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南流景盯着不請自來的人, 眼底黑沉一片。
果然是刻入骨髓的習慣,到死都不會變。
看了眼還在熟睡的沈伽黎,南流景壓低聲音:“出去說。”
誰知于懷素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 袅袅婷婷踱步到沙發旁, 優雅落座,就坐在沈伽黎腳邊。
南流景眉頭肅然擰起, 聲音森寒:“我說,出去說。”
于懷素輕笑一聲, 擡手整理着精致的珍珠耳環,語氣從容:“不是多大的事,就在這說, 說完我也早點回去伺候你爸吃藥, 他這兩天血壓偏高,自己又不懂注意。”
南流景看了她許久,滑着輪椅來到沈伽黎旁邊,伸手覆在他的耳朵上。
于懷素心中暗暗嘲諷。一個聲名狼藉的殘次品, 還拿着當個寶,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長這麽大沒見過好東西吧。
“那我就長話短說,今天羅斯安德家族的代表會來公司參觀,那幫英國佬自诩名流雅士,成日将教條規矩挂嘴上,一年到頭西裝不離身,我明白你實施無正裝日是為了給員工換個心情,但我們要面對的是全社會的菁英人士, 你把公司搞得花花綠綠一點高雅韻味沒有,對方見了保不齊以為咱們公司上下都這麽随便, 會質疑咱們的管理能力。”
于懷素說是長話短說,可那嘴還是機.關槍一樣突突一長串。
如果是這個問題,南流景不想同她多說廢話,沒得商量。
沈伽黎穿不慣西裝,自己不要求全公司上下都陪他不穿,但至少要通過這種方式在員工心中建立“不穿正裝人之常情”的思維,這樣自由慣了的沈伽黎才不至于在公司束手束腳,哪天又嚷着要回家躺平。
這兩天才體會到,有人陪着度過枯燥的工作時間是多麽幸福的事。
“不用說了,這事沒得商量。”南流景強硬起來的模樣和南豐八九分相像。
于懷素冷然一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怎麽沒得商量呢,公司的确你掌權,但長輩給你的經驗之談絕不會害你,我現在發通知給各部門,讓員工趁午休時間盡快回去換正裝來,等着迎接羅斯安德家族的人。”
Advertisement
南流景冷冷凝視着她的手,看着她拿出手機滑動屏幕。
不知是聲音太大還是哪個特殊字眼刺激到,沈伽黎睜開了眼。
于懷素動作快,已經給各部門發了更換正裝的通知,員工們在群裏沒人敢說話生怕沖撞了董事長夫人,但私底下湊到一起抱怨着領導拿他們當猴耍,現在趕回去換衣服再回來,午休都結束了。
見人醒了,于懷素漾起明媚笑容,親切拉着沈伽黎的手噓寒問暖,問他最近過得怎樣,工作是否适應,還順便說了句:
“下午有國外代表團要來參觀公司,你也盡管讓管家把西裝給你送來換上,以最飽滿的精神面貌迎接他們。”
沈伽黎睡眼惺忪看着她,表情淡漠,眼底流露出絲絲厭煩。
良久,他抽回手,轉而從桌上抓過紙筆,在于懷素疑惑的目光下在紙上亂塗一氣,最後落款:
【作者:沈伽黎】
這幾個字寫得方方正正工整漂亮。
于懷素:?
“阿姨。”沈伽黎将塗鴉遞過去,“給你,趕緊走,我好困。”
于懷素不明所以,但那句“趕緊走”在她聽來顯然不是善茬,被一個殘次品侮辱了,她那虛假的禮貌再也維持不住,“噌”一聲站起身:“你什麽意思。”
沈伽黎好困好困,虛虛望向一邊:“電視裏都這麽演的,小三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是要錢就犯賤,阿姨總不可能是來犯賤的。”
小三,犯賤。
這兩個詞如針般刺進于懷素心裏,沈伽黎再一次親眼見證什麽叫五官亂飛。
于懷素還沒咆哮出口,沈伽黎及時阻止:“如果是要錢,我記得我那幅價值八百萬的《蝴蝶》還在你家收着,你缺錢,我就費點工夫再畫一幅送你,你也知道,以我的水平,拍價八百萬不是問題,行了,拿着樂去吧。”
沈伽黎頭一次一氣說這麽多話,累了,有氣無力單手一掃,示意她趕緊走,別在這擾人清夢。
于懷素在發抖,渾身上下連着頭發絲都在抖。
她豈會不知,那些闊太們表面上對她客客氣氣,私底下都喊她是小三上位,嘲笑她是野雞,所以她才需要南斐遙奪得最高權位堵住那些三八的嘴。
好日子就當頭,偏被這殘次品從中作梗,今天本是過來給自己正權塑位,卻被這殘次品當衆羞辱。
顫抖的手用力收攏,精致的貓眼指甲深深刺進掌心。
但她不能發作,這裏是公司,傳出去會徹底淪為笑柄。
于懷素做了個深呼吸,努力維持着比哭還難看的笑:“那我謝謝新媳婦了,還是新媳婦知道疼婆婆。”
她一把抓過手提包,剛擡腳,踉跄一步,繼而馬上整理好情緒:“我先走了,流景你也多注意下,不要怠慢了貴客。”
與其說是走,不如說逃跑更合适,火速消失在二人視線中。
沈伽黎望着于懷素的背影,知道她在哭,也明白女人心敏感且纖細,摸着良心講,他并不想惹哭女人。
前提是她不主動找上門犯賤。
累了,歇會兒。
沈伽黎慢悠悠往下躺,腦袋還沒沾上沙發的邊兒,忽然被人拉了起來。
他詫異看過去,就見南流景一手拽着他的手腕,一手擋住眼睛,微垂的腦袋看不到表情,但能看到他時而輕顫的肩膀……
好像在笑。
下一秒,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帶動向前,落入一道溫熱堅實的懷抱。
南流景那極具壓迫感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壓的他無法呼吸。
捂在後背的大手順着背部輪廓線漸漸向下撫摸而去,劃出柔和漂亮的弧度,最後落在腰間,用力摟過去。
“沈伽黎,你可真厲害。”他聽到南流景挾帶笑意的聲音在耳邊回旋。
“我知道,但為什麽抱我。”沈伽黎象征性地掙紮了下,掙紮不開,只得作罷。
南流景的聲音是少見的溫柔:“想抱。”
“但我不想,惡心。”嘴上說着惡心,可他甚至不願浪費力氣掙紮。
南流景收緊雙臂,幾乎要将人嵌入懷中:“惡心也抱。”
片刻的沉默後,又聽他輕輕道:“謝謝你為我這個沒用的男人出頭,我的黎黎。”
“黎黎”二字如一股電流,激的沈伽黎身子一顫。
世界上只有兩個人如此親昵地喊過他小名,一個是媽媽,另一個是南流景。
而宮源所喊的“黎黎”是在喊他的原主養子,不算數。
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用力戳了下,刺激着鼻根一酸。
“別喊黎黎,惡心。”嘴角帶着笑說出這句話,屬實沒什麽說服力。
“那喊什麽,老婆?”南流景問。
沈伽黎确定,這個人蹬鼻子上臉了。
大概痛了才知道放手吧。
沈伽黎張嘴咬在南流景的肩頭,嘗到了衣服纖維的味道。
可南流景絲毫不慌,甚至雙手還在他後背亂揉一氣。
沈伽黎嘆了口氣,剛才的塗鴉已經耗盡他全部精力,實在累了,眯會兒。
他就這樣下巴擱在南流景肩頭,緩緩翕了眼。
南流景又僵硬了:我怎麽情不由己抱了他。
可他沒拒絕。
還說你不是在意我。
*
員工們垂頭喪氣準備回家換正裝,群消息又響了。
【CEO南流景:不用換正裝,大家好好午休。】
員工們沸騰了!
短短的一句話,卻那麽美麗且富有力量!
而南斐遙剛從辦公室出來,正好看見母親捂着嘴巴眼底含淚匆匆往外走。
一問緣由,于懷素嘴上說着不要責怪南流景他們,卻跟着将二人的“惡行”全盤托出,添油加醋煽風點火,說到氣憤處忍不住落淚。
南斐遙怒了。
自打這個沈伽黎進了南家後,把南家攪的一池渾水,就連沈岚清也莫名其妙被他勾去了魂兒。
妖怪!
“媽,你別哭了,這事兒我肯定和他們沒完。”南斐遙安慰着梨花帶雨的母親,摸出手機聯系了媒體。
既然南流景喜歡搞獨.裁專治,搞什麽愚蠢的無正裝日,就讓全世界都來見證今天下午的大笑話,最好給羅斯安德家族的人來個怼臉拍,讓所有人都知道南流景的決定是多麽可笑,執行總裁?他不配!
另一邊,南流景的辦公室。
南流景坐在桌前,手指輕點桌面,與秒針走字的節奏如出一轍。
下午兩點開工,現在是兩點一刻,沈伽黎還在睡。
再給他睡三分鐘好了,這幾天孩子起得早,工作事又多,明顯見着人顯得幾分疲乏。
三分鐘後——
南流景等着秒針指向12,又重新輕點桌面。
再給他睡五分鐘,五分鐘一過這次真的要叫醒他。
五分鐘後——
再給他睡十分鐘好了,昨晚他包了餃子,費了不少精力。
直到嚴秘書敲門進來,說羅斯安德家族的人打電話說已經到了商業街路口,再有三分鐘就要抵達公司。
南流景順勢看向沙發,沈伽黎已經慢悠悠坐起來了。
接到消息,幻海電子所有領導層将南流景夾在中間,前呼後擁跟着去門口歡迎貴客。
雖然南流景下達了無正裝日的命令,但領導們深知今天的重要性,不敢怠慢,西裝整齊上身,皮鞋锃光瓦亮。
幾輛豪車停在公司門口,後面跟着特派記者的車,小領導見勢,頗有眼力見上前幫忙打開車門,恭迎貴客下車。
大家都沒意識到突如其來的記者有何不妥,還當是羅斯安德那邊找的人。
車門打開,幾雙穿着純手工牛皮鞋的腳整齊劃一踩在地面,下車後立馬站成兩排,有人伸手擋在車門頂,在如此宏大的歡迎儀式中,身着灰色高定西裝的年長者從車裏下來,後面還跟着身着深色西裝的年輕男人。
尊貴、優雅,盡顯紳士風度。
記者們也立馬圍上來,閃光燈此起彼伏。
年長的老人臉上挂着彬彬有禮的笑,朝着南流景伸出手,說着一口标準的倫敦腔:“南總您好,初次見面,我是羅斯安德家族公司的代表,沃克·羅斯安德。”
南流景同樣以流利的英語回應他,說着百無一失的漂亮官話。
沈伽黎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雖然覺得站了許久雙腿發軟,可也拎得清什麽該做,努力站直一些。
老爺爺身後跟着的年輕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哦對,是那個什麽家族的誰誰誰,龜毛事多的那位。
那誰誰誰眼尖地發現了人群中的沈伽黎,忽而挺直腰身,雙眸一亮,喜悅上臉,克制不住的嘴巴差點咧到耳朵根,嚴肅氣氛頓失。
沈伽黎別過臉。沒看見沒看見,不要管不要管,他只是想把我帶回英國去他的莊園做免費勞動力。
日耳曼人種天生具有體型上的種族優勢,哪怕是古稀老人也顯得高大威猛,反觀幻海電子的領導們,明明在當地都算得上正常身高,可面對羅斯安德家族的人還是顯得氣勢弱了些。
沈伽黎不敢想象,坐在輪椅上的南流景在他們眼中豈不是像個七八歲的小朋友。
他的眼神探過去——
嗯?
并沒有,非但沒有,能明顯感覺出南流景在刻意收斂自己的氣勢,盡量做出親切姿态,可有意無意間搭在扶手上的雙臂,露出的半截雪白袖口,以及微微揚起的下巴,透出幾分盛氣淩人的姿态,依然無情碾壓了英國代表團們。
特別是他用來遮醜的口罩墨鏡,更凸顯幾分令人畏懼的神秘感。
沈伽黎胡思亂想着,忽然被人拉到身邊。
南流景輕輕握着他的手,對代表團們介紹:“這是我愛人,沈伽黎,前不久正式入職我公司做事,當時婚禮辦得匆忙沒能宴請各位,望多多包涵。”
沈伽黎社恐又要犯了,他确保以後不會再和這群人見面,所以能不能不打招呼?
一群西裝革履中偏就出了沈伽黎這麽個異類,穿着深紅色的羊毛衫,黑色的牛仔褲,十二分的格格不入。
艾凡忙伸出手,笑容幾分讨好,又有些小心翼翼:“嗨,沈先生,我們之前見過的。”
沈伽黎迫于無奈伸手同他簡單碰了下,不發一言。
艾凡又扭頭對老人道:“父親,這就是我和您提過的沈伽黎。”
老人簡單打量下沈伽黎,點點頭,伸出手。
沈伽黎感覺他就是一個無情的握手機器。
領導們躲在後面滿臉問號:什麽時候見過?這小子看起來對我們老總的妻子似乎別有感情。
漫長的寒暄過後,南流景表示帶貴客們參觀下公司。
人群中的南斐遙用眼神示意記者們跟上,記者們立馬扛着長.槍短.炮佯裝自己是官方記者團。
一進門,前臺兩位接待小姐立馬起身,底氣十足用英文喊着歡迎代表團莅臨參觀。
一個穿着碎花裙,一個穿着藍毛衣。
于金主和南斐遙樂了。
啧啧,這次可算是丢臉丢到家了。
叫沃克的老人望着女士們別具一格的裝扮,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西裝,劍眉微微蹙起。
剛才看到沈伽黎那身羊毛衫時就想問了,貴公司不需要穿正裝上班麽?以為是老總愛人有特權,不成想接待小姐們也穿得花花綠綠。
是公司特色,還是看不起我們?
記者們心機頗深的在兩位小姐身上來了個特寫。
這時,路過一名男員工,穿着深綠色的衛衣,胸前刺繡一條威風凜凜的龍。
沃克被這條龍吓得一愣怔,又看到一名員工胸前印着“中國”二字。
總覺得,被針對了。
特寫鏡頭中,沃克臉色微微發青,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麽。
“羅斯安德代表,我帶您參觀一下我們公司的王牌部門,幻海電子的産品之所以賣到脫銷,最大的功勞離不開他們産品設計部。”南流景微笑道。
“啊……啊……好。”沃克掏出手絹擦了擦腦門的細汗。
一進産品設計部,員工們聽到動靜齊齊起身問好。
沃克下意識向後倒退兩步。
鵝黃色的長裙、歐式宮廷襯衫、喇叭形狀的牛仔褲……每個人的着裝各不相同,組合在一起猶如絢麗花園,每一朵小花都面帶笑意喊着歡迎莅臨公司參觀。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公司,小公司也就罷了,這種地位的大公司千餘號員工竟然湊不出一套正裝。
沃克的臉色從鐵青變成慘白。把最為寶貴的鈾産業交由這種公司真的沒問題麽?服裝代表公司的精神面貌,反映公司的管理制度,他竟然看不出一點“管理”的苗頭。
一旁的于金主和南斐遙悄悄觀察着沃克的表情變化,嘴角勾起一抹嘲笑。
當然,是對南流景。
這錢他們可以不賺,但南流景必須死。
沃克盯着看了許久,說要去其他部門看看,可再看,還是一樣,各色服飾裝扮,跟彩虹王國似的。
他忍不住了,扭頭用不太熟練的中文問道:“冒昧問一下,不穿正裝上班是貴司特色?還是有什麽特殊原因。”
但他這扭頭對上的不是南流景,而是南流景身邊的沈伽黎。
沈伽黎:……
問我?那我可實話實說啦。
領導們大驚失色,一個個擠眉弄眼示意沈伽黎不要說話,讓他們南總來。
但南總不動聲色,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沈伽黎淡淡道:“沒什麽特殊原因,只是因為開心。”
話音一落,艾凡在心中為他瘋狂搖旗吶喊。
沃克不解:“開心?”
沈伽黎幽幽擡起一邊胳膊,指着腋窩後面:“穿西裝的時候,這個地方很緊,很難受。”
領導們沒眼再看。是難受,可你也不能當着貴賓的面說這個啊,流淚貓貓頭.jpg
沈伽黎繼續道:“上班已經很痛苦,還要穿難受的衣服,我每天問自己最多的一句話不是該怎麽努力做好工作,而是……”
他嘆了口氣:“我真的需要這份工作麽。”
死寂,一片死寂。
領導們絕望的表情與沃克不斷睜大的雙眼形成鮮明對比。
我想求得一份穿正裝的體面工作來改變命運,可為什麽到頭來這身正裝卻成了命運的枷鎖。
沈伽黎看向沃克那身緊繃的西裝,問:“你不覺得辛苦麽,這裏都要無法呼吸。”
他指指自己的脖子。
老人的嘴巴在顫抖,他很難過,快要無法呼吸。
他自小發育的比同齡人慢,智商跟不上,每次去上禮儀課都會被皇室的老師們痛打掌心,因為他不會打領帶,扣不好西裝的扣子,他發誓,他将來一定要站在規則的頂端,去改變規則。
或許現在的他站得不夠高,依然被規則纏縛着,被這身該死的西裝束縛了手腳。
或許他剛才問了一個很可笑的問題,為什麽員工不穿正裝。
問題的答案太過簡單,因為開心,不用被束縛。
連這麽簡單的答案都不知道,沃克很難過,時間的車輪滾滾向前,他被這些規則捆綁着被迫向前追着跑,高度的社會馴化讓他忘記了最愛的棒球服,忘記了初心。
老人“汪”一聲哭了出來,一把抱住沈伽黎,眼淚鼻涕全擦在他的肩頭。
沈伽黎:……
別這樣。
領導們吓麻了,手忙腳亂安慰着沃克,直呼招待不周。
沃克一擦眼淚,對助理道:“現在,去酒店取我的寶貝來。”
三十分鐘後。
助理取了兩件衣服過來,沃克接過衣服,蒼老的手指顫抖着撫摸過細密針腳,睫毛盈淚。
他将其中一件交給艾凡,衆目睽睽下二人一起抖開衣服。
紫色的圓領棒球服,胸前印着二人的大頭照,下面偌大一行“羅斯安德”的英文,旁邊印着數字代表二人在家族中的身份排行……
衆人:……
兩人脫去西裝外套,當衆套上這說不出哪裏奇怪的家族服,小臉通紅。
沃克道:“其實上次在晉海市中心看到一家人穿着這種定制家族服出門覺得非常可愛,也偷偷找人趕了一套出來,但一直不好意思穿出來,今天終于鼓起勇氣,各位,你們覺得好看麽?”
衆人不好說,其實很土。
沃克非要問沈伽黎:“沈先生覺得如何。”
沈伽黎:“該怎麽說呢……”
大概是正常人都會覺得丢臉的程度。
他不想再折騰了,索性道:“酷,還很可愛。”
穿着心愛的棒球服,沃克提出要大家一起去公司門口合影,還硬要和領導們一起擺出高難度動作,在人流密集的商業區中心,迎着路人怪異的目光組合成五角星的形狀……
領導們:媽的,求你以後別來了。
但沃克老人的臉上,露出了六歲後再沒出現過的笑容。
童年時的誓言,以另一種形式實現了。
臨走前,沃克坐在車上,拉着沈伽黎的手不願放開:“我的人生導師,願意随我一同回英國麽?我在倫敦有處千畝園林,生長着各類珍稀植……”
沈伽黎抽回手甩上門:“慢走不送。”
別想騙我過去做免費勞動力。
車子緩緩發動,沃克和艾凡依依不舍探出腦袋,揮舞着手臂:“謝謝你們,今天很開心,下次見。”
于金主和南斐遙帶着一幫記者,于風中淩亂。
沈伽黎絕對是妖怪。
當記者在網上放出這張合影後,沈伽黎的微博賬號粉絲漲勢像坐了火箭,短短數小時漲粉上百萬。
【黎寶哪裏是人生導師,是調.教師吧,再古板的老頭到了他手裏都乖得小狗一樣。】
【哈哈哈神秘N年無人問,一朝五星天下知,制霸全球的羅斯安德家族就這樣走進了大衆視野,U1S1,這外國老爺爺真可愛。】
【黎黎的毛衫真好看,怎麽會有男人穿深紅色還這麽好看!】
【我太愛這個男人了,不是我的我很傷心T_T】
【老婆!!![震聲]你好漂亮!你的毛衣鏈接能不能給我一份!】
*
“雞湯來咯~”李叔端着熱騰騰的雞湯一路小跑。
繼沈伽黎和南流景在白薇家住下以後,李叔不甘寂寞,主動要求上門探望,探着探着也住下了。
但白薇家沒有多餘床鋪,只能委屈他睡沙發。
四人餐桌像極了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吃團圓飯,平凡的日子也熱鬧的如同過年。
“幹杯——祝賀我姑爺順利拿下羅斯安德的合作,提前預祝幻海集團步步登高日貫長虹——”白薇舉起酒杯,喜氣洋洋道。
南流景舉杯相碰:“謝謝岳母,也祝賀岳母功夫不負有心人,找回自己的孩子。”
李叔笑得合不攏嘴:“現在網上因為這件事已經炸開了鍋,那個微博,好家夥,半天登不進去,都癱瘓了,這幾天白女士恐怕也免不了被記者騷擾。”
白薇抿嘴笑笑:“我以前特別反感記者糾纏追問,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反而有特別多的話想說,說起來,這件事還多虧了南姑爺,要不是他當初低聲下氣求我一定要來見見黎黎,我也不會産生懷疑,說不定也就沒有今天的團聚。”
李叔:“少爺?低聲下氣?”
南流景輕咳一聲,低下頭擋住微微泛紅的臉頰:“吃飯,菜都涼了。”
“姑爺不用不好意思,為了自己喜歡的人放下身段并不丢人,反而是真男人的表現,大丈夫能屈能伸。”白薇夾了只大雞腿送到南流景碗中,“姑爺多吃雞腿,早日重新站起來。”
正說笑着,白薇手機響了。
她摸過手機一瞧,是本市的陌生號。
知道她私人號碼的并不多,她以為是哪位親戚忘了存他備注,起身:“你們先吃,我接個電話。”
來到房間,接起電話,剛“喂”了聲,臉上的笑意瞬間煙消雲散。
“薇薇,是我,衍向。”
二十年沒聽過的聲音,再一次将記憶從腦海最深處拉了出來。
白薇語氣生硬:“有什麽事。”
電話那頭的俞衍向猶豫許久,才緩緩開口:“最近過得好麽?工作是不是很忙。”
“不用聊些沒意義的話,有什麽事你直接講。”白薇打斷他,“我很忙,要陪兒子吃飯,他們都在等我,你快說。”
俞衍向長嘆一聲,努力維持笑容:“我知道我再打這通電話就是不要臉,我其實也是為了孩子的事,我見過伽黎,他是我非常中意的學生,沒想到這麽巧,他竟然就是我家的老大,只是之前見面很匆忙,沒來得及仔細看看他,你願不願意……找個時間,讓孩子見見他的親生父親。”
“問我?”白薇冷笑一聲,“我不願意,我巴不得他沒有過這個父親,一個在他出生時沒有見證他來到這個人世間的父親,在他被護士掉包的時候還在外地開會的父親,一個……在他與家人分開二十多年從來沒去找過他的父親。”
電話那頭沉默了,俞衍向很想解釋他當時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這二十年來也不是沒有找過兒子,但他身為一校之長,還有上萬的孩子需要他,他有時候也實在無法抽身去忙私事,在其位任其職罷了。
見他不說話,白薇也不想和他糾纏,扔了句“沒什麽事就挂了”,按掉通話關了機。
盡管這通電話在這種大喜日子實在壞人心情,但白薇是科班出身的專業演員,只要她想,可以演出無數種開心的方式。
但她坐回桌前,熱情招呼着姑爺,演技明明滴水不漏,還是被沈伽黎看出了端倪。
“媽媽,你不開心麽。”沈伽黎盯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問道。
白薇拿筷子的手猛的一頓。這麽多年從來沒人質疑過她的演技,但在最親的人面前,她的小把戲早已分崩離析。
“你不開心要和我講,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幫你分擔解決。”沈伽黎握住她的手,輕輕哄着。
不管是白薇還是現實中的母親永遠都是這樣,非要把自己僞裝成銅牆鐵壁沒有絲毫破綻,獨自一人咬牙承擔所有痛苦,那個世界的媽媽已經帶着遺憾離去,他不想這個世界的媽媽也跟着遺憾過一生。
白薇做了個深呼吸,努力把眼淚憋回去,反過來安慰似地拍了拍兒子的手。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爸爸……也就是俞衍向校長剛才打來電話,說想見見你。”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沈伽黎,小心翼翼觀察着他的表情變化。
白薇釋然一笑:“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可以自己拿主意,想見與否,我不會幹涉你的選擇。”
沈伽黎靜靜地望着她,眼中平靜無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