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隔世
隔世
木魚聲聲入耳,檀香幽幽沁人心脾。
靜中寺裏滿是虔誠的香客,他們心懷不同的願景,跪拜在香爐佛像之下,祈求上蒼垂憐。
白聽容不信這一套,如果求神拜佛有用,世上便沒有苦命人了。
鄭秀林到一旁取了三根香,點燃之前扯了扯白聽容的袖子,悄聲問道:“不拜一拜嗎?”
煙火缭繞,在香爐前站久了熏眼睛。
蒲團前還有不少等候的香客,一時半會兒還輪不到鄭秀林。
白聽容雖無求于神佛,但依舊敬重旁人的信仰,她婉拒道:“我還沒來過這裏,出去等你,順便四處逛一逛。”
鄭秀林不強人所難,答道:“好吧。”
靜中寺共有七進六院,這樣的規模不論在哪個地方都算宏大。院中松柏森森,殿內滿天神佛造像威嚴,歷朝歷代的石刻、經幢都完好地保留在此,經受着時光的沖刷洗禮。
白聽容漫無目的地走着,路過一處滿是彩繪的側殿,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
耳邊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談話聲,像是一男一女正在私語,而其中一人的聲線,總讓她覺得分外耳熟。她循着聲音走出了側殿,左右四顧,終于發現這動靜是從隔壁傳來的。
白聽容站到兩殿相交的木柱處,好讓自己的身形不會通過窗口暴露。
“耀郎,這樣下去,總歸是名不正言不順,不如你我就這樣斷了吧……”
“不可以!明日一早,我就去同家中父母相談提親之事!”
“你這樣貿貿然就去,委實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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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如何?”
“不如先……”
佛門清淨之地,竟然有一對年輕男女挑在處地私相授受。縱然是白聽容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都不禁咋舌。
側殿中的女子一改起先泫然欲泣的語調,到最後竟然鎮定地出謀劃策了起來。與她相會的男子被她說得一愣一愣,只管支吾答應。
兩人在裏頭商量了好一陣子。
等他們的腳步聲快要靠近門前,白聽容閃身回到了之前看彩繪的側殿中。
她小心推開一道窗縫,從中觀察過路男女的樣貌。
那個男子面生,白聽容肯定自己從沒見過。只是當男子走遠之後,另外一位女子才慢悠悠地晃了出來,以為四下無人,所以并未落下帽帷。
白聽容看得真切,這女子分明就是之前在崔府,與崔珩有私的李雙雙!
這才過去幾日啊……
白聽容在心中泛起了嘀咕,鎮遠将軍家的閨秀千金竟然如此大膽,離了舊人立刻便補上了新人。她話本裏寫過最放浪的公子哥,換新歡也得隔上一兩月。
不知究竟是李雙雙恨嫁,還是将軍府急了。
念及崔珩的身份,白聽容猜測先行離開的那位男子,肯定也不會出自市井人家。
李雙雙出來的時候,面上完全不帶一絲柔情蜜意,她高傲地揚了揚頭顱,整理好額前的碎發便遮掩着離開了。
白聽容着實沒想到,出來一趟還能碰上這麽一樁秘事。
側殿除了她适才打開的窗戶縫,四面封閉,悶得人難受。她确認兩人已經走遠之後,連忙推門離開了這間側殿。
她将此事記在心上,打算先回頭去找鄭秀林會合。
靜中寺廊庑深深,滿眼都是醉人的綠意。
在殿閣樹叢之中,白聽容卻瞥見了一抹飄搖的紅。
那是一棵數人展臂都圍抱不住的古松,枝桠上墜滿了朱紅色的細緞,上頭依稀可見濃重的墨跡。有些紅綢子挂的年頭久了,已經斑駁褪色。
她本不對這一類的事物好奇,這次情不自禁地走向了紅綢之下。
今日未逢佳節,寺廟中的香客都在大殿之中朝拜祈願,無人走到這院落深處中來,如玄女飛衣般的绮景就只有她一人欣賞。
不知為何,白聽容總覺得身側空蕩蕩的,似乎還應該站着一人。
下一刻,她的唇齒中忽然冒出了一句話。
“唯願與君安康……”
白聽容被突如其來的話語吓了一跳,她記得出行時策馬崖邊,自己曾說過一樣的話。但比較起來,卻好像又不同。
她自顧自地正疑惑着,身邊忽然響起簌簌的掃地聲。
一個年輕的小和尚拖着掃帚來到了古樹下,想要清掃她叫下的松針殘枝,于是招呼道:“可否請施主移步?”
白聽容立馬挪開,站到一側後仍是望着飄搖的窄綢。
少頃,她開口:“敢問小師父,佛家對‘恍若隔世’之感有何妙解?”
小和尚将掃帚靠到樹幹上,朝白聽容行了一個合十禮,回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正如眼前這棵古松,常人看它只不過是一顆樹,誰又能知曉它的針葉中,是否蘊藏着另一方無量世界呢?”
“佛祖能尋到看不見的萬千世界麽?”
“意不在‘見’,而在‘不見’……”
小和尚頓了頓,沒有再開口,而是拿回掃帚,掃去了別的地方。
白聽容對此箴言似懂非懂。
她腦海中藏着一條透明的線,用手觸碰能知道它就在那兒,可真要抽絲剝繭,卻無跡可尋。
“找你老半天,原來是在這兒呢……”鄭秀林從回廊中向她走來,人未至,聲先到。
此時小和尚已去了外院,不見蹤影。
白聽容收斂了心緒,回身道:“怪我一時貪看,讓嫂子好找。”
“欸,這話說的,哪有什麽怪不怪的。”
鄭秀林剛過來第一眼,也被滿樹彩綢吸引住了,見是祈福之地,更是來了興趣,“我去問問現在可不可以寫……”
她轉身就往最近的殿裏走去,但不一會兒就敗興而歸。
鄭秀林道:“可惜了,只有過節時才能祈福。”
白聽容思緒凝滞了片刻,很快便回過神來,回道:“今日攢的福氣已經夠多了,我送嫂子回去吧。”
要是張嶺下值之後,發現家裏一個人都沒有,肯定得急吼吼出來找他的娘子。到時候見了面,首先就會揪着她一頓數落。
鄭秀林見時候不早了,答應道:“行,那咱走吧。”
張嶺家離靜中寺不算遠,兩人也就行了一盞茶的功夫,便見着了一座門扉緊扣的小宅子。門前有一條深渠,沿着石梯下去便能漿洗衣物。
白聽容把人送到就欲離去。
結果鄭秀林拉着她說:“都到門前了,不如進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