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另一邊。
南流景婉拒了無數領導員工的邀約, 到點準時下班。
他又看了眼手機。
六點了,依然沒有收到沈伽黎的生日祝福。
這個人,心是石頭做的?
忽而想起藏在卧室裏的那只等身高禮盒, 以及特意把李叔支到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臨市, 心中不禁懊惱。
到了家,南流景沒急着進門, 而是讓司機把車開到了南門。
作為原文大反派,擁有一處陰暗且無人打擾的黑化地是标配。
南門是園林的邊緣, 後面栽滿法國梧桐,茂密且幽靜。
南流景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在這裏平複心情,順便想點陰招。
沈伽黎,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我打開手機時,要看到你的生日祝福。
半晌。
他狠狠将手機摔進泥土。沈伽黎,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我的小玩具放到哪裏了。
為了快點拿到小玩具, 他按下電動輪椅的前進鍵,咕嚕嚕往前駛去。
穿過梧桐樹搭建成的密林,接下來将會看到精心打理的美國紅杉,然後是比球場還整齊的草皮……
Advertisement
南流景輪椅停下了。
南流景望着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
園林……呢?
只剩白茫茫一片,一眼不見盡頭。
……
“沈伽黎!!!”怒極而嘯的咆哮聲驚擾了枝頭正在卿卿我我的鳥兒,撲棱着翅膀四散而逃。
南流景筆直站起身,拖着輪椅疾步而去,腳底的鹽粒踩得咯吱作響。
他用三年時間打理的皇家園林, 沒了,甚至沒看見消失後留下的泡影就沒了。
沈伽黎沈伽黎!!!
“哐當!”進了屋, 南流景單手扯過輪椅往地上一摔,坐上去,做了個深呼吸試圖平複呼吸。
這呼吸平複不了。
南流景一把推開房門:“沈伽黎,起來。”
沈伽黎緩緩睜眼,看了眼鐘表,重新閉上眼:“六點了,睡了,晚安。”
南流景不由分說把人拽起來,拉着往外走:“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沈伽黎迷迷糊糊被拽到門外,雨後放晴的天空渡上大片耀眼的紅霞,百裏無障,一覽無餘。
他擡手擋了擋光,大言不慚:“禮物,送你的。”
南流景銀牙暗咬,颌骨突出一塊。
他擡手指着光禿禿的庭院:“你想氣死我盡早繼承我的遺産,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對不對。”
但話音剛落,猛然怔住。
南流景原本淩厲的眉宇漸漸舒展開,随即眼底滿上一絲不可置信。
遙遠的天際,火焰般燃燒的紅霞片簇成鱗,猶如鳳吐流蘇,餘散成绮。
原本雪白一片的鹽地表層波蕩着薄薄一層積水,像一面光滑的鏡子,投映出天空的景象。
筆直狹長的水平線将世界一分為二,完美複刻的場景忽然令人難以分辨真實與幻象。
南流景緊攥的十指漸漸松開,瞳波顫動,被晚霞染上了熱烈的紅。
天空之境,那處他期盼卻不知何時才能一探究竟的地方,此刻,就在眼前。
沈伽黎默默瞧了他一眼。
沒事了吧,沒事他要回去躺了。
哦對了,還有:“生日快樂。”
缱绻的紅霞被無聲的風吹散,明明兩人刻意保持了距離,但偌大天地間,他們看起來卻像是緊密相依。
六點半準時趕來的沈岚清按了許久門鈴也無人應聲,他擔心沈伽黎出什麽意外,爬過雕花鐵門進了庭院,剛好看到這一幕,聽到了沈伽黎淡漠的那句“生日快樂”。
“啪!”手中的花束掉落在地,地面的積水暈濕了藏于花束中的卡片。
卡片上那句“祝哥哥生日快樂,我們要永遠在一起”被水漬暈染開,彌散開小毛邊。
他的嘴唇在發抖,眼睑一片暈紅。
精心準備了一整天,期盼着能和哥哥度過一個美妙夜晚,結果哥哥卻在對另一個男人說着生日快樂。
那麽懶散且永遠不回消息的哥哥為了這個男人的生日,砍了樹鋪了鹽,制造了完美绮景。
南流景到底有什麽好?一個永遠只能坐在輪椅上的殘廢,他能給哥哥想要的幸福麽。
鞋底碾碎花瓣,沈岚清闊步離去,十指收緊,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回了郊區別墅,他瘋狂撕扯着桌布,砸了所有的碗盤,握着尖刀洩憤一般一刀刀用力紮進桌面。
沈岚清黑化50%——
……
一直到晚霞褪去,天青乍現,南流景才終于回過神。
他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終于打算說出那聲“謝謝”,一回頭——
那麽大一個沈伽黎呢?
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回去躺了。
睡覺多的人都是笨蛋。
南流景打電話讓旗下酒店送來了晚餐和蛋糕,點上蠟燭,在長桌中間擺上一束粉玫瑰。
随後吹滅蠟燭撤掉花束。
不然讓沈伽黎見了豈不以為自己對他有意思。
他上了樓,難得主動敲門,但沈伽黎深知李叔不在,不回應也可以,繼續閉眼睡覺。
南流景沉思片刻,給李叔撥過去電話,開啓擴音。
“沈先生?”
沈伽黎坐起來了,沈伽黎開門了。
望着手機,沈伽黎咬牙切齒.jpg
南流景挂了電話,聲音低沉:“下來,有東西給你。”
“不要。”
沈伽黎沒什麽想要的,除了地下CBD。
“是你想要的。”南流景道。
“不信。”沈伽黎可不信,總不可能一下樓看到南流景給他摳出了一座套娃風大地宮吧。
“你會後悔的。”南流景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
沈伽黎不理解,拿這個吓唬人?幾十年後都是一抔黃土,上閻王面前後悔?
送客,關門,躺平。
不多會兒,房門被人推開,一只超大禮品盒摔到他床上。
沈伽黎往旁邊挪了挪,給禮品盒騰出位置,重新翕了眼。
南流景忍不了,他抓過沈伽黎的手,手把手帶着他拆了盒子。
一只圓滾滾的大棉花娃娃“嘭”地彈出來。
沈伽黎緩緩打出一個?
這……什麽玩意?
他長這麽大沒見過這麽醜的娃娃,身上的西裝是拿雙面膠貼上的,頭上光禿禿立着三根毛線,針腳之淩亂李叔見了都得直接當垃圾處理。
關鍵這娃還TM是個鬥雞眼。
襯衫上還TM有個血手印。
詛咒之娃!
娃表情賊兇,一看就是至邪之物。
南流景默默将手藏在身後,倨傲地垂視着他:“禮物。”
沈伽黎:“我懂了,你想用這個詛咒我。”
南流景:?
字都認識,合一起怎麽就聽不懂了。
他不是喜歡人偶?為何表情平平。
為了他那句“喜歡人偶”,南流景熬了幾個大夜,每天不是在塞棉花就是在塞棉花的路上,打小針都沒碰過的男人,戴着頂針穿針引線,手都被紮成蜂窩,一不小心留下了血手印。
但他竟然無動于衷?!
“說你喜歡。”南流景哪裏吃過這種苦,脾氣上來了,頤氣指使道。
沈伽黎:……
這個世界上難看的東西已經很多,這人還要制造垃圾。
“你說過你喜歡人偶。”南流景凝視着他,眼底一片漆黯。
并非因為努力沒得到認可,而是因為沈伽黎看起來并不怎麽感興趣。
沈伽黎想不起來在哪裏說過這句話,但他确實說過。
但絕不是這個詛咒之娃。
沈伽黎不喜歡虛與委蛇,耿直道:“難看,你會喜歡?我想要的是儲藏室的人偶。”
南流景固然想說這玩意兒給他他多半直接讓李叔處理了,但尊嚴不能丢。
“喜歡。”
沈伽黎将醜娃塞他懷裏:“喜歡你拿走,要送就送我儲藏室那個。”
那娃他一樣不讨喜,目測還是南流景同款,但莫名其妙,抱着它就是睡得格外香。
“那個不能給你。”南流景收攏手指,語氣淡了些。
沈伽黎也不想知道為什麽,不能給就是不能給,知道理由也得不到。
罷了,睡覺。
剛躺床上,黑暗中,南流景沉聲開口:“你知道為什麽不能給麽。”
沈伽黎:我沒問,不必告知。
“那個人偶,是我六歲生日時,母親送給我的。”南流景的聲音恍若隔世,漫着一絲寂寥。
沈伽黎:我真沒問,別自說自話。
南流景緩緩垂了眼,似乎陷入往事的追憶。
他本打算讓這個秘密永遠爛在腹中,因為身邊那些爾虞我詐的人不配知曉,但不知為何,得知沈伽黎如此喜歡這個人偶後,心中莫名産生一絲奇怪的悸動。
想着,大概這個人會理解我的。
南流景的生母出身豪門,是遠近聞名的大家閨秀,追求她的人能排到臨市,但她一個也相不中,偏就對南豐一見傾心,主動提出聯姻。
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對她來說有着致命吸引,但對方對她并不感冒,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迫于父親施壓,南豐和南流景的母親結了婚。
婚後二人相處并不愉快,無論母親怎麽努力,南豐始終反應冷淡,經常不着家,母親以為有了孩子會好的,婚後第一年誕下孩子,取名南流景。
在古語中,南流景代表太陽。
但事與願違,南豐不僅對母親,對南流景也異常冷淡,連他的乳名也沒喊過,總是一臉嚴肅叫他“南流景,過來”。
執意追随不愛自己的人,結局必然是萬劫不複。
母親知道了于懷素的存在,甚至知道那個女人偷偷給南豐生了孩子,南豐時常将于懷素帶回家,以“朋友”的身份。
母親不敢問,怕一旦問出口,他們的婚姻就真的走到了盡頭。
長久憋在心中的抑郁與憤懑,得不到的愛變成長了腳的恨意,瘋狂蔓延全身,形成牢籠,将她桎梏其中,逼得她無法喘.息。
那之後,母親的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她經常對着牆壁問一些奇怪的問題,然後自問自答桀桀怪笑,到最後演變成,她開始對着年僅五六歲的南流景洩憤,舉着尖刀質問他為什麽要背叛她,甚至高高舉起他想要摔死他。
母親偶爾也會清醒,看着滿身青紫的小孩兒抱着他失聲痛哭,一遍遍表達愧疚自責,後來交給他一把剪刀,說如果自己再犯病,就用這個殺了她。
這個人偶,是南流景六歲生日那天,母親難得清醒,親手為他縫制的生日禮物。
可從那天後,她再也沒有清醒過。
最後,母親躺在醫院裏,骨瘦如柴,像枯萎的玫瑰,一邊哭一邊哀求南流景拔掉她的氧氣罩。
南流景那時年紀尚小,可也明白,母親真的很痛苦,精神的折磨化作病理性疼痛,撕裂了她的身體。
沒有猶豫,南流景拔掉了氧氣罩,含着淚水,在母親額間落下輕吻,輕聲道別。
其他人沖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南流景親手拔掉了母親的氧氣罩。
“變态、惡魔、殺人犯”的标簽,毫無憐憫地貼在了一個六歲孩子身上,世人不愛追溯惡的源頭,只會認為親眼所見便是真實。
南流景讨厭那只人偶,它總會令他想起不堪的前塵過往。
幾次想扔掉,卻總也下不了手,因為看着人偶他才能确定,母親是愛過他的,一直愛着。
母親咽氣前,南豐坐在床頭,安慰她一定會把孩子好好養大,可頭七沒過,于懷素進了門,還帶來一個四歲的兒子。
好端端的樓梯扶手怎麽會突然斷裂,而恰好又是六歲的南流景每天必經之地,巧合的巧合,致使他這輪椅一坐就是二十三年。
南流景很想告訴父親,不愛可以不結婚,但看着沈伽黎,卻又說不出口。
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
他變成了和父親一樣的魔鬼,讓他恐懼,再無好眠。
沈伽黎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呼吸平穩,好像睡着了。
但他并沒睡。
他一字不落聽完整個故事,在想,是不是當初也是因為如此,從未謀面的生父狠心離開了他和媽媽。
如果不愛,可以不用結婚,很難理解麽?
床上靜悄悄,南流景凝望沈伽黎許久,以為他睡了。
黑暗中一聲輕嘆傳來。
他沒聽見也好,不然誰會接受一個親手拔掉生母氧氣罩的人呢,和這樣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會害怕吧。
南流景轉身打算離開。
倏然,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回頭看過去,卻見沈伽黎已經坐了起來。
窗外投進皎潔月光,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一圈朦胧光暈。
他還是那副精神不振的模樣,揉着惺忪睡眼,輕聲道:“忽然想吃蛋糕。”
生日時吃點甜的,這樣在天上的媽媽也能與他一起分享甜蜜。
南流景輕笑一聲:“好。”
沈伽黎總覺得南流景和小說中那些霸總不太一樣,一日三餐吃的都是家常便飯,很少見他買什麽頂級鮑翅,動辄花個幾百上千萬辦生日派對,他挺樸素,就連生日蛋糕也是只有十二寸的普通水果蛋糕,偌大房子裏,也只有這麽兩人。
南流景難得主動給沈伽黎切了塊蛋糕,而且是水果最多的一塊。
“沈伽黎。”他忽然道。
沈伽黎幽幽擡頭,下一秒,臉頰上多了一坨奶油。
南流景唇角含笑,指尖還沾着沒清理掉的犯罪痕跡。
他以為以沈伽黎那睚眦必報的性格,接下來肯定要抹回來。這是他在電視中看過的橋段,兩位主人公互抹蛋糕,嬉鬧間不小心抱成一團。
呵,幼稚,成年人誰會做這種事。
但,好玩。
他擡起雙手做好防禦準備,卻看見沈伽黎斜斜瞅着他,一臉心寒。
南流景:……
怎麽和想象的不一樣。
“好玩麽。”沈伽黎淡淡道:“吃的東西抹臉,浪費食物又浪費水。”
所以他無法理解這種行為,真的會有人因此而開心?
試試?
本着不能浪費食物和水的理念,沈伽黎的目光緩緩看向垃圾桶。
拎出了裝醬汁的袋子……
南流景望着他手指一坨醬汁,産生了強烈的不安。
他緊緊握住輪椅扶手,警惕地看着沈伽黎一步步向他靠近:“做什麽。”
沈伽黎:“報仇。”
他舉起塗滿醬汁的手指朝南流景抹去。
南流景一把按住他的手:“這東西能往人臉上抹麽。”
沈伽黎:“你對這個過敏?”
南流景:“倒不是。”
沈伽黎不再和他糾纏,整個人壓在南流景身上,靠全身的重量試圖壓制住南流景反抗的手。
下一秒——
南流景力氣太大,每次醬汁即将接近他的臉時就被他用力抵開,累了,不想報仇了。
沈伽黎垂了手,腦袋虛虛歪進南流景頸肩,整個人攀附在他身上,一動不動了。
那一瞬間,南流景的身體變得僵硬。
讨厭過于親昵的肢體接觸,靠得太近,仿佛一切內心想法都會被人洞察,将費盡心思隐瞞的死角暴露給他人看。
他不希望人生有死角。
“你的心。”沈伽黎翕了眼,聲音虛浮,“跳得好快。”
南流景愣了下,別過頭:“我的心一直跳得很快。”
是這樣麽,不知道,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現在心髒的跳動頻率已經快到他自己都能感覺到。
接下來,沈伽黎沒有再出聲,當南流景低頭查看,發現這人不知什麽時候又睡着了。
當對方睡着後,本就空闊的房間更顯阒寂,落針可聞,這樣,自己的心跳聲便更加清晰。
安靜下來後,嗅覺也會更加靈敏,南流景知道沈伽黎身上有種特殊的香味,他曾經問過李叔,沈伽黎用的什麽牌子洗衣液,李叔說他們三個用的都是同一種洗衣液,李叔也從沒聞到過沈伽黎身上有什麽特殊香氣。
随後李叔告訴他,之所以他能聞到沈伽黎身上的特殊香氣,是一種基因的選擇。
人的身體總在分泌信息素,也就是費洛蒙,費洛蒙不是通過鼻子就能聞到,而是通過鼻梁上的犁狀物,同時,鼻犁具有篩選功能,只有感興趣的費洛蒙才能嗅出來,換句話說,這是由個人體內基因選擇是否能感知到對方身體分泌的費洛蒙。
南流景低頭看向沈伽黎。
所以是,自己體內的基因選擇了他。
?
好怪。
體內基因除了能控制對對方的費洛蒙感知程度,是否也能控制大腦對對方産生靠近、觸碰的渴望?
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手仿佛已經完全脫離了大腦控制,悄然間覆上了沈伽黎的後腰。
覺得男人身體柔軟也是基因的選擇?否則他為什麽從沒覺得李叔柔軟?
麻煩的基因。
南流景靜靜凝視着沈伽黎的睡顏,被月光塗抹得幹淨,又沾上一抹燭光的溫暖。
他輕輕松了口氣:“生日快樂。”
良久,又道:“明年,也一起慶祝生日。”
李叔從隔壁市趕回來的時候已值半夜,一進庭院門,傻了。
他揉了揉眼,确定沒走錯門。
原先枝繁葉茂的園林造景,現在禿的赤地千裏。他大驚失色,加上這與常日不同的異樣沉寂,他的腦海中猛然蹦出少爺将沈伽黎大卸八塊鐵鍋烹煮的畫面。
李叔蒙克吶喊.jpg,當場表演什麽叫屁滾尿流。
“少爺!萬萬不可!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進了局子連踩縫紉機都踩不了啊!”李叔凄慘喊着進了門。
下一秒,慘叫聲戛然而止。
白淨整潔的桌布映襯出燭火搖曳的影子,徐徐顫動,燭光雖小,但足以照亮每處角落,留下了形形色色的影子。
而落地窗前,二人的身影被缱绻的暖色燭光包裹住的身影,靜谧而祥和。
南流景倚在輪椅上上睡着了,懷裏還趴着同樣酣睡的沈伽黎,好似生怕他滾落下去,一只手輕輕扶着他的後腰,睡夢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拍着,像是哄睡。
李叔頓時收起誇張的表情,笑中含淚,默默掏出手機打開相機對着二人。
嗑死我老頭了,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能看見少爺收起利爪獠牙,溫順的像只小綿羊,雖然哄睡的動作毫無節奏又生硬,可他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盡力了。
根據霸總文标配,李叔忍不住道:“我已經很久沒見少爺這樣溫柔了。”
苦盡甘來,李叔暴風哭泣,拍了百餘張照片後,拿了毯子給二人蓋上,吹滅燭燈,默默進了書房。
*
南流景醒來的時候,沈伽黎還在睡,就這樣保持一個高難度動作在他身上趴了一晚。
他想把人搖醒,可手到跟前又猶豫了。
最終只是往上拉了拉毯子,目光看向窗外被清水覆蓋的鹽沼。
等等,那是什麽。
窗外一架石制涼亭,房檐從左到右扯了一根線,線上挂滿了照片。
滑着輪椅湊近一瞧——
照片上,是他昨晚擁着沈伽黎入睡的畫面,幾百張照片都是一模一樣的畫面,偶爾會有細微的動作差異。而李叔正在那哼着小曲,挂着照片……
不僅如此,當他回首望去,發現大廳牆壁也用照片組成了大大的愛心,随着穿堂風輕輕拂動……
李叔……工資不想要可以直說。
算了,下不為例。
當他低頭的時候,卻見沈伽黎不知什麽時候醒來了,依然保持那個姿勢,目光渙散,呆呆望着愛心照片牆。
南流景下意識解釋:“不是我貼的。”
沈伽黎迷迷瞪瞪點頭,從他身上下來,揉着酸痛的腰胯。
他并不關心是誰貼的,只想說:“果然你沒有人偶用着舒服。”
說完走人。
南流景收攏十指,緊攥成拳。
果然這人就是很有惹人生氣的本事。
沈伽黎回到房間,随手摸出手機瞧了眼。
幾百條短信,上百通未接來電,恐怖如斯。
短信數量看着多,可發消息的來回就那幾個煩人精,其中偶爾夾雜一兩條白薇的短信電話。
白薇!
沈伽黎來了精神,打開短信:
【黎黎早上好(*^▽^*),祝你生日快樂,願你接下來的日子行止由心、得償所願,我為你準備了生日禮物,不知你什麽時候有空,我想登門拜訪,盼回複——白薇】
而發信日期是昨天早上七點。
為了躲避煩人精們的短信騷擾而忽略了媽媽期盼一整天的短信回信,人幹事?
趕緊給白薇回電話,腦海中瘋狂構思致歉詞。
白薇接電話接得很快,沈伽黎道了早安後和她解釋昨天沒看手機,白薇道:“沒關系的,我猜到你在忙,昨天過得開心麽?”
她的聲音輕緩溫柔,消除了沈伽黎心中大半顧慮。
“開心……”當然不算開心,但為了不讓白薇擔心,只能說些好聽的。
“那就好,對了,我給你準備了禮物,晚上有時間麽?我這邊白天有拍攝,晚上給你送過去好不好。”
這要是擱別人身上,沈伽黎必然是“沒時間,接下來一年都沒時間,別來”,但如果是媽媽那就不一樣了。
“我去找你可以麽?”他不想白薇趕了一天通告還要為了禮物再跑一趟,而且,他的耐心不允許他等到晚上。
白薇爽快答應,給了他地址。
這是沈伽黎第一次有了要認真打扮自己的想法,上一次被白薇看到自己滿臉汗水的狼狽模樣,這次絕對要挽回在她心中的形象。
扒拉走那些洛麗塔,把上次南流景買給他的所有衣服擺在床上。
完了,沒有審美怎麽辦。
沉思良久,他站在樓梯拐角,對着下面的南流景面無表情道:“上來,給你個表現的機會。”
南流景:?
沈伽黎本以為有了白薇這個驅動力,換衣服應該沒那麽痛苦。
但還是很痛苦,他不明白,襯衫為什麽要設計那麽多扣子,直接套頭不行麽。
扣了兩顆,人就給扣到了床上,就像被迫失身的良家少男,躺床上望着天花板,心如死灰般機械地摸着扣子。
南流景坐在旁邊,明明他什麽都沒做,卻莫名有了逼良為娼的負罪感。
終于扣好扣子,沈伽黎虛弱的雙手一攤:“好看麽。”
淡而幹淨的鵝黃襯衫,內搭是簡單的白T,直筒高腰牛仔褲勾勒出又長又直的雙腿,非常适合炎熱夏季,顯得清爽幹淨。
南流景勾勾手指:“過來。”
沈伽黎不想動:“你就在那說。”
不由分說,南流景給人一把拽起來,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把衣擺紮進褲腰中。
細而筆直的腰胯,即便将衣擺紮入腰間也不會有餘贅感,這套衣服搭配他的發色整體都是淺淺淡淡,恰如其分。
沈伽黎看了眼時間,匆匆下樓。
“去哪。”南流景在後面追問。
沈伽黎不想回答他,覺得并沒有告知行程的義務。
南流景也沒有一個勁兒追着屁股後面問的習慣,直接通知李叔備車。
車上,沈伽黎長嘆一聲,不禁質問:“為什麽跟着我。”
南流景目不轉睛望着前方,輕笑一聲:“有法律規定你去的地方我不能去?”
還要精心打扮一番,倒要瞧瞧你費盡心思想打扮給誰看。
沈伽黎斜斜看向窗外:“沒有,既然如此,裝不認識好了。”
南流景覺得好笑:“認識你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
“不是,所以千萬別說認識我。”沈伽黎暗喜,就等這句話呢,千萬別打擾他和媽媽團聚。
南流景瞥了他一眼,鼻間發出一聲冷哼。
白薇給的地址位于長藤娛樂公司後面的攝影棚,沈伽黎下了車,南流景則讓李叔把車開到後門,他要不走尋常路,盡量掩人耳目。
沈伽黎剛到門口,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小姑娘興沖沖迎上來,說她是白薇的助理,白薇正在拍攝,喊她到門口接沈伽黎進門。
沈伽黎一向淡定的小心髒跳出了不同尋常的節奏。媽媽的拍攝,想看。
影棚很大,幾臺空調對着直吹,但因密封性不強依然悶熱。
沈伽黎小手一揮,不着痕跡擦過額頭。
很好,清爽無汗,媽媽我來了呦。
聽助理說白薇今天拍的是珠寶廣告,而現實中的媽媽為了省錢從沒戴過任何首飾,不是不喜歡,否則怎麽會望着櫥窗裏的鑽石項鏈走不動道呢。
今天就能見到媽媽戴着精美首飾在鏡頭前大放異彩,沈伽黎頭一次覺得,活在世界上也不是太糟糕,總會因為某個人,開始稍稍喜歡這個世界。
吸氣——呼氣——
無人注意的角落,珠寶品牌商已經恭敬領着南流景去了影棚角落,貼心端上冷飲。
影棚人很多,除了工作人員還有一同參與拍攝的藝人,但和沈伽黎幻想的完全不同,他沒看到白薇大放異彩,倒是看到一個小白臉在那氣焰嚣張。
他雖不認識明星藝人,但一眼便知這小白臉咖位不小,坐在老板椅上翹着二郎腿,身邊圍了幾十號助理和工作人員,紛紛佝偻着腰,百般讨好的模樣。
小白臉喝着冰咖啡,臉白的像塗了一層面粉,五官精致漂亮,就是眼神不太讨喜,神态傲慢且盛氣淩人。
“媽……白薇姐呢。”沈伽黎沒見到白薇,心裏不太舒服。
白薇的助理嘆了口氣,擦擦額角細汗:“薇薇姐和她的廣告搭檔鬧了點小分歧,就是他咯。”
助理用下巴點點那小白臉:“他說他手腕又白又細,适合那種鉑金細鑽鏈,但薇薇姐和代言商談的是另一套純金手鏈,他嫌黃金俗氣,說什麽也不肯,薇薇姐就說先冷靜一下,去了衛生間。”
沈伽黎:?
我這是……穿到了清朝?見到了愛新覺羅?
“他和白薇姐誰厲害。”沈伽黎不太懂圈內用語,只能這麽問。
“啊你說的是咖位吧。”助理壓低聲音,“那自然是薇薇姐,但是……”
她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是,這個裴靖啊……是有大佬砸重金力捧的,什麽關系咱不好說,但那位大佬實在惹不起,所以對方一直嚣張,導演組都拿他沒辦法。”
助理越說越委屈:“薇薇姐四點鐘還要趕一趟采訪,他再這麽拖下去會誤了點。”
正說着,白薇從洗手間出來,見到沈伽黎,那冰冷緊繃的表情才有了一點放松。
“抱歉讓你久等了。”白薇笑得明豔,打量一番沈伽黎,“熱不熱,我讓助理幫你買冷飲?”
沈伽黎餘光瞧了眼熱的滿臉泛紅的小助理,笑着搖搖頭:“不熱,路上喝過了。”
“嗯對了,給你介紹一下。”白薇拉着沈伽黎來到一個中年男人身邊,“這是賀導,是廣告拍攝的總導演。”
賀導孤零零坐在一旁整理着機器,其他工作人員已經齊齊上陣給小白臉扇風遞茶好話說盡。
沈伽黎尴尬,雖然讨厭社交,但畢竟是媽媽介紹的,那就……
“叔叔你好。”他微微鞠了一躬。
賀導低低“嗯”了聲,随意一擡眼,習慣性瞥一眼作罷,但頭扭一半倏然頓住,接着猛地擡頭看過去。
他嘴唇顫了纏,情不自禁站起身:“這位是?”
白薇笑笑:“是和我很要好的孩子,叫沈伽黎。”
賀導的眼本就大又圓,此時瞪得銅鈴一半,瞳孔地震:“是哪家公司的新人?之前沒見過。”
“不是藝人,就是普通的學生,前不久剛畢業,今天來探班。”白薇道。
賀導喉結一滾動,顫顫巍巍問道:“小子,你願不願意試試?”
沈伽黎:不願意,先否決再否決。但是,試什麽?
“蘭瑟珠寶你應該知道吧,高奢品牌,品牌方點名希望白薇做他們的代言人,但珠寶是男女同款,所以還需一位男性代言,這不,今天正在試鏡。”賀導瞥了眼不遠處那個叫裴靖的小白臉,故意擡高聲音,“他不願上不如你來試試?”
沈伽黎:達咩。上次拍個校園宣傳片就已經元氣大傷。
但如果不上,小白臉豈不是要一直拖着媽媽不放?媽媽很忙的好麽,一點眼力見也沒有。
沈·為了媽豁出去·伽黎:“那就逝逝。”
“咔嚓!”話音剛落,玻璃杯砸在地上發出清脆一聲響。
衆人朝着聲音來源地看去——
那個叫裴靖的小白臉終于放棄了翹他的二郎腿,渾身燒着怒火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哈”了聲。
“你說什麽?他試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