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南流景醒來的時候外頭天還黑着, 他點亮床頭燈看了眼挂鐘,才五點半。
昨晚給沈伽黎上課,上一半他就困的趴桌上睡了, 臨走前還特意幫他關了空調, 不然要是凍感冒,這人保不齊又要像上次一樣抱着自己說胡話。
這個點, 李叔應該還沒起。
南流景在床上等了會兒,确定沒有異動後下了床。
深色的綢緞睡褲襯顯着雙腿筆直修長, 即使是均碼睡衣,可那逆天長腿依然不安分的從褲腳多探出一截,露在外面的腳踝在昏暗燈光下白而瘦長。
南流景步伐矯健, 一點也不像在輪椅上癱瘓了十多年。
輕車熟路走到立櫃前, 随手拉開櫃門——
倏然間,立櫃右下角一團黑色物體猛然映入眼簾。
南流景心頭劇烈一跳,下意識拉過輪椅坐上去。
當他看清了那團黑色生物時,先是震驚, 而後是為自己剛才亂了陣腳的自嘲。
這個不知出于什麽目的躲在衣櫃裏的年輕男人, 并沒有被開關櫃門的動靜吵醒,他雙手抱着雙腿,臉頰歪在膝蓋上,微長的頭發垂下隐匿了半截眉眼,只剩纖長的睫毛穿過發絲伸展出來,卷翹着,顫動着。
南流景直勾勾盯着他,忽而輕笑出聲。
這個人故意裝可愛的手段還真不少。
但下一刻, 發現了他手中貼了一半的貼紙。
南流景忽而擡眼朝床頭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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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上面密密麻麻貼滿了貼紙, 他甚至隐約看出了“SB”的圖形。
南流景不屑地勾勾嘴角:幼稚。
他擡手拍拍沈伽黎的臉頰把人弄醒:“出來,哪有人做賊到一半躲櫃子裏睡着的。”
沈伽黎被他吵醒,睜着惺忪睡眼望着眼前冷笑的男人。
思考了半天。
得,又眯過頭了。
他活動着筋骨爬出來,以這樣刁鑽的姿勢睡了一晚,全身骨頭都在叫嚣着痛苦。
南流景凝眸審視着他,低笑道:“說說吧,躲我房間是在打什麽如意算盤。”
沈伽黎伸出貼滿貼紙的雙臂:“報複。”
南流景不好說,這個人永遠都這麽坦誠,自己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他擡手拎過一套西裝,扯下袖口和後背上的貼紙,唇角一鈎:“那你失策了。”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貼好的貼紙被南流景全數清理掉,沈伽黎抿緊嘴唇,目光哀怨的都能擰出水來。
“正好抓到你,伺候我洗漱更衣。”南流景将西裝送到沈伽黎手中。
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恐怕長這麽大沒伺候過誰,要是他敢當場撂挑子走人,自己也能順便和他好好說道說道他私會網友的罪行。
沈伽黎哀怨.jpg
看一眼反派都嫌多,還要伺候他洗漱更衣,他不會以為他是小說世界的主角吧。
但是,等等。
沈伽黎瞥了眼西裝,忽然發現端倪。
西裝胸口處有一枚深藍色的愛心貼紙僥幸逃過一劫,或許是顏色和西裝顏色相近,不仔細看很難察覺。
哼,怎麽報複不了你呢。
沈伽黎把西裝倒扣在床上,推着南流景進了洗手間。
“幫我洗臉。”南流景命令道。
“怎麽洗。”
“你平時怎麽洗。”
沈伽黎想了想,他平時都是張着水龍頭洗洗,但如果是南流景肯定事兒多,為了眼前的複仇小計劃,忍了。
他擰開水龍頭,接一抔清水——
“啪!”一巴掌呼在南流景臉上,發出清脆一聲。
南流景被他這一巴掌打的眼球都差點炸開,心中默默打開退婚計劃5.0,在“沈伽黎罪行”一欄後打上“暴力”二字。
沈伽黎又擠了些洗面奶,搓成泡沫,面無表情道:“難受就說話,安全詞‘八百萬’。”
南流景斜斜瞅了他一眼。
說什麽安全詞,這人平時都在看些什麽東西。
沒等他思考完,捧着泡沫的手強行按在臉上,然後一通亂搓,嘴巴眼睛鼻孔裏,凡是有縫的地方都被泡沫侵占。
沈伽黎看他表情痛苦,又道:“難受就說話。”
南流景不敢說,一張嘴泡沫全進嘴。握住輪椅扶手的手,緊繃且微微顫抖。
沈伽黎又是一通亂搓,累了,看看有沒有趁手的道具,不然要是洗不幹淨,他将要遭受李叔和南流景的雙重折磨。
環伺一圈,他看到了馬桶旁挂的馬桶刷子……
沈伽黎舉着刷子:“難受就說話。”
中間暫時停歇的空檔讓南流景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他忍着辣眼睛的痛苦勉強睜開眼,入眼,是一把碩大的馬桶刷子,停在距離他面部兩公分不到的位置。
“沈伽黎!”南流景一聲怒喝,擡手抓住他的手腕,“你把別人的臉當什麽了。”
沈伽黎,費解,歪頭。
“可這個刷得幹淨。”他不明白南流景在生什麽氣,為他好他倒還不樂意了?
而且南流景沒說安全詞,應該沒覺得多痛苦,可以繼續的吧。
沈伽黎掙脫開他的手,又把刷子往前湊:“忍一忍,別這麽多事。”
南流景怒目瞪着他,本就淩厲的眉宇此時更是駭人異常。
他奪過刷子扔到一邊,收緊的十指指節蒼白。
“出去。”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這倆字。
沈伽黎一點不客氣,扭頭就走。
一會兒後,南流景黑着張臉出來了。
沈伽黎二話不說拎起西裝——
南流景出門上班前,沈伽黎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竟然主動站在門口目送他離去,雖然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而且目光不善……
車上。
楊司機透過後視鏡觀察着南流景的表情,總覺得他今天心情不好,表情森寒,像是誰欠了他八百萬。
南流景手機響起,他摸過一瞧,屏幕上閃爍着“父親”二字。
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表情此時更是雪上加霜。
一接起電話,那頭傳來南豐頤氣指使的聲音:“南流景,我不管你在家裏什麽樣,但醜事不可外揚,不然南家的臉往哪放。”
南流景微蹙着眉,不知道這老頭子又在發什麽瘋。
“這件事,你盡快花點錢把熱搜撤了,別讓整個南家跟着你一起蒙羞。”南豐說完,不等南流景回應便生硬挂了電話。
南流景望着通話中斷的屏幕顯示,黑沉沉的眼底猶如一潭死水,深不見底。
許久不打一次電話,一張嘴就是質問。
他将手機甩到一邊,半晌又拿回來。
剛才父親好像說了什麽“熱搜”,他平日很少上網,更不關注這些沒譜沒邊的娛樂新聞,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裏看“熱搜”。
但手機推送已經将飯喂到了他嘴邊。
随便打開一個浏覽器,搜索欄飄着的就是“幻海電子長子婚變”的詞條。
以及另一個奇怪的詞條:
【南流景,老婆不想要可以給我】
猶豫片刻,他點開了相關詞條。
事情因悲傷蛙而起,衆人紛紛猜測二人婚後感情不合,沈伽黎又被娘家斷了財路,不得已只能在這三伏天中套着玩偶裝打工讨生活。
一個個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親眼所見。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從前人人喊打的沈伽黎搖身一變成為被全網心疼的“灰姑娘”,那張臉實在太偉大了,被上帝親吻過,被諸神愛撫過,賜予一切最美好的祝願,哪怕是濕汗淋漓,也是極致破碎的美,偉大到足以令人忽略所有批判的聲音。
除了那些口不擇言瘋狂喊老婆的,還有各種@娛樂公司請求他們帶沈伽黎出道的。
更心疼,這樣一個美人,嫁給了身患殘疾相貌醜陋的大變态。
南流景一條條翻着評論,眼中古井無波。
只有在看到“南流景,老婆不想要可以給我”的評論時,目光才有那麽一絲微怔。
關掉手機,戴上口罩,由楊司機推着進了公司。
一進辦公室,勤快的嚴秘書送來文件:“南總早上好,這是日向建設發來的文件,請您過目。”
剛說完,她實現一頓:“那個……南總。”
嚴秘書指了指自己胸口處的位置。
南流景接過文件,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處。
一枚藍色的愛心立體貼紙半藏在西裝上口袋處,不仔細看很難發覺。
南流景輕笑一聲。
就說那個小懶蛋怎麽轉了性,幫他穿衣服毫無怨言,還主動出門相送,原來是在這等着。
幼稚。
南流景撫上貼紙剛要撕,手指倏然頓住。
他又緩緩收回手,低低道:“嗯,我知道了,一會兒再說,你先去忙。”
不多會兒,林助理又進來了,彙報過工作後,發出了和嚴秘書一樣的聲音:“南總,這裏。”
他也指了指胸口。
南流景:“知道了,一會兒處理,你先去忙。”
接着于秘書進去了:“南總,這裏,有東西。”
南流景:“知道了,一會兒處理你先去忙。”
中午休息時的茶水間,秘書助理們湊到一起,語氣興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看到愛心貼紙了沒,我押一百塊絕對是老婆貼的。”
“不是吧,南總到現在也沒撕?要是被合作商看到了怎麽辦。”
“人家想炫耀能怎麽辦。”
“是不是因為網上悲傷蛙那件事,南總夫人覺得南總不給他錢所以報複。”
“報複的手段就是在人家身上貼貼紙麽?”嚴秘書雙手捧着咖啡杯滿臉緋紅,“也太可愛了吧!”
此時,有關二人婚變的新聞還在發酵,一片讨伐聲中多了幾條異類評論:
【大家別瞎猜了,南總和夫人感情好得很,夫人在他西裝上貼了愛心小貼紙,南總都舍不得摘,這要是讓合作商看見了鐵定要被笑話,就這樣都不摘,你還說不是真愛?】
網友不服:【你老板給了你多少錢,我給雙倍,你別昧着良心說話。】
底下跟評:【說句公道話吧,沈伽黎那天打完工用工資在我店裏買了手鏈,所以網傳是為了繳費報名應該可信度不高,大概已經提前繳過了。】
【同意,你們也不用心疼他,看看他穿的衣服吧,自己算算不吃不喝半年工資買得起不?網友們還是那麽天真,拿着三千的工資心疼穿五萬衣服的豪門闊太。】
【所以我接盤沒戲了是吧。】
【那手鏈是買給誰的?】
【盲猜是買給白薇的,那天本來說有白薇見面會,結果人沒去,悲傷蛙一秒悲傷。】
【哇!!雙廚狂喜![開心轉圈圈]】
有人出面解釋,大家一合計,好像确實這樣,話題的熱度也慢慢降了下來。
*
與此同時,西餐廳。
一張典雅方桌兩旁放了歐式小沙發,複古宮廷式的桌布上擺了只晶瑩剔透的玻璃瓶,插着一束紅玫瑰開得豔麗。
餐桌一邊坐着南斐遙,雪白襯衫上領口處的純金領飾在鎂光燈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他擡眼,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對面坐的長發女人。
光澤瑩潤的黑長直顯得很清純,大而圓的雙眸凸顯天真,雪白短裙得體合身,頗有大家閨秀風範。
一不小心和她對上眼,她立馬雙頰泛紅羞赧低下頭。
這是南斐遙的相親對象——國內最大媒體公司的千金,任一諾。
盡管他和家裏一再聲明他此生非沈岚清不娶,但家裏人不可能縱容他和瀕臨倒閉的爛攤子聯姻,他們家可不是搞扶貧的。
像南流景這種已經被放棄的是死是活不重要,但南斐遙,星輝烨烨接班人,就算不和同為財團的大家族聯姻,也至少得是行業內的龍頭老大。
拗不過家人,南斐遙打算和任一諾見一面說明白自己的想法。
而在原文中,任一諾是除了南流景外第二大反派,因為愛而不得,小白花最終黑化成蛇蠍心腸,殺人放火她都敢,只要能除掉沈岚清這個大麻煩。
她喜歡南斐遙,只因為十七歲那年随父親參加商業聚會見過他一面,再此生難忘。
為了能配得上南斐遙,她出國深造七年,如今學成歸來,勢必将人一舉拿下。
南斐遙見她一直低着頭,都不敢和自己正眼相向,她那點小心思一目了然。
倏然間,一個詭異的念頭從腦海中冒出。
“一諾。”他叫得十分親昵。
“嗯……嗯。”任一諾臉一紅,小心翼翼擡起頭。
好帥啊,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世間竟有如此翩翩少年郎,還是全國一等財團家的繼承人,怎麽能克制對他的愛慕啊。
“聽說你父親和國民日報的社長很熟?”南斐遙問道。
“嗯……是世交,經常來往。”任一諾光是聽着南斐遙那充滿磁性的聲音都刺激着小心髒怦怦直跳。
“我還聽說,李社長的女兒在晉海大學讀書?”
“是,今年剛入學,讀大一。”
南斐遙眉尾一挑,接着做出一副為難表情:“我們公司要在晉海大學承建新學院這件事你該聽過吧。”
“知道一點,聽說家長不滿意承建一級專業學院,鬧得很厲害,覺得自己家孩子吃了虧。”任一諾眼睛一亮,“斐遙哥,我有什麽能幫到你的麽?”
南斐遙單手抵着額頭,垂目嘆氣,看起來很疲憊。
“你也知道,現在公司是我哥在負責,我是不同意承建新學院的事,奈何沒有話語權,只怕這樣下去,家長們不僅對學校有意見,還會殃及到幻海電子的聲譽。”
“所以我要怎麽幫你才好。”任一諾一聽,急了,纖細手指緊緊攥住裙擺,連聲問道。
“如果你真的想幫我,幫我聯系下李社長,起碼如果不能阻止新學院落地,至少在當天多派些記者過去如實轉達情況,不能因為我哥一人的決策導致我們全家跟着受牽連,對不對?”
“對,你放心,我肯定會好好和李叔叔說明這件事。”任一諾信誓旦旦,小手緊握。
南斐遙露出一抹輕松釋然的笑,随即從瓶中抽出一支玫瑰,輕撚花莖,遞給任一諾:“麻煩你了,一諾妹妹。”
一聲氣泡音的“一諾妹妹”惹得任一諾小臉爆紅,身後仿佛升起無數的粉色泡泡。
為了斐遙哥哥,沖了!
看着滿臉嬌羞的任一諾,南斐遙心中發出一聲嗤笑。
蠢女人,說什麽都信。
新學院落地儀式當天,正好是大四畢業生拍畢業照的日子,南流景作為投建方必然會到場,沈伽黎也不可能缺席,這礙眼的兩人到齊後,自己游說那些不滿意的家長去鬧事,再加上有國民日報這種最權威的大報社實時轉播,在網上輕輕松松帶一波節奏,引起民憤是遲早的事。
南流景還想守着他那執行總裁的位置?
雖說日後的董事長板上釘釘是自己,官大一級壓死人,但哪怕是總裁的位置,也容不得南流景這個廢物殘廢去肖想。
我全都要~
豹子頭握緊拳頭.GIF
*
這幾天沈伽黎除了要準備南流景一口不吃的晚餐,還要遭受他無情的折磨——天天複習到淩晨。
沈伽黎肉眼可見地又瘦了。
這段時間南流景回來得早,為了有更多時間帶沈伽黎複習不挂科,今天卻一直到了七點還沒有回來。
沈伽黎松了口氣,抱着書本上了床。
但天要亡他,李叔上來通知:
“沈先生,今天是少爺繼母的生日,少爺下了班直接回了家,通知我現在帶您過去為太太慶祝生日。”
一聽這噩耗,沈伽黎萎了。
他不理解,生日是什麽了不起的事麽?非要這樣興師動衆,好像誰沒有一樣。
算算,自己的生日好像也近了。
誰敢相信,天天喪裏喪氣半死不活的沈伽黎竟然是獅子座,在那個火熱的夏天來到這個世界。
不過,大概是沒人會記得,更沒人會為他慶生。
母親在世時每逢他的生日都是娘倆一起過,買一只蛋糕做一桌好菜,促膝長談對未來的憧憬。
母親去世後,便沒人再關注,漸漸的他也快忘了自己的生日,如果不是這炎熱的氣溫提醒,或許真就這麽忘了吧。
罷了,生日而已,過一次少一次,不過也一樣少。
沈伽黎慢悠悠套上襯衫,滿臉寫着抗拒。
不想去,不想去。
他記得原文有這段劇情,反派帶原主參加繼母的生日會,但又斷了他所有財路,囊中羞澀的原主只能臨時加班加點,送了繼母自己畫的畫,試圖挽尊說什麽禮輕情意重,害得反派當衆丢臉,回去後,奇怪的玩具們重見天日,宅子裏再次傳來原主的慘叫。
沈伽黎:……
直接來吧。
“沈先生,您要不要為太太準備一份生日禮物呢,禮物不在貴重,心意更重要,想必太太如果收到您的禮物一定會很開心。”李叔又開始喋喋不休。
沈伽黎言簡意赅:“沒錢。”
又道:“上次買的嬰兒玩具套盒還剩一個沒拆封。”
李叔趕緊打斷:“那個就免了,太太也不是玩這個的年紀,還有點時間,不如您再好好想想?”
原本打算空着手去的沈伽黎思回憶着原文,上了樓。
再下來時,手裏多了只蛇皮口袋,裏面不知裝了什麽在袋子表面透出有棱有角的痕跡。
李叔一見那蛇皮口袋,不詳湧上心頭。
上面印着幾個大字:
【好化肥,選中丹】
從哪淘來的?家裏還有這種東西。
“沈先生……不知您為太太準備了什麽大禮?可否讓我長長見識?”
沈伽黎:“不要。”
“為何。”
“已經綁起來,拆開很麻煩。”
李叔:……
眼瞅着時間不早,李叔也沒法和他繼續糾纏,只能任憑他拎着蛇皮口袋上了車。
車上,沈伽黎如意算盤打得響。
一會兒晚餐中途就說要去衛生間,然後在裏面躺個個把小時,等晚餐結束回家,完美。
前排李叔頻頻不安地看向那只蛇皮口袋。
總覺得……很危險。
這是沈伽黎第一次來南流景家。
從外面看去,豪華似宮殿,恢弘大氣,造景簡約卻很時髦,簡約而不簡單,這品味一看就是世家。
一進門,收到消息的傭人已經提前在門口恭迎,兩排幫傭整齊劃一,制服統一,訓練有素鞠躬問好。
為首的傭人見沈伽黎提了只蛇皮口袋,禮貌詢問:“沈先生是出門忘記丢垃圾了麽,交給我就好,我來處理。”
沈伽黎:……
聽到動靜,繼母于懷素忙起身到門口迎接。她今天穿了身純黑無袖連衣裙,四十歲的人依然保養得很好,露在外面的頸子纖細柔嫩,歲月似乎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像上次一樣,她對着沈伽黎笑得親切:“伽黎來了,舟車勞頓辛苦了,快進來坐。”
沈伽黎要進門,李叔在他身後輕咳一聲,低聲道:“禮物……”
沈伽黎這才想起來,舉起蛇皮口袋:“你好,禮物。”
看着這灰塵仆仆的蛇皮口袋,于懷素嘴角抽了抽,但馬上恢複笑容:“伽黎真是有心,還記得給媽媽帶禮物,謝謝你了。”
她接過蛇皮口袋,似乎嫌髒,只用兩根手指捏住一塊小角。
沈伽黎一聽“媽媽”二字,不得勁了,沖她一勾嘴角算是打了招呼,随後擡腿徑直進屋。
闊氣豪華的大廳宛如國會廳,古董擺件鱗次栉比應接不暇,壕氣沖天。
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擺了張橢圓長桌,鋪陳着雪白桌布,陳設的銀質刀叉與高腳酒杯玲珑剔透。
坐在最上座的是見過一次的南豐,兩邊依次于懷素和南斐遙,最後才是坐着輪椅的南流景。
南斐遙頭也不擡自顧看手機,沈伽黎對他來說還不如空氣顯眼。
沈伽黎在內心對他千謝萬謝,感謝他不禮貌的放過,主動杜絕無用社交。
按照規矩,沈伽黎應該坐在南流景對面,但他堅信兩點之間直線最短,于是挨着南流景落座。
南流景看也沒看他,甚至連招呼都沒打。
這一切對于沈伽黎來說,爽、翻、啦!
最好誰也不要理他,就拿他當空氣。
但天不遂人願,南豐主動開了口:“新媳婦許久沒見,怎麽感覺瘦了些,難不成,流景平時都不給你飯吃?天天折磨你?”
沈伽黎本想當着老頭的面控訴南流景的不人道,比如逼他做晚餐,強行送他去和小朋友一起畫畫,逼他打游戲等等。
但一想到這些事真要說起來半天也說不完,麻煩,所以最後只化作一句:
“沒有。”
南流景:還不知道是哪一個折磨哪一個。
于懷素看熱鬧不嫌事大,仿佛今天非要從沈伽黎嘴裏聽到夫妻二人感情不和的說法,一個勁兒拱火:“伽黎你也不用幫流景說好話,他什麽脾氣我們很清楚,要是他欺負你,我們幫你讨說法。”
沈伽黎:“沒有。”
他很清楚,這個時候但凡回應一句,那這話題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沉默是最好的反擊。
于懷素不信,笑道:“不可能吧,流景他……”
話未說完,沈伽黎打斷她,指着南流景胸口處的愛心貼紙:“我貼的。”
此話一出,全場沉默。
大家看着南流景胸口處的貼紙,不用沈伽黎解釋太多他們已然明了。
堂堂一個執行總裁,一天要接見多少大人物,必然是十分注重自身形象,但卻能容忍一張幼稚貼紙在身上貼一天,不是真愛是什麽。
南流景這才意識到貼紙到現在也沒撕,也不知被多少人看到,但無礙,就是要向那些一口一句“老婆”的無知網民證明沈伽黎有多喜歡他,他喜不喜歡沈伽黎另說,但別人也無權肖想。
他摸到胸口處摘下貼紙,沒扔,塞進了褲兜。
于懷素此時的笑容明顯有了尴尬:“今天生日,我就想着咱們一家人坐在一起慶祝就好,外人來了反倒不自在,既然都是一家人,有什麽就敞開心扉說,來,先幹一杯。”
話音一落,衆人齊齊舉起酒杯,道着“生日快樂”。
一片生日快樂中,沈伽黎用“嗯嗯嗯”蒙混過關。
他不喜歡這個女人,祝福的話也說不出口,主打的就是一個耿直。
南斐遙拿出一只香盒遞過去,笑道:“祝媽媽生日快樂永遠年輕,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于懷素笑得合不攏嘴,有意無意看了南流景一眼,借過香盒打開,裏面放了一把車鑰匙,上面有一個海皇三叉戟的标志。
“剛發行的限量款,國內配額只有十輛,已經被人預訂走了,但之前好像聽說媽媽很喜歡這款車,找了關系好不容弄來了。”南斐遙說是解釋,可聽着像炫耀。
于懷素親切摸摸他的頭發:“還是我家寶貝兒子最懂我。”
南豐也展示了他送的生日禮物,是請意大利名匠連夜趕制出的、世界僅此一套的蒂芙尼藍系列珠寶,且聽說這位名匠性格古怪,手作只贈有緣人。
南流景也送出了禮物,相較于其他二人就顯得有些簡陋,是一套純金首飾。
“阿姨,生日快樂。”
于懷素草草瞥了眼首飾,道:“其實我最想收到的禮物是能聽你喊我一聲媽媽,這麽多年了,我也就這一個心願。”
南流景表情淡漠:“阿姨,收下吧,生日快樂。”
喊她媽媽?下輩子都不可能的事。
于懷素笑容淡了些,清了清嗓子接過首飾:“很漂亮,我很喜歡,流景有心了。”
南豐默不作聲抽着雪茄,眉頭微微蹙起。
然後,不幸降臨了。
所有人都送出禮物後,目光齊刷刷落在沈伽黎身上。
南斐遙似笑非笑,問道:“都說婆婆相當半個媽,不知道新進門的嫂子為媽媽準備了什麽禮物呢,拿出來讓大家開開眼呗。”
他現在想起來那只擺在沈岚清床頭的惡心娃娃還覺得反胃。
沈伽黎幽幽指了指放在茶幾上的蛇皮口袋,傭人極有眼力見的拎了過來。
沈伽黎舉着蛇皮口袋,面無表情:“禮物。”
于懷素一見這髒兮兮的袋子,嘴角又是一抽抽。
衆人注視下,她硬着頭皮解開袋子掏出了一幅……畫?
第一反應:大師巨作。
可仔細一瞧,白紙中間一坨黑乎乎看不出原樣的不明物質,左下角還貼了個标簽:《蝴蝶》
作者……沈伽黎……
衆人:…………
倒是南流景,忽地坐直身子,微蹙着眉頭看向那幅畫。
沈伽黎:計劃通√,期待小黑屋。
南斐遙“嗤”一下笑出了聲,抱臂看向沈伽黎:“嫂子這出真是高世駭俗,我還以為上次岚清生日宴就已經是巅峰,不成想還有更多我們意想不到的驚喜呢。”
于懷素望着一團烏黑,笑容終于繃不住了。
“這……這是你畫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沈伽黎點頭、點頭。
“為什麽送這個。”南流景聲音低沉,似乎在壓抑着某種情緒。
南斐遙出聲附和:“嫂子以為自己辦過畫展就能媲美大師了?好天真,畫展怎麽辦的你難道不清楚?”
今天有爸媽做靠山,岚清又不在身邊,他就要把這張桌子掀了。
上次被這小喪批耍得團團轉,還給他家洗衣做飯當牛做馬,此仇不報非君子。
南豐輕咳一聲,示意南斐遙不要亂說話。
但也就是輕咳一聲,連虛僞的制止都沒有。
南斐遙眼見有人撐腰,更來勁了:“嫂子你走的時候把這大件垃圾一起帶走,我們家地方是大,但不是垃圾桶。”
沈伽黎:“不帶,拿來拿去多麻煩,你這麽有本事幫我處理了。”
兩人劍拔弩張(旁人視角)一觸即發,這時,南流景卻忽然放下刀叉。
他冷冷看着南斐遙,問道:“你送給阿姨的車子市價五百五十萬,我沒記錯吧。”
南斐遙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能按兵不動跟着點頭。
南流景冷嗤一聲,摩挲着袖扣漫不經心道:“這幅畫在參展時有人出八百萬,我沒賣,如果不是閉館早,拍到一千萬不成問題。”
“咳咳!咳咳!”南豐一口老煙嗆的直咳嗽。
于懷素還當自己耳朵塞了驢毛,舉起畫作對着燈光反複研究,想研究出八百萬的價值在哪。
南流景繼續輸出:“斐遙,怎麽還不如你嫂子有誠意。”
他在笑,沒調動一塊肌肉都是用盡嘲笑。
南斐遙的臉就跟用PS刷了一層顏色一樣,瞬間慘白。
這垃圾值八百萬?
但好像确實是,競拍時他也在場,的确有人開出八百萬。
去你媽的,嘲笑誰呢。
于懷素忙打圓場:“流景別生氣,你也知道咱家都是生意人,不懂藝術,我再這麽一琢磨,明白了,伽黎是借物喻人,誇我美的蝴蝶一般呢。”
沈伽黎:是我不懂藝術了。
南流景看了眼手表,沖李叔勾勾手指,接着道:“父親,阿姨,時候不早了,這頓飯吃得很開心,我們也不叨擾了,先走了。”
一家三口沒一個出聲的,直到南流景到了門口,于懷素這才後知後覺起身相送。
南流景只道“不用送”,随後帶着沈伽黎頭也不回離開。
南斐遙銀牙緊咬,颌骨清晰突出。
他驟然起身回了房間,打了個電話,張嘴便是:“聯系上國民日報的李社長了麽。”
電話那頭傳來任一諾急于邀功的喜悅聲音:“放心吧斐遙哥哥,一切照計劃進行。”
車上。
沈伽黎倚着車窗,困頓地眨巴着眼睛。
南流景餘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們就那樣,不是針對你,別難過。”
沈伽黎微微擡了眼,睫毛翹起在眼尾形成一道弧形投影。
“哦。”言簡意赅的回答,他心中古井無波。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說了什麽,只是對南流景突如其來的安慰感到一絲詭異。
“我送了丢臉的禮物,懲罰我吧,讓我去小黑屋面壁思過怎樣。”
南流景:?
故意激怒他?好給他氣出腦溢血盡快繼承家産?
後悔剛才那句安慰,竟然會對他産生一絲心疼,自己也是個蠢貨,和沈伽黎相處久了腦回路都變得奇奇怪怪。
“好啊。”南流景倨傲揚起下巴,眼底一片黑沉,“當然要懲罰,今晚來我房間。”
沈伽黎:危。
怎麽又雙叒叕和原文描寫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