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沈伽黎回憶完原文,閉上了眼。
無聊,有這工夫找塊抹布把村頭旱廁擦出來。
一夜無夢。
沈伽黎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他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才早上七點。
擺爛人絕不早起,這是他最後的底線。
“沈先生,時候不早了,您應該沒忘今天要回娘家的計劃吧。”
沈伽黎:我娘家人已經入土為安,大白天不要講鬼故事。
“大少爺已經在飯廳等您,還是說您需要我幫忙洗漱更衣?”李叔又在門外開啓了念經模式。
沈伽黎覺得無數只蒼蠅繞着他嗡嗡不停。不理解,現代科技這麽發達,要見面打個視頻電話不香麽,為什麽要做這種出門見人勞神傷財的窩囊事。
原主娘家人怕是也巴不得此生各自安好永不相見,他去給人添什麽堵。
李叔越念越興奮,唾沫星子亂飛,在陽光下出現了小彩虹。
沈伽黎絕望地深吸一口氣,扶着床頭撐起上半身:“別念了,起了。”
他習慣性摸向床頭,那裏總是擺着他的內服藥,可這次摸了半天才意識到他已經來到另一個世界。
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意外的,沒有任何不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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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防李叔繼續念經,沈伽黎慢悠悠坐起身,随手套了自己昨天穿過的衣服,洗漱過後下了樓。
遠遠看向大門口,坐着輪椅的高大男人已經整裝待發。筆挺整齊的西裝難掩精健身形,襯衫白似落雪,熨燙的一絲不茍。
雖然原文描寫反派南流景醜到辣眼睛,但單看身材,吊打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性。
走近,發現南流景戴着口罩,遮住半邊臉。
沈伽黎難得多看了他兩眼,他口罩上方露出的瑞鳳眼狹長深邃,淩厲眉宇斜飛入鬓,眼神冷冽,且透着一絲傲慢。
怎麽看,都和“醜”這個字不沾邊。
大概是個口罩帥哥,見光死。
沈伽黎也沒興趣繼續幻想他口罩下的真實容貌,坐在玄關換鞋。
南流景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深棕腦袋上方不太明顯的發旋,長睫探出,纖細卷翹。
他注意到了沈伽黎的衣服。
“為什麽穿昨天的衣服。”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質問。
“哦,我明天還穿。”沈伽黎覺得莫名其妙,起身杵了杵鞋尖,手指搭上門把手。
南流景明白了。他故意穿着皺巴巴的襯衫回娘家,別人見了一定會認為是自己苛待他,賣慘博取大衆同情這種事,他是行家。
“去換一件。”南流景冷聲道。
沈伽黎無語。這人怎麽如此龜毛。
“要麽現在出門,要麽你幫我換。”沈伽黎理直氣壯道。
不要妄想擺爛喪批會去重複本就無意義的事。
南流景口罩下的嘴勾起一抹冷笑。
他側過臉對李叔道:“去給他拿新衣服下來,我幫他換。”
沈伽黎:?
李叔火速上樓提了新衣新褲下來。白色長領襯衫,領口處鑲嵌着鐵橛蘭造型的鑽石領飾,深灰色高腰直筒褲,淺灰暗紋,整套服飾精致又不乏幹練。
李叔恭敬将衣服交于南流景手中,就見南流景抽出衣架随手扔到一邊,倨傲擡眼:“脫了。”
沈伽黎不想脫,這扣子緊,解系都很麻煩,有這工夫,他能多躺五分鐘。
見沈伽黎不動,南流景冷嗤:“脫也要我幫你?”
沈伽黎張開雙臂,點點頭。
李叔震驚!自打少爺六歲以後,還沒見哪個人敢如此以下犯上,他竟敢讓少爺伺候他更衣!
南流景擡眼:“過來。”
沈伽黎上前一步,沒注意腳下,小腿磕在輪椅踏板上,身體由于慣性猛地向前伏去。
這種情況下,正常人都會雙手撐住輪椅扶手謹防撞到傷患,可沈伽黎就這麽直直倒下,撞入南流景懷中,雙腿條件反射曲起,攀附在南流景身上。
從下樓至現在,沈伽黎足足站了十分鐘,超越平時極限。
累了,既然不能躺平,趴平也可。
南流景的懷中硬邦邦的,嚴絲合縫的緊緊相貼能清楚感覺到薄款西裝下肌肉的輪廓走勢,頂在他胸前的那兩大坨随着呼吸節奏起伏,輕輕摩挲。
沈伽黎宛如幼年考拉扒在媽媽身上,雙手搭在南流景腰間,安詳閉上了眼。
身體被南流景的氣息全數包圍,暗香盈袖,像某種植物的冷香調,帶有沉重的壓迫感。
李叔蒙克吶喊.jpg
你怎麽敢!
李叔恍惚間好像看見他家少爺一個大逼兜将沈伽黎扇飛十米遠的畫面,導致他也大氣不敢出。
但南流景并沒任何動作,也沒條件反射抱住突然撞進懷中的人。
他擡頭望着天花板,頸間是柔軟毛發擦蹭過癢癢的觸感。
沈伽黎并不矮,目測一米八往上,但這樣一個高個子男人,竟然瘦到輕如鴻羽,抱在懷中虛無輕盈,沒什麽分量。
“你脫吧,我趴會兒。”沈伽黎翕着眼幽幽道。
南流景冷嗤。
又在謀劃什麽小九九,使壞不成打算來美心計?沈家能白手起家着實有點東西,教出來的孩子都攻于心計。
南流景也不想再跟沈伽黎客氣,擡手扯住他的衣擺用力往上扯,順着頭頂扯上去,舊襯衫往地上一扔。
褪去衣物裹挾,皮膚的溫度透過胸前襯衫與自身體溫融作一團,他胸口的小痣如同落在新雪中的血玉,極紅極豔,缱绻頹靡。
南流景盯着那點绛紅小痣,視線頓了頓。
李叔則自覺轉過身,佯裝四處看風景。不說少爺對這孩子到底幾分喜歡,可他身份擺在那兒,別人不能肖想,看一眼都是罪過。
沈伽黎固然瘦,但不嶙峋,楚腰翹臀,胸前滾肉,兩處腰窩透着柔軟。
南流景移開視線,摸索着為他套好襯衫,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的皮膚滑膩柔嫩。
扣上扣子,褲子也無心再替他換,一切完成,南流景低低道:“你确定還要繼續趴着?”
這種小計倆南流景見得多了,提醒對方後,對方多是慌張起身,羞赧來一句“對不起是我失态”,制造欲拒還應的暧昧氣氛,只等水到渠成。
但是沈伽黎:
“嗯,趴着,累了。”
聲音慵懶氣若游絲,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
南流景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揪起沈伽黎的後衣領将人拽起來推到一邊,拉下門把手滑動輪椅離開是非之地。
*
沈伽黎随南流景一道回了娘家。
确切說是原主娘家。
三層別墅帶花園,沒品味的羅馬拱門,琉璃穹頂,色彩豔麗繁多,遠看就像幼兒園小朋友筆下的創意畫,屬實有暴發戶內味兒了。
沈伽黎坐在車裏不想進門。讨厭一切無用社交,反感阿谀奉承拍馬溜須,對他來說,調動臉部肌肉做出微笑都是件很累人的事。
李叔小跑而來打開車門,滿臉堆笑,嘴巴一張,念經蓄力99%——
沈伽黎下車,及時打斷。
沈家似乎是個大家族,屋子裏都是人,黑壓壓一片。
見到來人,一男一女趕忙迎上來。看年紀,兩口子應該就是原主的養父母。
女的穿着紅色套裙,優雅的像只天鵝,引頸倩笑:“姑爺來了,一路辛苦了,快進來休息下。”
順理成章無視了站在南流景身邊的沈伽黎。
沈伽黎想對她比心,感謝她主動杜絕無用社交。
倒是養父,穿着筆挺西裝,一副老幹部風,和臉上憨厚老實的笑容格格不入。
“黎黎,回來啦?好久沒見你了,怎麽感覺瘦了些。”養父親切地想去拉沈伽黎的手。
沈伽黎也懶得躲,任由養父拉着他的手。
進了正廳,才發現熱鬧的不止外室。
沙發中端坐的女人看起來幾分眼熟,好像昨天見過的。
沈伽黎懶洋洋稍加思索。哦,是南流景的繼母。
見到南流景和新媳婦一道回了娘家,繼母于懷素明顯一愣,上挑的狐貍眼輕輕眯起,眸中漫上一絲審視,繼而不着痕跡望向沈伽黎。
昨日她借口讓沈伽黎熬制補藥給南流景,幾味中藥都是上乘進補品,可一般人很難猜到其中的細辛和伍藜蘆同食有劇毒,且她抓的劑量足以致命。
她今天一早來了沈家,靜待南流景那邊派人來宣布噩耗,結果南流景安然無恙出現在她面前。
于懷素二十歲時就嫁給了三十五歲的南豐,胎位不正的情況下冒死為他生下兒子,她所作這一切,可不是為了讓這性格陰鸷的死瘸子同她愛子争奪家産。
本以為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還有了沈伽黎這個完美替死鬼,但,是哪一環出了問題。
于懷素生怕別人看出她的不對勁,狐貍眼眯起弧形笑意,忙起身迎接:“流景你怎麽也來了,也不和我們提前說一聲。”
她和藹可親的去推輪椅,南流景輕輕轉動輔助手柄,與她保持了距離。
南流景讓她當衆下不來臺,于懷素心中罵得尖銳,臉上笑意依然毫無破綻:“正好你弟弟也想來見見新嫂子,小清也在家,你們年輕人今天就好好聚聚。”
沈伽黎在一邊默默聽着,吐槽一句原文主要人物都聚齊了。
但有事說事,無事躺平。
他環伺一圈,找了個無人關注的角落,窩進去,閉目養神。
“哥哥。”軟乎乎一聲于頭頂響起。
沈伽黎眼睛幹幹的,有想哭的心情。
不、要、煩、我。
他慢悠悠睜開眼,視線中多了一張清隽秀氣的小臉,嵌着一雙荔枝般水潤大眼,短而高挺的鼻梁線條精致,鼻尖如珠,烏發紅唇,膚白如瓷。
聽到這聲哥哥,沈伽黎猜測眼前這個小美人應該就是原主的弟弟,沈家真正的親大兒沈岚清。
人如其名,雅人深致。
沈岚清身後還站着個高大挺拔、芝蘭玉樹的年輕男人,像個忠誠的騎士,守在王子身邊寸步不離。
“哥哥。”沈岚清又喚了一聲,語氣欣喜,眼睛亮晶晶的。
他在沈伽黎身邊坐下,輕聲問道:“哥哥,我之前給你發消息,怎麽沒回我呢,是不是哥哥朋友太多消息太多,沒看見我的消息呢。”
原文中的主角受沈岚清開局手握傻白甜劇本,前期三番五次被原主陷害,他也深信不疑原主一定并非故意,直到他險些因為原主的算計丢了小命,一朝成長順便黑化,與主角攻聯手鏟除炮灰原主,扳倒反派,最後HE。
并且原文反派南流景一直對這位小少爺情有獨鐘,他最後和南斐遙相好,是促成反派黑化的導火索。
這個時候的沈岚清拿的還是傻白甜劇本,看起來智商就不太高。
關于原主為什麽不回沈岚清消息,沈伽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如果是他本人,大抵也不會回,打字多累,還是九宮格輸入法。
沈伽黎誠實道:“不想回。”
不想說話,不想回消息。在麽?不在。
沈岚清神色一黯,笑得勉強,倒也不是第一次感覺出哥哥不喜歡他。
一直默不作聲的高大男人拉着沈岚清的手将他拽起來:“別理他,去吃飯。”
沈岚清被他扯着走,不忘小聲道:“怎麽能這麽說話,他可是你嫂子欸。”
沈伽黎聽到了。
看來這位對他橫眉冷豎的年輕男人就是反派南流景同父異母的弟弟,南斐遙。
原文中的南斐遙也是極度火爆的性格,人生信條:有仇當場報。
沈伽黎倒也樂得清靜,既然知道他有多惹人厭,就乖乖離他遠一點。
午飯時間,大廳的長桌邊坐滿了人,除了已經露過臉的主角團,剩下的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
人一多,嘴也雜,嗡嗡嗡的。
沈伽黎本不想吃,但李叔又來念,不得已,只好随着入座。
南流景早已不見人影,據李叔說他給岳父母敬過茶後就先回了公司處理工作。
于是他身邊坐着的變成了沈岚清,爾後是南斐遙。
明明宴會主角是新媳婦回娘家的沈伽黎,可大家都知道,這個沈伽黎是個冒牌貨,霸占了沈家二十多年的恩寵,品性也極差,表面上風光無限和南家聯姻,實際上嫁的不過是個一輩子坐輪椅且不受寵的殘廢。
倒不如多讨好沈家真正的小少爺,日後好相見,更何況,與他打得火熱的,正是南家那位被當成接班人培養的南斐遙。
今天能坐在這張桌上的,都是有眼力見的。
大家夥圍着沈岚清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沈伽黎的養母也将注意力都放在南斐遙和沈岚清身上。
自己真是生了塊寶,能攀上南斐遙這根高枝,沈家未來可期。
沈伽黎則默默吃着面前的春卷,說不上是好吃還是不好吃,但因為離得近,又實在懶得伸長手臂夾別的菜。
養父小心翼翼看了眼老婆,見她注意力不在這邊,便用公筷夾了些魚肉蔬菜送到沈伽黎碗中,小聲道:“黎黎,什麽都要吃一點,才能身體健康。”
沈伽黎拿筷子的手一頓,心中忽然湧上一股奇怪的情緒。
說不上來到底什麽情緒,只是有些酸酸的。
正常情況下,別人夾菜給他他不會吃,但今天卻是莫名其妙的夾起了魚肉送到嘴中。
他很少吃魚,因為要吐刺,麻煩。
剛吞下魚肉,便感覺嗓子眼被小刺卡住了。
果然,他還是非常讨厭吃魚。
他偏過頭用紙巾捂住嘴,輕咳幾聲,沒咳出來。
“黎黎,卡到了?”養父的聲音帶着一絲焦急,忙起身幫他端了水過來。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看向這邊。
養母柳眉一蹙,眼神漆黯,似乎在責怪沈伽黎給他丢了面子,又責怪老公多管閑事。
南斐遙唇角勾起,用開玩笑的語氣道:“嫂子挺貪吃,慢點,沒人和你搶。”
有仇當場報,這不就來了,敢讓岚清受委屈,就要做好心理準備。
沈伽黎喝了口水,終于把魚刺帶下去,輕聲道:“嗯,和你一樣,管不住嘴。”
衆人:……
沈岚清皺着眉頭扯了扯南斐遙的衣袖,小聲道:“不要這樣說我哥哥。”
南斐遙視線冷了下來,剛才臉上的嘲弄笑容消失殆盡。
笑容并未消失,只是轉移到了看好戲的李叔臉上。
對面南流景的繼母于懷素見兒子被人夾槍帶棒了,笑道:“新媳婦和我們流景不愧是夫妻,噎人的本事都如出一轍,難道這就叫夫妻同心?”
語氣雖在開玩笑,但所有人都聽出了譏諷。
沈伽黎秀麗的眉微微蹙起。
不喜歡這種成為人群焦點的感覺。
他眼也不擡,真誠發問:“難道你們夫妻不同心?”
衆人:……
于懷素只覺喉嚨一緊,呼吸變得遲滞。
她捏着刀叉的手指暗暗攥緊,指節透出一抹蒼白。
養父趕緊打圓場,賠着笑:“黎黎最近在練習講相聲,特來和大家彙報成果,逗大家一樂,好了,大家動筷吧,菜都涼了。”
一頓飯吃得各懷心事,于懷素自覺沈伽黎讓她丢了臉面,自然不會讓他好過。
飯後,傭人端了水果來,沈伽黎坐在沙發上思忖着什麽時候才能回去躺個五分鐘。
吃飯好累,吃得他犯困。
于懷素端着筆記本電腦在他身邊坐下,笑得明豔,滾圓的珍珠耳環随着一晃一晃:“伽黎,媽媽能拜托你一件事麽。”
沈伽黎猶疑。
媽媽?哦,婆婆也是媽,但不是他媽。
但是在場這麽多閑人,為什麽偏要拜托一條鹹魚。
“我要用電腦發份文件給一個朋友,但是媽媽不太會用電腦,所以麻煩你加我那個朋友,然後發給他好不好。”
沈伽黎:“我也不會用電腦,手機用的還是小靈通。”
“伽黎說笑了,你可是軟件工程專業的呀,就當媽媽拜托你,好不好。”
沈伽黎嘆氣。難纏的女人。
他接過筆記本,登入自己的微信,按照于懷素的指示加了那位朋友。
這時,親戚剛好走過來和于懷素攀談,沈伽黎就在一邊等着,習慣性地刷新桌面,一不小心點到文件排序,又一不小心點到按大小排序。
沈伽黎:……
原先是怎麽排序的?
忘了,就這樣吧。
于懷素終于和親戚打完招呼,指着桌面中第一份文件夾道:“就這個,幫我發給朋友好麽。”
沈伽黎将文件夾拖到對話框裏,Enter發送:“好了。”
“謝謝你哦伽黎。”說完,于懷素一把搶回電腦,按下關機鍵強行關機。
她臉上依然笑得明媚,随後起身去到衛生間,找出手機翻出一個聯系人,手指飛快發過去消息:
【就按照我說的做,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對方秒回:【收到!謝謝于太太。】
于懷素用手機抵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克制不住大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