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家常
家常
自從無故落水之後,白聽容身後就多了兩個小尾巴。
她走到哪兒,霧行和芝蘭就遠遠地跟在後頭,生怕她一不當心把自己的命給弄沒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明日一行人就要回京。
在回到鬥争漩渦中之前,白聽容還想在平浪莊裏四處走一走,看一看,好好記住這人間的煙火氣息,她想着,這番光景也不知道今後何時才會再有了。
她漫步在田埂上,身旁一位農婦扛着幹枝柴火,與她擦身而過。
刺啦。
叉出來的枝桠不小心勾住了白聽容的裙擺,那農婦背着東西也看不見,往前一走,結果把她的衣裙扯開好大一口子。
“啊,這可……”
農婦的神情萬分慌亂,連忙把柴火卸了下來,落在地上的時候還砸斷了好幾根細碎的柴,“我這笨手笨腳的,貴客這麽好的衣裳讓我給糟蹋了……我,我賠!”
白聽容撫平歪斜的破口,除了難看些其實并不礙事。
她不僅沒有出言責難,而且從大捆柴火裏拆出兩摞背在了自己身上,道:“不打緊,你家在何處,我幫你一起把柴火帶回去。”
農婦大驚失色:“這可如何了得!”
白聽容已經往前先走了兩步,回身道:“走吧。”
平浪莊附近的稻田整齊地被分成不同的區塊,青草蘆葦相映圍繞,腳下的路不算難走,一代代在此地耕作的佃戶,已經把泥地踩得堅實。
農婦一邊往前走着,心中仍是滿懷歉意:“實在羞死人了,不僅勾壞了你的衣裳,還要你幫我拿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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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聽容不接這話,駐足看向遠處的屋棚:“前面那是你家嗎?”
“是,是了……”農婦想要取過她背上的柴火,“前面沒多少路,真的不好再讓你背着。”
白聽容見她十分為難,于是順勢讓她把東西接了過去,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我曾經也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但日子久了,就有點兒不敢想了。”
農婦聽了笑道:“你看着可比我年紀小多了,怎還說這般老成的話?”
清風撫過白聽容額前的發絲,她無奈地搖搖頭卻不作答,轉言提醒道:“柴火摞在一塊兒不輕,剩下的路注意腳下。”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忽然聽到背後叫道:“留步!”
農婦一看就是常年下地的辛苦人,與人打交道的時候面上總帶着三分局促,她繼續說:“快到晌午了,貴客要是不嫌棄,可以到我家去吃頓家常飯……也好讓我補償一二。”她仍舊不放不下弄壞衣裳的事。
白聽容頓下了腳步,猶疑道:“方便嗎?”
農婦急忙道:“添雙筷子的事兒,不麻煩!”
農婦家的房子在道路盡頭,門前用木條栅欄圍出了一方小院兒,煙囪裏飄出袅袅炊煙。
白聽容跟着她到了家門前,卻不知道對方如何稱呼,于是問道:“怎麽叫你好?”
農婦剛放下柴火,回道:“本家排行第二,可喚我一聲二娘。”
進屋環顧四周,陳設雖然簡陋,但無一不打理得井井有條。
白聽容還沒完全站定,裏頭就冒出個男孩兒的聲音說:“娘,飯快燒好了,您先歇着。”
二娘領着她在屋堂裏坐下,介紹道:“那是我兒子,平時大家夥兒都管他叫鐵蛋,我一個寡婦平時要幹活兒,顧不上家裏的事,他會主動幫忙,可懂事了……來,先喝口水。”
白聽容摩挲着面前的茶碗,燒陶的手感粗砺,頗具鄉野趣味。她捧着茶碗小飲了一口,舌尖回甘。
鐵蛋拎着鍋鏟從夥房裏走出來的時候,沒料到家裏來了客人,一時愣在原地。
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離開過平浪莊的地界,很少見到除了佃戶之外的人,雖然莊子上時常也有達官貴人們來游玩,但他們從來不會走到田地附近來,嫌髒。
“咋還傻站着,快去給客人加副碗筷!”
二娘把他推了回去,賠笑道,“孩子見識短,讓你見笑了。”
白聽容客氣道:“哪裏,是我叨擾在先。”
“那我先去看看竈上的火候,一會兒上菜。”
“好,你忙,不用管我。”
二娘扯着鐵蛋進去,拉下門簾說:“你再去加倆菜,今天娘弄壞了人家的衣裳,幸虧人家大度不怪罪,咱們必須得好生招待,可不能怠慢了。”
這話說完半晌,都沒聽見個回音。
二娘攮了一下兒子的腦袋,質問道:“怎麽突然跟傻了似的,娘跟你說話聽不見吶?”
“聽見了……”
莊子上的老人農閑時經常聚在一塊兒胡侃,每次談到他頭上,就說讓他以後找個精明能幹的媳婦兒,好不好看不要緊,重要的是實誠。
而這番話如今轉到他腦子裏,所有詞都揉到了一塊兒,完全撿不出重點來。眼前晃着的,滿是自家堂屋裏那位姑娘的樣子。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膚被曬成了小麥色,和廳堂裏那雙端着茶碗,潔白如玉的柔荑形成了鮮明對比。
片刻回神之後,他悶聲道:“我這就去準備。”
白聽容只聽得見二人在裏頭說話,但具體內容卻是聽不大清,安安靜靜在原位上等着。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熱騰騰的飯菜就盛上了桌來。
飯桌上二娘很是熱情:“貴客先嘗嘗這個,一開始這道‘香椿雞蛋’是我教他做的,結果他自個兒倒是添了一味料進去,十裏八鄉嘗了都說味道更好了……”
白聽容先夾了一筷子,然後說:“貴客一直叫着,實在讓人難為情,我姓白。”
二娘道:“好嘞,白姑娘!”
炒至金黃的雞蛋香氣四溢,即使看着沒有酒樓裏那樣精致,可就是這樣簡單的小菜,最有平凡人家的從容溫馨。
放入口中咀嚼起來,鹹口的炒雞蛋藏着一絲鮮甜,确實比別處的味道更好。
白聽容看向一側低頭扒飯的鐵蛋,問:“加了點糖?”
鐵蛋頭也不擡,只是點點頭。
白聽容鼓勵道:“挺不錯的。”
面前的農婦和小她幾歲的男孩兒,讓她不禁想,這或許就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樣子。
二娘見到兒子這般不懂禮貌,小聲責怪道:“白姑娘誇你,謝字都不舍得說一個,平時跟莊稼漢子們插科打诨的勁兒都去哪兒了?點了火的啞炮是吧?”
“娘!別說了,有外人在!”
鐵蛋愠怒地瞪了二娘一眼,眼睛始終不敢往另一邊看。
白聽容從沒見過這種場面,覺得還挺有意思,好言勸道:“他年紀還小,過幾年經歷的事兒一多,就好了。”
結果鐵蛋急吼吼道:“我又沒比你小多少……”畢竟也是勉強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
“行,這麽說也沒錯。”
白聽容不跟他多計較,反倒襯得他更不成熟。
二娘埋怨道:“說的什麽話,淨給我丢人!”
就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正起勁時,柴扉外忽然響起一連串的咳嗽聲。門外的人好像想努力壓制住這聲響,卻還是沒忍下來。
白聽容本想起身去看一眼,二娘阻下她道:“莫起身,我去看看就成。”