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一路睡睡醒醒,抵達目的地後,沈伽黎更覺渾身肌肉酸痛,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嚣着痛苦。
李叔畢恭畢敬下了車過來幫他開門:“沈先生,到家了。”
反派的家位于林蔭小路的盡頭,幽靜祥和,建築風格也并不誇張,簡約又不失格調的三層小樓,牆身用通透堅實的鋼化玻璃鑄成,但做了單向處理,看不到屋內構造,遠遠望去,像塊湛藍的方形寶石。
沈伽黎拎着保溫桶跟着李叔進了大門。
入眼,便是一派欣欣向榮的生機之景。百餘畝的庭院園林栽滿綠植,大多是不喜北方寒冷的熱帶植物,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強行盤活。
庭院正中間有一圓形噴泉池,源源不斷的活水沖走雜質,水面清澈見底,倒映着碧藍天空,劃過雲彩流動的痕跡。
李叔語氣透着幾分驕傲:“這是大少爺精心栽培的園林別景,按照英皇室皇家園打造,沈先生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帶您轉轉。”
沈伽黎看也不看:“我想進屋,外面冷。”
李叔狐疑地看了眼頭頂大太陽。五月份的天氣,說什麽冷。
進了屋,風格和外景構造一樣:冷硬的大理石地面、黑灰白主色調和文中反派的人物性格恰如其分,一樣的不近人情。
沈伽黎聽過十本霸總文學有九本都是這麽描述的,作為一個陰鸷反派,必要條件之一是擁有一座毫無人氣的生冷別墅。
即便是輕便的保溫桶,沈伽黎還是覺得拎了一路好累,他随手将保溫桶放在桌上,問李叔:
“爺爺,我的房間在哪。”
他現在急需躺個二十分鐘恢複體力。
即便什麽也沒做,呼吸都是件很累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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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看了眼手表,笑道:“大少爺現在已經回來了,正在房間等您,您可以把補藥送上去了。還有,叫我李叔就行。”
沈伽黎不明白。什麽都要他親力親為,反派賺這麽多錢有什麽用。
但只要把補藥送過去就可以躺了對吧。
他提起保溫桶——
好重。
按照李叔的指路,他徑直上了樓。
面前的房門虛掩着,昏暗透過門縫溢出來,空氣中似乎還飄浮着似有若無的檀香氣。
沈伽黎象征性地敲了敲門,接着屋內傳來冷冷一聲:“進。”
低沉的聲音,短促疏離。
推開門,明明是正午陽光正好的時候,可屋內依然一片昏寂,深藍色的絨布窗簾遮住巨大落地窗,透不進一絲光。
昏暗中,沈伽黎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了坐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鋼制輪椅背對着他,看不到長相,只能看到反派的背影。
黑亮濃密的發絲,發尾修剪整齊,襯托着雪白後頸;灰色襯衫勾勒出筆挺寬闊的肩膀輪廓,巍峨如玉山,彰顯十足勁悍。
這人應該就是原文大反派,南流景。
沈伽黎聽過的十本霸總文學裏有十二本都是這麽描寫的,不說臉,反派或主角一定要擁有雙開門冰箱一般的身材。
他不想多言,也不想知道反派到底長成什麽人神共憤的模樣,随手将保溫桶放在桌上,擰開,端出一晚淡黃色散發着奇怪甜味的湯藥,道:
“你好,補藥,喝了。”
喝完了他要躺了。
輪椅上的男人不動聲色,他膝間擱着筆記本電腦,屏幕中是管家一小時前傳來的文件。
【中藥成分:甘草、丁香、海藻、細辛、藜蘆。其中細辛和藜蘆同食會産生劇毒,嚴重會直接導致死亡。】
他望着屏幕中的“死亡”二字,削薄漂亮的的唇線漸漸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岌岌可危的沈氏集團,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大麻煩,繼母卻在這個時候說服父親與其聯姻,其意圖昭然若揭。
或許,這癱在輪椅上多年的雙腿,已經成了他們眼中的累贅。
即便不去考慮沈氏集團前景如何,兩位可真不知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沈伽黎到底多有能耐?
刁蠻刻薄,嚣張跋扈,在圈子裏名聲狼藉,且是個抱錯的殘次品,為了和沈岚清争寵,推人下水、散播淫.穢謠言,已經被沈家踢出戶口本。
對方卻執意要與他這個殘廢聯姻,心思還不明顯麽。
婚後首日,又送來這樣一盅補藥,是嫌繼承他財産的速度太慢?
幾分鐘過去,南流景依然沒有給予沈伽黎任何回應。
沈伽黎端了半天湯碗,只覺又重又燙。
不哄了,愛誰誰。
“你喝不喝。”沈伽黎的語氣散漫,透着一股無力。
南流景冷笑一聲,大概下接下來就是語氣驟然發狠的一句:“你不喝也得喝”。
“不喝我喝了。”沈伽黎端起碗。
南流景緩緩挑起眉尾:?
這個時候,他才終于有了一點反應。
稍稍偏過臉,餘光看向身後的沈伽黎,見他已經端着補藥一飲而盡,動作之娴熟沒在病床上躺個一年半載可做不到。
早已讓李叔把補藥替換成泡騰片的南流景:?
這人已經察覺到湯藥被替換了?
沈伽黎嘗着這也不是個藥味兒,反而甜甜的,一股橙子味,還帶着氣兒。
他把碗放在桌上,轉身就走:
“碗自己洗了,我好累哦,去躺幾小時。”
腳步聲漸行漸遠,南流景緩緩轉身,凝望着桌上的空碗。
端起來聞了聞,甜津津的橙子味兒撲鼻而來。
看來沈伽黎已經察覺到補藥被替換,否則任憑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喝這碗致死毒藥。
空碗被重重放在桌上,南流景垂視着空碗,心中冷笑。
這個人,心思缜密不漏丁點馬腳,心機還挺深。
他關掉屏幕中的文件,打開新文件,标題幾個宋體大字:
【退婚計劃5.0】
修改至5.0版本的退婚計劃可沒少耗費他精力。南流景是個計劃性極強的人,堅定認為世界上一切事物的發展都是按照他的計劃進行,沒有任何人能超脫他的計劃之外。
修長的手指輕輕滾動着鼠标滑輪。
不着急,那就慢慢等,只要人活着,終有一天要露出破綻。
*
沈伽黎在樓下轉了一圈,沒找到李叔,便随便找了房間躺下。
可有些人,找他時怎麽都找不到,不想見他時他卻偏腆張臉往面前湊。
也不知睡了多久,沈伽黎被敲門聲吵醒。
沒聽見沒聽見。
他扯過被子蒙住頭,對敲門聲充耳不聞。
“沈先生,我是李管家。”敲門聲孜孜不倦,即使不想聽也聲聲入耳,“晚飯時間到了。”
沈伽黎睜開眼,揉着眉心。
頭好痛,牙齒也痛,渾身都痛。
“我不想吃。”他有氣無力道。
“可是您要負責烹饪晚餐。”李叔道。
沈伽黎嘆了口氣。所以南流景賺這麽多錢還請個管家到底有什麽用。
李叔不再等待,說了句“冒犯了”便推門進來。
他臂彎中抱着一本黑色硬皮本,一身西裝、戴着白手套在沈伽黎床邊站定,沈伽黎則平躺在床上,這場景,像極了為逝者禱告。
“沈先生,從今以後您要負責大少爺晚餐。早餐和中餐大少爺會由我負責,這個您不用擔心。”李叔輕聲念道。
沈伽黎:?
擔心他?誰?誰擔心了?
“那麽請讓我為您念讀今晚食譜。首先是主食為紫米蒸飯,主菜為九轉大腸和炒蔬菜,湯品為南瓜雞蛋湯,甜品為酸奶水果。”
沈伽黎:……
讓從沒下過廚房的他準備晚餐,是覺得這世界上難吃的東西還不夠多麽。
可如果不從,恐怕李叔會一直在他耳邊念個沒完,只要讨得耳根子清靜,味道怎樣就和他無關了。
拖着疲憊的身體到了廚房,見食材已經準備好,每種餐點的詳細烹饪方法都寫在便簽條上,食材裝在塑料袋裏等他處理。
沈伽黎還是不明白,兜裝糞便的腸子,為什麽要想盡辦法烹饪成美味;
好好的水果切碎拌上快過期的酸奶,這樣就叫享受生活?
盡是他無法理解的事。
萬幸的是,反派家中現代化設備比較多,自動削皮器、打蛋器等,倒是省了些麻煩。
但,沒有自動清洗大腸的機器。
根據流程來看,還要将大腸翻過來用澱粉清洗确保無異味。
沈伽黎陷入了沉思。大腸的原味都被洗掉,吃大腸的意義是什麽,不懂這些人的想法。
許久後——
沈伽黎打開門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來,往沙發上一趴,仿佛命都沒了半條。
李叔聽到聲音,自覺喊了南流景下來吃飯。
只是兩人剛到飯廳,便嗅到空氣中似有若無的臭味。
李叔皺了眉,小聲問南流景:“這種味道,沒問題麽……”
南流景也沒吃過,他并不好這一口,但大腸這種食材,不是誰都有勇氣清理幹淨,何況是從小養尊處優的沈伽黎。
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樣就能在沈伽黎的惡行簿上記下精彩一筆。
“去叫他用餐。”南流景瞥了眼軟趴趴窩在沙發裏的沈伽黎,對李叔低聲道。
李叔領了令,三步兩并做來到沈伽黎身邊,臉上是毫無破綻的職業微笑:“沈先生,請一起來用餐,您的勞動成果需要您親自品嘗。”
沈伽黎臉埋進沙發,發出甕聲甕氣一聲:“我不想吃。”
吃飯太麻煩了,一口口嚼,一口口咽,何況還要和傳聞中醜到人神共憤的變态反派共同進食,感受到了不能承受之痛……
“不可以哦,保證一日三餐營養均衡才能身體健康。”李叔又開始念經。
沈伽黎實在聽不得他念叨沒完,起身慢悠悠去了飯廳。
南流景已經提前入座,面前擺着幾只盤,裏面盡是黑乎乎黃兮兮的不明物質,唯一能看出成分的只有酸奶拌水果,碩大蘋果香蕉完整無缺切都沒切,草草在表面淋了層酸奶就算完成。
李叔一臉同情地搖了搖頭,随即看向南流景。
他并沒因為這些不明物質産生任何情緒波動,反而在仔細打量着。
靠得越近,惡臭愈發濃烈。
沈伽黎坐下,斜斜歪着身子,寬松的襯衫形如淩亂的帆,探究不到布料下的身體到底有幾斤幾兩肉。
偏長的發尾搭在頸間,深棕色映襯着頸間皮膚白如新雪,若隐若現露出一點绛色小痣。
他不想知道對面那個醜且壞的便宜老公到底是怎樣一副尊容,微垂的眼睑被長睫蔭掩着,在眼底投出扇形的陰影。
南流景打量着他。
袖口扣子都沒扣,松散袖口若隐若現一截清瘦雪白的手腕,骨感清晰,依稀能看見淡紫色的血管。
縮在袖子裏的手指無力探出半截,斜斜搭在膝間,一副病恹恹毫無生氣的模樣。
南流景冷聲道:“擡頭。”
“不敢。”沈伽黎的頭更低了幾分。
“原因,說。”南流景摩挲着腕表,狹長淩厲的雙眸似精準定位到獵物的鷹隼。
“食欲本來就不好,且很容易被外界因素影響。”
南流景鼻間發出一聲輕笑,眼底簇雪堆霜,不怒而威。
他垂眼,辨認許久,靠氣味找到了那盤九轉大腸,修長的手指推着盤子邊緣至沈伽黎面前:“自己花費精力做的,嘗嘗。”
“不嘗,沒下毒。”沈伽黎言簡意赅道。
他依稀記得原文中的反派南流景是個戒心極強的人,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樣,天天懷疑身邊人卯着勁兒要害他,和家人一起吃飯都要先讓傭人親口試毒後才肯動筷。
南流景擡眼,微微翕起的雙眸仿佛揉了一把碎冰。
他不動聲色摩挲着輪椅扶手,眼底漫上探究的意味。
這是他第一次仔細觀察沈伽黎這個人,明明是自小養尊處優的小少爺,為何瘦成這樣,纖瘦的身體撐不起均碼襯衫,微敞的領口竟也顯得過于松弛,隐隐能望到鎖骨下連接的胸乳,連胸口處淡色的小痣也看得一清二楚。
這麽瘦可不行,折騰不了幾次就得嗚呼咽氣。
為了讓沈伽黎确定這是可食用的,南流景對候在一旁的李叔道:“李叔,你先吃。”
李叔:?
所以有他什麽事?為何要來殘害他這忠心耿耿的老頭子?
但主人有命,他不敢不從。
李叔緩緩提起刀叉,指尖微微顫抖。
那盤九轉大腸,肉眼可見地散發着惡臭,火候也沒掌握好,黑得像碳一般。
李叔心有不甘地看了眼南流景,仿佛在無聲質問“您真的要棄多年情義不顧?”
南流景倨傲地揚起下巴,幾分盛氣淩人,順理成章無視了李叔的眼神。
“少爺,如果您方便,一會兒勞您幫我叫救護車。”李叔眼中仿佛有淚花湧動。
李叔做了許久的心裏安慰,慢慢切下一小塊大腸送入嘴中,緩慢咀嚼。
下一秒,他抽過紙巾捂住嘴,随即表演了什麽叫咬牙切齒。
再次看向沈伽黎時,視線裏已然多了一絲殺意。
“味道怎樣。”南流景漫不經心問道。
李叔強忍淚水,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味道……好極了,簡直如廚神下凡,令我贊不絕口。”
沈伽黎一聽,站起身:“我不和你搶,我先上去休息了。”
待人離開後,李叔終于恢複表情,委身湊到南流景身邊問道:“少爺,所以剩下的大腸,我是吃還是扔掉。”
“不是覺得好吃麽。”南流景慢條斯理擦拭着手指,低低道,“別浪費。”
李叔:?
沈伽黎上樓的時候,腦海中一瞬而過想要看看反派真容的想法,可又覺得回頭打量好麻煩,去記憶一個人的長相也很麻煩,索性算了。
安詳躺平,窗外昏沉沉的天色非常适合他這種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的喪批。
他這一天滴水未進,可也沒覺得餓,反而慶幸無人管他饑飽。
穿書前,沈伽黎和母親相依為命,因為兩人都有家族遺傳性心血管發育缺陷,光是治病已經掏空家底。
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一年見不到幾次的親戚,聽說母子二人都進了醫院,生怕他們借錢,仿佛約定好一般齊齊電話拉黑。
母親是他唯一的慰藉,他也是母親最後的底線,為了守住底線,母親放棄治療,将省下的錢都投入沈伽黎的治療中,最後心髒病發含恨而終。
母親病逝那一年,很少去學校的沈伽黎憑借自己的努力考入名校,但報到那天,母親病逝,他也因為發病不得不暫時休學入院。
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失去了像正常人一樣在校園肆意揮灑青春的機會,在沈伽黎眼中,這個世界肉眼可見地黯淡下來。
開始平等地讨厭這個世界存在的一切因素,活着很辛苦,吃藥吃到嘔吐,三五不時就得渾身插滿導管吊着一口氣兒,明明已經毫無眷戀,卻偏要一次次被醫生從死神手中拉回來。
母親臨終前托付的護工是他家遠方表親,什麽都好,就是愛管閑事,關于吃飯問題一天要重複個六七遍,一心求死的人聽這話多了會産生抑郁情緒。
不理解,感覺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本以為這次病危就是解脫,結果不出意外的該出意外了,他穿書了。
他習慣性摸出手機想翻翻母親的照片,可掏出來才發現,這不是他的手機。
最新款、靓麗的香芋紫,并不是他會買的手機款式,他的手機永遠只有黑色一種。
應該是原主的手機。
和原文中形容的一樣,原主性格乖張,手機屏保是一個黑白線稿動漫人物,恣意瘋狂地大伸舌頭,滿臉壞笑對着屏幕前的人豎中指。
電話簿裏的備注也是“傻逼1號”到“傻逼N號”,以及“備胎1234——N號”,有些備注足以看出他們的主人甚至達不到“備胎”級別,撐死是個“千斤頂”。
沈伽黎也沒興趣窺視別人隐私,剛打算關手機,屏幕中忽然彈出微博私信,他不小心點到私信打開了微博。
仔細一瞧,這還不是唯一一條私信。
微博打開後,無數私信留言如雨後春筍,一茬接一茬。
【每日一問:沈伽黎今天死了沒。】
【聽說你和幻海電子那位殘疾醜逼結婚了?恭喜恭喜哦!】
【警察還沒把你抓走麽?對人家沈家真子嗣進行人身傷害,你膽子還挺肥,還沒認清自己是個棄兒的事實?】
【某位殘疾黑心咖可是連自己親媽都敢害,坐等你被抛屍荒野。】
沈伽黎:啊對對對,我也想知道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解脫,借你吉言了。
現在這個網絡時代,不僅是娛樂圈的藝人明星,財團豪門也占據微博一席之地,成了為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沈伽黎記得原文中好像是這麽寫的:
原主婚後不老實,愛找MB,與人聊騷發裸.照更是常事,結果價格沒談攏,被對方曝光豔照在網上,本就路人緣極差的他一夜之間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