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動蕩
動蕩
白聽容回到狀元府的時候,遠遠看見芝蘭等在門口。
芝蘭瞧見她,也不嫌她身上氣味難聞,急忙迎上來:“都說夫人受罰了,卻不想這般糟蹋人,看這雙手,都破爛得不成樣子了……”她一臉委屈,就像是自己受了罰一樣。
白聽容也不會勸人,只說:“比起其他的刑罰,這是最輕的了。”
這話讓芝蘭反倒更難受了,拉着人往府裏送:“夫人以前都過的什麽日子啊……”
之前還在煉獄,轉瞬卻回人間。
白聽容笑而不語,一路掠過廊庑,她發覺府中走動的下人少了,耳邊只有風穿枝葉的聲響,分外靜谧。
“其他人都到哪兒去了?”
府裏大多都是些雜活兒,下人少不了在各院穿梭,此刻卻沒見幾個人。
兩人進了後院屋裏,芝蘭為她更衣時才說:“主子把能賣力氣的人都叫走了,好像是有要緊事安排。”
“趙修禮沒同你講是什麽事嗎?”
“沒呢。”芝蘭試了試浴桶中的水溫,“芝蘭專顧夫人的衣食起居,別的事兒主子一般會同霧行和路生商量……夫人這倒提醒我了,霧行也一天多沒見着人影了。”
霧行在朝中任職,平時也有頗多公事要理,待在府裏的時間長,累了總會到院裏走一走。白聽容從去诏獄上值,再到暗營來回,攏共兩日,這兩日霧行也沒了蹤影。
白聽容無心享受沐浴,匆匆搓洗幹淨身上的污漬與異味,起身換上新衣。
“陪我去隔壁看看吧。”
她自己受罰時也不曾如此心慌,風雨欲來的寧靜,攪得人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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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蘭對她自是無有不從,只是憂心:“把手上的傷處理好了再去不遲。”
“無礙。”
白聽容四處翻找,從櫃子裏拿出一件還沒來得及送去改的罩衫,袖子比她穿合适的尺寸要長了些許。
她套上罩衫,剛好遮住手背的斑駁。
床榻下的地道已不是第一次行走了,而這一回,白聽容卻覺得有些不同,地道變得沒有以往寬敞,地面似乎填了土進來,她稍稍踮起腳,頭頂就能碰到上壁。
“這裏好像不一樣了……”她嘀咕道。
芝蘭身量嬌小,學着她的樣子踮腳,依然差了一截才碰壁,随後回道:“芝蘭不曾用過這條暗道,也不知這裏先前是什麽樣,但就此地高度而言,許是夫人生得高挑,才覺得低矮吧?”
白聽容搖搖頭,蹙眉走着,很快便到了另一端的出口。
寧國公府書房陳設未變,書架上依然擺滿了小生知意的話本,與之前大不相同的是,空缺處還擺上了許多手稿,看着很像她送去書肆的那種原稿。
她剛想伸手取下一摞來翻看,隐約聽見趙修禮在書房外說話,卻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我剛去看過,東南角的暗道還看得出……痕跡,你……還有你,再去處理一遍。”
他的部下回道:“是!”
白聽容把書稿放了回去,推開門,多日未見的趙修禮正背對着她。
“你叫走狀元府的人,是為何事?”她冷不丁地發問。
趙修禮即刻回身,訝異反問道:“不好生歇着怎麽來這邊了?”
得知白聽容領罰,他無能為力,日夜憂懷,本想忙完這一頭的事到狀元府去候她,卻沒想到她先來了。
他正指派着兩府中的下人,将貫通兩邊的地道盡數封閉,以免東窗事發彼此連累。他不将此事告訴白聽容,是覺得她知道的事越少越安全。
趙修禮找了個借口,道:“先前那些暗道雖然已經修繕過,但入秋後陰雨連綿,一些位置滲水坍塌,為了府中衆人行走方便,還得加緊重修。”
白聽容盯着他瞧了好久,他面上端着一副客套的笑臉,每次他胡亂攀扯,都是這個樣子。
“是麽?”她挑眉質疑。
“當然……”
趙修禮答的心虛,左右四顧,剛好看見路生從外頭趕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喊他:“路生!”
秋意蕭瑟,路生小跑過來卻是滿頭大汗。
“主子,方才聖上下旨貶了吳征培,将他調去益州了。”他說着,又從懷中掏出一根細短竹筒,“還有,這是今莊主那邊送來的消息。”
趙修禮接過竹筒,抖出一張寫着小字的薄紙。
上書:肅成孤王。
他下意識攥緊了密信,被一旁的白聽容瞧出端倪。
白聽容湊過去看了一眼,幾乎在同一刻,她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先帝之子剩下了啓王和肅王兩位,李石新明面上是奉命剿匪,暗裏則是要找機會除掉啓王,這四個字無疑揭示着,啓王已經死了。
白聽容能瞬間明白其中的一層意思,趙修禮只會讀出更多。
李石新當然不可能直接殺了啓王,之前趙修禮便聽說流匪跑進了啓王封地,城中一片混亂,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事情的發生,都順理成章。
而啓王一死,崇帝最後一個要解決的人,便只剩下肅王了。他籌謀已久,絕不可能像其他兄弟那樣畏首畏尾,坐以待斃。
趙修禮擺擺手,讓路生退下了。
他望向長空,院前百年古樹青葉泛黃,一陣風刮過去,落葉如飄零舟楫,無枝可依。這一世改變了太多事情,他已經不知道未來将走向何處了。
也許像落葉頹靡,也許像萌芽新生,成敗在此一舉。
白聽容從未見過他露出這種,好似神仙望斷世事的神情,她緊了緊拳頭,傷口被刮蹭得有些刺痛:“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沒……”
趙修禮只冒出一個字,像是想起了什麽,立刻改口,“有的,當然有。”
他回過身來,背後罩着古樹低垂的枝桠,柔和的光斑灑在他的側臉,勾勒出他眼中複雜的神采。
“正好我有一封信要回給齊穆今,身邊能托付之人都忙得抽不開身,今夜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平浪莊?”
白聽容書稿也交了,罰也受過了,明日是她輪休,難得閑着。
從城裏策馬去平浪莊,不眠不休,第二日天亮前就能抵達,入夜前就能回來。
算好時辰,她直接回道:“小事一樁,沒問題。”
趙修禮終于展顏,只是笑意未盡眼底,他說:“我還有一個請求——這封密信你絕對不能拆開看。”
“我不會。”這種規矩她還是明白的。
趙修禮一向對她深信不疑,這次卻反複叮囑:“信裏所言之事對我極其重要,只有齊穆今能做好,旁人動了信,他就不會幫我了。”
白聽容感到他的态度有古怪,故意說:“那我出了城就看。”
“只這一次,明日過後,任何事我都不會瞞着你。”
趙修禮正經說話的時候,委實讓人無法拒絕。
白聽容點頭,應下了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