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契約
契約
“這麽晚,為何突然來了?”
趙修禮收拾好桌案,剛準備離開書房,便察覺身後的機關發出響動。
白聽容才露面,迫不及待開口問道:“你說過的合作開書肆,具體是怎麽個辦法?”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堅定,但在旁人看來多少有些不對勁。
之前趙修禮是着急的那一方,此時他卻十分冷靜,領着人走到了座位上:“先緩緩,坐下喝口茶。”
路生侍奉在側,很有眼力見兒地斟上一盞熱茶,随後便退出了書房,留給二人談話的空間。
茶盞上冒出袅袅熏煙,白聽容撥弄了一下盞蓋,無心飲茶。
趙修禮坐到她身邊,耐心引導:“今日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如果你願意,可以同我說。”
白聽容艱難吐出一句話:“诏獄之中,有人替我而死。”
事到如今,她都難以接受這一事實。
張嶺原本可以擁有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生活,卻因她的大意,斷送了一條性命在了地牢下,死前還得受盡折磨。
趙修禮不知她說的是誰,只得默默候在一旁,目光沉沉道:“可是與這段時日來的商賈要案有關?”
“嗯,杜連川只是一個開端。”
白聽容緊摸着滾燙的茶盞,即便手心已經感到熱氣灼燒的刺痛,她也不打算放開,想要利用疼痛使自己清醒,“可以談合作了麽?”
趙修禮使了一道巧勁,從她手中換出了燙手的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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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我還要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
趙修禮的眼神複雜難辨,他定定地開口:“接下來要走的路,必然荊棘滿布,倘若你答應了這次合作,代表我們今後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休戚與共。然而我也不能保證,這條路走到最後一定能有個好結果——即便如此,你仍願意嗎?”
他帶着重生前的記憶,其實只比其他人多規避一次風險。
崇帝并非明君,在他身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可是肅王那邊,就算他也是頭一回接觸,唯一确定的是,肅王至少比崇帝要理智。
白聽容聽得認真,須臾之後才回:“不論願與不願,世事已非我能左右,倒不如求變,尚有一線生機。”
趙修禮再道:“我正在做的事,恐怕不止開書肆這般簡單。”
“我知道。”
白聽容不以為意,坦然敘述,“你若一心求財,坊間那麽多話本先生,沒必要偏來找我……為了表示誠意,我也有一事相告。”
“何事?”
“崇帝要對啓王下手了。”
雖然趙修禮早有預料,但沒想到這一世,崇帝準備向啓王動手的時間,竟然提前了半年有餘。
他不禁細問:“你是如何得知的?”
白聽容娓娓道來:“诏獄近日關了八個犯人,他們每個人在送來之前就被割去了舌頭,但指揮使卻從這八個啞巴嘴裏審出了供詞,內容直指啓王意圖謀反。”
聽見此話,趙修禮胸中了然,起身走向一方上鎖的矮櫃前,從中取出兩張早就拟好的契約,放了兩人之間的桌案上。
“一經簽定,小生知意名下撰寫的所有話本,都将由‘溯回書肆’統一出售。”
白聽容仔細看了看契約上的條例,注意到上頭并未标明分成份額,開口詢問道:“售書所得,如何分成?”
趙修禮反問:“你覺得怎麽分合理?”
“刨除成本之後,你三我七。”白聽容不假思索。
下一刻,趙修禮便抛出了一句讓人難以置信的話:“不,除去店裏的開銷,其餘的部分全都歸你。”
天上可不會白掉餡餅,白聽容忽然有種上當的感覺。
“說笑吧?”
她猶疑地與趙修禮對視了一眼,随後問道,“是不是還有別的要求?”
趙修禮就知道她不放心,索性順着答:“聰明,确實有一個沒寫明的要求。”
“說說看。”
“接下來你寫的話本,內容方面可能要有所暗指。不需要表達得特別明顯,但是要讓百姓在讀完之後,能夠聯想到特定的某些人。”
流言猛如虎,況且他二人所掌握的消息,都并非空穴來風,只要稍加利用,便可化作一支無孔不入的軍隊,打得敵人措手不及。
趙修禮見她許久沒回話,小心問道:“能接受吧?”
白聽容垂眸思忖片刻,露出了這段時間來的第一個笑容:“當然。”
生在泥淖中的野草,沒有文人墨客那樣清高的志趣,能讓她感受風,感受到生命的動向,那便是不二的選擇。
白聽容将其中一份契約拿到了書桌前,擡手落筆,簽下了“小生知意”四個大字。随後她還想按下手印,卻被阻攔了下來。
趙修禮說:“你簽上名就夠了,剩下的我來。”
他用拇指往印泥中碾了一道,朱紅色的指印便出現在了旁邊。
白聽容第一次見這種簽字畫押的方式,歪頭問道:“我的名,按你的印,這是什麽簽法?”
趙修禮顧左右而言他:“方法不重要,我認就行了。”
回狀元府之前,白聽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求了他一件事。
“其實受我牽連之人,是我在诏獄中交好的同僚。他家中還有一個懷了孕的妻子,我想送她離開這是非之地,可一時找不到關系,不得已才開口請你幫這個忙。耗費的錢財,我日後一并還清。”
真正遇上事情,她才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力。
橫在她面前的是一只能夠撼動天地的巨獸,它由無數股勢力交織而成,經過了百年的積澱。唯有與之相似的東西,才有傾覆之力。
趙修禮想了半晌說:“送往江南如何?水鄉養人,遠離紛擾,住處和船家我都會提前找好。”
白聽容鄭重地答了聲:“多謝。”
張嶺的囑托她永遠不會忘記,她不僅要安置好鄭秀林,而且一定會為張嶺報這個仇。
“路生!”趙修禮把人從門外喊了進來。
路生俯身聽令,得到詳盡的指示後即刻轉頭去辦。此時宜早不宜遲,省得夜長夢多。
白聽容見天色已晚,便不想多打擾,疊好契約就要回去。
趙修禮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出聲問道:“再過一段時間便是中秋,那夜你還來嗎?”
白聽容的腳步停在機關之前,頓了頓答出一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