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李巍
李巍
白聽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離開京城。
來時還一派祥和的平浪莊,眼下空無一人,寂靜得像是荒廢已久。
車辇太慢,所有人包括齊穆今在內,都騎在馬上不分晝夜地趕路,而芝蘭則是被霧行載着。
啓程之時,白聽容還想堅持回诏獄去看看。
畢竟張嶺之死歷歷在目,再多一人落到那樣凄慘的下場,她實在承受不來,也不願在危難關頭茍且偷生。
齊穆今卻說:“你不出現,崇帝還能留他一陣,若是你回去了,那你二人當真是神仙也難救。與其猶猶豫豫拖延時間,倒不如果決些,等和肅王會面,再殺回去把懷謙救出來也不遲。”
白聽容終于冷靜了下來,一路上她趕在最前頭,也就比帶頭的向益慢了一小截。
自李石新離京剿匪那日起,其實肅王便已經有了動作。
肅王的兄弟只剩下啓王,就算啓王是個畏首畏尾的性子,一貫與他疏遠,但他也不願看見血脈手足引頸受戮。
可他還是去遲了,名義上啓王是遇匪後被亂刀砍死,實際卻是李石新勾連山匪劫殺啓王。
處理掉李石新,肅王的探子截下了送回京中的信報,所以崇帝現在根本不知道鎮遠将軍李石新已死。
肅王的人馬早已兵分三路,即将在離京五百裏的靈丘關會合。
越往西走,周遭的景色便愈發蕭然。
京中人群熙攘,酒樓教坊幾十年如一日地招攬着過客,流民乞兒都被攔截在京郊之外,可一出京城,仿佛是天上地下兩個世界。
百裏之途,一行人跑死了十幾匹馬,總算在第三日的傍晚見到了肅王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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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前一人身着窄袖戎衣,外搭罩甲,正在馬背上奉命候着。
李巍先看見了向益,兩人在平浪莊有過幾次往來,他便策馬小跑上前:“向……”
他招呼還沒打全,視線就被緊跟向益而來之人吸走了。
白聽容在路上只吃了些幹糧,之前又餓了許久,馬不停蹄的奔波令她萬分憔悴,根本無心關注前方來者何人。
向益剛下馬,卻見李巍越過他去。
“白姑娘,你怎麽會在這兒?”李巍克制不住激蕩的內心,拉缰繩的力氣大了些,馬兒嘶鳴不已。
白聽容疲憊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從迷茫,再到了然。
“……鐵蛋?”其實她不太敢認,因為面前的男子比鐵蛋高大,而且膚色又深了,但細看五官,确實是同一人。
李巍已有許久未聽人叫他小名,羞赧道:“那是我娘亂叫的,我本家姓李,單名一個巍字……是巍峨的巍。”他覺得臉上燒得慌,好在他風吹日曬的膚色讓薄紅不太明顯。
他見白聽容的臉色不好,慌忙翻身下馬。
“白姑娘,缰繩給我,我牽馬帶你入營。”
白聽容累得不願多說話,只得一句:“勞煩。”
營門大開,兩人兩馬先進去了,就剩向益一人在外摸不着頭腦。
半炷香的時辰後,齊穆今和剩下的人馬也終于趕到營地。
齊穆今剛到便入了肅王帳中議事,而霧行與芝蘭則在帳外陪着白聽容,當然,還有不願離開的李巍始終守着。
她倆都沒見過李巍,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不好在別人的地盤随便開口問。
李巍不知霧行是女子,見她與白聽容站得近,忍不住問道:“這位大人怎麽稱呼?”
霧行和芝蘭對了一下眼色,随後答道:“免貴姓白。”
“可是白姑娘家中兄弟?”李巍聞此眼見着情緒高漲,附身湊了過來。
他的偏愛太過明顯,讓芝蘭忍不住插話試探。
芝蘭道:“你這混小子,怎亂叫人?這位是我家大人白霧行,另一位是他的夫人,別一口一聲姑娘的叫。”
李巍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甚至微微後撤了一步。
他看看白聽容,又瞧瞧霧行,心不甘情不願地老實回道:“抱歉,是我莽撞。”
萬裏無雲的秋日,被他渾身散發的郁氣弄得好像陰了下來。
霧行怕惹事端,搖頭便道:“你別聽她瞎說,我亦是女子,只是扮了男裝。”
芝蘭癟嘴小聲道:“其實也算……”
李巍的心情起起落落,他忍不住轉向白聽容,問道:“真的嗎!”
白聽容神游天外,本想随便應付兩句,擡眼卻見李巍一雙誠懇深切的眼,裏面滿是少年情動的熱望與期盼。
她知此刻不好再接話,轉而問道:“你如今在肅王麾下?”
李巍稍有失落,但心情也比前一刻要好,回答道:“沒錯,是莊主舉薦我來的,現下已是百戶了!”
他在圍剿李石新時,殺了個探子,立了軍功。
那是他人生一次殺人,他還記得敵人臨死前的眼神,恐懼、不舍,還帶着一絲空洞,至今他仍難忘卻。
身後帳簾忽然從裏撩開,向益露面喊道:“白姑娘,肅王有請。”
肅王竟然要見她?
白聽容跟着進去,見營帳中心是一方沙盤,裏面用小旗和石塊标注了地形與城防,從城池的規模粗略看去,應當是京師的格局。
齊穆今看她進來,主動離了帳。
肅王近天命之年,精神矍铄,正站在沙盤的一角深思。他身上的甲胄尚未卸去,乍一看威嚴不可侵犯。
他都不必擡頭,直接開口道:“聽說你曾是诏獄執掌刑訊的佥事?”
白聽容不明所以,回道:“是。”
“正好,日前我手下的人抓了個潛伏多年的奸細,正愁他不開口,不知你是否願意出手?”肅王看了白聽容一眼,視線未多作停留。
肅王言語間并未有強迫之意,但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裏外的态度未必相同。
白聽容身無長物,再也沒有東西可以失去了。
她問道:“若我出手,肅王可否在破城時借我一些人手?”
肅王終于正眼瞧她,頓了頓道:“膽子不小,跟本王提條件……你要人做什麽?”他實在想不出,一個小小的佥事有何打算。
“殺進诏獄,救人。”
肅王有些驚訝,即刻反應道:“救趙修禮?”
白聽容只是點點頭。
肅王不關心她的想法,只道:“可,本來也是要去放他出來的。但本王提醒你一句,他未必熬得住,你既是诏獄刑官,自是比本王了解得多。”
白聽容答:“肅王只管履約。”
白聽容離帳前,肅王補道:“如果你什麽都沒審出來,此約可不作數。”
她只留下一句:“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