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正好今天南流景要和沈伽黎一道去學校, 李叔開車送二人,到了校門口把沈伽黎放下,載着南流景去找校領導彙合。
沈伽黎一下車, 擡手擋住太陽看過去。
人, 數不清的人,密密麻麻。
除了身穿學士服的畢業生們, 門口還聚集了一幫像是家長的中年人,不知為何, 很多人手裏都拎了只水盆,抄着擀面杖,湊做一堆竊竊私語。
是要現場給大家準備熱騰騰的手擀面?
這天兒, 怕是吃不下。
“學長學長!”突兀的, 旁邊傳來一陣女聲。
沈伽黎側目望過去,就見幾個衣着時尚的女生湊在一起,手裏舉個單反,不知是熱的還是什麽原因, 臉頰紅通通。
“學長你好好看, 能和我們一起合影麽?以後或許就見不到了,晉海大學很難見到學長這麽好看的人。”
幾個女生叽叽喳喳,說到激動處恨不得跳起來。
沈伽黎剛要拒絕,一聲嘹亮的“哥哥”徹底擊碎他的美夢。
沈岚清穿着得體的學士服,兩側的粉色垂布更是映襯的他面如敷粉。
沈伽黎懷疑他是不是偷偷在自己身上裝了雷達定位,一次兩次可以說巧合,可他每次都能從人群中精準找到自己的身影,嗯, 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最詭異的是,他還牽着條狗, 一條體型龐大的哈士奇,碧藍的眼珠子美的像斐濟的海水,但透着一絲智障。
“哇!是岚清學長,你們認識麽?”沈岚清似乎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走到哪都能被人一眼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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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甚至認得他牽的哈士奇,委身怒搓狗頭:“波奇~好久不見,越來越聰明啦~”
波奇仰着頭在女生們的口袋中來回亂聞:艹,別光嫖不給錢,有沒有好吃的,快交出來。
沈岚清雙眸亮晶晶,見到沈伽黎後,白皙的小臉上多了兩抹緋紅。
他眼神怪異地看了眼那些糾纏的女生們,神色黯了黯,不着痕跡擋在女生面前看着沈伽黎:“哥哥,和我一起拍合影吧。”
沈伽黎那個“不”字已經到了嗓子眼,但又忽然想起他那句經典臺詞“你不答應我就一直求你,到你答應為止”。
麻了。
沈岚清認為不說話就是默認,于是對女生笑道:“不好意思學妹們,我要和哥哥單獨合影,可以請你們先離開一下麽?有點擋到光了。”
女生們滿臉尴尬,覺得今天的沈岚清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似乎不太友好,只好識趣離開。
礙事的人走光,沈岚清掏出手機調到前置攝像頭,輕輕撫上沈伽黎的後腰,手臂稍稍使勁,将他悄悄攬入懷中:“哥哥,我是第一個和你合影的人麽。”
沈伽黎煩躁值MAX,渾身寫滿抗拒,沈岚清帶來的狗子還在圍着他腳邊嗅來嗅去,在他的衣擺上留下一堆白色絨毛。
沈岚清高舉手機,餘光悄悄看向沈伽黎。
靠在掌心的腰身,纖細不盈一握,隔着學士服能摸到裏面T恤的質感,輕輕滑動,清爽細膩。
望着鏡頭中河傾月落的兩張臉,沈岚清克制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們才是最相配的人,對不對。
今天同樣來了不少當地家長,親眼見證自家小孩的人生高光時刻,穿着精致胸前別着小紅花,個個臉上挂着欣慰喜笑,像極了從前送兒入伍的家長。
沈岚清的父母自然也會放下手頭一切工作親自到場。
拍了幾張照片,養母和養父便循着身影找到了這邊。
宮源一見到沈伽黎,龇個大牙笑的嘴巴直往耳朵根咧。
“黎黎今天真精神,瞧這學士服穿身上,爸爸為你感到驕傲,你畢業了,祝賀你。”宮源說着說着,情不自禁紅了眼眶。
沈伽黎瞧着他,難得回應了句:“謝謝。”
“哭什麽。”養母在一邊不耐煩地冷喝一聲,“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你抱錯的是吧,少給我丢臉!”
宮源被他老婆這一嗓子吼的不敢吱聲,躲到一旁偷偷抹眼淚,沈岚清也趕緊上前安慰。
養母瞥了沈伽黎一眼,紅唇冷冷勾起,在他耳邊低聲道:“沈伽黎,我今天可不是為了恭喜你而來,望你有自知之明。”
“所以你什麽時候走。”沈伽黎反問。
養母被他噎的一愣怔,調整好情緒,語氣極盡尖酸刻薄:“只是我最近聽說了一些事,我警告你,千萬不要打清清的主意,他将來可是要嫁進南家的寶貝,哦,和你不一樣,他是要嫁給南家唯一繼承人的。”
養母咬着“繼承人”仨字,銀牙暗磨。
沈伽黎從來不在意這些人說了什麽,視線看向一邊,望着那些和父母快樂合影的畢業生。
或許這就是幸存者偏差?還是該說這就是常态呢。
如果這個時候,媽媽也在就好了。
或許唯一令人覺得惋惜的事,就是媽媽沒能親自到場見證他正式邁向成人社會的這天。
卻要在這聽一個不重要的人夾槍帶棒。
“經濟學院畢業生到這邊合影啦!”人群中傳來一聲吆喝。
沈岚清最後幫他老父親擦了擦眼淚,拎着狗子走來,對沈伽黎道:“哥哥,不好意思,我要去拍照了,一會兒可能還要和同學合影,可以請你幫我照看下波奇麽?”
沈伽黎:……
沈岚清帶着養父母離開了,剩下沈伽黎和波奇大眼瞪小眼。
波奇繞着他聞了一圈,哼唧一聲:愚蠢的人類,勸你不要不識好歹,快快呈上美食,否則你家沙發必遭殃。
在太陽底下站了半天,喪批已到極限,急需一處陰涼地躺個十分鐘。
根據校方的說法,新學院落地儀式将于十點開始,計算機學院的合影最快也要十一點,現在八點,先去摸魚再說。
他環伺一圈,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教學樓。
畢業典禮這天全校無課,大樓空空如也,偶爾能看到畢業生在此地拍照留念。
他随便找了間大教室,把哈士奇拴在椅子上,自己也随着往上一趟,幾乎是一秒入睡。
哈士奇在原地轉着圈嗅來嗅去:淦,怎麽這裏也沒吃的?
它已經半小時沒進食了,是想餓死狗嘛!
小眼睛一轉,落在牽引繩拴在椅子的那一端。
哼,可笑,以為這樣就能拴住本狗?人類永遠都這麽天真。
哈士奇張開大嘴咬上繩結,手腳并用又撕又咬,拇指粗的牽引繩很快出現了斷口。
當它咬斷最後一絲絲後,望着還在熟睡的人類,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意滿離。
沿着學校小道,哈士奇見人就聞:讓本尊聞聞,你這有沒有好吃的?
時針轉過一圈又一圈,大部分學院都已經拍完畢業合影,學校派人來通知學生們到禮堂集合。
九點半,偌大禮堂中坐滿學生,學校聯系好的媒體以及教育廳領導也都已到齊,家長們不得入內,學校安排他們去體育館等。
任一諾作為國內最大媒體的獨生千金,自然受到學校盛情邀約,和教育廳的領導班子們一起坐在第一排,倍有面子。
她掏出手機給南斐遙發了消息:【斐遙哥哥,時間差不多了,你可以過來了。】
而領導落座那一排最中間的位子,是空着的。
這時候,禮堂雙開大門被人緩緩推開,日影狹長在地上投出深邃的黑影。
還沒見到來人,記者們憑借敏銳的職業嗅覺猜到了來人,忙舉起設備一窩蜂湧過去。
那一瞬間,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席卷整座禮堂,原本喧嚣的觀衆席霎時間鴉雀無聲。
門口出現一張輪椅,上面坐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即便收斂了四肢,可依然能看出修長的手腳,但他用口罩眼鏡遮了連,難以探究那之下的真容,只是單看那矜貴儒雅的氣質,令人怦然心跳。
教育廳的領導見到來人紛紛起身,平時只會挺着肚子背着手一副官僚做派的領導們此時低眉順眼如同溫順小綿羊,畢恭畢敬走到男人身邊,委身,盡量和他保持同一高度。
“南總,您好,我是省教育廳的廳長,久仰大名。”
“南總您好,我是省教委來的,鄙姓王,久仰南總大名,叫我小王就行。”
南流景點點頭,依次同他們握過手,在前呼後擁中坐到了首席最中間的位子,兩側依次落座廳長教委長等人。
這個男人身上有着極具壓迫感的氣勢,仿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即便官商互不幹涉,但誰見了有錢人不害怕,對方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的命運,這個世界既不公平又恐怖如斯。
學生們也在後面舉個手機悄悄拍攝。
大財團诶!多少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一面,變不變态另說,至少當着人家面得恭恭敬敬。
萬衆矚目中,俞衍向校長款款上臺,首先發表了對畢業生們的祝福與期待,收獲熱烈掌聲。
“同學們,人生終有一別,無論今後的日子是喜是悲,陽光亦或風雨,都請你們學會承受,毅然向前走去。”
掌聲夾雜眼淚,未來的期盼中穿插着對校園的不舍,相信每個人在這一刻心中都有着最為熱烈堅決的答案。
掌聲中,南流景身體向後倚去,墨鏡後的視線悄悄轉向身後的學生群。
可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很小的範圍,因此并未看到那人的身影。
該不會,現在正躲哪睡覺吧。
沈伽黎:猜對了。
接下來,冗長的畢業生代表講話,各路領導講話,學生們的掌聲從熱烈變得機械。
俞衍向再次上臺,整理下領帶,對着臺下莊重道:
“今天除了是各位畢業生的重要人生節點,也是晉海大學百年發展史上邁出重要一步的一天,所以我向各位正式宣布!今日起,承載了無數期盼的新學院,心理學院,正式落地!”
臺下掌聲如雷,每個人都各懷心事。
“接下來,我想請一位非常優秀的畢業生作為代表上臺發言,這位同學大家想必很熟悉,他就是我們的校園招生視頻代言人,沈——”
“咔嚓!”大門一聲巨響,打斷了俞衍向的發言。
禮堂內所有人齊刷刷向大門看去。
門外忽然傳來整齊的吶喊聲,随着節奏,大門也好像被人用力撞擊。
接着,冗雜的腳步聲響起,門外的吶喊聲逐漸變得混亂,夾雜着怒罵聲呵斥聲,以及某種物品的敲擊聲,宛如熱鬧的大集。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大門哐當一聲向兩邊彈開,老式的古董門栓瞬間斷成兩截。
下一秒,從外面沖進來一窩人,聲勢浩大,齊刷刷湧向演講臺。
後面幾人拉着橫幅,上面白紙紅字寫着:【還我公平!禁止建設新學院!】
下面人都吓呆了,教育廳的領導們趕緊起身擋在南流景面前,大喊着“保安”。
可那幾個年老體弱的保安,早已成了暴民們的人肉踏墊……
“俞衍向!”為首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拎着個臉盆,拿擀面杖一通亂敲,“你确定你要逼我們是吧!所有家長都不同意建新學院,你憑什麽無視我們的訴求!”
俞衍向是見過大場面的,絲毫不慌,斯文道:“這位家長,現在是畢業典禮時間,有什麽訴求不妨等典禮結束您來我辦公室詳談?”
“少來這一套!跟老子玩緩兵之計是吧,別以為就你會兵法!今天這事必須給我們一個合理交代!你們憑什麽無視我們輕蔑我們!我們家孩子也是交了學費來讀書的,憑什麽他們就得遭受這種不公平待遇!”
“給個說法!不給今天我們就不走了!”其他家長也紛紛跟着起哄。
好端端的畢業典禮鬧了大麻煩,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不祥的征兆,開始暗搓搓擔憂自己未來的命運。
俞衍向擺擺手,依然平靜:“各位在這鬧也沒有結果,只有平心靜氣才能商讨出合理方案,不如讓我們先把典禮舉行完,到時我肯定給各位一個滿意答複。”
“你放屁!你們這些當官的都是翻臉不認人!就現在!現在必須給說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俞衍向身上,期待着他要怎麽解決這種突發事件。
俞衍向看向最後排的空位,對家長們笑道:“今天天氣炎熱,各位等了一上午也累了吧,不如先移步後排休息一下?”
或許是俞衍向太過斯文,一些家長不好意思了,紛紛走向後排坐好,只剩幾個極.端分子堅守陣地,高舉雙手怒吼“還我公平”。
這還不算完,部分人又開始無差別攻擊,把目标轉移到南流景身上,質問道:“就你小子是承建方是吧,啧啧,難怪一輩子只能坐輪椅,這叫什麽,報應!”
南流景靜靜凝望着他們,鼻間發出一聲輕笑。
在場人都以為,以南流景那變态又極端的性格,或許下一秒就要氣的站起來拿輪椅掄死他們。
但莫名其妙的,南流景忽然開始鼓掌,緩慢而響亮。
家長們被這意料之外的掌聲弄傻了,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小子在對他們發動輕蔑的嘲笑!
霎時間,禮堂又變成了菜市場,有些學生害怕了,倉皇而逃。
“各位別誤會,我并非嘲笑。”南流景輕笑道,“是佩服。”
家長們:?
“想必各位平時都是公司裏的普通一員,兢兢業業堅守崗位,為了家庭在公司裏承受上級的責罵、同事的責備,卻絲毫不敢反抗,只能委曲求全。”
南流景眉尾一挑:“但卻為了自己的孩子,冒着被拘留的風險也要讨要說法,這種勇氣實在令人欽佩。”
但這番話在已經被怒火沖昏頭腦的家長聽來,南流景在嘲笑他們沒本事,是只會胡鬧的烏合之衆,甚至字裏行間都在威脅他們要報警全逮起來。
而一邊的任一諾卻像是聽到了什麽超乎理解的事,杏眼大睜。
她打小養尊處優,父親固然規矩繁多,但至少在物質上從沒虧待她,無論是生活還是學業方面拿的都是頂級資源,包括她接觸的圈子也多是富N代,她甚至都不知道,原來有人是這樣生活的,被罵了也只能忍着。
她不懂那些人說什麽仰望羅馬,因為她出生就在羅馬。
一片吵嚷聲中,南流景依然平靜無風,擡眼看向俞衍向:“俞校長,是人都有訴求,不如讓各位家長聽聽學生們的訴求,繼續吧。”
俞衍向笑笑,也不再理會家長,繼續道:“下面有請畢業生代表——沈伽黎同學上臺發表演講。”
衆人目光所及之處,是燈光璀璨的演講臺,然後在萬衆矚目中,哈士奇上場了。
嗯?
哈士奇?!
這下子不光學生,連鬧事的家長都傻眼了。
一只滿臉睿智的哈士奇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榮登演講臺,往話筒前一坐,傲蔑地俯視着臺下觀衆:
你這有沒有好吃的?說你呢,那個禿頭,看你肥頭豬腦的,兜裏不少好吃的吧。
“汪汪汪!”
俞衍向:……?
如果家長在典禮上鬧事的離譜等級為五星,哈士奇上臺發表演講直接百星,不怕驕傲。
臺下的沈岚清傻了許久,趕緊低聲招呼:“波奇!下來!”
而站在門口的沈伽黎陷入沉思——
既然有人,不是,有狗上去了,那他還上不上?
十分鐘前,沈伽黎醒來看了眼時間,剛剛好,甚至還能早個幾分鐘準備。
掐點是喪懶鹹最後的倔強。
但總覺得忘了什麽事。
他對着椅腳斷掉的牽引繩冥思苦想半天,沒想起來。
直到聽到校長喊他的名字,準備上臺時,他看到了哈士奇才想起來到底忘了什麽。
哈士奇:汪汪汪!(艹啊,到底有沒有吃的,別耍我小狗行不行,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能?)
終于,人群中爆發了哄堂大笑。
鬧事的家長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吹什麽百年名校,今天我們不來還見不到一條狗上臺發表講演呢。”
南流景緩緩閉上眼,疲憊地抵着額頭。
沈伽黎,又是你做的好事對吧,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他在商場中運籌帷幄,卻唯獨拿沈伽黎沒了辦法。
即便他搞砸了自己的生意。
通過轉播收看畢業典禮的觀衆們趕緊點上外賣,好家夥,名校帶頭往他們嘴裏種水稻是吧。
【樂死了,不是想建新學院嘛,報應這不就來了。】
【哈士奇:是時候,給這些自诩上等人的家夥們一點非人類的震撼了。】
【看你怎麽圓,讓狗跑上講臺哈哈哈哈。】
【離譜,為啥你們都這麽大反應,建新學院放到哪所高校都再正常不過,怎麽到了晉海大就不行了?】
【哈哈現在問題是新學院麽?是哈士奇!】
一派熱鬧中,任一諾卻忽然紅了眼眶。
自己一直想不通的問題,在這一刻忽然有了答案,而且這答案,是一條哈士奇告訴她的。
那條眼神睿智的狗子,雄赳赳氣昂昂,向她投來堅毅的目光。
在家長們的嘲笑聲中,任一諾倏然起身,闊步走向演講臺,長款百褶裙擺都甩出了堅定決絕的節奏。
陌生女人上臺,家長們詭異地閉了嘴。
任一諾溫柔地撫摸狗頭,随即面向觀鬧事家長,深吸一口氣:
“各位,我可以負責地告訴大家,大家想要的答複,這條哈士奇已經代表學校給出了!”
衆人:???
哪來的瘋女人,還嫌鬧得不夠大?
但校長并沒對她進行驅趕,站在一邊認真傾聽她的發言,就像剛才哈士奇上臺他也沒進行驅趕一樣。
“當光出現的時候,學院派中發展出了印象主義;當手工織作盛興的時候,發展出了承載着時代的蒸汽火車,當書信很遠車馬很慢的時候,發展出了網絡。發展是時代進程中必要的一環,到現在,出現了AI、自動化設備,讓我們的生活更加便利。而這條狗狗今天站在這個演講臺,是想告訴大家——”
“你讀了很多書,懂得很多為人處世的道理,你可以站在這個演講臺大放異彩,我哈士奇也可以!”
“如果人類一昧只追求自己的訴求,将自己抛于傲慢輕蔑的封閉環中,故步自封,終有一天,會被你意想不到的東西所取代,所以你憑什麽只去思考自己的訴求!為了一己私利阻止一個學校的發展,你們有什麽資格?”
任一諾字字珠玑,臺下學生被這番話驚得合不攏嘴。
好……好有道理!
“晉海大學承建新學院,彌補了專業上的空缺,提高招生率,為國家輸送更多人才這是好事,你哭是因為你自私!你鬧黃了學校對你家孩子有什麽好處,鼠目寸光!”
哈士奇:“汪汪汪!”(說到底,你究竟有沒有好吃的?是不是真想餓死狗。)
臺下的家長們漸漸紅了臉,藏起手中的臉盆擀面杖。
是啊,狗狗都明白的道理,他們究竟為什麽被沖昏了頭腦。
因為網上有人說,新學院的出現必然伴随着舊學院的衰敗,借調師資就是第一步,接下來所有的學習資源都會向新學院傾斜。
可真是這樣麽?
印象主義興起的時候遭到一衆守舊派的反對與嘲諷,可現在,它們不也在相安無事的友好共存?才鑄就了今日藝術的百花齊放。
任一諾深吸一口氣,含着熱淚用盡全力喊出最後一句:
“生存不是黨同伐異!生存是包容萬象!是寬容!是謙遜!這才是晉海大學一直追求的理念!”
話音一落,臺下幾千畢業生齊齊起身,熱烈鼓掌。
那些剛才還臉紅脖子粗的家長此時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醜态,冷靜下來後,互相尴尬對視一眼,從眼神中達成了共識,爾後不好意思的同教育廳領導們握手道歉,灰溜溜離開了禮堂。
南流景怔了許久,緩緩擡手鼓掌。
沈伽黎,這也是你計劃的一環麽?
門外的沈伽黎:所以我是上還是不上。
沒等考慮好,任一諾發現了門口的沈伽黎,大踏步而去,拉起他的雙手:“沈同學,謝謝你,讓我明白了人生的道理,讓我沖破桎梏抛棄老舊的傳統觀念勇敢邁出這一步,你和你的狗,讓我突破了自我。”
她一個深鞠躬:“謝謝你!你是我的人生導師。”
沈伽黎:……?
我做什麽了?
臺下再次熱烈鼓掌,學生們沖下觀衆席疾奔而來,高呼着“沈伽黎!沈伽黎!”。
沈伽黎:???
哈士奇見着熱鬧,受不了了,硬往人群裏擠,從每個人的口袋裏嗅過一遍。
被學生們怒搓狗頭後,哈士奇昂首挺胸,一抹邪魅:我曉得,像你們這種小妹妹,都喜歡我這種肌肉猛狗。
俞衍向在後面鼓着掌,笑道:“沈同學,果然我沒看錯人,你和你的狗,都非常了不起,一個舉動就解決了問題,是啊,人類哪有那麽了不起,如果傲慢自大,終有一天會被取代,甚至是被哈士奇取代。”
沈伽黎被學生們圍在中間,混亂中不知是誰抓住了他的肩膀和腳踝,下一秒,他被學生們高高舉起,用力抛向半空。
半空中的沈伽黎肉眼可見的瘦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要這麽對我……
南流景靜靜凝望着他,半晌,嘴裏低低吐出一句:“笨蛋。”
而後是被口罩墨鏡遮住的輕笑,溫柔,欣慰。
家長們自覺離開後,典禮照常進行,但也已接近尾聲,沈伽黎準備的演講稿最終也沒派上用場,因為大家已經聽厭了漂亮話。
真理雖不漂亮,但它足夠真實。
南斐遙趕到的時候,只剩沈伽黎被學生們抛向半空這一幕。
鬧事的家長呢?人呢?!
南流景垂死掙紮的畫面呢?
南斐遙不可置信的愣了許久,疾步沖到任一諾身邊,張嘴就是質問:“事情怎麽樣了。”
任一諾臉上的緋紅還沒褪去,開朗笑道:“都解決了,斐遙哥哥果然料事如神,沈伽黎一出場,力挽狂瀾,家長們都道歉了,表示接下來會全力支持新學院的建設。”
她沒說是沈伽黎的狗,多說倆字也沒意義,還不是多虧了沈伽黎訓狗訓得好。
“解決了?!”南斐遙雙目圓睜,“家長還道歉了?!你是豬腦子?”
任一諾被他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那一瞬間,心頭隐隐升上一股不悅。
爸爸總教她要恪守婦道,不能對喜歡的人鬧脾氣,可這不是對方可以肆意辱罵她豬腦子的理由。
雖然不明白事情圓滿解決後南斐遙還有什麽不滿,但今天的她已經不是從前哪個任一諾了。
她對着南斐遙溫柔一笑:“豬的智商在動物中排名位列第十,相當于三歲小朋友的智商,說不定,比你高哦。”
“你說什麽?”南斐遙橫眉冷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個三八說什麽?
任一諾緩緩做了個深呼吸,繼續微笑:“真可憐,這下你不光要去醫院看腦子,順便挂個五官科吧。”
南斐遙愣住。
說罷,她拎起小皮包,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驕傲離去。
不懂,自己當初到底被南斐遙哪一點吸引了,和伽黎哥哥比,這人素質沒有腦子沒有,去死吧,白癡。
父親總說,女孩子家要矜持溫柔、恪守婦道,但父親不會說,世上最艱難的其實是追求自我。
去你的婦道,去你的規矩教條,在你頭上跳舞又怎樣,哼。
經此一戰,沈伽黎未戰先捷,成了校園小紅人,畢業生們就跟參觀猴子一樣挨個和他合影。
照片中的他,白到近乎反光,眉眼低垂卻極盡生動,陽光打下來的時候,将睫毛都染成淡淡的金色,整個人像是易碎的玻璃,清透、惹人憐愛。
南流景和李叔等在隐蔽的樹蔭下,望穿秋水。
李叔笑道:“沈先生真的很厲害,輕而易舉解決了大麻煩,我想,老爺這次不會再說什麽了。”
南流景沒說話,眼中只有那高挑纖細的身影。
“雖然他笨笨的,什麽都做不好,但卻是少爺的小福星呢。”李叔繼續美言,毫不吝啬對沈伽黎的喜愛。
南流景倨傲地冷哼一聲。
說什麽小福星,承建學院這事不就是因為他那不合時宜的昏厥才有了這個打算。
姑且,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少爺,今天是沈先生的大日子,您要不要上前道賀。”李叔關切道。
南流景別過頭:“不用了,這麽開心的日子他應該不太想看到我。”
“少爺不要妄自菲薄,沈先生還是很關心你的。”李叔試圖挽尊。
南流景擡眼:“關心?怎麽看出來的。”
李叔:“就是……就……”
嘶——怎麽編,在線等,急。
“行了,先推我過去吧,校領導們還在等。”
李叔嘆了口氣,推上輪椅。
離開前,南流景忽地偏頭看了一眼。
站在人群中的沈伽黎,無論多麽不陽光不積極,可永遠都在閃閃發光。
在發光啊。
倏然間,他回過頭,朝着那道身影深深望去。
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那一瞬間,他和沈伽黎對上了視線。
穿越嘈雜人群,無聲地對視。
*
偌大校園中,百樹成蔭,不知名的小花挂在枝頭,散發着淡而典雅的香。
身着白色連衣裙的女人踩着矮跟皮鞋,沿着路邊畫出的白線緩緩而行,蜜粽色的長發像節奏的波浪,被陽光反射出溫柔的光。
“同學,請問畢業生在哪裏拍照。”她拉過一個過路學生禮貌詢問。
學生好奇打量着她,雖然她戴着口罩,可還是越看越覺得眼熟。
學生為她指了路,女人再次禮貌道謝。
“姐姐,請問你是……明星麽?我覺得你看起來好眼熟。”學生終于忍不住疑惑,冒昧問道。
女人笑笑,平光鏡後的眉眼彎成美麗的月牙般:“不是哦,你認錯了。”
另一邊。
和同學院的學生們合完影,沈伽黎只剩下半條命,随即他擡眼看向身後排隊等待合影的外院學生。
……
沈岚清牽着他惹事的哈士奇跟在沈伽黎身後,寸步不離,密切關注着合影學生們的手有沒有亂放。
他本以為自己會有幸成為唯一一個能和哥哥合影的幸運兒,不成想,哥哥人氣太高,比他之前去看大熊貓時人還多。
但他很快安慰了自己。沒關系,我是唯一一個摟過哥哥腰的。
養父宮源特意去買了花束過來為沈伽黎祝賀,他認為,別人家孩子有的,他的小孩也得有,盡管買這束花沒少讓老婆數落。
都說膝下承歡二十年,捂塊石頭都熱了,但對于養母來說,沈伽黎就是捂不熱,不知道他抱錯時對他就沒什麽好臉色,知道抱錯後還順便說服了自己從前就看他不順眼的原因。
原來不是親生的,那就說得過去了。
今天她的好大兒沈岚清作為優秀畢業生上臺發表感言,她在下面坐着笑得合不攏嘴,盡情享受其他家長投來的羨慕目光。
但這一切,結束在沈伽黎上臺後。
她覺得沈岚清也是傻,怎麽偏就和這個贗品這麽要好,貼着就不放。
思前想後,她堅定認為,兒子肯定是讓這狐貍精PUA了。
人一生氣,尖酸刻薄的言論随之而出。
養母看向老公宮源,一把奪過花束,陰陽怪氣道:“又不是你親生的,腆個臉湊什麽熱鬧,人家缺你一束破花?”
“人家多了不起啊,靠着我們家的狗白撿了大便宜,真是人好不如命好。”
宮源生怕孩子傷心,忙攬着沈伽黎到一邊,小聲道:“別在意,天太熱你媽媽火氣大,不是沖你,是沖我呢。”
沈伽黎淡淡看了養母一眼:“阿姨吃點板藍根,一包不夠就一盒。”
“不是我說沈伽黎,好歹我也養了你二十多年,改口倒是挺快,什麽?阿姨?你良心讓狗吃了?”養母全然不顧周圍還有人,聲音陡然擡高八度。
周圍人紛紛好奇看過來。
沈伽黎:“嬸……嬸子?”
嬸子一出口,養母驟然攥緊十指,頸間突兀出一條條青筋。
“沒媽教養的野種連最基本的素質都沒有?”不管了,今天這股邪火非撒不可,“就說你這小雜碎怎麽可能是我生的!跟我家人一點不像,我像你這歲數的時候可都開始接手公司了,再瞧瞧你,廢物一個。”
沈伽黎:“你這歲數還有人死了呢。”
是吧。
養母一愣,下一秒雙眼瞪得銅鈴一樣。
這個廢物在詛咒她?!
“你就是欠教訓!沒從我家戶口本上死出去我還教訓不了你?!”
養母被他這一句徹底激怒,說不好是憤怒還是恐懼,渾身都在抖,像篩糠。
她高高舉起手,巴掌落下時劃破空氣發出“嗖”的一聲。
沈岚清正和同學聊天,聽到聲音轉身查看,見到高高舉起的巴掌想去攔,但為時已晚。
“啪!”皮肉相向發出清脆一聲。
一只白而纖細的手緊緊抓住了落下的巴掌,五指漸漸收攏,幾根掌骨清晰突出。
養母還沒反應過來,手被人抓住甩了出去。
她瞪着淩厲的雙眸看向這多管閑事的,只見一個微卷長發的女人戴着口罩,平光鏡下的雙眸冷冽且堅毅。
看起來好像是平常不過的眼神,但莫名令人湧生一股憚意。
養母心虛,收斂了嚣張,揉着吃痛的手腕小心翼翼打量着來者不善的女人。
女人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轉向了一旁的沈伽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