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第二天, 沈伽黎起床後發現了床頭櫃上的旅游雜志。
這雜志,他在南流景車裏見過的。
玻利維亞的天空之境啊……
位于南美洲玻利維亞國的波托西省,是罕見的世界奇觀之一, 形成條件極度苛刻, 即便因素齊全可也不是誰都能見到,全憑運氣。
說是鹽沼表面的積水像鏡子一般, 投出天空的景象,令人難以分辨哪裏是真哪裏是假。還有人稱一望無際的鹽沼像是聖經中的耶路撒冷, 慕白而神聖。
沈伽黎将雜志放回去。謝邀,極限距離五十米的喪批沒想法。
說起反派的生日,原文開始往他腦袋裏塞。
反派自小長于財團家族, 什麽奇珍異寶沒見過, 唯獨對原文主角沈岚清情有獨鐘,只要是他送的,哪怕是吃剩的漢堡反派都愛不釋手,所以生日這天唯一期盼的就是沈岚清的禮物。
沈岚清考慮到對方是哥哥的丈夫, 出于禮貌也特意準備了禮物, 是他親手畫的反派肖像畫。
但送禮的時候恰好看到哥哥為反派準備的名表,自覺禮物廉價送不出手,致使反派痛失心愛之物。
而反派也早已察覺到原主在表內裝了微型竊.聽器,企圖竊取公司機密參反派一本,結果反派失了心愛之人的禮物不說,還被原主用這種方式羞辱,火冒三丈的反派抓着原主頭發向牆上撞去,原主滿臉血呼啦差點直接交代在這裏。
不僅如此, 他還找人把原主帶到了風月場所,丢進了有特殊癖好老頭子們的包間, 一晚過去,人就有點神志不清了。
其中一個老頭子對原主的皮囊十分滿意,問他願不願意出道賺錢,當時的原主只想着盡快脫離反派魔爪,想也不想答應了下來。
最後,圈兒是進了,但等待他的卻是靠身體換來的工作機會,賺到的錢也都被公司和老頭們瓜分得一幹二淨。
沈伽黎真誠建議,不會寫可以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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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但是,南流景放下身份拜托白薇來見他,如果不是南流景或許他這輩子都送不出去那條洋桔梗手鏈,雖不明白他有何用意,但人情是欠下了。
讨厭欠人情,讨厭沒有邊界感的人。
他漫不經心望着窗外,從這裏可以清楚看到百畝園林的全貌,盛夏季節,滿眼都是郁郁蔥蔥。
沈伽黎看到這種生機勃勃的景象就煩,旺盛的生命力于一個對世界毫無眷戀的人來說是負擔。
腦海中忽然冒出那句經典臺詞:
“當最後一片葉子落下時,我也就該去了。”
他擡手數着就近一棵樹上的葉子。
數了沒一會兒,人要窒息。
等葉子掉光得是猴年馬月?合着我還得活到二百歲是吧。
*
晚上,書房。
南流景正對着電腦,李叔進來送銀耳蓮子羹。
不出意外,少爺今晚又沒吃上飯,沈伽黎再一次靠着自己獨特的理解将食材浪費出了新花樣。
李叔順便遞上賬本,恭敬道:“少爺,這個月的家計已經算過,餐費共支出五萬五千元,其餘支出……”
話未說完,他看到南流景的眉頭蹙了起來。
南流景拿過賬本,翻看着每日出賬:“五萬五都吃到哪裏去了。”
他并不在乎這點小錢,只是費解,甚至回憶不起今晚吃了什麽,昨晚吃了什麽。
“因為最近都是沈先生在購買食材,所以餘錢我不好過問。”李叔越說聲音越小。
要不這鍋他背?不能因為這點錢傷了二人和氣,這些日子二人終于有了點進展,要是因為區區五萬塊導致二人一夜回到解放前,他老頭子可要成了千古罪人。
“是我沒有及時和沈先生清算餘額,是我失職。”李叔敞亮人,黑鍋身上背。
南流景忽然想起沈伽黎問他要考試報名費的畫面。
原來是真沒錢啊。
當初他進門時,好像也沒什麽嫁妝,空手而來。看來沈家是真打算抛棄他,都不怕他一分錢陪嫁沒有遭了白眼。
也難怪他大熱天跑出去打工,還以為他又在玩什麽花花心眼,試圖賣慘博取同情。
是自己誤會了。
“算了,不是什麽大錢,就這樣吧。”南流景合上賬本。
李叔暗暗松了口氣,繼續彙報:“少爺,家中冰箱制冷出了問題,明天是否需要叫人上門維修。”
南流景本想說“你看着辦”,但忽然頓住,半晌道:“修好也未必能用多久,換新的。”
“好的,明天我會聯系公司送新冰箱來。”李叔說的公司是指幻海電子,他們家的電器向來不用花錢買,一個電話公司就能送來。
“換個牌子。”南流景垂着眼睛翻看着文件,漫不經心道。
“為何,現在市面上幾乎找不到比幻海電子更好的産品,這臺冰箱出問題也只是個例。”李叔不理解。
南流景:“膩了,換新品牌,順便研究下對家産品。”
“對了。”他又道,“明天有任務交給你,購買新冰箱讓沈伽黎來做。”
“沈先生恐怕沒有挑選冰箱的經驗,我怕……”
南流景放下杯子,發出的聲響像是一種警示,李叔很快閉了嘴。
*
翌日,沈伽黎收到購買冰箱的任務時,先是習慣性在心裏抱怨好煩,但很快轉變了思路。
這何嘗不是中飽私囊的絕佳機會。
南流景整理着袖口,漫不經心問道:“你的預算是多少。”
沈伽黎長這麽大沒買過家電,對于家電市場價更是一概不知,只依稀記得十幾年前家中購置冰箱,他随口問媽媽冰箱多少錢,媽媽說九百。
十幾年過去,價格必然有所上漲,姑且算作一千八,再順便擴充小金庫。
于是他伸出手指比了個六,意思是六千。
南流景看了他一眼,對李叔道:“給他轉六萬,不夠再補。”
沈伽黎:?
沈伽黎: !
還有這種好事?
天降橫財五萬八,他不好意思拿。
于是對南流景道:“你去出軌吧,我幫你望風。”
南流景端着杯子的手猛然頓住,随即緩緩擡頭投去一道疑惑又帶着刀意的眼神。
記得之前心理醫生上門做咨詢時,問沈伽黎如果南流景出軌但一個月給他十萬,他會怎麽做,當時他的回答是,十萬太多不好意思拿,五萬就行幫望風。
但說出口又後悔。望風多累,也不知道南流景要弄多久,萬一“雨”下一整夜,他豈不還要在門外打地鋪?
虧本買賣。
南流景也回想起他接受心理咨詢那時的問答,聲音低沉似是警告:“你最好盼點好,否則我真出軌,你一分錢也拿不到。”
沈伽黎:也不虧,起碼能讨一清淨。
司機過來接了南流景出門上班,李叔那邊也精心為沈伽黎準備了一套購物參考,各大賣場位置距離、品牌銷量一目了然,事無巨細。
交代好事項,李叔便出門去忙南流景交給他的任務。
偌大豪宅中頓時只剩沈伽黎一人,攢錢固然重要,但躺平是永遠的第一位。
他決定去睡個回籠覺,也不長,就一小時。
七小時後——
得,又雙叒叕眯過頭了。
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鐘,李叔還沒回來,但根據他制作的參考,大部分賣場都已差不多要關門,只剩幾家非常遠的,遠到沈伽黎絕對要迷路。
他思忖片刻,靈光一閃。
現在不是流行網絡購物?方便快捷省時省力,去網上看看。
他下了個桃寶,以前也沒有網絡購物的經驗,但好歹是會用智能手機,按照提示輸入“冰箱”,然後看到下面窗口彈出一排條件篩選,分別是品牌、容量、結構和智能類型等。
嗯……看不懂。
一直劃到最後,看見了“價格”的條件篩選。
當然是要買最便宜的,再選個雙開門,南流景肯定滿意和他身材相像的冰箱。
按照從低到高排序,第一個彈出的是銷量三萬多,價格竟然只有——
九塊九!
還包郵。
店鋪首頁挂着一張圖片,一個戴着草帽滿臉愁苦的農民手裏捧着一堆小型冰箱,旁邊幾個大字:
【冰箱滞銷!幫幫我們!】
沈伽黎:……?
是這樣的流行趨勢麽?真可憐,那就幫幫他們吧。
冰箱還是粉色的,說是還送飲料,這波太賺了,南流景既能喝上免費飲料又能靠這粉嫩少女心淨化一下他肮髒的靈魂,一舉兩得。
毫不猶豫下單,地址顯示也很近,就在家對面不遠,賣家說一會兒就能送到。
趁冰箱送來前,他得準備晚餐了。
一想到又要和鍋碗瓢盆打交道,剛因為得了小便宜建立起的愉悅感瞬間瓦解。
他拿起李叔留下的食譜撇了眼,還是不理解,難道夜以繼日的練習就能改變他做飯難吃的事實?
越想越心煩,但得做,不做靠什麽擴充小金庫。
出鍋裝盆後,門鈴響了。
沈伽黎沒動,不管門外是南流景還是李叔,都有手有腳的,自己進來不行麽。
門鈴繼續響,甚至透着一股怨念。
沒聽見沒聽見,沒聽見就是沒發生。
不多會兒,指紋鎖的電子音響起,李叔的聲音傳來:“沈先生在家麽?老爺來做客了。”
老爺?誰?不認識,不管也行吧。
下一秒,廚房門被人推開,李叔和沈伽黎大眼對小眼。
……
南豐坐在大廳沙發,背後站着倆黑西裝保镖,三人均是一臉嚴肅。
李叔端上茶水,主動背鍋:“最近周圍不太平,是我囑咐沈先生誰來都不要開門,冒犯了老爺,我替他向您賠不是了。”
南豐漫不經心摩挲着茶杯,視線探向對面的沈伽黎。
沈伽黎半翕着眼,偏長的發梢蔭掩了半截眼睛,但遮不住纖長的睫毛從發絲中穿過,整個人宛若神游,好似下一秒就要就地入睡。
南豐鼻間重重出了口氣,移開視線:“流景還要多久回。”
“少爺再有十分鐘就到家,您先喝茶,順便,今晚留下一起吃頓晚飯?”
“也好,正好今天和流景有事要談。”
話音一落,沈伽黎幽幽看向二人,眼神裏提前寫好了“同情”二字。
尊重他人命運。
南流景準時而歸,一見到沙發上的南豐,本就冷漠的面容此時更是簇雪堆霜,整個人身後隐隐彌散開一股寒氣。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主動對沈伽黎低聲道:“你先上樓。”
“怎麽,是有什麽藏着不能看的?我還會吃了他不成?”南豐譏笑道。
沈伽黎:“他可能是怕一會兒你們打起來誤傷我。”
縱使他再遲鈍也察覺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
南豐&南流景:……
南豐擺擺手示意人坐下:“坐着吧,我今天其實是恰好路過這邊,過來看看流景,順便誇誇他,新學院那事兒處理得很好,名利雙收。”
沈伽黎:是波奇不配。
那邊聊着天,李叔去準備晚餐,卻見廚房裏已經擺好了剛出鍋的菜品,還貼心的用湯碗扣着保溫。
李叔笑道這倒省了他的工夫,也沒多想,端着菜品去了餐廳。
只是當他看到沈伽黎的瞬間,頭頂忽然落下一道驚雷!
這是沈伽黎做的菜! ! !
端菜的手,微微顫抖,碗碟碰撞叮當作響,停在餐桌上方沒了下文。
南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老李還沒我年紀大,就開始手抖了?”
李叔腦門落下一道冷汗,笑得比哭還難看:“老爺,都是些質樸小菜,上不了臺面,要不我再去廚房準備一下?”
南豐點點桌面:“不用,我正好也餓了,放下吧。”
李叔:聽人勸吃飽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放下菜品,腳底抹油。
平日吃飯,南流景和沈伽黎都是面對而坐,今天來了客,倆人難得相伴而坐。
南流景輕輕清了清嗓子:你做的?
沈伽黎清了清嗓子:嗯。
幾只扣碗移開,空氣中頓時彌散開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沒熟的河魚,又腥又yue。
南豐望着碗盤中看不出原樣的不明物質,眉頭蹙起:“是新媳婦做的?”
沈伽黎委婉點頭,表情愈發同情。
賣相極其慘烈,南豐性子直,實話實說:“你平日在家也不去工作,就忙些這個?”
“對。”理直氣壯的一聲。
倒是南流景開了口:“他今天幫忙買了新冰箱,要忙的事很多。”
話外音:有你吃的就不錯了,別找茬。
說曹操冰箱到,沒等動筷,門鈴響起,快遞小哥扯着嗓子喊:“快遞到了!麻煩出來簽收。”
李叔小跑而來,順便叫上兩個保镖:“估摸是冰箱到了,兩位幫把手。”
兩人西裝一脫,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兩分鐘後。
三人回來了。
他們各伸出兩根手指,以三足鼎立之勢托着一只電腦大小的盒子進來了。
衆人:……?
南豐率先看向沈伽黎:“這就是你買的冰箱?”
沈伽黎沒想到,他被農民爺爺那我見猶憐的愁苦臉給騙了。
九塊九包郵的冰箱……原來是只有手臂大小的迷你玩具,送的飲料也是只有手指大小的玩具。
“花了多少錢?”南豐問。
沈伽黎:“六萬。”
南豐:……
他懷疑沈伽黎腦子有坑,而且證據确鑿。
“六萬塊錢就買了件垃圾?新媳婦,我知道你婚前愛玩鬧,但結了婚就得好好過日子,豈能再這樣繼續玩笑生活?!你自己說這玩意能用麽?!”南豐一拍桌子,忘了這是在別人家,聲音陡然擡高。
沈伽黎剛要張嘴——
“怎麽不能用。”南流景沉聲打斷他,“冰箱拿過來。”
李叔恭敬将小冰箱放上餐桌,南流景一看,還是雙開門。
真行。
他打開冰箱門随手放進一盤菜,問道他老爹:“沒問題,對吧。”
拿出菜,又放進去一瓶調味品:“也沒問題,對吧。”
綜上所述,得出結論:“能正常使用的冰箱,父親為何要在別人家裏大發雷霆,輕易否定他人的努力。”
沈伽黎:?
南豐瞪着大眼摸着頭發:好小子,我還真是無言反駁。
南豐咬牙切齒.jpg
南流景見他爹不再找茬,通知李叔把冰箱拿去廚房。
南豐說白了就是來找沈伽黎的茬,敬茶那天當着那麽多人面喊他爺爺,這事兒沒完!
他眼睛一轉,落到餐桌:“冰箱的事就算了,我來嘗嘗新媳婦的手藝。”
李叔他們的表情瞬間轉為同情。
南豐如意算盤打得響,一會兒嘗了味道後,一口咬定很難吃,給沈伽黎打上“浪費食物”的标簽,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小子,還治不了你?
他夾起一塊胡蘿蔔,緩緩送入嘴中。
衆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他的嘴巴,身體不自覺向前傾斜。
嚼了兩口,南豐頓住。
一秒、兩秒、一分鐘過去了,南豐紋絲不動,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般。
非靜止畫面。
他的眼圈倏然間泛起一抹微紅。
李叔吓傻了,趕緊端過水杯給老爺子漱漱口。
南豐終于動了,他緩緩推開水杯,一只手擱在桌上,腦袋一沉。
下一秒,埋在衣袖中的嗚咽聲徐徐傳來,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孩童般的嚎啕大哭。
這一次,輪到沈伽黎他們變成非靜止畫面了。
過了過了,就算難吃也不至于哭成個孩子。
“老爺……”李叔縮着肩膀,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不然我去重新下廚?”
南豐倏然擡頭,一把奪過裝有不明物質的盤子,像很久沒吃過飯的流浪漢一樣,就着眼淚往嘴裏扒拉。
大家都看呆了。
這是,直接給毒傻了?
南豐一邊扒拉一邊嗚嗚咽咽說着什麽,大家隐約聽清了倆字:
“媽媽。”
南豐小時候家裏很窮,正遇饑荒年代,遍地都是餓殍骨,為了一口吃的,腿腳不便的母親背着只有七歲的他上山挖樹根,不幸被毒蛇咬傷,不治身亡。
後來父親帶着他背井離鄉去到大城市,靠着賣紅薯發家,越做越大,成就了今日的幻海電子。
現在衣食不缺,就算想買下天上的星星也只是動動嘴的事兒。可這樣的好日子,母親一天也沒享受過,母親臨死前,瘦得皮包骨,手裏還攥着一把樹根,要南豐回去煮了吃。
“是媽媽的味道。”南豐說着說着,鼻涕也跟着流了下來。
童年的記憶裏,吃過最美味的食物是媽媽煮的胡蘿蔔,她借遍親戚家也只得到了一根小胡蘿蔔,分成三份,一份煮湯一份清炒一份涼拌。
那是南豐日日擔憂着是不是明天就會餓死的時日中,吃過最美味的一餐。
長大後,請了很多大廚,想要找回曾經的味道,但都不是那個味兒。
本以為會帶着母親的遺憾老去,但今天——
他凝望着沈伽黎,老淚縱橫,輕聲喊着:“媽媽……”
沈伽黎:別別別,受不起。
一邊保镖疑惑:“真有這麽好吃?看着不像。”
李叔在其耳邊悄聲道:“其實老爺自小味覺便有問題……只是這事兒誰也沒跟他說過。”
一會兒的工夫,南豐風卷雲殘,消滅了整桌菜,吃到興起還小酌兩杯,最後醉到路也走不了,只能讓保镖背着離開。
臨走前,南豐趴在保镖背上,依依不舍拉着沈伽黎的手,含淚醺着臉,大着舌頭道:“新媳婦,有空常來我家坐坐,我給你講講,我媽媽的故事。”
沈伽黎雖然煩這老頭,但這一刻因為“媽媽”引起了共鳴。
随着時間推移,很多人和事物存在過的痕跡都被慢慢消抹掉,死亡不是結束,遺忘才是。
但唯獨深刻印在腦海中的,是母親永遠不老的容顏。
南豐帶着他思念的嗚咽聲離開了,沈伽黎他們三人愣了許久才回過神。
一個六十歲的老頭,想媽媽想到失聲痛哭……這或許是他心中為數不多的柔軟與純白。
罷了,就當沒看見好了。
“沈伽黎。”這時候,南流景陰沉開口。
沈伽黎一聽這語氣,知道南流景是要找他算冰箱的賬,為了防止小錢錢插翅而飛,他一扶額頭,弱柳扶風,幾乎是用爬的上了樓:“不行了,心髒不舒服,我先上去躺五分鐘。”
南流景看着他消失在樓梯拐角,忽而偏頭,擡手掩住了唇角的笑意。
笨蛋。
當晚,南流景在電腦中記賬,在支出一欄中打上“六萬”,括弧:沈伽黎的零花錢。
*
最近一段時間,沈伽黎覺得家中各種電器好像壞得很快,今天讓他買電視,明天讓他買空調,靠着中飽私囊,沈伽黎短時間內小金庫入賬五十萬。
雖然距離他的人生後花園還差得遠,但他穿書前都沒見過五十萬這麽多錢。
想起之前和SUN互喂甜點的視頻,本打算一畢業就拿給南流景看好盡早被踢出家門,但現在,錢比較重要,再忍忍。
而南流景最近突然神秘起來,某天回家帶回來三只超大紙箱,李叔問是什麽也不說,上樓把自己關在卧室,雖然之前就不吃晚飯,但好歹會下來看一眼,這幾天看也不看,一回來就上樓不知在忙什麽。
倒是李叔在幫他整理西裝時嘟哝了兩句:“少爺是去哪招貓逗狗了?怎麽衣服上多了些白毛?”
同樣詭異的,最近沈伽黎幫南流景練游戲號時,幾乎沒再看見SUN上線。
他想起穿書前住院,隔壁床的病友給他講了個故事。
這人原先玩一款大型網游,公會裏有個氪金大佬,大方得很,幾十萬幾十萬的往裏沖,還經常給會員們發福利,紅包八百上千的發,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消失了,玩家去找他問好,他一律沒回。
大家奇怪的時候,都接到了警察的調查電話,他們才知道,這人是專門用游戲洗黑.錢的,後來被抓了。
SUN不會也被抓了吧。
考慮到這個可能,不想被警察騷擾的沈伽黎無情删除好友。
南流景那邊忙活着,轉眼到了二人的生日。
生日前一天,沈伽黎練按掉N個沈岚清的電話,最後忍無可忍關了機,于是沈岚清直接上門找人。
沈伽黎氣若游絲倚在床頭,聽着沈岚清喋喋不休,三魂六魄憤而出走。
他的手機還在不斷叮咚:
南豐:【孩子,打算什麽時候回來坐坐?我讓你婆婆給你做好吃的。】
海恩:【沈伽黎,聽說你生日将至,想要什麽說一聲,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沒問題。】
沈岚清:“哥哥我想了一下,後天你生日,我打算在家裏為你辦一場生日宴,小型的,就咱倆過,誰也不告訴他,你喜歡吃巧克力蛋糕還是水果的?”
沈伽黎:“不過生日。”
母親去世後沒人為他慶祝過生日,日子一長也無所謂了,要不是生日那天剛好是中元節的後一天,估計他連自己生日都記不住。
據說母親在中元節當晚就痛得厲害,可又聽人說那天鬼門大開,對孩子氣運不好,她硬是憋到次日十二點一過才誕下小伽黎。
這可不像普通腹痛,一旦痛起來五髒六腑都要裂開一般,即便這樣她也挺過來了,所以母親去世後沈伽黎更不願過生日,因為那天是生日也是母難日。
但其實,誰不希望在這個特殊的日子,不用提醒也會有人主動道一句“生日快樂”呢。
但絕對不是煩人精一二三四號的“生日快樂”。
沈岚清還在一邊暢想生日藍圖,說到激動處小臉通紅。
而原文中的原主可是無比期盼自己的生日,幻想了無數次一推門撒下漫天彩紙,大家手捧蛋糕為他祝賀。但反派寧願在外面陪酒囊飯袋們應酬也不願多看他一眼,生日就像往常一場,甚至還因為反派喝醉酒回來又是一通拳打腳踢,小黑屋度過。
如果有可能,祈禱生日那天能在小黑屋獨自度過。
沈岚清在一邊喋喋不休問他想要什麽禮物,他怕他買的禮物哥哥不喜歡讓哥哥失望,幹脆打個直球,哥哥想要的哪怕是地心的岩漿他都在所不辭。
沈伽黎沒回答他,而是被他一口一句“禮物”帶偏了思緒。
說起禮物……
他和南流景巧在同天生日,而南流景又放下架子為他請來了最想見的白薇。
懂了,他故意賣我人情,讓我對他感激,好讓我到死都記着他。
不可能,休想拿算盤珠子崩我。
是時候,給他一點驚天大禮的震撼了。
頃刻間,沈伽黎的視線落到李叔故意落在這的旅游雜志上——
*
生日當天,沈伽黎在無數短信電話的狂轟濫炸中睜開了眼。
今天李叔難得做人,考慮到是他的生日也沒來早叫人,想讓他多睡一會兒,但有些人,還不如李叔識大體。
關了手機,沈伽黎緩緩坐起身子,望着窗外百畝園林,起身去了廚房,拿出嶄新一袋食鹽下了樓。
他将食鹽倒在土地裏,一掌拍平,心裏大概有了數。
早餐桌上,兩碗長壽面整齊碼放在一起,李叔推了南流景下來,對二人熱情道:“少爺,沈先生,生日快樂,祝你們萱堂日永,蘭閣風熏!”
“謝謝,同福。”南流景淡淡道,随即望向沈伽黎。
李叔也趕緊用眼神示意他說點好聽的給少爺聽,但沈伽黎自動屏蔽,自顧望着窗外園林在心裏盤算着。
“說起來,二位竟是同一天生日,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定是上輩子上上輩子幾輩子修來的同船渡!”李叔雙手抱拳,雙目含淚感動着自己。
沈伽黎:撤回,這輩子天天大眼瞪小眼已經很下頭,還要再來幾輩子。
南流景依然古井無波吃着面,吃完漱口出門上班。
司機已經過來接,但他不知為何遲遲不走,一會兒整理領帶一會兒整理袖口,不知在磨蹭什麽。
直到他帶有暗示意味的清了下嗓子。
李叔心裏美滋滋,悄聲對沈伽黎道:“去和少爺道聲生日快樂,他可一直等着呢。”
沈伽黎緩慢咀嚼着面條,頭也不擡:“生快。”
南流景:……
“楊司機,走了。”
車上。
南流景凝望着窗外,心中晦澀。
以往生日這天,會收到幾百條生日祝福短信,員工也會特意為他制造各種生日驚喜,但因數量太多,短信向來不看,禮物向來不拆。
今年也是一樣,但唯一不同的是他把幾百條短信翻來覆去好幾遍,試圖找到那個熟悉的、卻從未給他發過消息的發信人。
但沒有。
源源不斷的短信祝福,電話夾雜其中,手機每亮起一次他都要低頭看一次。
還是沒有。
窗外陰沉沉的,預報說今天傍晚會有中雨。
和他此時的心情一樣,并不美麗。
南流景習慣性摸索着座椅,摸了半天手中空空如也,一低頭,他的旅游雜志不見了。
楊司機主動道:“旅游雜志讓李叔收走了,見您翻了很多遍,南總,想去旅游麽。”
南流景沒說話。
他剛接手公司,多少人虎視眈眈,現在無法脫身,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更應該小心,步步為營,稍有不慎,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楊司機笑道:“玻利維亞的天空之境很美對吧,有機會一定要去一次。”
南流景心不在焉盯着窗外。天空之境啊,是很美,但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呢。
下輩子麽。
*
南流景家。
沈伽黎轉了一圈。反派不在,李叔不在,很好。
他在網上尋摸半天,找到了閑着的施工隊,以及,鹽場。
一百畝的園林用鹽鋪滿大概需要600噸,工業鹽的價格在400左右,這樣就是24萬。
太貴了。
像他這種鐵公雞,一根毛都不願往外出。
雖說羊毛出在羊身上,歸根結底都是南流景的錢。
但他天天老謀深算怎麽擴充小金庫就不辛苦麽?
啧,歸根結底還是南流景的錯,無差別讨厭所有沒有邊界感的人。
雖然見到了白薇的确很開心。
沈伽黎躺在床上唉聲嘆氣了半天,虛弱劃着手機,眼睛一度要閉上。
倏然間,“80元/噸”的字樣赫然出現。
不管産品質量如何,便宜的都是好貨。
上午十點,施工隊開着鏟車準時抵達,望着豪華的園林造景,一幫人猶豫了:“這麽華麗的園林,你确定?”
沈伽黎“嗯”了聲。
又道:“南門留出半畝。”
能省一分是一分。
幾臺大鏟車滿載愧疚感,緩緩駛向園林。
高聳入雲的紅杉樹被連根拔起,轟然倒塌,甩落遍地球果;修剪精致的草坪頃刻間化作泥土地,草種亂飛。
大塊的鹽粒平鋪在泥地上,被工人們用鏟車碾碎碾平,磨成細細的鹽沙。放眼望去,周圍一片雪白,像是剛結束了一場大雪,一望無際,好似天地間都被這幹淨的白所覆蓋。
白色亮而刺眼,沈伽黎意滿離。
本次加上人工費共支出六萬元。
沈伽黎心在滴血。
傍晚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在平整的鹽地上方積了薄薄一層水。
沈伽黎乘着雨聲,在這令人犯困的白噪音中安然入眠。靜音的手機屏幕不斷亮起,短信接踵而至。
傻逼1號:
【哥哥,雨停了哦,我去接你麽?】
【哥哥肯定又在睡覺,沒關系,我可以等(*^▽^*)】
半小時後:
【哥哥,六點了,還沒起麽?我現在可以過去麽?】
【哥哥,小懶蟲,要起床啦~半小時後到,等我~麽啾!】
沈岚清環伺一圈位于郊區的小別墅,臉上挂着汗珠,浸濕了緋紅的雙頰。
他早上六點就起趕來這邊布置現場,就連紅酒擺放的位置都經過精密測量,雪白的桌布鋪陳橢圓長桌,中間的藝術花籃中綻放着嬌嫩的粉玫瑰,水晶燭臺晶瑩剔透。
沈岚清堅信,今天一定會是哥哥最難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