也不想和他繼續多說沒用的:“我母親的案子我會申請警方重新調查,我相信你有為于懷素脫罪的本事,但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妥協。”
說完,他滑着輪椅去了大廳旁的偏房,獨留南豐一人,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再無曾經的意氣風發,只是個失妻丢兒的可憐老人,佝偻着腰,哭聲不止。
南流景帶着沈伽黎一起來取材料,知道沈伽黎懶,就讓他先去偏房躺個幾小時。
進門時,沈伽黎還在睡。
南流景有時候也很佩服他,任憑天塌下來也能安然入睡,這種睡眠質量令人羨慕不已。
他沒急着叫醒他,靜靜坐在床邊凝望着他的睡顏,南流景固然讨厭這個家,可也想等沈伽黎睡到自然醒再走。
這是他結婚前一直居住的房間,原本是住家傭人睡的房間,可自從他腿壞了,于懷素就借口說一樓方便将他安排進這間房。
狹窄、逼仄、處于背陰面永遠不見陽光。
原本在這裏可以透過窗戶看到庭院中母親栽植的紅杉樹,但現在也只剩空蕩蕩一塊枯土。
也不算空蕩蕩,床上躺的這人倒是十分顯眼。
灰頭土臉但又閃閃發光。
沈伽黎睡夢中忽然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幽幽睜開眼,見南流景坐在床邊,和他對上視線後立馬心虛地別過頭。
沈伽黎翻了個身:“心虛什麽,看我就看我。”
南·嘴硬王·流景:“誰看你,只是在想事情剛好和你對上視線而已。”
沈伽黎:哦。
他嘴上說着沒看,可沈伽黎即便背對着他依然感受到那股灼熱再次襲來,似乎要将他後背灼出兩個洞。
算了,睡不着了。
他坐起身:“走吧,回家。”
他的聲音很輕,說着再平常不過的字眼,卻如一根羽毛,打着旋落在南流景心頭。
酥酥麻麻又癢癢的。
以前從沒發覺,“回家”二字竟然如此動聽,擁有四兩撥千斤的溫柔力量。
有家人在的地方才能稱為“家”,其餘的也不過是木梁石磚打造的房子而已。
*
兩人抵達家門口時,天色日落熔金,将周遭一片都映上豔麗的橘紅。
可剛下車,便在遍地橘紅中望見一道纖瘦背影,擡着頭,凝望着沈伽黎房間的窗口。
沈伽黎:哎呦,大功臣來了。
那身影聽到車子引擎聲,慢慢轉身,淌過遍地橘紅來到二人面前,輕輕叫了聲:
“哥哥。”
南流景固然厭惡他,但也知道于懷素他們能有今天他屬實功不可沒,于是對沈伽黎低聲道:“我先進去。”
然後留下兩人。
沈伽黎只站了半分鐘,累了:“進去吧。”
以往面對沈岚清,他多半是不予理會加速通過,但深知他功不可沒,決定請人進去坐坐。
沈岚清也默默跟着進了門,全程不發一言。
不知從什麽時候,那個一見沈伽黎就滿面笑容,“哥哥”喊不停的孩子也只剩沉默。
李叔見來了客人,特意準備一桌好菜,但用餐時無論他怎麽努力扮醜調動氣氛,整個餐桌還是沉默到詭異。
李叔失去了熱情,南流景也沒了心情,放下筷子道了句“有事要處理”便先行一步回了房間。
餐桌上,只剩沈伽黎和沈岚清二人對着幾乎沒動過的珍馐,沉默、沉默。
沈伽黎率先打破沉默:“沒什麽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最近也辛苦你了。”
但沈岚清不走,他望着哥哥起身的身影,眼底一點點沁滿水光,暗含着某種迫切的情緒,卻又在瞬間被淚水沖淡。
沈伽黎剛走出去兩步又坐回來。
服了。
“如果你現在不知道如何開口,今晚睡我房間,等你想到再開口?”
沈岚清深深凝望着他,良久,輕輕點頭。
樓上的南流景:???
夜晚,沈伽黎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沈岚清沒有像以前那樣吵着要和哥哥一起睡,安分守己躺在地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發呆。
沈伽黎:你到底說不說,再不說我真要睡着了。虛弱.jpg
“哥哥。”黑夜中,沈岚清發出輕輕一聲。
沈伽黎差點喜極而泣。他終于說了。
但沈岚清卻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你說實話,當初聽到我要和南斐遙結婚時,你心裏有沒有産生不悅,哪怕只有短短幾秒。”
沈伽黎很想告訴他沒有,自己不愛管別人閑事。
但當他知道沈岚清和南斐遙結婚只是為了幫他時,有些話就再難說出口。
啧,這些人一個個的,總會給人添麻煩。
“有吧。”沈伽黎翕着眼幽幽道。
沈岚清立馬坐起身,雙手扒拉着床沿,黑夜中他的雙眸亮晶晶,喜悅快要從眼中溢出來。
“為什麽會不開心,可以展開詳細說說麽?!”
沈伽黎:“因為知道南斐遙不是好人……”
“如果他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好人,你還會感到不開心麽?”沈岚清繼續追問。
沈伽黎:……
這話我沒法答。
如果說不會,恐怕又要傷害一顆幼小脆弱的心靈;如果說會,他又要自作多情想東想西不得安寧。
門口光明正大偷聽的南流景:沈伽黎,我命令你說不會,我生平最讨厭綠色。
沈伽黎思忖許久:“會……”
沈岚清驚喜!
接着又聽他道:“會……不會呢,其實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沈岚清失落。
“我人生的終點是八百萬,所以對于我來說,情情愛愛反倒是負擔,你要給我八百萬麽?”
沈岚清:?
南流景:?
什麽八百萬,總覺得這個詞不是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但他說什麽?感情對他來說是負擔?
那我算什麽?
這麽一想,沈伽黎好像确實沒對他表現出任何情感依托,更沒說過“喜歡”。
再一想,他現在排名還在馬桶搋子之下,有什麽資格向他索要愛?
而沈岚清雖然不明白沈伽黎說的八百萬是指什麽,但通過他模棱兩可的回答就已經知道了他內心的答案,不過是不忍心看自己難過,才選擇岔開話題。
自己很愚蠢,問了個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沈岚清緩緩站起身,披上單薄外套,強撐笑意:“哥哥,你不要覺得有負擔,我以後不會再問這種無知問題。哦對了,我忽然想起來家裏還有點事,今晚不能在這過夜了。”
以前每次分別時,沈岚清都會說“哥哥明天見”、“哥哥下周見”,但今天,只有薄涼且失去情緒的一句:
“再見。”
随着夜風飄散于空氣中。
離開房間時,碰到了南流景,見他冷眸往裏張望好像生怕自己做了壞事的模樣,沈岚清忍不住嗤笑一聲:
“不用看了,我什麽也沒做,以後,也不會再和你搶了。”
南流景擡眼,冷冷凝視着沈岚清的臉。
“南流景。”但在沈岚清下樓的瞬間,他止住了腳步,“你真的很厲害,我從沒想過我會輸給一個不能人事的殘廢,那就,祝你好運吧。”
撂下一句話,他疾步離開。
南流景:?
不能……人事的殘廢?
下了樓,沈岚清穿過漫長的林蔭小道走到大馬路上,随手招了輛出租車。
司機:“小夥子去哪。”
沈岚清雙目無神,怔怔道:“警察局。”
*
翌日。
順利卸任CEO的沈伽黎終于一覺睡到自然醒,這期間沒有任何人打擾,也是他來到這個家後頭一次睡得這麽爽。
醒來後又在床上蠕動半天才起床洗漱。
他一搭眼看到了窗外空蕩蕩的鹽沼地,想起南流景所說的那棵枯萎的紅杉樹,愧疚使然,他決定幫忙恢複庭園。
想種樹先修路,首要任務就是找人清理了鹽沼,然後測算庭園面積購買相應數量的樹種。
沈伽黎捧着錢包滿臉emo:我的銀子……
但下樓後,卻赫然發現南流景坐在落地窗前,手捧咖啡杯,膝間攤一本時尚雜志,深藍色的睡袍邊角垂墜在地面,露出筆直修長的小腿,睡褲下的腳踝瘦而白淨。
少了昔日的紅杉樹群,陽光直射進窗戶,将他低垂的眉眼渡上一層淡淡金色。
原來他也沒去公司,擅自給自己放起大假。
好像感應到什麽,南流景從書中擡起眼,看到沈伽黎一臉倦相坐在樓梯上,透過欄杆對他進行暗中觀察。
一對上視線,沈伽黎幽幽別過頭。
南流景掩嘴輕笑,視線重回雜志,似是漫不經心道:“怎麽辦,有點想念某人做的蝦兵蟹将,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這個口服呢。”
沈伽黎:某人?不是我不是我,不要理不要理。
但轉念一想。不對啊,我要是不去買菜,我那八百萬要攢到什麽時候。
沈伽黎伸出貪婪的手:“給我買菜錢。”
南流景擡眼,狹長的眼尾含帶一絲笑意:“賬戶裏不是有兩億這麽多,怎麽還問我要錢?”
沈伽黎發現了華點:“那兩億是于什麽用來嫁禍給我的,但你的意思是,這筆錢是我的了?”
南流景眉尾一揚,說得雲淡風輕:“既然有人願意上趕着給你送錢,你倒不如承了這份好意,免得她在牢裏過得不踏實。”
沈伽黎“噌”一下站起身,這輩子沒這麽快過。
兩億……兩億!不光能買下豪華地下大別野,還能再續費個十幾二十年,免得到了時間讓人挖出來給野狼加餐。
南流景,你聽着,我愛你,不管你答不答應,我現在就要報答你。
在南流景詫異的目光中,沈伽黎直奔庭園而去。
但喪批做事永遠沒有計劃,先不管這鹽沼,把面積量了先。
望着一望無際的鹽沼,沈伽黎陷入沉思。
如果用直尺量,怕是要量到明年,懶人雖懶但絕不做傻事。
用步子大小來量,總比用直尺要快。(沈伽黎心中的直尺是小學生用的十五公分長度尺。)
鹽沼地的盡頭是一處池塘,池塘打理得極其精致,還在池水中.央做了個人工小島,上面種了些奇異花草,紅白一片,典雅怡麗,倒映着池水都變成淡淡的粉色。
沈伽黎打算先把池塘的面積量出來,随後測量整個庭園面積再減去池水面積。
數學,so easy。
他一腳踏在池塘邊緣角落,鞋邊盡量緊貼邊緣,步子邁到最大,慢慢往前走。
屋內的南流景随手将雜志扔一邊,單手抵着下巴饒有興趣地打量着沈伽黎。
又在打什麽如意算盤,看他大步大步走得極其艱難一點沒有糊弄的樣子,就明白,他只有在做壞事時才會勉強使些小聰明。
但挺可愛的,怎麽會有人走了螃蟹的路讓螃蟹無路可走?
沈伽黎走到第五十步時,累了,停下歇會兒。
但距離池塘一邊的盡頭,還有很漫長一段路要走。
倏然間,他猛的一擡眼。
等等,我走一步大概是多長……?
他緩緩回頭望向自己走過的路途,心中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罷了,家裏那麽多閑人,給他們點錢讓他們幫忙辦事不香麽?何必為難自己。
沈伽黎扶着大張的雙腿一點一點縮小步子想站直身子,然後回去躺五分鐘。
沒成想,常年濕潤的池塘邊長滿苔藓,滑膩無阻,就這麽一瞬間,他腳底一呲溜,連人帶鞋滑進了池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