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教訓
教訓
白聽容見日頭正盛,索性就跟着鄭秀林進了屋。
鄭秀林先到夥房裏忙活了半晌,白聽容則坐在堂屋裏安靜等候。沒過多久,她面前就上了一盞清茶。嫩綠的茶葉漂在面上,鼻尖嗅到一股清麗的香氣,很是提神。
“這茶聞着香……”白聽容小抿了一口,“喝起來也爽口。”
鄭秀林笑道:“這是我從老家那邊帶來的茶葉,山中雨水充足,茶樹也長得好,雖然比不上京城裏賣的茶名貴,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喉間霎時湧起一陣回甘,白聽容贊道:“的确好喝。”
正當二人閑談之際,屋外卻響起雜音,像是有東西不斷砸在牆上的聲音。
“我去看看……”白聽容起身很快,鄭秀林來不阻攔。
剛把門打開,白聽容身側就飛過一團泥巴,差點就砸到了她的衣服上。
門外是一群長得跟竈臺差不多高的小孩兒,手裏攥了好多個泥巴團子,見有人出來才停手,但嘴裏依然不斷地嘟囔着不幹淨的話。
“惡鬼!”
“快打死他們……”
鄭秀林在屋裏說:“沒關系,不過是些不懂事的孩子罷了。”
白聽容卻不這麽認為,這世上有些人的惡是被逼出來的,而幼童之惡卻是性惡,天生如此。
她當初租下胡同裏那間房子,就是看中了那裏的清淨,甚少發生這樣的事。
诏獄中人聲名狼藉,很多時候是替決策者背負了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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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百姓眼裏,只要手上有權力,那就都是一夥的。
白聽容回道:“不懂事,那就想辦法讓他們懂事。”
她今日出門穿的是常服,所以這些小孩也不清楚她的身份,以為是張嶺家有人做客,見她走來也不曾躲閃,還想繼續插空扔泥團。
說時遲那時快,白聽容猝不及防地伸手,直接扯住了距離最近的一個小男孩兒的衣領。她也不嫌髒,一把奪過了男孩手裏的泥巴,糊了他一臉。
白聽容惡狠狠道:“怎麽樣?還扔不扔了?”
其他孩子見狀四散奔逃,絲毫不顧及被抓住的那一個同伴。
泥巴糊得男孩眼睛都睜不開,他頓時嚎啕大哭了起來,同時不斷地扭動着身子掙紮,想要逃離。
白聽容可不吃耍賴這一套,她倒着把人拖向到了門前,繼續質問道:“說話,以後還敢不敢來了?”
“不……不敢了……哇……”
泥孩兒抽噎着回話,雙手不斷扒拉,想要有人把自己救走。
白聽容命令道:“對着裏面道歉。”
泥孩兒一開始小聲道:“對不起……”
白聽容說:“大聲點兒!”
“對,對不起!”
“回去跟你那些朋友說,如果還有下次,他們每個人都會變得跟你一樣,聽清楚了沒有?”白聽容的眼神冷得能把人凍傷。
泥孩兒連忙回道:“清楚了……”
之後白聽容把他的領子一放,倒黴泥孩兒頭也不敢回地就沖了出去,路上跌跌撞撞還摔了一跤,卻連灰土都不敢停下來拍掉。
鄭秀林啞然一笑道:“扔些泥團子而已,何必這樣吓唬他們。”
白聽容在抹布上擦了擦手,解釋道:“要是讓別人知道連孩子都能随意欺負你們家,那些欺軟怕硬之徒,找準時機就該一擁而上了。”
平時張嶺上值不在家,頑皮的孩子總來搗亂。鄭秀林一個人懶得管,怕丈夫擔心對此事也閉口不提,總想着不算什麽大事,犯不着費心。
今日聽白聽容這麽一提,她倒是驚醒了起來。
鄭秀林道:“你說得對,這事兒是我疏忽了,今後定會多加防範。”
“那群小屁孩兒又來了?”
一道粗犷的聲線從身後傳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原是張嶺下值回來了。
張嶺還沒進家門就看見了散落的泥團,于是氣憤地開了口。
鄭秀林見到丈夫喜笑顏開,上前迎道:“沒事兒,聽容妹子幫我趕跑了,估計他們以後都不敢再來了。”
張嶺自是清楚白聽容的手段,對付些小孩還是綽綽有餘,他拱手道:“多謝!”
“小事一樁。”
白聽容想起上回看卷宗欠下的人情,半開玩笑似的提道,“念在我一天忙活了這麽多事,不如把之前欠你的兩輪夜班給抵消了吧?”
張嶺爽快道:“行啊,一來一回我倆也算扯平了。”
竈上還有湯飯在烹煮着,鄭秀林聽見了水汽的響動,開口道:“我去看一下火,你們先聊。”
鄭秀林一走,張嶺的神色頓時沉重了起來。
白聽容意識到不對,小聲問道:“怎麽了?”
張嶺沉默片刻,答:“指揮使找我去問了話。”
他沒有用“黑面鬼”來稱呼蘇佑慈,可見事情并不簡單。
他忽然擡頭,認真道:“上回你去庫房,到底是為了什麽去的?”
白聽容一時答不出話來,只能作沉思狀。她不想欺騙張嶺,但又深知此事不能明說,一旦順藤摸瓜查下去牽連甚廣。
張嶺察覺到她的猶疑,嘆息道:“算了,指揮使也不止找了我去,興許并不為此。”
鄭秀林正好從夥房裏出來,她招呼道:“留下來吃個飯再走吧。”
可惜白聽容此刻已經無心再多留,只得随意尋了個由頭說:“多謝嫂子美意,我手頭還有些雜事要處理,得先回去了。”
長街上的人群已比之前稀疏了不少,但依舊人聲鼎沸。
白聽容慢慢走着,前方道路卻阻塞了起來,人們相互避讓,似乎有車馬要從道中經過。
她同樣也站到了一旁,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她的目光下意識往道路中心看去。
闖入眼簾的是一架高大的囚車,牢籠之外布滿了陳舊的血跡,車內或蜷縮,或窩坐着十數名囚犯,他們像被抽去了靈魂一般悄無聲息。
忽然,白聽容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囚車中有一虬髯漢子,失神地望着街邊,此人正是客棧中遇見的聚福商隊的黑胡子。
縱然對方已經沒有精力再去分辨街邊站着的人都是誰,白聽容還是稍稍側過了臉,以防被認出來。
她記得當時黑胡子在馬廄裏說改道來京城,做完最後一單生意就回程。但就此看來,聚福商隊也沒能躲過這一劫。
看着囚車逐漸遠去,即使仍處夏末,白聽容也不由得背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