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駕……駕！”
丹朱走了人少的小道，加上時辰尚早，一路倒是很順利出了城門，待再打馬急行一段路程，終于遙遙看到了蜿蜒的隊伍。
她上了一處高坡，看着人影在漸漸變小。
玄黑如煞，通身孑然。宋安騎馬走在隊伍最前方，氣勢凝而不散，哪怕處于人高馬大的人群中，依舊如斯耀眼。
背影肅殺。
其身周，隐隐有幾道內斂高深氣息拱衛，呈保護之勢。
幾乎同一時刻，她感覺，當先那道人影似在微微側身，看了自己所在的方向一眼。
丹朱握着缰繩的手指緊了緊。
她默默地，默默地遙望着，直到人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淡，最終徹徹底底——消失在了視線的範圍之內。
丹朱垂下了眸子。
不期然地，她想起那日在皇宮裏，商談過半，皇姐問她有什麽條件。
當時自己是怎麽說的？
哦，彼時的自己大馬金刀十分光棍，她說：“皇姐我想建功立業了，你封我個将軍妻主當當呗~”
……
建功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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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後悔了。
山風寂寥，思念入骨。
“唉……”
悠悠一嘆。
丹朱苦笑，後悔又如何，就算再來一次，她依然會選擇幫他。
擡頭，天高雲闊，大雁南飛……丹朱一人獨立許久，風聲獵獵，卷起她的披風，在天際映照下，微渺而孤寂。
她最後望了一眼去路，毅然掉馬轉頭，回程。
只希望此去山高路遠，一切順利，等那大雁北歸之日，便是重逢之時！
——
“诶诶，你聽說沒有，清風閣那個伶人竟然當将軍帶兵打仗去了……”
“嗤，長那麽醜也就這點用處了，不過小王爺犧牲也挺大，竟然被指婚娶他了，哈哈……”
“瞎說什麽，我表姐家鄰居大娘的姑媽家的外甥的二女兒在宮中當值，聽她說這聖旨是小王爺自己求來的呢……”
“拉倒吧，求旨怎麽也得是柔軒公子和柳公子那般的，求一個無顏伶人？瘋了吧……不過你別說，這一個狠一個醜還挺配……”
“我看你才是傻了吧，敢這麽說，王爺鋪子裏賣的那胭脂，那眉粉……好看的喲，人家可說了，不祝福的人不給賣，你還敢說王爺壞話……店小二，店小二，我要告發他背地裏罵王爺和王君，快取消他的購買資格，給我，給我哈哈哈……”
“喂喂，你放開我……我錯了，別取消啊！啊……”
“嘿嘿，我看王爺跟咱王君那可是頂頂相配的的佳偶鴛侶，誰人見了不贊一句天作之合！請問限購的那款能給我多來一套嗎，多謝了嘿嘿嘿……”
……
相似的對話在各大妝品鋪子裏上演，這些如雨後春筍般突然崛起的店鋪裏滿是稀奇玩意，化妝的，護膚的，助眠的……配合後來居上的藥膳居，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自推出後，很快就風靡整個鳳國京都，并有向周邊府城快速輻射發散的趨勢。
也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其背後主人，竟是逍遙王爺。
不過驚訝過後，也并不妨礙她們繼續搶占位置大搶特搶……
畢竟，東西太香了。
丹朱對物品的定價并不高，但唯有一個要求——祝福她和宋安在一起。
但凡對宋安有一句惡語之人，将被永久禁買她鋪子裏的任何東西！
有那等機靈聰慧的人發現重點，腦門一亮特地多說了喜氣恭維的話，問能不能限購品多來兩套，竟還真的買到了！
于是，滿鳳國都刮起了一股“誇誇熱”，一時之間，大街小巷，那簡直是把兩人誇到人間僅有天上絕無。到最後，這般印象已經深入人心，任誰都覺得，王爺與其王君，是真的天造地設千古一對。
啥？你有不同意見？快來看，這裏有個不老實人，大家快來揍她啊！
受萬民敬仰萬人祝福，這一盛況，甚至還被載入了史冊……
二樓臨窗。
丹朱輕呷一口杯中茶，聽着樓下紛擾熙攘的吵鬧聲，看到那“誇誇族”的女子果真多買到了一套限購品，喜滋滋地滿意離去，怕是去送心上人了。
丹朱感染到她的快樂，忍不住勾唇淺笑了一聲。
可惜，宋安沒有看到這般熱鬧的場景……
愁緒無端升起，丹朱笑意漸消，她呆呆地看着杯中綠葉沉浮，心頭湧上思念。
已經近三個月沒有見到他了……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是王府的侍衛，來人湊近她耳邊回禀：“王爺，他招了……”
丹朱手指微頓，眉眼一厲，順手放下杯盞，站起身。
——
暗黑的石板路泛着燭火倒映的微光，腳步踩踏而過的地方，間或漾起淺淺一紋水層。
寒涼的森風透過衣物蔓延浸染，丹朱穿過幽長的甬道，邁過自她穿來後其實沒怎麽關過人的一間間房舍後，最終停駐在盡頭的囚牢門前。
常年暗無天日的地方，關押着兩個人。
想之前，宋安離開後，丹朱前期工作籌備好，下一步目标自然便是對準了王府後院的莺莺燕燕。
有着上一次的經驗，該抓的抓，該放的放，攻其不意趁其不備——順利把府中肅清一空。
對于李大妞菊侍君之類，結局倒是較上次要好一些，按着思念王君看着後院傷眼的由頭，丹朱幫幾個能想起來的cp配了對，發配到京郊莊子上去了，其他人則還是給了盤纏任他們離開。
再剩下的，自然就是各方的探子。此時眼前的牢獄中，關着的正是奸細頭子——白蓮綠茶組合，蓮侍君和荷侍君。
丹朱淡淡擡眸看過去，就見往日如花似玉婷婷高貴的兩個人，現在滿身泥污，狼狽憔悴。
他們的精神十分萎靡，分坐兩邊，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聽說你要告知孤一些事情？”
丹朱的聲音打破暗色中的寂靜，眼前兩人身體可見地顫了顫。
小綠茶已經錄過一次口供，只不過他說還有一件事，要當面告訴王爺。丹朱便來了。
綠荷先擡起頭，往日嬌俏的小臉上如今印滿了污跡，頭發雜亂。他目光複雜地看着丹朱，嘴唇嗫嚅，最終沙啞地發出聲音：“我說了，你當真能放我離開嗎？”
丹朱挑了挑眉。
這小綠茶倒是不曾做過實質性的惡事，被抓後可能是受不了刑訊痛苦，交代地也比較幹脆，跟上一次大差不差，丹朱……倒還當真能放他離開。
“自然。”
她勾了勾唇角：“只不過為防你告密，怕是要請你多做一段時間客了。”
得到肯定答複，綠荷緊繃的身體松懈幾分，大大洩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蓮侍君，也沒有再掙紮，直接深吸一口氣，凝聲道：“右相嫡夫是苗地人，他給右相下了蠱……”
把那兩人日常相處和一些指令說了說，他諷笑了一聲：“可憐李慶還以為她們是真心相愛……這些年按照嫡夫的意思做了不少事。”
大概知道結局不會好，他幹脆直呼了李慶的大名。
怕丹朱不信，綠荷還補充了一句：“這是我一次偷聽的時候，親耳聽到的。”
他不像別人有家人捏在主子手裏，他孤身一人，唯一被拿捏的只有賣身契，于是日常膽子便大了一些，也想知道更多內幕，只想萬一遇到事情，也能給自己增加幾分籌碼。現在，倒真是用上了。
丹朱若有所思。
“你呢？”
她看向另一人，曾經的蓮侍君。
丹朱知道這兩個人背後的人，到也不怕串供之類，反而将他們關在了一起，時刻準備着……殺雞儆猴。
看着貫來裝腔作勢虛傲高潔的白蓮花同志，丹朱眼睛裏飄過一行字：請開始你的表演。
不過白蓮花大抵是看不懂的，他避開了丹朱的視線，眼睫毛在快速地忽扇。
一看就在憋壞心眼。
丹朱撇了撇嘴，也不想跟他打太極了，直接出口：“說說吧，左相那邊又有什麽秘聞啊——也被人下蠱了？”
衣蓮猛地擡起了頭！
他瞳孔驟縮，有些不可置信，後又忽然停頓，極力維持聲線穩定：“我不知道王爺在說什麽。”
綠荷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倒還真想不到他背後的主子竟然是自己率先排除掉的人。
他反正小命已經茍住了，現如今倒是單純躍躍欲試地看好戲。
丹朱輕呵了一聲，引誘道：“你承不承認無所謂的，柳敏之做的事孤都已經掌握了證據，如今也只是有些好奇她通敵叛國的原因罷了。”
丹朱在“通敵叛國”幾個字上格外重音了一些，成功看到小蓮花的臉色“唰”地一下變蒼白，身形也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連這些都知道，莫非大人真的被抓到了把柄……
丹朱嗓音飄忽，帶着勸誘意味：“不如你也說說，是否有人對她下了指示，孤就放了你，如何？”
衣蓮的臉色十分難看，聞言擡起頭看向丹朱，嘴唇翕張，目光茫然，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來。
像是在沉入某種思緒……他的眼神游移，卻在虛空一點時突然驚醒，霎時間，他眼神一定，呈現出來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
丹朱心裏有種不妙的感覺，剛欲喊人來，卻見他快如閃電伸出手，徑直拍上了自己的胸口，手勢幾變。
快得來不及阻止，衣蓮突然噴出一口黑血，旋即身體就失去了全部力量，軟軟倒地。
“！”
丹朱吓了一跳，綠荷更是吓得不輕，尖叫一聲就七手八腳爬去了緊挨牆的另一側，看那架勢，要不是沒什麽力氣，他都想頭鐵鑽個洞出來，爬過去。
大夫來得很快。
眼見着衣蓮像是中了劇毒，丹朱也沒胡亂上前查看，等結果診斷出來，果然是中毒身亡。
結合之前看，怕是用手段在心口封閉着劇毒之物，必要時刻，再主動觸發。
丹朱摸摸下巴。
她看一眼瑟縮在牆角哭得鼻涕眼淚齊飛驚驚戰戰的綠荷，兩廂一對比，果真還是衣蓮背後之人的馭下手段高出一籌啊……
同時也說明，更難對付。
看小綠茶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丹朱只得先下令将他帶出去。
綠荷在經過她身側要離開的時候腳步停頓，猶豫了一下，最後提醒道：“王爺要小心李柔軒，他身上……應該也有蠱蟲。”
丹朱：！
還好知道了，她一定不再接近他身邊哪怕一分一秒！
丹朱後一步走出牢獄大門，揚起臉頰感觸着陽光照灑的溫熱，默默想着：天涼了，也是時候該收網了……
。
同一時刻，漠境。
宋安一身肅煞，面無表情地揮劍，直指蒼穹，下令：鳴金收兵！
指令一道道傳下去，大獲全勝的鳳國士兵列陣回營。
身後，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宋安最後看了一眼那被萬箭穿心跪地伏誅的大漠将領，眼中不期然浮現了一絲解脫，和終于壓抑不住奔湧而出的思念。
他看向陽光照起的方向。
那裏，是鳳國。
——他心中想念之人所在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