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這一個月發生了很多事。
于丹朱來說,她收到了柳如秀送來的證物——是一些謄抄來的名單信件。
于鳳國百姓來說,她們驚喜于陛下英明神武運籌帷幄,預判到數次危機,哪怕是旱災與饑荒也幾乎在平順中安然度過。還看到了逍遙王棄暗向善,好點子層出不窮,推出了令人愛不釋手的好商品,聽說很多工藝工序都是經由她手提高的,京都時不時就有新物件問世,讓人意外又驚喜,別的不說,單提純的細鹽和蒸餾的白酒就格外受人喜愛。
除此之外,她們還見證了朝堂風雲變幻。
——護城河偷工減料突然被曝問責,背後主使直指右相,還好下游另開閘門,倒也沒有影響到普通民衆。
——拔出蘿蔔帶出泥,一番查證牽連後,右相一家下了大獄,她那一派系七零八落樹倒猢狲散,作惡多端的貪官污吏都得到了懲治,衆多沉積案件被翻告而出,得以沉冤昭雪,甚至陛下親筆禦批,從抄家所得中劃出金銀,聊作補償。
據說牢獄中的李小公子費勁心力只想最後再見逍遙王一面,卻被強硬拒絕。
這就不得不讓一個人名頻繁被提起:逍遙王君宋安。
由于“誇誇族”過于活躍,現如今的鳳國上至七老八十,下至黃髫小兒,皆成為了王爺王君的真愛粉。王爺拒絕李柔軒,舉國上下無不拍手稱快。
再加上近來最振奮人心的,莫過于漠境大捷,大漠國主要将領皆在亂戰中被誅殺,宋将軍不日将班師回朝!
大漠國現在亂成了一鍋粥,後續只待繼續跟進,深入大漠,打她們個落花流水罷了。
雖然大漠幅員遼闊地廣人稀,此事大概需要從長計議,但即便如此,也影響不了鳳國民衆激動的內心!
想當初聖旨剛下的時候,她們真的是目光短淺不知所謂,竟然還懷疑是逍遙王與王君胡鬧?
現在,唯有驚嘆。
然後,便是竟然被一男子比下去的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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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鳳國開始了一場自上而下的學武熱,在往後百年內,武學奇才層出不窮,帶領鳳國掃除障礙蕩平天下,尤其是一鼓作氣把大漠蠻夷趕往草原深處幾百公裏,使之微末勢力終不成氣候,一時鳳國成為最為強盛無敵的國家,版圖不斷擴大,國力空前發展。
這都是後話了。
寒風蕭瑟,枯葉翻飛。
王府中,丹朱抿一口熱茶,收回遙望遠方的目光,淡淡問一旁的冰墩:“蘇林回來了嗎?”
冰墩吓了一跳,從某種粉色思緒中回過神來,急忙答道:“蘇大夫去胡地的回程路上遇到大雪封山,可能要緩幾天才能回來。”
她撓了撓頭,察覺空氣有點安靜,再度憋出一句:“王爺啊,看您身體康健,怕是……這相思病,蘇大夫她也不會治啊……”
說來也怪,冰墩最近覺得王爺莫名親切,尤其是被調戲(并沒有)而且被揭穿身份後,深覺與王爺有了共同秘密,關系無端拉近些許,且她們近日收到了宋将軍即将班師回朝的消息,王爺每天心情極好,現在冰墩竟也敢打趣主子了。
丹朱挑眉看她,勾唇邪笑:“你說的倒也對,不過……只要有人更慘,這病就有的治,說來大軍已經啓程,這路途遙遠的……要不本王把小六派去接應一下?”
冰墩苦了臉。
她還想着跟小六多多相處慢慢透露自己的秘密呢……
冰墩想要拒絕,但現在又着實沒有什麽立場,一時哼哼哧哧不知道怎麽說,憋地臉都爆紅了。
丹朱看着,哈哈朗聲笑起來。
看王爺終于笑了,冰墩悄悄松了一口氣,也跟着開心笑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柳如秀的最後一批書信送了過來。
一則為防洩密,另一則宋安不在,丹朱自不會與其他男子太過親近,便沒去見他。
證據到手,丹朱整理一番,第二天便在朝堂上直接發難,直言從王府後院蓮侍君處搜出左相通敵叛國證據若幹——沒錯,他服毒自盡也無妨,髒水往他身上那是說潑就潑。
證據确鑿,朝中一片震驚,趁她們沒反應過來,鳳皇将左相劉敏之及一幹爪牙迅速打入大牢,又派人去查抄“招供”出來的密莊。
當那萬貫家財重見天日震驚世人的時候,丹朱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左相劉敏之在被壓入大牢後,竟然——畏罪潛逃不翼而飛了……
。
炮竹聲中,年節已至。
今年春節宋安還在路上,丹朱一人在府也無心過節,倒是早早進了皇宮,除夕夜宴過後,第二日還有熱鬧的百官宴。
鳳皇丹華一番致辭結束,宴席将将開始,卻見四處都有铠衣将士突然出沒,來者不善,團團将她們圍住。
丹朱放下杯盞,舔了舔唇角微沾的一縷清酒,悠悠一嘆。
唉……還以為她們能等到吃完這頓飯才出來攪局呢。
這好好的一桌席面,可惜了。
她站起身,四下眺望,卻沒看到本應出現在此處的人。她挑了挑眉,揚聲朗道:“左相大人,吃了嗎?要不先來點,吃完再談事?”
在一幹多少有點驚恐害怕的大臣中間,丹朱的表現從容淡定,十分亮眼。
于是在場衆人二級分化,一半覺得她有病,一半覺得她有魄力。
丹華看了這個不斷給自己驚喜的妹子一眼,揚唇揮手,後方立刻出現了另一方人馬,又團團将她們保護住。
護着衆大臣進入保護圈,丹朱随着丹華行至隊伍最前端,看着對面那同樣分流而至,熟悉的陌生人——柳敏之。
今天宴席安排在了花園開闊地,現下兩方對峙,倒也不顯逼仄。
丹華有侍衛護着,目光莫測看向柳敏之,到底還是想問一句:“你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何?”
她心下早有所猜測,卻又覺得不太可能。
畢竟,那人已經……
柳敏之看着昔日“效忠”的舊主,眼神輕微波動了一下,再度變得冷硬。
見這場面,丹朱知曉對方怕是要一條道走到黑了,她嘆了一口氣,開始拉仇恨。
“我說左相大人……哦,曾經的”,她挑釁一笑:“雖說你能帶人進來有幾分能耐,但你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贏我們了吧?大漠都被打成喪家之犬了,你是想靠胡地、苗地那些烏合之衆?”
她一臉“就這?”意味的表情,看得柳敏之牙酸。
柳敏之冷哼一聲:“牙尖嘴利,希望你一會也能如此這般。”
說完,她側過身,像是在迎接什麽人一般。
丹朱心頭一跳,眉眼冷凝,看向那道從後往前逐漸接近的身影……
身姿若雪,巍峨高潔,一人素衣蓮步而來,墨發烏睫,瞳眸悲憫,就那樣映入眼簾。
丹朱瞳孔驟縮。
這個人……很像記憶中的……
直到對方停駐腳步,目光悲切而又懷念地看過來。
丹朱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她确認對方是誰了,正是那傳聞中,已經殉葬的繼鳳後——拓拔秀!
丹朱虎軀一震,思維突然劃到了詭異的方向……陰森恐怖的帝王陵寝……乍然睜開漆黑瞳眸的僵屍粽子……
等等等等!
這麽美的人怎麽可能會是那種東西?
眼前這人美得已經超越性別觀念,無論男女,看到他都會驚為天人吧,他純白無垢,他高潔傲然,他淩寒獨開……
蓮侍君在他面前,只能淪為贗品罷了,他才是那高崖上的雪蓮,世上再無人能出其右,無論是衣蓮,還是宋……
宋安?
丹朱猛打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驚疑不定地看向拓拔秀——自己剛才,被催眠了?!
她環顧四周,心中就是一咯噔,無論是己方,還是對面,都有不少人已經面露癡迷,神思恍惚,看樣子是陷入了那種迷幻的氛圍裏。
拓拔秀見她目光清明,倒略有些訝異,不過他瞳眸流轉,唇角勾起風情一笑,丹朱目光又開始迷離起來……
宋安,宋安……
她心裏下意識叫着那個能讓自己思維正常的名字,終于從沼澤泥濘中脫離出來,就見自己手裏拿着一把劍,正要揮向一旁明顯也受到了影響的皇姐。
丹朱:!!!
她麻利扔掉了手中的劍,還特地往遠處扔了些,鐵刃觸地令人倒牙難受的咯吱聲響起,驚醒了這一方的人。
丹華目光沉了下來。
另有一高大禦前侍衛,莫名其妙地去不遠處撿她的佩劍。
“先離開這裏”,丹華對丹朱說道,又對其她侍衛下令:“不要去看他的眼睛,左相及其黨羽,殺無赦!”
丹朱也知道自己現在身體狀況不太樂觀,明顯更容易受到拓拔秀的影響……恐怕,以前的原主也或多或少受過對方的暗示。
她點點頭就準備離開,卻恍惚間聽到一聲直擊靈魂的嘆息,腳步一下就定住動不了了,目光還不受控制地移了過去……
拓拔秀臉色有些發白,看得出來群體攻擊于他而言也是有些吃力,現在力有不逮,便只能先對準更容易控制的丹朱,力圖先解決一個。
“小心——”
丹朱深陷虛空中,不知從哪裏傳來破雲穿月一聲,陣陣回響,直擊天靈。
她只感覺身側有人影撲過來晃過去,旋即,“撲嗤”一聲,是有什麽被兵刃劃破的聲音。
那一剎那,她有種時空錯亂的熟悉感,下意識接過身前撞過來的人,噔噔噔腳步接連後退,最後還是在懷中人的旋身幫助下,穩住腳步,半跪了下來。
懷中人……
丹朱意識終于漸漸回籠,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柳如秀。
他神情恍惚又驚訝地看着丹朱,臉上還有着尚未褪去的擔憂,然後眼神下移,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懷裏的人,宋安。
丹朱猛地低下頭!
她懷裏抱着久久思念的宋安,而他現在也正關切地看着自己。
“宋安……”
丹朱不可思議地喚了一聲。
宋安看起來狀态不太好,挾了風霜,幾分憔悴,臉色還有些蒼白,但他的眼神亮得驚人,微抿的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輕聲道:“我回來了。”
然後……他在丹朱的懷裏,昏了過去。
“宋安——”
……
那天的後來兵荒馬亂,丹朱什麽都顧不得,心都快被吓到停跳,還好早就安排蘇林在一側随行,她當即給宋安進行了治療。
——宋安一路疾行趕回來,有些脫力,又在緊急時刻飛奔前來,推開了擋在丹朱前面的柳如秀,展臂抓住暗殺丹朱的那支箭翎,因慣性太大沒能完全抵擋,反回來的力道讓他的肩膀被箭刃劃傷……這些都一一得到了治療。
更幸中之幸的是,保住了孩子。
是的,宋安懷孕了。
腹中胎兒差不多有四個月大,怕就是臨行前那一次……
丹朱萬分自責。
她竟然忽視了,這個世界是男子受孕!
好在她一直不間斷送去的膳食丸為宋安提供了營養,無形中也起到了保胎的作用,否則,後果真的是無法想象……
兩人都後怕不已。
等宋安胎象穩健的時候,時間已經跨入了陽春三月,丹朱這才放下心來幫助皇姐處理後續事宜。
那天的後續……
拓拔秀功力耗盡,在亂箭中被誅殺。柳敏之知道柳如秀也在其中參了一腳後對她們破口大罵,最後自刎殉情。
他是真愛拓拔秀,從第一次見面就陷入了進去,哪怕知道對方只是利用自己……
後來也終于查出,拓拔秀是普陀國餘孽。百年前,那一族因為懂攝魂之法,後又壞事做盡,被當時鳳國太.祖鳳帝領兵剿滅,其後人一直想要報仇,光複普陀。
傳承到這一輩,拓拔秀費盡心機,在柳敏之的幫助下接近先皇,本想操控她,奈何功力不夠,只能先操控當時年幼且心性不穩的原主,徐徐圖之。
誰料丹華敏感細膩,早有察覺他不太對勁,趁機下旨要求殉葬。柳敏之自然暗中救下他,拓拔秀當時倉促間只能先耗費全部功力給原主下了殘暴無道的暗示,意在先讓皇室內鬥。
之後,他游歷各國,拉攏同盟。
本來一切都按計劃在走,誰料突然有一天逍遙王竟轉了性子,眼看着所有的布置就要功虧一篑……
再後來,就是那天之事。
用這麽多年重新凝聚起的功力,直接操控失敗,間接讓丹朱殺了丹華也失敗,即使最後孤注一擲想先解決了丹朱,竟又被突然出現的宋安阻攔……拓拔秀氣急攻心,最後死于亂箭之下……
忙完一段時日後,一切終于塵埃落定。
丹朱問過宋安的意思,他的執念已了,又險些失去孩子,便不再對征戰沙場那般執着。
只待先在王府平安生下孩子後,再與丹朱去那四海游歷,看遍山河。
丹朱自然随他。
一切邁上正軌,她現在這個逍遙王是真逍遙,躺贏走上了鹹魚巅峰,夫郎孩子熱炕頭。
頭頂大佬皇姐,身伴摯愛宋安。
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小酒對瓶吹,數錢到手軟……日常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杜絕莺莺燕燕,一世寵一人。
……
這日,柳如秀來辭行。
這次清洗,朝中動蕩也頗大,左右丞相都被罷官株族,念在以往情分,最後下旨夷三族。
柳如秀自然不在此列。
他是有功之人,得以保留性命,甚至私下裏還得了一批封賞。但他在京城裏待不下去了,也是真的。
世人對他毀譽參半,對此,他倒是也看得開。丹朱這才知道,他竟然只是一個小侍的孩子,他的父爹也早已過世,身邊倒是沒有牽挂之人了。
這次辭行,他是打算去邊塞走走的,歸期未定。
炎陽半升,丹朱和宋安送他至涼亭外。
柳如秀好像有什麽話想說,但看着宋安微凸的肚子,以及那兩人始終相握的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深深看了一眼丹朱,留下一句“後會有期”,上馬遠行而去。
行至一段路程,他終究忍不住回頭,看着那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
陽光肆意灑在她們的身上,光明,而溫暖。
他茫然地淡笑一聲,轉身,前行,終不再回頭……
而另一側,那遠去的風中,傳來一陣低語。
“妻主,你說這一切,會不會只是我瀕死的臆想,太離奇古怪了……”
“傻瓜,我是不是還沒有跟你說過我的來歷,比你還要離奇,要不要聽聽看?”
……
久久低語,随風而逝,最終只留一句“我有預感,這一次,怕是不會再重來了……”
但無妨,只要有你在身邊,不管前路幾何,我無懼往也。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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