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南豐人脈廣, 很快拿到了記者提問冊發了過來。
李叔認真看過所有提問,大多是些中規中矩的金融或管理方面的問題,而所有問題答案南豐也在後面一一寫明, 事無巨細。
南流景雖然智商只剩六歲, 但卻表現出異于常人的記憶力和背誦能力,不管多麽拗口難記的金融術語到他這裏也能做到字字不差。
但這裏存在一個很嚴峻的問題:他們拿到的是部分記者的提問, 還有那麽一兩個咬死不松口,不難猜出, 他們準備的問題也一定古怪刁鑽,正常人被提問也要思考很久那種。
思前想後,大家準備到時讓南流景戴上微型耳機, 一人在場外随時準備搜索答案, 傳到微型耳機中讓南流景照着讀。
為了做到萬無一失,他們提前排練多遍,預設好所有過程中可能會出現的突發狀況,做了充足準備。
但南流景只關心一個問題:“新聞發布會那天, 老婆你會去麽。”
那天雖是休息日, 但沈伽黎不想去,他擔心到時會有記者從他方面入手鑽空子,問一些刁鑽古怪的問題,他對自己那空洞麻木的大腦沒信心,堅定不移自己是個只會壞事的廢物點心。
“不去。”他脫口而出。
南流景拉過他的手指放在掌心揉捏把玩,低垂着眉眼似乎在掩飾自己的失落。
“我是很想你去,我想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看到你的臉,但既然你很累, 那麽好好休息,如果……如果我那天表現很好, 可以給我一個小小的獎勵麽。”
“為什麽要給你獎勵,你是在為我做事?”沈伽黎不理解,哪來的臉要獎勵。
南流景頭埋得更低,不用看都知道他此時委屈的面容。
沈伽黎無語。
讨厭沒有邊界感的人,更讨厭自己無法克制的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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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你想要什麽獎勵。”沈伽黎還是妥協了。
南流景一聽,立馬擡頭,喜悅溢于言表,但偏要賣關子:“還沒想好,等發布會結束再說好麽。”
沈伽黎抽回手翻了個身:“無聊,睡了。”
南流景語氣讨好的“嗯嗯”兩聲,身子往前湊了湊,臉蛋輕輕貼在他的後背,伸手攬過他的身體,巨鳥依人.jpg
另一邊。
于懷素舉着電話,盡量壓低聲音:“好,那就麻煩你了,事成之後當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挂了電話,她又看向身邊的南斐遙,見他有些心不在焉,便道了句自己先去睡後離開了房間。
于懷素一走,南斐遙立馬掏出手機打給沈岚清。
沈岚清正借着月色在母親的書房裏翻箱倒櫃,突兀的手機鈴聲吓得他屏住呼吸,手忙腳亂掏出手機按掉通話。
他想盡快離開書房,卻為時已晚,一開門便看見母親披着外衣站在門口,目光如炬,嘴角是似笑非笑:“清清,大晚上不睡覺在我書房找什麽。”
沈岚清努力平複着情緒,裝作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媽你是不是拿我U盤了,我有急用,找半天沒找到。”
沈媽莞爾,走到書桌前随手拔下插在電腦上的U盤:“很難找麽,你這孩子總是這樣粗心大意,等嫁到南家可不能再這麽粗心了,否則會被婆婆嫌棄。”
沈岚清接過U盤,低低道了句“知道了”便火速離開。
沈母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又看看書架,發出意味不明一聲笑。
*
新聞發布會當日。
沈伽黎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其中還夾雜着氣音的說話聲:“大叔你小心點,別吵醒我老婆。”
沈伽黎半睜開眼看過去,是李叔在伺候南流景換衣服。
南流景失憶的日子裏也順便把審美一起丢之腦後,不再每天花費大量時間整理頭發,時尚雜志辦公室送來的當月新刊他也沒再翻過,堆積如山在角落吃灰,這段時間他愛上了帶有各色圖案的衛衣,而那些圖案不是小熊就是小狗,倒是極其符合小學生審美。
他穿西裝的日子仿佛已是遙遠的從前。
為了今天的新聞發布會,他重新穿上西裝。熨燙筆挺的硬質布料垂墜感強,筆直修身,勾勒出寬肩窄腰大長腿,袖口露出的半截襯衫袖子白似新雪,鑲嵌着華貴精致的鑽石袖口,烨烨生輝。
南流景眼巴巴望着床上的小熊衛衣,摸了摸自己腋間的縫合線,有些洩氣:“大叔,可以不穿這個麽?很緊,胳膊都動不了。”
他又扯着剛打好的領帶:“這個也緊,無法呼吸了。”
李叔忙按住他的手,小聲哄慰着:“少爺不能亂碰,會破壞衣型,不會穿很久,就忍一下吧。”
南流景不服氣:“為什麽要忍,它就是很難受,為什麽不能穿我的小熊?”
眼見勸不動,李叔放出大殺器:“因為沈先生很喜歡你這麽穿,他曾說過穿西裝的您宛如天神下凡,芝蘭玉樹俊美無雙。”
南流景一聽,來了精神,喜悅爬上眉梢:“真的?我老婆真的這麽認為?那我要天天穿,以後也不脫了。”
他旋即看向床上的沈伽黎,沈伽黎感受到他的目光立馬閉眼裝睡,生怕他上前騷擾。
但他還是來騷擾了。
南流景來到沈伽黎身邊,俯身輕輕吻過他的唇角,看向他的目光溫柔明亮:“老婆我去了,我會好好表現,等我回來。”
說完,再次垂首印下一吻。
車轱辘聲碾過地板,愈來愈遠,直至大門開合聲後,沈伽黎終于睜開了眼。
睡不着了。
不知道這家夥到了發布會現場見到那麽多陌生人會不會害怕地吵着要找老婆,雖說準備工作萬無一失,但人算不如天算,自己雖然無法解決突發狀況,但至少能給南流景帶來些許情緒上的撫慰。
沈伽黎內心一番天人交戰過後還是幽幽爬起來,在“早知道就不起了”和“他要是鬧出事我才真的沒好覺能睡”的反複橫跳中洗臉刷牙換衣服,翻箱倒櫃找出一頂棒球帽,壓下帽檐遮住臉,打車前往發布會現場。
暫時不能被記者發現他,否則在記者陷阱式的追問下他很可能成為突破口。
發布會現場位于電視臺中心,圓球形的建築下被各路媒體圍得裏三層外三層,但沒有受到幻海電子邀請的媒體只能在現場外等候,沈伽黎也不例外,沒有邀請函無法入內,只能坐在發布廳外的走廊長椅中等待。
不知為何,明明他晚出門,但南流景他們卻到得更晚些。
出息發布會的除了南流景還有于懷素和南豐,今天的他們比以往更加嚴肅端莊,南流景被李叔推着坐在C位,一出場,大批記者蜂擁而至,七嘴八舌問着稀奇古怪的問題,被南豐一句“無可奉告”擋回去。
沈伽黎悄悄觀察者南流景的表情,明顯看得出他在面對這麽多陌生人有些許懼意,眉頭緊緊蹙起,雙手搭在大腿手指不安地絞弄着。
當幾人由遠至近路過沈伽黎身邊時,南流景像是忽然察覺到什麽,倏然向這邊看過來。
沈伽黎立馬伏低身體,壓下帽檐。
一直到漸漸遠去,南流景卻固執轉過頭直勾勾盯着這邊。
“怎麽了少爺?”李叔小聲問道。
南流景湊在他耳邊輕聲詢問:“那個戴黑色帽子的是不是我老婆,我聞到他的味道了。”
李叔回頭看了眼,輕笑道:“是的呢,沈先生一定是擔心你特意過來看望你。”
南流景依依不舍再次回頭,望穿秋水。
一直到所有人進入發布廳,大門關上,原本的喧嚣終于順勢而止。
發布廳裏的收音設備很好,即便坐在外面也能聽到裏面的聲音。
發布會開始,閃光燈下,南流景顯得幾分局促,當不小心和某個記者對上視線後立馬心虛別過臉。
但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很快适應了這種場合。
發布會開始,照例先是南豐冗長的廢話講話,于懷素面帶得體微笑,對于記者提問對答如流。
記者認真作完筆記,擡起頭:“感謝南先生和于太太為我們解疑答惑,接下來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向當事人南流景先生進行提問。”
南豐的手從桌下悄悄拍了拍南流景的手,安慰他不用緊張按照之前排練的那樣背稿就行。
前幾個問題都是提前準備好的答案,而南流景也不負衆望,雖然稿子背得幾分生硬在專業人士聽來明顯在照答案背誦,但是記者們倒是聽不太出來,還以為是南流景受傷多日後首次出現在大衆視線中有些緊張。
南豐一直懸着的心安穩落地,不着痕跡松了口氣。
于懷素悄然坐直身子,視線在臺下記者中浏覽一圈,最終和某個記者對上了視線。她眉尾一挑,像是某種暗示。
被暗示到的記者心領神會,舉起手:
“南流景先生,我有個專業外的問題想向您請教。”
話一出口,旁邊的南豐、走廊上的沈伽黎和李叔同時擡眼,心再次懸到半空。
李叔也趕緊打開筆記本,捏着話筒小聲問:“少爺,您能聽得見麽,聽得見就咳嗽一聲。”
聽筒裏很快傳來一聲輕咳。
南豐也趕緊出來護崽,對這沒眼力見的記者道:“流景尚未完全康複,腦部遭受重創時有不清醒,希望各位不要太為難他。”
那記者意味深長一笑:“放心,這個問題只要智商超過六十五都能答得出來。”
南流景:“你問。”
問完了我也能早點回去找我老婆。
那記者道:“請問南先生,如果博物館失火,你會選擇先救世上僅此一幅的珍貴名畫還是誤入館中的小貓。”
衆人齊齊看去:這是什麽逼問題。
如果選擇救畫,會被指責冷血;如果選擇救貓,會被指責沒有榮辱觀。在世界千萬聲音下,無論選擇什麽都不對。
南流景靜靜凝望着記者,不發一言。
外面的李叔也趕緊在網上搜索答案,可與其說這是個問題,不如說是場辯論賽,兩種回答都有它不可撼動的道理和價值觀,都對,可也都不對。
那記者見南流景沉默,更加咄咄逼人:“南先生,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很簡單,還是說,需要給您更多的時間去考慮。”
在衆人眼中,只要南流景給出答案和自己的見解,就能證明他的邏輯思維沒有問題,不關乎對錯,只是一場赤.裸裸的考驗,是唯一能證明他智力沒有問題的方式。
如果南流景一直這樣沉默,所謂“智力并未受損”的說法也就不攻自破。
沈伽黎在外面聽到了這個問題,稍加思索,得出答案:
我沒貓跑得快,也不像畫有那麽多人搶救,達成了,只有我受傷的世界。
南流景的沉默換來的是南豐和李叔他們的瘋狂瀑布冷汗,甚至絲毫沒有注意到這是記者設下的陷阱。
現場直播的直播間裏,彈幕如海潮襲來,他們不在乎正确答案是救誰,只在乎:
【南流景是真傻了,确定的中肯的。】
【倒黴鬼,看他又傻又殘的樣子,快離婚吧,別再拖累黎黎了。】
【哪怕随便說一個呢,以前的南流景肯定會選擇救畫吧,對一個商人來講永遠是利益至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南豐不忍再看,絕望地低下頭,認為這場新聞發布會是他這一輩子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見他不說話,記者傲慢一笑,道:“南先生,其實這個問題是無解的,無論救畫還是救貓都有它的意義,我提出這個問題并不是為了讓您分出是非對錯,而是希望您學會思考。”
南流景:“嗯。”
衆人:嗯……是什麽意思?
下一秒卻見南流景直直迎上記者的目光,低低道:“為什麽不先救火。”
衆人:……?
為什麽不先救火……對啊,為什麽不TM先救火?誰說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這就是最合适的答案!
記者被這突如其來的答案怼得啞口無言。
好有道理,無言反駁。
“嗯?為什麽不先救火。”南流景一口反撲,繼續發問,語氣中是一種對弱智的傲蔑,“任由火勢加劇,無論是畫是貓還是參觀者都有可能因為火災遭遇意外,而作為博物館的負責人沒有做好火災預防這是失職,火災發生後還在考慮這種沒意義的問題是無恥,為什麽不救火?為什麽不提前做好預防?為什麽要問這種無知的問題?!”
他的語速快似連珠炮,連問三個為什麽字字珠玑,陡然擡高的語調震的在場所有一愣一愣,無言反駁。
南流景:“為什麽?”
“為什麽要把我當成傻瓜?”
此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只有那聲聲質問的“為什麽”像卡殼的磁帶一遍遍在腦海中盤旋。
南豐的表情由喜悅轉為震驚。
這條理清晰的回答像極了從前的南流景,作為公司的負責人該考慮的不就是發生狀況時如何最大程度止損,而不是考慮棄卒保車還是棄車保卒。
這孩子……難道恢複記憶了?
外面的沈伽黎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南流景是不是被記者逼得恢複了記憶?
和南豐難掩的喜悅不同,于懷素詭異地看向南流景,手指悄然攥緊。
他該不會恢複了吧……但仔細想來,南流景自小就在學習管理學,他雖然智力受損但也依然保持着六歲的智商,能做出這種回答也是情理之中。
但願是自己多心,否則如果南流景真的恢複記憶重回公司,虧空公款的事一定會被他查出來,到時才是真的覆水難收。
見那記者被連珠炮打懵,于懷素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跡和他交換一個眼神,示意他實行B計劃。
南豐生怕待的時間越長暴露的問題越多,忙打斷記者:
“各位,因為流景現在還處于恢複期,醫生的建議也是盡可能多加靜養,我們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擔心他的傷勢所以很抱歉地通知各位今天的發布會到此結束,感謝各位到場參加,辛苦了。”
再最後合個影就趕緊把人送回家,詳細問問情況,看他是否恢複有望。
李叔聽到聲音忙進門幫忙推輪椅,幾人迎着沒能進門的記者們的提問,不斷重複着“無可奉告”,在保镖的開道下快速離開。
只是剛走到門口,忽然聽到什麽東西掉落在地的響聲,随即,絢爛的彩光伴随着粗糙的伴奏音驟然響起。
衆人好奇看過去,見是一只黃色小鴨子玩具車,閃着燈唱着歌沖出人群朝南流景駛去,最後停在他的腳邊,轉了個圈。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攝像機齊齊對準南流景的臉。
六歲的小孩最無法抗拒的就是……玩具!以前的南流景見到這種東西多半會不予理睬加速通過,但今天,如果他撿起玩具還表現出莫大的興趣,就能證明他确實傻了。
南流景蹙着眉,靜靜凝望着那不請自來的小黃鴨,眼底一瞬而過一絲喜悅。
良久,他彎下了腰撿起了小黃鴨。
一直緊繃的于懷素看到他這一舉動,忍不住朝那個記者投去一道贊賞的目光。
說到底還是個傻子罷了。
南流景撿起小黃鴨仔細端詳一番,忽而擡眼直直看向于懷素。
突如其來帶有審視意味的目光,吓的于懷素呼吸一滞。難道被他發現了?
南流景卻道:“這種東西丢在走廊難保不會被人踩到摔傷,如果因此像我一樣只能坐輪椅那對他人來說是無妄之災,我暫時拿走了,是誰的稍後過來找我認領。”
有記者忍不住道:“或許是南總大難不死,感覺經此一事也看開了許多,變得比以前更有人情味兒了,還在關心其他人的安危。”
“是啊,現在看來南總智力受損一事完全是子午須有,那我們就祝福南總早日康複,回到公司重新接管工作,帶領幻海集團走向更光明的未來。”
南豐聽着記者誇誇,笑得眼都沒了,謙虛着道“承蒙各位厚愛”。
全程觀看的沈伽黎見到這一幕暗暗松了口氣。
南流景一定非常喜歡這只小黃鴨,可六歲時是他母親離開人世的時候,從那時起他便學會了隐藏情緒,再想要的東西也能裝得大義凜然,說得頭頭是道讓人看不出絲毫端倪。
南流景,不愧是你。
衆人喜氣洋洋,只有于懷素氣的直大喘氣。
這都搞不死他,南流景還真有一套。如果他的記憶正逐日恢複,自己更加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先發制人。
車上。
沈伽黎一上車,南流景迫不及待湊過來,晃着小黃鴨:“老婆你看,我撿到了鴨鴨車。”
他在說“鴨鴨車”仨字時,雖然語氣是在賣萌,但他天生的低沉嗓音和這涉嫌賣萌的語氣摻雜一起滿屏違和感。
沈伽黎忍不住問:“剛才記者問你救畫還是救貓那個問題,你為什麽認為要先救火。”
南流景思忖片刻,更加疑惑:“不應該先救火麽?”
“也不是……”
“那老婆你覺得應該先救什麽,你說救誰我就救誰。”
沈伽黎:……
李叔笑道:“看來不管是什麽問題,少爺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就是沈先生你。”
沈伽黎緩緩看向南流景,見他抱着小黃鴨稀罕得不得了,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有時候會覺得南流景,也挺可愛的,少了曾經的傲慢和盛氣淩人,少了刻意的僞裝和隐藏,層層撥開後,他終于做回了自己。
人活于世最難的就是做自己,恭喜他做到了。
可喜可賀。
*
南流景興許是太累了,回家後就打起了瞌睡,李叔知道他穿着西裝不舒服,哄他脫下來,可他執意說老婆喜歡這樣的他,死也不脫,最終西裝革履的睡着了。
沈伽黎收到了短信回複:
【那就淮海路咖啡廳見。】
他要出門見個人。
趕到咖啡廳時,他要見的人已經提前到了,見到沈伽黎,她顯得幾分局促,低垂着頭不敢正眼看他。
沈伽黎也懶得和她做無意義的寒暄,單刀直入:
“南流景墜樓當天你看到了全過程。”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對面的鐘琳肩膀一顫,頭埋得更低:“我沒看見,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說……”
“案發當時只有你不在工位,你說是因為看到蟑螂尖叫,但在我管理公司期間得知,衛生間一直放有滅蟑藥,除此之外,保安稱聽到尖叫聲到員工見你回到工位中間用時二十分鐘,就算真有蟑螂,你見到就跑,幾十米的路程需要跑二十分鐘?”
鐘琳還是那句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看到蟑螂害怕所以慌不擇路跑到了樓梯間,穩定情緒後才回了工位。”
“就算你說的是事實,可衛生間出門正對案發現場,你不可能沒看見。”
“停電欸,那麽黑,我還近視,看不清很正常。”鐘琳多了幾分煩躁。
今天媽媽動手術,她又厚着臉皮請了假,不是來聽沈伽黎對她夾槍帶棒,她要趕回醫院見媽媽。
沈伽黎也覺得好累,愚蠢的人怎麽這麽多。
警察終有一天會沿着蛛絲馬跡查明真相,到時她錄假口供一事也就不攻自破,擺明是有人威脅她或者給了她好處才使她三緘其口。
所以沈伽黎還是讨厭這個世界。
明明當初是南流景力排衆議保住她的工作,她非但不知感恩反而以怨報德,人到底有怎樣的苦衷才能不惜泯滅良知?
“你可能不知道,南流景所處那個位置時,再小的決策都有無數眼睛盯着,但凡做錯一件事就有可能被拉下馬,他為了你拿自己前途做賭注,現在只是要你實話實說,很難?”
鐘琳低下了頭,忽的沉默。
她也已經無路可退,即便把那五十萬還回去又怎樣,財閥做事向來心狠手辣,如果背棄他們,結局無非是死路一條。
所以沉默許久後,她還是道:“你別逼我了,我理解你想為南總伸張正義的心情,但沒看見就是沒看見,我總不能昧着良心說假話。”
沈伽黎覺得累了,無論怎麽說也得不到結果,浪費時間見這個女人以為她會良心發現,原來愚蠢的是自己。
他拍下咖啡錢,站起身:“我小時候也曾經為了迫不得已的苦衷撒了謊,但謊言被拆穿後才更令我難堪,那一刻我才明白,人不能懦弱到連是非黑白都不分,就這樣,走了。”
鐘琳望着杯中的咖啡拉花,随着溫度漸漸融化,變得面目全非。
良久,她慢慢伏下身子,額頭抵着桌沿,無數的情緒湧上心頭,致使眼淚終于決堤。
不用等謊言被拆穿,沈伽黎的這句話已經讓她感到難堪。
這些日子常常徹夜難眠,她不會忘記是誰在她絕望時拉了她一把,但良心困擾豈會比媽媽的性命還重要。
只是在痛苦抉擇時,忽然想起上次母親病危,拉着她的手不斷重複:“你要做一個堂堂正正有良心的人。”
媽媽啊,世界上有太多無奈,這些無奈已經先我一步替我做出了選擇。
*
南流景家。
沈伽黎從浴室出來,松松垮垮的浴衣還沒來得及綁好便聽到了手機提示音。
拿過手機一看,是嚴秘書發來的消息:
【董事會将于本周五舉行,會議文件已經發送至您郵箱。】
董事會……
沈伽黎一秒emo,董事會需要做什麽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南流景再不恢複他真的會發瘋。
南流景進門的時候,沈伽黎浴衣還沒穿好,松散在腰間,整個上身一覽無餘。
南流景直勾勾盯着他裸.露的上身,雪白的頸子連接着立體分明的鎖骨,瘦而不嶙峋的身體被白瓷般的薄肉覆蓋,頸間與胸間兩點小痣紅似血玉,分布在新雪般的皮膚上,有着豔麗到頹靡的美。
只是左胸口處一道粉色刀疤破壞了整體美感。
“這是什麽。”南流景指着那處刀疤問。
“手術刀口。”沈伽黎直言不諱。
“你生病了麽?”南流景滑着輪椅靠近一些,想要看清那處刀口。
沈伽黎視線擱在文件中,心不在焉道:“以前生病,現在痊愈了。”
“那……老婆你痛不痛。”
沈伽黎剛聽到這句話,便感到溫熱的觸感劃過胸口,垂眼一瞧,南流景的手已經覆上他的胸部,說不好其真實目的。
“有點痛,所以你別摸了。”其實痛的時候早已過去,但為了躲開這不安分的手,他只能這麽說。
他以為這麽說南流景會懂得進退,但就在他打開文件的同時,不同于手掌的溫熱突兀在胸間蔓延開。
柔軟的唇輕吻過刀疤,彌散開火熱的溫度。
“你做什麽。”沈伽黎一把抓住南流景的頭發,拽着他往後仰。
南流景被扯着頭發,痛的眯了眼。
“我媽媽說過,痛的話親一親就好了。”
“變态吧你。”
雖然南流景現在是個智五渣,但那一身腱子肉不容小觑,稍一用力,便将沈伽黎整個人按倒在床上,他雙腿端坐輪椅,上身全部傾斜,将所有的力量壓在沈伽黎身上。
沈伽黎弱小無助又可憐.jpg
沈伽黎:這人我是喊還是不喊?現在家中只有李叔,喊來了他難保不會幫助南流景按着我方便他上下其手。
算了,放棄了。
南流景緊緊抱着他的腰,眼神清澈中又有一絲愚蠢。
“老婆,你不是說如果我表現好會給我獎勵?”
沈伽黎移開視線,在心裏tui了他一口。
“那能不能讓我親親你的傷口,以前騎車摔了,母親就會親親我,真的就不痛了。”南流景說得誠懇,“老婆,我不想讓你痛。”
沈伽黎嘆了口氣。這個人,就算失憶了也不會忘記他的母親,那應該是他不幸的童年中為數不多的光明,只是到最後這唯一的一束光也被他親手掩埋,該有多難忘才能使他擊敗生理性的遺忘,再次回想起曾經。
心裏有點酸酸的。
他漸漸放松了身體,舒展開雙臂,低低道:“親吧,輕一點別弄疼我。”
柔軟的發絲掃過胸間,口鼻噴灑出的熱氣打着轉兒在皮膚上流轉旖.旎。
沈伽黎像條死魚,大字型平躺,怔怔望着吊燈的花紋,刺眼的燈光致使他眯起眼睛,短暫的規避掉視線後,胸前的觸感更加清晰。
這種感覺很奇怪,很癢,又很熱,嘴唇偶爾間碰到那點櫻桃,電流蹿過,像是在給小嬰兒哺乳。
良久,南流景擡起頭,抓着他的手晃了晃,笑問道:“還痛麽。”
沈伽黎視線虛虛看向一邊,本想說“痛個屁”。
但他鬼使神差的:
“還有點痛。”
大手順着肌膚紋理劃過,在極致仰起的頸肩畫出柔和的弧度。
南流景的聲音傾耳溫柔,微笑的眉眼彎彎似月牙:“那我再努力。”
門外的李叔端着助眠熱牛奶陷入沉思:
這門我是進還是不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